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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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和我的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M给我的那本小册子,我一直收藏着。一九七九年平反后,一位老领导拿去看过,说:“你这四十八条,可以发表一下嘛!”其中“关于社会主义思想和马列主义理论”的九条,便经一位同志的手,在一九八二年第六期的《人物》杂志上发表过一回。这次把这四十八条全部附录在本文之后,本书的编者朱正、刘皓宇、罗印文三同志可以作证,完全是照M给我的那本小册子重排重印的,除改正三处误排,删去两处“反右办”所加按语外,并没有增删一个字。
这四十八条确实是我自己的话,虽然M说“这还了得”,我却一直认账,至今仍然认账。
(2001。12。20)
【附录】 一九五七年的四十八条
一、关于自由
1.自由的定义,就是由自——由自己。每一个人都服从自己,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就叫自由。
2.自由包含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物质上的自由,这要发展生产,并且保证每个人都能合理地分配到生产出来的财富,没有不平等的现象;一个方面是精神上的自由,这要开放思想,让每个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愿意怎么讲就怎么讲,愿意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任何的统治。
3.人类追求的最终目的,就是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得到最大限度的解放,绝对自由。
4.精神上的自由,不能有任何的纪律约束。纪律总是限制个人自由,妨碍个性发展的。
5.理想的社会秩序,要靠道德来维持,不能靠纪律来维持。任何的强制,都不符合自由的精神。
6.只要真正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创造了绝对自由的条件,人性自然可以得到完满的发展,社会上也就根本不必要有纪律之类带强制性的东西了。
7.如果只注意发展生产,消灭剥削,保证人们物质上的自由,而对人们精神上的自由不予重视,那就还是不够的。
8.对于一个有知识的人来说,精神上的自由,有时比物质上的自由,来得更重要。
9。强调领导,就必然减少自由。有领导的自由,不可能是充分的自由。
二、关于民主
1.民主既然是人民在政治上作主的意思,那么政治就应当由人民直接管理,不能够有更高的权力机构,不能够有权威。
2.民主不应该有限制,越多越好。政治上越民主,越让人民直接作主,就越合理想。最理想的政治,必须是极端民主的。
3.理想的政治的标志是:(1)一切政治问题,都由人民直接出主意,不由任何“领导”方面出主意;(2)政治机构所办的一切事情,都应该是人民提出来的,合乎人民当前要求的,没有一件事情是政治机构向人民提出,反而要求人民服从的;(3)政治机构的人员,完全由人民决定,向人民负责,他们除了人民以外再没有任何“领导”需要听从。而最理想的政治,则更进一步,根本不需要政治机构,一切政治都由人民直接管理,只设必要的办事机构执行具体事务就行了。
4.民主就是人民对政治的要求,就是目的。把民主当成达到目的的手段,必然不可能实行真正的高度民主。
5.民主的基础是个人。集中当然需要,但如果强调集中,强调个人服从集中的意见,民主便削弱了。
6.民主的政治形式是自治,自治的单位越小越好,这样才便于人民直接作主,避免集中带来的矛盾。任何形式的集权,都是阻碍民主的。
7.政治决定由领导上作,作出后再自上而下贯彻,推动群众实行,这不是民主的方式。即使领导是代表人民利益、为人民服务的,但这种方式毕竟不是群众说了算。
8.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没有高度的民主政治,哪怕经济上再强大,也是没有很大吸引力的。
三、关于无产阶级专政
1.夺取政权的时候,专政是必需的。革命胜利以后,就应当一步步扩大民主,一步步缩小专政。
2.强调专政,势必会限制民主、自由,使人民不能够享受更多的权利。
3.强调专政,政权就很难完全放在人民的监督之下,就容易脱离群众,产生官僚主义。相反的,若是不强调专政,只强调民主,把政权完全放在人民的监督之下,官僚主义就不会产生,产生了也会马上被消灭掉。
4.现在革命已经胜利,反革命分子已经不多,专政的职能交给少数专门机构掌握就行了,不必要当作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全体人民的任务。否则的话,专政就会扩大化,引起没有根据的镇压。
5.镇压、暴力、强制,总是不好的。进行革命的时候,为了消灭剥削、压迫,必须以暴力对付暴力,这倒可以理解。革命以后,就应该尽量少用这类办法,除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
6.一定要在专政结束,一切专政机构全部消失之后,才能出现理想的社会——真正民主自由、个人彻底解放的社会,也才有完全的社会主义。
7.社会主义革命完成了,阶级已经基本消灭,大家都是劳动人民了,何必单提无产阶级专政呢?专政的对象只剩下了少数残馀反革命,提“革命专政”还准确一些。
第二部分:长沙的春卷“错就错在有思想”下
四、关于党的领导
1.共产党作为一个政党,要实现自己的纲领,贯彻自己的路线,应该靠自己的工作,在政治上、思想上去影响人民群众,影响政府政策。这样的领导,才是不带强制性的,合理的。
2.党不应该成为决定国家方针大计,向人民发号施令的政治机构。因为如果这样,党就不是处于一个政党的地位,就变成了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变成了政府之上的政府,不合平民主的原则。
3.政党的活动,主要应该在政治方面。对于人民的经济生活、社会生活、文化生活、精神生活,党的领导只要注意掌握一下政治方向就行了。党没有必要领导一切,干预一切,这样反而会削弱在政治上、思想上的领导。
4.党员在国家、社会中的地位,应当和普通人完全相同。每一个部门,每一个单位,都一定要由党员来贯彻、执行领导,是不合理的。
5.无论在哪一方面,领导者都应该由业务最熟、能力最强的人来充当。如果党员不是业务最熟、能力最强的人,就不应该充当领导者。
6.政治上、思想上的领导,这是党的任务。但这也只能通过宣传,通过教育,通过党员向群众进行解释、说服,使群众自然地接受党的思想影响,赞同党的政治主张。然后,再通过人民群众,影响政府的政策,保证党的纲领、路线在国家范围内实现。不应该首先就肯定党的领导地位,要求群众必须服从党的领导。
7.太看重党在一切方面的领导地位,要由党员在每个部门、每个单位实行领导,就容易产生宗派主义。
8.党只是人民的一部分,所以并不能够完全代表人民。党的主张人民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地接受,如果非叫人民百分之百地接受,就会发生矛盾。
五、关于社会主义思想和马列主义理论
1.社会主义是一种人类进步的政治观念,在共产党出现以前早就产生了,并不是共产党发明的。共产党不过是接受了社会主义思想,建立了自己的政治理论而已。
2.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学说的一派。除了马列主义以外,社会主义学说还有别的流派,像工团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等等。它们也许没有马克思主义这样科学,但也是真心要实现社会主义的理想,也出过许多仁人志士的。把它们说成反社会主义的是不对的。
3.就是马列主义,也有一些不同的流派。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是马克思主义的政党,但它的路线、政策和苏联共产党就有很大不同。
4.究竟哪一派理论更正确,哪一条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更正确,现在还很难作结论。比如说,苏联就不一定比南斯拉夫正确。
5.应该让一切的社会主义流派,都能够充分宣传、发展,实行它们的理论,这样才可以显出优劣。即使是共产党绝对正确,也应该吸取别人的好的经验。
6.马克思主义是一百多年前的产物,不随时修正就不能保持正确。列宁把它修正了一次,但列宁的时代也过去三十多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南斯拉夫又把它修正了一次,可是原来斯大林却不承认。现在证明,南斯拉夫的修正是对的,是马列主义的新发展。
7.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如果不准修正,就会僵化,变成教条,反而要束缚人的思想。
8.社会主义的基本概念,就是一切不平等的消失,人类的彻底解放。所以,自由、民主和社会主义是没有矛盾的。
9.只要赞成社会主义,思想、观点和理论则应该随人们去建立,去创造。不应当只允许一种思想、一种观点、一种理论存在,这会窒息人们的思想意识,形成教条主义的统治。
六、关于阶级斗争和知识分子问题
1.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动力,但能够看出历史发展前途,掌握历史发展规律的是先知先觉的知识分子。一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有时可以超过同时代的千百万人。
2.历史上一切的重大事件,都是知识分子领导的。工人、农民领导的也有,但那样的工人、农民,也是成了知识分子的工人、农民。
3.劳动人民的确是基本的政治力量,但只是“自为的力量”,而不是“自觉的力量”,他们需要知识阶层的启发和引导。知识阶层是社会的精神领袖。
4.阶级斗争的过程,往往也要受作为启蒙者的知识分子的影响。俄国工人阶级的力量没有德国、法国的大,中国工人阶级的力量没有印度、日本的大,但是俄国和中国的工人阶级革命却革得早些,这就是启蒙者的作用。
5.知识界——知识阶层是独立的,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地主阶级的人也好,资产阶级的人也好,工人阶级的人也好,当他成为了依靠自己的知识生活、在思想领域里进行活动的人以后,他就不再属于自己出身的阶级,而是知识界的一员了。当然,好与坏、善与恶、先知与后知、进步与保守、革命与反革命,这样的区别在知识分子中是有的,但也是知识界内部的区别。
6.不应该要求知识分子按照工人阶级的面貌改造自己,那样就会没有知识界。相反的,倒是要使所有的工人、农民都成为知识分子,形成全民知识界。问题只在于把知识分子吸引到进步这方面来,这也要通过知识分子自己去进行。
7.进步的、有理想的知识分子,对于劳动群众,有着两方面的责任:一方面要了解他们,愿意使他们和自己一样得到彻底的解放;另一方面要启发他们,引导他们努力提高知识水平(这是人类要彻底解放,特别是在精神上彻底解放的前提)。至于向劳动人民群众去学习,那是学不到什么的。
第三部分:念楼杂抄老人家的尴尬
心中有鬼的人多,谈鬼的人就不会少,“铜牙铁嘴纪晓岚”也要算一个。他有学问(四库全书的总编),又是大官(相当于副总理),所以他谈的鬼大半是读书人和当官的,特别有意思,如《滦阳消夏录》卷四中这一则所说的:
有个走阴差(生魂能入阴间办差事再还阳)的人,说是在阎罗殿外走廊上见到一位刚死去的老人家,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这时,走过来一位判官,看得出是老人家的熟人,同老人家打过招呼以后,客客气气地问他道:
“这么多年,您天天宣传无神,宣传没有鬼,今天见面,该怎么称呼您呢?”
群鬼听了,一齐大笑。再看那位老人家,却瞠目结舌回答不出,身子更加抖得缩成一团了。
一生一世都说没有鬼,结果死后成了鬼,却无法面对鬼的挪揄,这位老人家也真够尴尬的了。
如果他是上了阮千里《无鬼论》的当,真相信人死不会成鬼,那么在信仰终于破灭以后,沉默几天,痛哭几场,还可以再觉悟一回,学着重新做鬼,来适应阴间的生活。如果自己本来也不相信,只是为了升官发财而大放厥辞,假戏真做做过了头,将地狱天堂里的朋友觑如无物,统统得罪光,那么最后相见时尴尬自然难免,再缩成一团只怕也是躲不过去的。
(2003。7。19)
第三部分:念楼杂抄只能等鬼来
这个故事,也出于《滦阳消夏录》,是卷六中的一则:
有位姓徐的人在福建当道台,主管盐务。本来他的官做得稳稳当当,家里也平平安安。后来公馆里却忽然闹起鬼来:上了锁的箱笼,里头无缘无故会起火;姨太太的长头发,睡梦中不知不觉被剪掉了许多……
不久以后,他就东窗事发下了台,而且很快就死掉了。
古人说,“山鬼能知一岁事”。这位徐道台得意之时,鬼并不找他;快要倒霉了,鬼就寻上门来闹。看起来,鬼硬是有一些预见性的呀!
“山鬼能知一岁事”,语出《史记·秦始皇本纪》。
秦始皇统一全国十年,就横征暴敛了十年,杀人杀了十年。老百姓忍受到了头,就有人在石头上刻字,咒始皇帝死。秦始皇将石头附近的居民统统杀光,仍有人半夜装鬼,拦在路上大喊:“今年祖龙死!”这下秦始皇不得不紧张了,他“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也。”
不到一年,秦始皇果然死了。
对于老百姓的不满,秦始皇和徐道台开头都是不在乎的。鬼一来就不同了,因为鬼既抓不住,也杀不了。
徐公馆里的事情,跟秦朝的天下也差不多。对于老爷和皇帝们,老百姓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只能等鬼来。
山鬼来烧箱子剪头发了,徐道台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2003。7。26)
第三部分:念楼杂抄死了还要斗
纪晓岚谈鬼,自己表白是“如是我闻”,故事提供者有名有姓,简直“无一字无来历”。可是他又要读者“姑妄听之”,不必当真。那么在他心中亦未必一天到晚鬼影幢幢,下笔时想到的恐怕还是活着的人吧,如以下一则:
山东人曾英华说,一个秋天的晚上,月色大明,他和几个朋友到田野间散步。忽然从东南方刮起一阵旋风,烟尘滚滚中,只见十来个鬼扭打着一路吵来,喧闹得简直不可开交。
他想弄明白鬼们在吵什么,可是鬼话连篇,不甚了了,只勉强听懂了几句,似乎是在争论朱熹陆九渊两派哲学观点的异同。唉!难道斗争了一世还没斗够,死后变成了鬼还要继续斗下去么?
曾、纪两位的感慨,我也深表同情。他碰见的鬼,大有鲁迅精神,死了还“一个都不宽恕”,若转世为人,大约不是梁效也是石一歌吧,真想请“走阴差”的到转轮王那里的簿子上去查一查。
中国文人的劣根性之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