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 作者:羿子涵(晋江2013-06-30完结)-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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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温言道:“关心则乱,何况是性命攸关之事?那五色鸟妖颇工心计,狡猾无道,纵之潜逃恐怕再生祸事……”突然止住,袍袖轻挥,一道鸟形赤光倏地冲进道口树冠之间,忽听得一声惊呼,鸟形赤光旋又飞回,喙上却叼了只五色鸟回来,五色鸟摔在地上,立刻变为人形,正是思风,鸟形赤光收束成一条赤绳,系缚在她足踝之上,使之无法脱逃。
凤皇略感奇特,道:“这鸟妖不知何故,遁逃之后竟又折回,岂不知神祇在此?”思风伏在地上,竟是十分乖驯,只是痴痴看着他。
木蝶由她所伤,凤栖木见了她不由得冷怒,凤皇知他心中所想,道:“你险些因她之言而堕妖,却也因她之举而清醒。且不论你欲将之如何处置,还是须先完成你封神之事。木蝶已损,物灵亦将杳逝,此蛛丝不过聊尽暂时不坏之功,不得长愈之效。物灵之死非出自你手,已无弒灵之虑,而今嵌合入体即可完成封神之验,吾友何不从速?”
凤栖木拿起那个蛛丝重重缠裹的木蝶,思潮迭起,竟感犹豫难决。
几双眼睛在看,等着他的下一步。
*
公孙婵睁开眼睛,入目是满幕黑夜和熠熠繁星,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草丛里,有点点流萤,有翩翩彩蝶,有瑰丽奇花,有沁脾异香,她茫然起身四顾,却并非身在青梧山上。
远处有幢巍峨宫殿,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却不失锺毓灵秀。再一凝神,更有音律袅袅清悠,似远还近,心思在他物上头便会略之不闻,凝神细辨才得隐隐约约。
地面散发出淡柔光芒,却不知是本身如此,还是异草生晕,如珍珠润泽,奶油轻滑,又不至太过耀目刺眼,将诸样物事都烘托得如梦似幻。
举目不见半个人影,幽静得远离尘嚣,恍似天宫仙境,却又太过冷清,太过孤寂。
公孙婵茫然伫立,心中奇怪自己怎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可更奇异的是,这里她明明没有来过,却有一股淡淡的熟悉之感,淡得像是一拢薄雾,若要执意探究,反而搅散得无法分辨。
她往前走,每一步都惊起停歇在草上的萤火,步步生光,蝶舞缭绕。她踏上玉石砌成的步道,一边是往宫殿而去,一边却不知探往何处,她微微一顿,直觉地往宫殿反方向而行。
四下静谧,除了不知发自何处的音律以外再无其它声音,这样一个安静到诡异的地方却不令她害怕,徐徐行着,不自觉将心神专注到唯一仅有的乐音上头,听了一阵后,居然觉得这音律很是耳熟,再深深一想,猛然一醒──
这是挽月琴曲!
公孙婵心中惊奇,抬头听辨,从她醒来之处来到她现在站着的地方,乐音愈渐轻微,那么或许是发自那幢宫殿了。她微一犹豫,决定回头往宫殿而去。
愈接近宫殿,乐音果然愈是清楚,她这才听辨出此曲虽然和挽月琴曲旋律相同,但音色十分清灵悦耳,却和琴音有所出入,不知是何乐器所奏。来到侧墙,乐音就像在耳边演奏般近切,堪堪走到正门,殿门大敞,能够直接望进里头,屋里屋外却仍是不见一人,除了乐音空灵,此间直是静悄得近乎诡谲。
“有人吗?”
她朝里头喊,没有回应,顿了顿便走进去。殿内对象和陈设流露出一股典雅秀气,她流目打量,见到一个双层架子,上下两层吊满了大大小小的钟,形制古朴,乐音便是由此而出,却是无人敲击而自行有声。
公孙婵啧啧称奇,也没想到要害怕,再一望,看见旁边摆饰着一支羽箭,通体素白,箭身上绘着流纹图样,颜色褪了大半,似乎年代久远。她踅了一圈遇不见人,便走了出去,来时的那条玉石步道通到此处后转了个弯又延伸出去,她便沿着走下去。
再走一会儿,所见皆是亭台楼阁、奇山异石,都与常见俗物不同,别有一番清奇的味道。她见另一端亦有一条玉石步道,仔细一辨四周景物才发现原来是她稍早之前折返的地方,看来这条玉道沿绕着这奇特之地铺就,首尾相衔。
她穿过一个拱门石,来到一个花园也似的地方,顺着园中小径再行几步,眼前出现一潭偌大清池,池面如镜,池上布着一些浮叶幽花,池旁花树亦落了花朵瓣叶在水面上,十分清丽好看,而她却又觉得这镜池浮花的样子甚是眼熟,可不像是祝月当日,家家户户在案上供的清水鲜花模样?
接着公孙婵就见到了,一名女子坐在池旁平石上俯瞰镜池,若非那女子侧过脸来看自己那一个动作,她根本就没发现此处有人。
女子花鬓宫装,一身月牙浅紫,光晕下层层银波潋滟在衣上,随着身子动作忽紫霎白,若银似雪,衬着女子凝脂般的玉肤,显得极为雅淡绰约,却又透着一股清婉妩媚。
公孙婵只觉得四周光晕都不如那张容颜照人,所有花卉加起来都不及她半分之美。翦眸含波罩雾,似有千言万语正待倾诉;樱唇纳香凝珠,低嗔浅笑皆如芳泽吐露。远观不足慰怀,近看不忍亵玩,天姿绝美,无可堪比。
公孙婵瞧得痴了,那女子轻轻启唇说了一句话,不知是何地方言异语,发音似乎略曾耳闻,辞句却太短而无法稍加辨识,公孙婵不解道:“妳说什么?”
女子略微一顿,重又说道:“妳回来了。”
公孙婵不由得大奇:“妳认识我?”
女子却不回答她,转过脸又去看那镜池,神情极是淡漠,方才语气亦是淡漠,淡得没有温度,好像诸事皆不萦于心。
公孙婵又问了一句:“这是哪里?”女子恍若未闻,也未瞧她一眼。公孙婵见她不理会自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立在原地凝视那女子,愈看愈觉得那眉目好似曾经在哪儿见过,既不是很肯定,可又想不起来,便走近几步,想看真切一些。
她站在镜池旁盯着女子猛瞧,可惜就是瞧不出个恍然大悟,见女子凝视镜池长睫眨也不眨,心想什么东西那么好看,便跟着往镜池一探,只见池面无波无纹,光可鉴人,自己的脸映在池面上,真如镜子一般清晰。可这池子也不知是水质特异或是机关奇巧,池面映得出上头之物,却看不进池底玄虚。
公孙婵暗暗称奇,忽然咦了一声,皱眉打量映在池面上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脸,池面上的倒影亦是一样动作,但──
“奇怪,我不是长这样子啊,这是谁的脸?”
池面映的那张小脸五官小巧,清秀灵净,却不是自己看惯了的那张脸孔。正疑惑间,听见那女子淡淡说道:“这才是妳真正的模样,妳平素所见是公孙婵的外貌,不是自己的灵身,妳只是借用了她的躯体而已,晓蝶。”
晓蝶呆呆看着她,那女子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妳叫我晓蝶,还知道公孙婵的事……妳是谁?”
“这儿是月上广寒宫。”女子花容无波:“我,便是妳们口中的广寒娘娘。”
晓蝶心中一震,总算忆起在何处见过她,她的容颜一如月灵庙里的黄玉石像,只是玉像端凝,远不如真人能说会动,所以才会一时认不出来。
千头万绪一齐迸发,诸多疑问似乎都与之息息相关,反而纠缠难理,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晓蝶愣愣地立着,愣愣地说不出话,广寒见她如此,只道:“坐吧。”
晓蝶坐落在池旁石上,广寒又撇头注视镜池,好似她可有可无,如此看来如果自己不说不问,她便不言不答了,晓蝶满腹疑问,最先想到的是:“那个古老的奔月传说,说的就是妳吗?”
广寒嗯了一声。公孙婵又问:“那,妳是嫦娥吗?”
“不是。”广寒没有看她,只是轻道:“妳明明听说过的,为何还要问我?”
“呃?我……听过什么?”晓蝶一头雾水。
广寒好似觉得不必多说,没再理她。晓蝶见她冷淡,便不敢再问这件事,打量陌生的四周,道:“这里是月亮之上,可我明明就在青梧山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地方?”
“妳那木蝶本体受到攻击,妳之灵身本就仅是附着在那具人类躯体之内,并不似真正的魂魄有系魂丝相系,于是让那冲击之力给撞出了躯体之外,才会回到广寒宫来。”
晓蝶奇道:“回?我以前来过广寒宫吗?”
“妳成为物灵之后初次现身的地方就是广寒宫,不记得了吗?”广寒看了她一眼,轻笑:“想不到妳居然这般听话,当初替妳将灵身引入公孙婵躯体之时,我也只是言语上嘱咐妳忘却当时种种,好好体会凡间一切,不想妳还真的忘得一乾二净了,这世上怕也只有物灵才能心性纯净无垢至此吧。”
她那一笑若有似无,浅淡得不能明辨,好像只是光晕乱了眼生出的想象,眸子倒是真切地柔和下来,稍缓冷漠之色。
晓蝶闻言跳了起来,惊道:“是妳将我的灵身引入公孙婵身体里的?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广寒全然不受她的激动所影响,缓缓道:“四年前凝月城公孙夫妇失去了女儿公孙婵,到月灵庙来求助,其爱女之心使我为之恻然,然而人死无可复生,此乃四界循环,我亦无可襄助。那时妳就在我身旁,一同自镜池中看见此事,妳曾经听说封神之道,也想着要当神,我那时告诉过妳,天界管理凡界众生,若想当神,最好先当人,只因神祇亦拥有与凡人生灵相同的情绪感知,妳若只是一介物灵,即使封神拥有永恒的生命,但若不懂世俗情感,不对生死抱持信念,往后时日也仅是空虚度过,那有何意义?于是我便让妳藉公孙婵之躯,去走一遭凡人的日子,却也没想到会牵扯出日后这许多情事;若要追根究柢,当真是今日果必有昨日因,说也说不完的。”她敛下翦眸,睫影贴在玉肤之上,敛住了重重心思。
晓蝶恍然大悟:“我记得四年前醒来之前曾经有个女人同我说话,就是妳了?”
广寒颔首道:“我特意交代妳,忘了自己是物灵,忘了在月宫中所见所闻,并将公孙府众人之名说与妳听,其它则让妳自己去体会;再托梦于公孙夫人,藉庇护之说将木蝶项链予妳佩戴。妳虽然附在公孙婵躯中,能可自由行走,但关乎妳之生死的还是本体情况,随身携行总是妥切。”
晓蝶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
“只是引妳灵身至不属于妳的躯体,令此身躯苟活,本就逆于天道循环,不是长久之道,本来再过些时日妳之灵身便会自行脱离公孙婵身体,恢复成一般物灵之状,而此躯体亦将腐却回归地母,却不料宿缘辗转,竟使妳即将物毁灵灭……今这一番,妳可后悔?”
晓蝶愕然道:“我……我快死了吗?”
广寒手中拈了一片花瓣,使其飘落在镜池之上,池面纹风不动,池下之水却像撩着一拨烟雾,不断闪瞬着浮光掠影。
她木然道:“我居于月宫,不得擅离,仅藉此镜池相看凡界之事,镜池之水能记忆我所观过之像,千年悠远时光,这是我唯一慰藉。”伸指轻撩池水,水下一阵浑沌之后,上演着思风偷袭木蝶之后的发展。晓蝶看着她昏死过去后的种种,看见三十三吐尽精元,不禁讶然失色,大叫:“三十三!”
广寒看着镜池中的蜘蛛,低叹:“这只原有三百年修行的蜘蛛精为了救妳,先教五色鸟妖吞去百年修为,再耗尽余力以蜘丝缠裹木蝶,暂时维持了妳已受重损的本体,可惜的是他为此散尽精元,打回原形,却亦无法救妳于物毁灵灭之结局,这般痴心,委实可悲可叹。”
晓蝶唇瓣颤抖,难发一言。广寒轻道:“妳可知道,妳是如何生出灵性的?”
自知情自己是物灵之后便纷祸不断,无暇思索这问题,晓蝶摇了摇头。
“是因为他。”广寒看向镜池中的三十三。
晓蝶怔忡,广寒道:“妳当时突然出现在月宫外萤草之中,不知自己是甫化出灵身的物灵,浑噩不知事,倒是我失算了……”她指尖轻拨池水,池水一阵乱象之后,出现一座熟悉的清韵小庙。
“百年前凝月城有人以琴音和太古之语引我注意,我才知道当地盖了间月灵庙,里头贡奉着我的神像,神像上佩有一串木蝶项链,在在令我疑惑又好奇不已,于是恒常观视此庙此城的人事更迭……”广寒恍惚轻语:“我也是那时才注意到,庙中檐墙一角,悄然栖息着一只修行中的蜘蛛……”
第40章 蜘蛛
百年前,凝月城北郊,相思林。
天际吐白,曙光未现,草叶上凝结着或大或小的朝露珠子,悬在叶尖上颤危危地将落未落。花颜草骨之间张着一页珠帘,冰清如玉,晶莹剔透,正以为是何方佳人遗落晶玉首饰在此郊野之中,细看却原来是一张串满露珠的蜘蛛网,网子底下匍匐着一只玄黑蜘蛛,腹鼓足细,单肚腹便有一个女人指掌之大。
蜘蛛安静等待着,突然一只蜜蜂跌跌撞撞地飞了来,一头栽进网子里,将露珠冲击得如断线珍珠,颗颗坠碎,又教蛛丝黏住了翅足,挣脱不出。底下的蜘蛛见状略显慌乱,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身子陡然发出白色光芒,光芒散去,原本该是蜘蛛的地方站起一个外貌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十分瘦削,面容干净而青涩,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玄眸,衬得一张脸白者更白,黑者更黑。
少年小心地将蜜蜂救出,口中喃道:“我织这网本是等着晨曦乍现之时,蛛网上的凝珠在轻阳下金光炫丽的模样,不为补食而来,怎么你却自投罗网?”
蜜蜂在他手里惊恐挣扎,少年用露水替牠抹去身上黏丝,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吃你的,我吃素呢!”
或许是同类意念相通,蜜蜂真不乱动了,乖巧地任他清理身上乱丝,不多时翅上已然无碍,蜜蜂在少年掌中爬了一阵,滴哩哩飞起,道谢似地在他头上旋了几圈才离去。
少年微笑看牠飞走,寻了些野果裹腹,自言自语:“又是一天之始,今儿个做什么好?”他已安然修炼了两百年,每一日都像同一日。想起日前在凝月城里偶然听见城民谈话,说公孙家在南郊修的一间庙好像落成了,也不知敬的是什么神祇,不如去瞧个新鲜。
少年以人形之姿徐徐来到月灵庙,但见此庙规格玲珑,殿宇崭新,不甚大的庙堂里里外外人潮汹涌,连正殿都进不去,更没一刻让人静闲下来好好细看的时机。
少年虫族本性仍在,对人烟纷杂的地方本就不喜,虽然想走,但远远见到殿上奉的是一尊姿态绰约的黄玉女神像,十分特别,心中很是好奇,不甘心就此离开,灵光一闪,走到外头没人经过的角落变回原形,八肢齐运,快速地飞墙上檐,沿着屋梁来到正殿。
他在上头无声移动,自在地打量玉像和四方绘饰,下面人来人往,皆未留心上方动静,他畅行无阻,甚觉痛快。来到玉像正上方,下头香火正盛,阵阵灰烟浓雾直往上扑腾,将他笼罩在里头,既熏眼又刺鼻,极为难受难忍,令他反射性蜷起长足,因而攀抓不牢,掉了下来。
这一下落在玉像上头,他及时张开八足稳住身体才没滚到地上,任人乱脚踩死。他惊险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只蝴蝶上面,他又是一惊,连忙往旁一跳,攀住玉像衣裳,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冒犯!”
那只蝴蝶没有回应他,他偷偷地往蝴蝶看去,当时一缕朝阳自外头射入,照得那蝴蝶身上光彩流动,璀璨琦丽,烟雾杳漫之中似要展翅飞去,不知为何仍是伫足停留。
他只觉沐在阳光之下的“她”是自己生平所见之美幻,想亲近几步,又怕唐突。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那蝴蝶,直到阳光偏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