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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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让我向你磕头,第一个,是为生育之恩;第二个,是为抚养之恩;第三个,是为你渐生渐多的白发。”
“让我一直磕下去。”
“妈妈,我是快乐的小女孩,你就年轻了,我是唱歌的小孩子,你就年轻了,可是我长大了,你也老了。”
后来大家大醉,大哭,从此三朵金花不接近陌生男人一个月。
这是第二个转折。阳关第二叠。
最后的转折,是终点。
她又分手了。
分手后脾气暴躁,连经理和同事看到她都绕道而行。
据说女人暴躁是因为内分泌失调。
她的QQ资料里,继续用了三流作家张嘉佳的文字做最新签名档:
骄傲败给时间,知识败给实践,快乐败给想念,决定败给留恋,身体败给失眠,缠绵败给流年。
这天,暴躁的三朵金花在开会,接了个电话,立刻膝盖撞在凳子上,头碰在门框上,跌跌撞撞地去找电梯。
会议室和电梯只相隔十几米。
她还没走到电梯,眼泪已经落地。
没有夜班车。
她打车回到老家。
妈妈说:“别加班了,身子吃不消。”三朵金花一边哭一边点头。
妈妈说:“房间记得打扫,妈妈不放心,深更半夜往外面跑什么,还穿这么少……”
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抓着三朵金花的手,说完的时候,就松开了手。
这句话是妈妈留给三朵金花的最后一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朵金花以前因为失恋,最多旷工一个星期。
但这次,过了整整一个月,才回到公司。
经理一分工资都没有扣她。
三朵金花回来工作的一个月,每天打字的时候,眼泪就会流下来。
所以她打不了字。
每天喝水的时候,眼泪就会流下来。
所以她吃不下饭。
每天开会的时候,眼泪就会流下来。
所以她没有业绩。
但是经理一分工资都没有扣她。
妈妈说:你老是不会照顾自己,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啊……妈妈说:房间记得打扫,妈妈不放心,深更半夜往外面跑什么,还穿这么少……她在终于恢复了神志之后,就变成了三朵金花。
原本笑不露齿,现在喜欢尖叫,小舌头直接撞击牙床。
原本走不带风,现在热爱狂奔,高跟鞋无意踢翻板凳。
在酒吧里,我问:“为什么你在笔记本上,写着亭亭如盖?”
她没有说话。
我突然想起来了,亭亭如盖,应该出自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三朵金花喜欢吃桃子。
妈妈去世前在庭院里种了一棵桃树,还没有开花结果,就去世了。
这棵桃树,今已亭亭如盖。
第七天 怀念:青春里没有返程的旅行
引言
夜如此深,因为你安眠在我黑色的眼珠里。
一旦睁眼,你就天明,走进街道,走进城市,走进人来人往,走进别人的曾经,一步一个月份,永不叫停。
我愿成为瞎子,从此我们都没有光明。
我无法行走,你无法苏醒。
1。骆驼的姑娘
他是带着思念去的,一个人的旅途,两个人的温度,无论到哪里,都是在等她。那么,也许并不需要其他人打扰。
做菜跟写字一样。写字讲究语感,做菜讲究手感。手一抖,整坨盐掉到锅里,结果狗都咽不下去。有人用闹钟也掌握不了火候,而有人单凭感觉,就能刚刚好。一切技能最后都靠天赋,勤学苦练只能变成机器人,跟麦当劳的流水线差不多。
有个姑娘,是黑暗料理界的霸主。她做的菜,千篇一律焦黑焦黑的,不可思议的是里面依旧是生的,有时候还带着冰碴儿。
我家小狗吃她做的排骨,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咔嚓”一口,狗脸一变,好端端一条金毛当场脸绿了,它小心翼翼地吐出来,“嗷嗷”叫着,躲到墙角哭到大半夜。
我见识过她最厉害的一道菜:清蒸鲈鱼,只花半小时,鲈鱼在蒸笼上被她腌成了咸鱼。
姑娘工作忙碌,在一家外企上班。尽管如此,每个月总找机会大宴宾朋,摆席当天,她家厨房就是个爆炸现场,我们都喊她居里夫人。
她无所谓,眼巴巴地望着你,你在她水汪汪的注视中,艰难地去挑个卖相比较正常的。咸鸭蛋甜得像蜜,水饺又厚又圆跟月饼似的,好不容易决定尝尝炒木耳,结果是盘烧煳的鱼香肉丝。
我的一个朋友骆驼非常喜欢她,连蹦带跳地去她家做客,每次必参加。
他能坚持吃完所有的菜。各种奇怪的食材在他嘴里,一会儿嘎巴嘎巴,一会儿“噗噗”冒泡,因为烧得太抽象,经常肉跟骨头分不清,他就一律用力嚼,嚼,嚼,嚼,咕咚咽下去。
后来两人结婚了。
我问骆驼:“你这么吃不怕出人命?”
骆驼说:“她一个月才做一次,我就当自己痛经了。”
去年姑娘查出来肝癌晚期,春节后去世。
城市不时传来鞭炮声,连夜晚都是欢天喜地。我放心不下骆驼,去他家拜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开着文档,我凑前一看,是份菜谱。
我说:“你要出本菜谱?”
骆驼让我坐会儿,他去做蛋炒饭。
我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
他将米饭倒进油锅,然后洒了半袋盐,炒了会儿,自己吃了一勺。
他咂摸咂摸嘴,说:“真够咸的,但是还缺点儿苦味。”
我突然沉默了,突然知道他为什么在写菜谱,他想将姑娘留下来,人没有留住,至少能留住那味道。
骆驼又吃了一口,用手背擦擦眼睛。
他哭了。手背擦来擦去,眼泪还是挂到了嘴角。
他说:“我挺幸运,找了个做菜独一无二的太太,她离开我后,能留给我复习的味道真多。”
他说:“还缺点儿苦味。你说,那个苦味是炒焦炒出来的,还是有什么奇怪的作料?”
他说:“你看电视吧,我继续去写菜谱。”
我说:“要不我们去喝杯茶?”
他说:“不了,我怕时间一久,会将她的做法忘记,我得赶紧写。”
我的眼泪差点儿涌出眼眶。
后来我劝他,老在家容易难过,出去走走吧。他点点头,开始筹备去土耳其的旅行。然后一去许久,我曾经想打电话给他,但是打开通讯录,就放下了手机。
他是带着思念去的,一个人的旅途,两个人的温度,无论到哪里,都是在等她。那么,也许并不需要其他人打扰。
昨天下午我跟梅茜在自己的小店睡觉,一人一狗睡得浑然忘我,醒来已是黄昏。
骆驼推开木门,走了进来。我很惊奇:“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说:“人人都知道你在这里。”
我磨了杯咖啡给他,得意地说:“我不会拉花,所以我的招牌咖啡,叫作无花。”
骆驼喝了两杯,我说:“再喝就睡不着了。”他说:“睡不着就明天再睡。”
聊了许久。
骆驼真的去了土耳其,因为姑娘向往伊斯坦布尔,最大的愿望就是学会做那里的食物。他想尝一尝,这样能在梦里告诉她。
骆驼说:“只有你没打电话给我。大家都劝我,别想多,会走不出来,这样太辛苦。可是,走不出来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这样,我过得很好,很开心,我只是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且我的菜谱快写完了,现在发现,她会做的菜可真多。”
骆驼喝了好多酒,醉醺醺地看着台灯,说:“我有天看到你的一段话,觉得这就是现在的人生,我很满足。这个世界美好无比,全部是她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朗读。”
他站到书柜边,摇摇晃晃找了半天,把我的书挑出来,撕了扉页,写了歪七扭八的一行字,贴在小店的墙上。
他走了后,我翻了翻自己的微博,终于找到了这段:
我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无比。晴时满树花开,雨天一湖涟漪,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间,入夜每个电台播放的情歌,沿途每条山路铺开的影子,全部是你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朗读。这世界是你的遗嘱,而我是你唯一的遗物。
2。青春里没有返程的旅行
我们喜欢说,我喜欢你,好像我一定会喜欢你一样,好像我出生后就为了等你一样,好像我无论牵挂谁,思念都将坠落在你身边一样。总有一秒你希望永远停滞,哪怕之后的一生就此消除,从此你们定格成一张相片,两场生命组合成相框,漂浮在蓝色的海洋里。纪念青春里的乘客,和没有返程的旅行。
4月28日又离得很近。这天,有列火车带着座位和座位上的乘客,一起开进记忆深处。
对于惦记着乘客的人来说,4月28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在时光河流上漂流,把每个日子刻在舢板上,已经记不清楚那些刀痕为什么如此深,深到一切波浪都无法抹平。
青春就是匆匆披挂上阵,末了战死沙场。你为谁冲锋陷阵,谁为你捡拾骸骨,剩下依旧在河流中漂泊的刀痕,沉寂在水面之下,只有自己看得见。
2003年,临近冬天,男生半夜接到一个电话,打车赶到鼓楼附近的一家酒吧。
酒吧的木门陈旧,屋檐下挂着风铃,旁边墙壁的海报上边,还残留着半张非典警告。刚毕业的男生轻轻推开门,门的罅隙里立刻就涌出歌声。
那年满世界在放周杰伦的《叶惠美》,这里却回荡着十年前王菲的《棋子》。男生循着桌位往里走,歌曲换成了陈升的《风筝》。
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在飞翔的时候,却也不敢飞得太远。
男生来到酒吧,师姐一杯酒也没喝,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回想起来,这一段如同繁华世界里最悠长的一幅画卷。
我们喜欢说,我喜欢你。
古老的太阳,年轻的脸庞,明亮的笑容,动人的歌曲,火车的窗外有胶片般的风景。
你站在草丛里,站在花旁,站在缀满露珠的树下,站在我正漂泊的甲板上。等到小船开过码头,我可以回头看见,自己和你一直在远处守着水平面。
我们喜欢说,我喜欢你,好像我一定会喜欢你一样,好像我出生后就为了等你一样,好像我无论牵挂谁,思念都将坠落在你身边一样。
而在人生中,因为我一定会喜欢你,所以真的有些道路是要跪着走完的,就为了坚持说,我喜欢你。
师姐离开后,男生在酒吧泡了半年,每天酩酊大醉。
许巍日夜歌唱,他说有完美生活,他说莲花要盛开,他说从这里开始旅行。男生电脑桌前搁着几罐啤酒,网页突然跳出一条留言,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说,看你的帖子,心情不好?男生回了条,关你什么事。女孩说,我心情也不好,你有时间听我说说话吗?男生回了条,没时间。
真的没时间,男生在等待开始。
我们在年少时不明白,有些乐章一旦开始,唱的就是曲终人散。
半年后男生辞职,收拾了简单行李,和师姐直奔北京。他们在郊区租了个公寓,房间里东西越来越多,合影越来越多,对话越来越多。如果房间也有灵魂,它应该艰难而喜悦,每日不知所措,却希望满满。
接着房间里东西日益减少,照片不知所踪,电视机反复从广告放到新闻放到连续剧放到晚安,从晚安后的空白无声孤独整夜,到凌晨突然闪烁,出现健身节目。
这里从此是一个人的房间。
2004年北京大雪。男生在医院门口拿着自己的病历,拒绝了手术的建议,面无表情,徒步走了二十几公里。雪花慌乱地逃窜,每个人打着伞,脚步匆忙,车子迟缓前行,全世界冷得像一片恶毒的冰刀。
男生坐在十几楼的窗台,雪停后的第三天。电话一直响,没人接,响到自动关机。下午公寓的门被人不停地敲,过了半小时,有人撬开了锁。
发呆的男生转过头,是从里昂飞到北京的哥们儿。他紧急赶来,打电话无人接听,辗转找到公寓。哥们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举起拳头,想狠狠揍男生一顿。
但他看见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拳头落不下去,变成一个拥抱。他哽咽着对男生说:“好好的啊浑蛋!”
好好的啊浑蛋。
我们身边没有战争,没有瘟疫,没有武器,没有硝烟和末日,却总有些时候会对着自己喊,对着重要的人喊,要活着啊浑蛋,要活得好好的啊浑蛋。
2005年,男生换了诸多城市,从广州到长沙,从成都到上海,最后回到了南京。
他翻了翻以前在网上的ID,看见数不清的留言。密密麻麻的问候之中,读到一条留言内复制的新闻,呼吸也屏住了。
南师大一女生抑郁自杀。他忽然觉得名字在记忆里莫名熟悉。
两个名字叠在一起,两个时间叠在一起。
在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在网上留言说,看你的帖子,心情不好?男生回了条,关你什么事。女孩说,我心情也不好,你有时间听我说说话吗?男生回了条,没时间。
对话三天后,就是女孩自杀新闻发布的时间。
到现在男生都认为,如果自己当时能和女生聊聊,说不定她就不会跳下去。
这是生命之外的相遇,线条并未相交,滑向各自的深渊,男生只能在记忆中参加一场素不相识的葬礼。
男生写了许多给师姐的信,一直写到2007年。
读者不知道信上的文字写给谁,每个人都有故事,他们用作者的文字,当作工具想念自己。
2007年,喜欢阅读男生文字的多艳,快递给他一条玛瑙手链。
2008年,多艳说,我坐火车去外地,之后就到南京来看看你。
2008年4月底,手链搁在洗手台,突然绳子断了,珠子洒了一地。
5月1日17点30分,化妆师推开门,傻乎乎地看着男生,一脸惊悚:“你去不去天涯杂谈?”
男生莫名其妙:“不去。”
化妆师:“那你认不认识那里的版副?”
男生摇头:“不认识。”
化妆师:“奇怪了,那个版副在失事的火车上,不在了。版友去她的博客悼念,我在她的博客里看到你照片,深更半夜,吓死我了。”
男生手脚冰凉:“那你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化妆师:“好像叫多艳什么的。”
男生坐下来,站起来,坐下来,站起来,终于明白自己想干吗,想打电话。
男生背对着来来去去的人,攥紧手机,头皮发麻,拼命翻电话本。
从A翻到Z。
可是要打给谁?
一个号码都没拨,只是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然后安静地等待有人说喂。
没人说喂。
那就等着。
把手机放下来,发现走过去的人都很高大。
怎么会坐在走廊里。
拍档问:“是你的朋友吗?”
男生说:“嗯。”
拍档说:“哎呀哎呀连我的心情都不好了。”
男生说:“太可怕,人生无常。”
拍档问:“那会影响你台上的状态吗?”
男生说:“我没事。”
接着男生继续翻手机。拍档和化妆师继续聊着人生无常。
5月1日18点30分,直播开机。
拍档说:“欢迎来到我们节目现场,今天呢来了三位男嘉宾三位女嘉宾,他们初次见面,也许会在我们现场擦出爱的火花,到达幸福的彼岸。”
男生脑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