缠蝶 作者:羿子涵(晋江2013-06-30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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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苍蝇没发现自己已经是用走的了,大口大口地吸气喘气:“小姐,别拿我跟三十三比啊,男女有别……”
公孙婵头一歪:“有什么别?”
“他是男人,所以力气大……”
“男人力气都比女人大吗?”
“对、对……”
“那怎么福伯力气比陈妈小?上次搬酱瓮时,福伯哼哼哎哎地都没能搬起来,还闪折了腰,可陈妈一下子就提着瓮健步如飞呢?”
“呃……这个……因、因为陈妈比福伯壮实……”小苍蝇声量不由得降低,即使身在郊外野林里,仍深怕被第三人听见。这话要是传到陈妈耳里,她皮可得绷紧一点了。
公孙婵一脸不解。
“可是妳不也比三十三壮实吗?”
小苍蝇像挨了一记重拳般苦着脸:“那是因为……三十三比较高──”
不经意的言语往往最是伤人,小苍蝇虽然明白小姐并无恶意,心中却也不由得哀怨狂喊:三十三你南门买个东西却被风刮到天京去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帮忙应付小姐啊!
心中还碎念着,忽就听得一人应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第3章 三十三【上】
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得小苍蝇大叫一声,公孙婵抬起漾满天真笑意的小脸大喊:“三十三你回来啦!”
一名青年走了过来,二十岁左右模样,四肢细长,胸到腹几乎一条线平直而下,体格甚是纤瘦。前额的发有些过长,遮住大半略无血色的脸,一双眼睛透过发隙看人,像两汪静幽幽的无底黑潭。
小苍蝇惊诧得语无伦次:“你怎么……我想的……那个话……你……”
三十三瞥了小苍蝇一眼,直接走向公孙婵。
“来,妳最爱吃的蒸小包和莲花酥。”
公孙婵一声欢呼,迅速坐起。
那蒸小包小巧如婴拳,外层是饱软光滑的包子皮,中间夹着一层平抹的薄泥肉馅,特色是添加了西域传来的胡椒,去腥添味,滋味特别新鲜爽口。莲花酥内填莲蓉泥,经油炸后色呈淡红,外皮层层舒展如莲瓣盛放,十分漂亮美观。碧竹漪茶亭这两样小点不只远近驰名,亦广受自家城民喜爱。
公孙婵一口一口开心地吃将起来,笑得眼睛玻С闪讼阜欤街唤判诳罩械蠢吹慈ァH谒员呖瘴蛔拢饺司妥懦ぐ寮绮⒆偶纾醋潘⑿Γ皇鄙焓帜ㄈニ旖遣行迹凵窭锞∈俏氯崽鄢琛
看着那真莲花也似的精巧细点,小苍蝇不禁想起现在小姐还很喜欢花,不只欣赏,偶尔还会吃,而且只吃花心部分,于是她有时不免质疑小姐是当真喜欢这莲花酥的滋味,或是单纯因为它是花的形样。
小苍蝇也想坐到长板上歇一口气,不过那里没多余的空间容纳她,就是有,迫于三十三的眼神压力她也没那个胆子介入,于是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就地而坐,以手搧风,对他俩以小姐和随从身份来说过于亲昵的互动早就习以为常。
她记得三十三是在公孙婵复活约一个月之后,公孙老爷上月灵庙巡视庙况时一并带回来的。老爷隔三差五便亲自登庙审视庙院现况,不假管事之手,以表敬诚之心。
公孙家并不缺仆从,公孙老爷的意思是如今女儿活泼好动,宅中热闹处冷僻处皆探玩不拘,甚至还趁仆人不注意时想偷溜出门,幸亏及时发现拦下了人,否则一个不解世事的姑娘孤身在外游走,虽说时下太平安治,公孙家亦与外无怨,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光是想就教人捏把冷汗。即便加上一个贴身小婢,同为弱质女子,当真遇上坏人恶少怕也无济于事,不如置一位随行仆从加以护卫。而家中人手各有职路,不便再行调动,正想着这事时就在月灵庙遇见此人,时机凑巧,公孙老爷心道莫不是广寒娘娘的指点?想来亦是有缘,便由他填了这个缺。
说白了就是当爹的疼女儿,鬼门关前踅回来的可贵性命,只要安安泰泰地活着,好动些不要紧,多雇个人也花不了公孙家多少银子。
说穿了就是个陪玩的差活,不过须得衔尾随护,不离不弃,以公孙婵安危为先,自身居后。但就小苍蝇跟着奔前走后四年看来,小姐再怎么蹓跶也不过在凝月城范围打转,城治安良,一年半载也不一定生得出一件大恶之事来,更显得此缺肥得流油,简直是乐呵着等发饷的美差,因此羡煞不少年轻仆众。
且说三十三初来乍到,赵管事带他熟悉环境时,小苍蝇正巧经过两人,听见了一番对话:
“十三,这是大通铺,以后你也睡这儿。”赵管事说道。
三十三回道:“是三十三,不是姓三名十三。”
“啊,这么说来,三十三是你的称呼,而不是名姓?”
三十三点头:”叫我三十三就好。”
那也是个奇怪的称呼啊,小苍蝇心想。也不知为什么他不肯自道姓名,老爷怎么会用这样一个故作神秘的人呢?
三十三的怪异之处不只有名字。
那段时间因着公孙婵复生后的处处异奇,使得小苍蝇对周遭任何奇怪的人事物十分敏感。他第一次由公孙老爷亲自领见给公孙婵时,那饱含着惊讶、不信、欣喜和眷爱的神情,令她记忆犹新。
难不成他对小姐一见钟情?却又不像,倒像是找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而这宝贝变得价值连城似的。
自老爷子指派到离去,他的目光不曾稍离公孙婵,等到老爷走了,剩下他们三人时,三十三看着公孙婵的眼神柔得像要融了雪,只听得他轻声一唤:
“晓蝶。”
小苍蝇一怔:“等等,你叫谁?”
“晓蝶,是我。”三十三凝视着公孙婵。
公孙婵睁大了眼睛,茫然不知以对。小苍蝇忍不住打岔道:”三十三,你叫谁晓蝶呢,小姐不是这个名字,是婵,公孙婵。欸,不是,你也不能直唤小姐的闺名呀!哎唷,这……”
三十三对小苍蝇的话恍若未闻,径自走到公孙婵前头,抬手轻抚她的颊,微笑道:“妳这样,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公孙婵只是瞅着他瞧,竟不知闪避,一旁的小苍蝇急得想一把推开三十三,不料他看似瘦弱,这一下竟推他不动,他身子只晃了一晃,转头不耐地瞪视她。
他藏在发后的眼睛比毫无遮掩来得气势凌人,小苍蝇给他看得心惊,吞了口唾沫强作无惧地立在两人之间。
“三……三十三,男女授受不亲啊,而且你是下人,尊卑有别,你别对小姐动手动脚的,当心我告诉老爷夫人去!”
三十三只是冷瞟她一眼。
“无聊。”
当晚睡前,小苍蝇一面整理着公孙婵的发,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随口闲聊,聊到三十三,她问:“小姐,妳认识三十三么?”白天他守着她们简直寸步不离,有些话不好在他面前跟小姐说,这才憋到只剩两人的时候。
“怎么不认识,他不是才来么,妳就不记得他啦?他白天可一直跟咱们在一起的。小苍蝇,妳记性这么糟糕?”
小苍蝇叹了口气:“我指的是以前,小姐,今天之前。”
“噢,”公孙婵摇头:“不认识。”
“这可奇了,他那样子好像认识妳很久,而妳也应该认识他似的。”
公孙婵皱起眉,想了想道:“我没见过他,可是……他的声音我好似在哪儿曾经听过,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可我想不起来。”
“他还唤妳晓蝶呢,真是奇怪。小姐一点印象也没有么?”
“晓蝶……晓蝶……”公孙婵喃喃念着,对着铜镜只是出神,一脸茫惑。
小苍蝇心想,若是晓蝉还说得过去,何来缘由是蝶呢?
怎么搞的,公孙家突然虫子满天飞了。
翌日一早,公孙婵梳洗完毕,一踏出房门就看见三十三站在院子里。
“晓蝶!”他笑吟吟地迎上前来。
“要叫小姐!”小苍蝇纠正。
“没关系,”却听公孙婵开口:“我觉得叫晓蝶挺好的。”
小苍蝇脸瞬间垮了下来。
“小姐……”
这一来气势就弱了,她瞪了似笑非笑好似有点得意的三十三一眼,退到一旁偷觑时机,准备他一有亲昵动作便要挤进两人之间挡阻。
“晓蝶,这是我给妳织的。”三十三展开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替公孙婵环上,是一条披帛,质地轻软,造功细腻,端的是件上品。
“你织的?”小苍蝇不可思议地执起细看。“男人怎么可能会这些女红细活,而且这样的细致手法,连女人都不一定办得到!这该不会是你买来的,却说是自己织的来讨小姐欢心罢?”
三十三看也不看她一眼:“闭嘴,苍蝇!”
小苍蝇倒吸一口凉气,高声叫道:“我不是苍蝇!”
“妳不叫小苍蝇叫什么?”
“我……”小苍蝇胀红了脸,实在气不过,转头讨救兵:“小姐,妳听他好不礼貌──”
公孙婵全然未闻两人斗嘴,摸着绣有蝴蝶模样的披帛,一脸掩不住的喜爱,听见她喊才抬起头。
“什么?”
小苍蝇哀怨地闭上嘴,三十三微笑看着公孙婵,问:“喜不喜欢?”
她用力点头:“嗯!”
“那我往后再缝制些衣裙给妳。”
公孙婵笑得纯真:“好啊,谢谢你!”
小苍蝇看着互视而笑的两人,忽然觉得自己像摸不着头绪便莫名被阻隔在外的余人,全无立足之地。
怎么搞的,这才来一天的外人凭着一件蝶绣披帛就收买了小姐的心了?
自此三十三每隔一段时间便送衣物过来,襦裙、半袖、大袖衫,后来公孙婵身上衣裳就全出自他的手艺了。这一来自然便引起诸人疑问:为何小姐穿的衣衫全是不曾见过的?一问之下得知三十三巧手出精工,皆尽赞叹不绝,若非他微言婉拒,家中女辈可要排序下订了。不过他倒是略懂人情世故,送了一件庄重典雅的大袖衫给公孙夫人,令她对他增添了不少好感。
小苍蝇却对三十三仍是存有疑虑,心想他白天寸步不离,应该晚上才有空闲进行织绣女红,便去问同睡一个通铺的其它人,他们却说三十三跟他们一样熄灯便睡,没见他做过什么女红,不过众人睡死之后他是否醒来工作就不得而知了。
得不到答案,小苍蝇便趁着几次夜晚偷偷摸摸去到通铺外头等候。织绣什么的总要点灯罢?若不想惊动其它人,再有的可能性就是偷偷出来进行,何况织作那么费日的工程,府中又无织作机,他定是外头跟什么人借的机台,那就非得出外不可了,她只要守在这儿,察看房内有无亮光,或是他有没有出现即可知晓。
想不到连日呵欠的结果是次次落空,房内除了几个男人此起彼落的雷震鼾声以外,从无其它动静。小苍蝇于是断定那一定不是他亲织亲绣,就算他那一双纤长好看的手指的确有那么点绣匠的味道,除非他能盲绣,否则绝无可能。
话虽如此,那几件衣裳的质料却非坊间常见,就连遍览珍物的老爷亦辨不出来历。老爷猜测,当朝与外交流繁盛,所带来的新奇之物难能尽收眼底,说不定是异国之物。
这样一来,便让三十三的来历益加神秘不可测了。凭他双手之巧、可得罕物之能,就算成不了公孙家这样的一方之富,小贵小富当是垂手可得,何必当人家奴才?若他真只是个奴才,哪买得起那样的精致衣物?绕来绕去,线头便又回到公孙婵身上。
不管怎么说,他的目标铁定是小姐,小苍蝇如此认定。
然而推敲了目标,却无法得知其原因和目的。为免打草惊蛇,小苍蝇自许监督之职,不动声色地观察三十三的言行举止,若欲为害小姐,她一定得阻止。这倒容易,她是小姐的贴身小婢,他是小姐的贴身随从,三个人不凑在一块儿都难,不担心没有机会监视他。
一过数月,三十三除了宠公孙婵宠得比老爷夫人还过份、简直唯命是从之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小苍蝇假想的可疑行为。这令她颇为泄气,竟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三不五时阻止他对公孙婵的过份亲近,并以禀告老爷作要挟,而三十三总是一副没将她放在眼底的轻蔑态度。
小苍蝇真的说了,偷偷地跟夫人说了这件事。夫人半信半疑,人前的三十三众人称许,背后当真时有踰矩之事?于是吩咐几个人,以突然出现、埋伏某处由小苍蝇故作无意领两人前往等各种方式,暗中调查有无此事。
或许是三十三预想了此种可能,言行一向谨慎,“晓蝶”之称在第四人面前绝不出口,改换上恭敬的“小姐”;他也总能掌握时机,从未被目击对小姐有不轨的举止。问公孙婵更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三十三极会动脑筋想新鲜把戏,两人在一起简直玩乐玩疯,她又是不会想深想杂的少思个性,对他当然也就没有微词。
既无证据,小苍蝇明白公孙夫人不爱人嚼舌的性子,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只恼三十三真是做得天衣无缝,众人皆醉她独醒,惟有她还在处处提防着他。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直到后来出了那件事,她才终于放下对他的敌视。
第4章 三十三【下】
那阵子天干物燥,城中已发生过两三处祝融之灾,幸亏皆未造成人命伤亡,使得城民用火更是处处谨慎。
那天夜里,公孙婵房里烛火不慎熄灭,烛台倒在纱纹隔帐上,那烛芯还是热的,马上便将隔帐烫出了一个洞,渐渐扩大,随后便燃烧起来。小苍蝇睡在外间,不知自己是被热醒的,还是被内间小姐夹杂着咳嗽的呼叫声喊醒的,当她醒来初见就是一片红通通的火光,火舌威胁着朝她舐吻。
她只叫了一声小姐,便被吸入的浓烟给呛得剧咳,房内几乎已成火海,火势沿着屋顶隔柱蔓延出去,小苍蝇大叫着走了几步,外内间和房门口被大火隔开,竟是无路可逃。周围的灼烫和心里的焦急逼得她哭了出来,一边大喊救命,一边慌乱地拿绵被拍火,却只是助长了火势。
她看见公孙婵跪坐在床铺上,紧抱着双臂,眼睛发直,僵了似地颤着抖。她想去小姐那里却过不去,本以为他们会葬身火窟,突然就听到外面有人敲着大锣喊着:“走水啦,走水啦!”紧接着内间一条人影破窗而入,在地上滚了几滚马上跳起,却是三十三!他手上拿着一条浸过水的大被一把将公孙婵裹住,抱起她就要出窗。
小苍蝇大叫他的名字,三十三回头看见她,那一瞬间小苍蝇以为他会弃她不顾──她对他总是猜忌排斥的,他又何尝不知?然而她却看见他将公孙婵负在背上,跳过火海来到身边,抓起一旁的水盆就往她身上倒。小苍蝇尚来不及反应,便被三十三像抓小鸡一样拦腰拎起,冲了出去。
公孙府上下几乎已全聚集在屋外,着急的着急,救火的救火,祈求的祈求,一片喧哗。出了外头,三十三毫不怜惜地放手让小苍蝇摔在地上,一群人马上围过来照顾她。
小苍蝇看见另一边三十三将公孙婵小心放下后,便克制地站到一旁,让痛哭的公孙夫人搂住她。另几个人审视三十三的伤口,他在火里直接打滚来去,浑身多处黑污灼伤,比她两人还要严重,而他竟似不觉,心焦和痛苦写在脸上。小苍蝇知道他一定心疼小姐受了火伤,恨不得亲自为她上药,也自责自己没有更早救出她。
吓傻了的公孙婵陡地身子一软,昏厥在公孙夫人怀里。大夫看诊后说是惊吓过度,身上因为湿被包裹之故倒没什么伤处,不妨事,开了几天的安神药方让她按时服用。夫人并听从三十三的话,将蝶形项链拿去月灵庙里过了香火,再佩戴回公孙婵身上,方才好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