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彩霞满天-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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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惊奇的。
“我吃醋。”他咕噜着。
“你什么?”她听不清楚。
“我吃醋!”他终于大声说了出来:“我不要那么多的人看着你,我不要那么多的眼睛来欣赏你,你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只给我一个人看!”她笑了。笑得又温柔又甜蜜。
“你真是个——”她低低的说:“又自私,又霸道的人!但是……”她幽幽的叹口长气,收起了笑,正色说:“即使有几千万人看着我,我仍然只是你一个人的。我——”她的声音轻柔如梦:“爱你!”他的心竟怦然而动了,为这三个字而再一次的震动了。他们之间,老早说过几千万个“我爱你”,而现在,这三个字仍然唤起他崭新的激情。他目送她转身走出小屋,目送她长裙曳地,衣袂翩然的离开,不知怎的,竟有种心痛的感觉。好像她这样一走,就会走出了他的世界,走出了那由彩霞织成的世界,走出了那空灵的世界,而投入另一个花花世界中了。
16
开学了,又是一个新的学期,又是一个新的年度,书培进入大二了。大学生活总是那样的,可忙可闲,因人而异。但,大多数的青年,经过一段漫长的苦读时期,好不容易进入了大学,就会整个放松了自己,他们在追求知识之余,更充分的要享受他们的青春,享受他们的骄傲,享受他们刚刚获得的自由。因而,在他们这个年龄,都是最自负、最刚强、最任性,而最欢愉的。大二是个精华的时期,新生时代的生疏和羞怯已成过去,未来前途的压力还没有来到,他们是真正在享受着“生命”了。陈樵辞去了一个家教,他也在充分享受“生命”了。搂着他的“长发飘飘”,他站在校园里,接受了书培还给他的两千元,他笑着问:“你发财了吗?中了爱国奖券?”
“是采芹,她找到了工作,两个人赚钱当然就够用了。”书培说。特别强调了“两个人赚钱”这一点。对于采芹那高薪的收入,他一直觉得颇有压迫感。
“噢,乔书培!”长发飘飘开了口,她的名字叫何雯,是外文系之花,因为有一头特别漂亮的长发,曾经被一家广告公司看中,要她去拍“洗发精广告”,被她拒绝了。但是,从此,“长发飘飘”的绰号就不胫而走了。她从大一就和陈樵来往,最近,两人已进入相当“白热化”的阶段,从陈樵嘴中,她当然也知道了乔书培的故事。“听说你有一个‘望霞阁’,我们今天下午跷课,去你的‘望霞阁’中玩玩好不好?”
书培怔了怔,还来不及说话,陈樵已经大声附议:
“好啊!我早就想见见你那位青梅竹马了。苏燕青也说了几百次,要去你的小阁楼拜访拜访,咱们去找苏燕青,大伙儿撞了去。到你家去闹一个下午!”
“这……”书培有些犹疑,今天采芹是晚班,六点前就要出门,而且,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大批人马登门拜访,不知她会不会手足失措?“这……”他吞吞吐吐的:“采芹今晚要上班……”“少这这那那的了!”陈樵敲着他的肩膀:“你就是找出几百个藉口,咱们还是要去!难道你那位殷采芹是见不得人的?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
“是啊!”何雯接了口:“乔书培最不够意思,躲躲藏藏,闪闪烁烁,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
“我知道,”陈樵又接口:“乔书培是瞧不起我们,他的小天地,不容许闲杂人等闯进去!人家是大艺术家,生怕我们这些俗人蠢物,弄脏了他那纤尘不染的‘望霞阁’,所以呵,我看,何雯,我们不要不识相了。”
“好了好了!”乔书培举起手来:“我投降,我投降!你们不怕爬楼梯,受得了小屋里的热气,就跟我来!不过,我先去福利社买点瓜子牛肉干,既然有贵客降临,我就得准备一番!”“你免了吧!”何雯笑着说:“这些东西让我和苏燕青去准备,你只要带我们去就行了。你等在这儿,我找苏燕青去!”她笑着转身,飞跑而去。“我在这儿看着他,”陈樵嚷着说:“你们快去快来!别忘了也买点汽水啤酒!”“我去买!”乔书培说。
“你给我站着。”陈樵拉住了他,着他笑。“我不要让采芹以为来了一批蝗虫,何况,你才还完债,能有多少钱去采办吃的!”“我有,我有!”乔书培慌忙说,一面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着,采芹已经上了两个月班了,家里一下子就好像“富有”起来了。如果不是采芹上班需要新装,他早就可以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陈樵压住了他的手。“算了,谁要你炫耀财产啊!你别噜苏了!”
就这样,三十分钟后。乔书培已带着陈樵、苏燕青、何雯等一行人,嘻嘻哈哈的爬上了四层楼,大家怀里都抱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瓜子、牛肉干、话梅、饼干、汽水、啤酒……应有尽有,一路上你推我挤,又笑又闹,虽然只有四个人,倒好像来了千军万马似的。大家“更上一层楼”,走上了阳台,就人人眼前一亮,陈樵忍不住,就吹了一声响响的口哨。
在那阳台上,“日日春”正灿烂的盛开着,花团锦簇,五颜六色,那小小的花朵形成了一片花海,把那幢孤独的小木屋围绕在花丛中。从楼梯口到小屋正门,用“日日春”的花盆两边排列,中间空出了一条小径。而花海之中,还间或有一两盆绿色植物,有的像芭蕉,有的像棕榈树,在那儿亭亭玉立的站着。小屋的窗子大开着,静悄悄的垂着绿条纹的帆布窗帘,微风过处,窗帘就迎风招展……好一个世外桃源!
乔书培首先往小屋内冲去,打开大门,他扬着声音,大喊着:“采芹,快来!有客人来了!”
采芹正在厨房里忙,晚上要上班,她生怕乔书培不吃晚饭,自从采芹上晚班之后,他就常常忘了吃晚饭,他说他已经不习惯于一个人去馆子里吃饭了。所以,采芹炖了一锅牛肉汤,又在忙着洗菜切菜,想在上班前把晚餐做好。她双手湿淋淋的,衣服上还沾着菜叶子。听到一大群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声音,又听到乔书培这一叫,她不知怎的,就大吃一惊而心慌意乱起来。慌忙洗干净手,拂了拂散乱的头发,扯下了围裙,她还来不及弄清爽,书培又在喊了:
“采芹!快来迎接客人啊!我最要好的同学都来了!采芹,你在那儿?”她整理着衣裳,手足失措,却不能藏在厨房里不见人啊!深吸了口气,她心里有些慌,有些乱,有些急,有些怯场,有些羞赧……这个书培啊,怎么预先不给她一个通知呢?她也可以把自己打扮整齐一些呀!不能再迟延了,硬着头皮,她迎了出去。一走到“客厅”,她就更加心慌意乱了。迎面看到的,就是那个有小酒窝的“好美丽好美丽”的小姐,一头短发,一对锐利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好奇,直率的,坦白的,紧迫的盯着她。似乎想一眼就把她看得透透的,而她觉得,她也真的被这对慧黠的眸子看得透透的了,因为她只有那样浅浅的内容,像盆浅浅的水,是禁不起这样“聪明”的“大学生”来透视的。“采芹,”书培走过来,一把用胳膊揽住了她,那男性的胳膊是多么强韧而有力啊,像个堡垒似的圈住了她,她觉个那“卜通”、“卜通”乱跳的心脏稳定多了。“我给你介绍,这是苏燕青,我就在她爸爸那儿工作,你知道。燕青的学问才好呢,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品学兼优……”
“得了,乔书培,”燕青瞅着他笑。“那儿跑来这么多客套和虚伪?你少肉麻了!”乔书培笑了,转向陈樵和长发飘飘:
“这是何雯,外文系的系花,也是我们陈樵兄的……”
“乔书培!”何雯凶巴巴的喊了一声。
“怎么了?”乔书培用手直抓脑袋,一股傻呵呵相。“我今天连介绍人都不会了,到处碰钉子!采芹,咱们学校是有名的,男生傻,女生凶。而傻男生老被凶女生统治,有些阴阳颠倒……”“你可是例外啊!”陈樵笑着说,紧盯着采芹看。她怯生生的站在那儿,唇边带着个几乎是“可怜兮兮”的微笑。脂粉不施,荆钗布裙,皮肤又白又细,眼珠又黑又深,身材纤细苗条,如玉树临风。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却相当“楚楚动人”。“啊哈,”他爽朗的怪笑着:“乔书培,怪不得你看不上我们学校的凶女生,原来你家里藏着这样个娇滴滴!”
苏燕青轻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斜睨着乔书培,点点头说:“我看,咱们女生虽然凶,男生可不傻,尤其你这位姓乔的大艺术家,可决不傻!”她回头直视着采芹,睁大了眼睛问:“乔大嫂,你说是不是啊?”
采芹的脸蓦然通红,连脖子都红了,头一低,她匆匆忙忙的说了句:“你们大家坐,我去倒茶!”
说完,她转身就往厨房冲去。陈樵在后面直着脖子喊:
“乔大嫂!你别忙,咱们自己吃的喝的统统带了!”
她冲去厨房,听到书培正在那儿用埋怨的语气,低低的说着:“搞什么鬼?陈樵?叫她采芹就得了,什么乔大嫂?”
“嗬,乔书培,”是苏燕青的声音:“你不要指桑骂槐。怎么啦?不能叫她乔大嫂啊?那么,乔太太如何?直呼名字,我可不习惯。”“不习惯吗?”乔书培答得敏捷:“苏小姐,你请坐。何小姐,你也坐。陈先生,你别站着啊!咱们家椅子不够,大家席地而坐吧!”“哇!”苏燕青怪叫着,似乎在乔书培肩上敲了一记。“你这人真是越来越狡猾了!简直是只——不折不扣的黄鼠狼!”
大家哄然一声,都大笑了起来。采芹站在厨房里,呆呆的啃着手指甲,可不能这样躲着不出去啊。她振作了一下,冲了四杯茶,用托盘托着,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她回到客厅里的时候,陈樵和何雯早已席地而坐,打开了带来的大包小包,瓜子牛肉干啤酒汽水……等又吃又喝的,一副“宾至如归”的样子。苏燕青却握着一把瓜子,呆呆的站在窗前,面对着乔书培给采芹画的一张画像出神。那画像是乔书培最近画的,是张油画,依然以彩霞满天为背景,有小窗,有窗台,窗台上有朵紫色的小花。天空是橙红与绛紫组成的,窗台也染上紫色的光芒,小花也镶着发亮的金边,而她——采芹半侧面的依窗而立,穿了件浅紫色的衬衫,鼻尖、眼底、发上……都被彩霞染成了金色。整个画面,是由发亮的金橙色与紫色组合的,带着种夺人的韵味与说不出来的美。苏燕青抽了一口气,回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乔书培:
“一个画家画不出这幅画,”她低声的说:“只有一个爱人才画得出来!因为,你不止要用笔和技巧来画,你还要用心和感情来画!”采芹微微一震,那些茶杯和托盘碰得叮当作响。她的心为这几句话而振奋了,而欢畅了,而像鼓满了风的帆。她的脸孔也发着光,眼睛也闪亮了。可是,当她放下茶杯,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苏燕青凝视着乔书培的那种眼光时,她眼底的光芒就又隐没了。她看到书培在深思的盯着苏燕青看,低语了一句几乎听不清楚的话,彷佛是:
“你总能探测到我的内心深处去,是不是?”
为什么他们两个要站在一边说悄悄话?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间充满了对彼此的欣赏与默契?她收起托盘,转身又要往厨房走,何雯一把拉住了她:
“采芹——我就叫你采芹,好吗?”
“好。”她柔顺的说,微笑着。“你不要忙东忙西的,坐下来,”何雯说:“跟我们大家一块儿聊聊啊!”她好奇的把她从头看到脚。“你告诉我们,你和我们这只漂亮的黄鼠狼是怎么凑合到一块儿的?他对你好吗?他有没有欺侮过你?你要小心他啊!他们艺术系的,你知道,没一个是好东西!”
“喂喂喂,”陈樵说:“你是怎么回事?头一次来,就要离间人家夫妻感情吗?”“才不是呢!”何雯叽叽喳喳的,像只多话的小鸟。“因为我喜欢采芹啊,我一看她就喜欢啊。所以要好心好意的提醒她呀!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艺术系的宝贝事儿,那个小赵和对面的药房西施谈了一年的恋爱,什么海誓山盟都说过了,结果怎样?说变心就变心了,还对我说,什么药房西施没深度啦,没学问啦,没灵性啦……”
“嗯哼!”陈樵重重的咳了一声。“何雯,你吃瓜子好吗?”
乔书培从窗边折过来了,他看着何雯笑。
“你又在为药房西施抱不平了?其实,你骂小赵也骂得过份了一点,你不了解真正的情形。他们根本就不该在一起的,一个错误的开始,不一定要有一个错误的结合,对不对?”
“你又知道了?”何雯问。
“我知道。”苏燕青也走了过来,席地而坐,她嗑着瓜子,那两排牙齿又白又细巧,她的手指秀丽而修长,小指上戴着个镶小碎钻的戒指,是个S字母。“小赵跟我很详细的谈过,他倒是有意要娶药房西施的,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看电视,一个要看台语连续剧,一个要看檀岛警骑,看电影,一个要看泪的小花,一个要看狂沙十万里,看小说,一个要看文艺,一个要看武侠……这都还没关系,最主要的,小赵的朋友她插不进去,她的朋友小赵插不进去……”
“而且!”乔书培接口:“那药房西施对艺术实在是一窍不通,小赵帮她画的像,她说没有照片好看!”
“哈!”陈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还有件绝事呢,有次小赵画了一张人像,完全用黄颜色油彩画的,那药房西施看了半天,对小赵一本正经的说:‘看样子是黄胆病!’”
“哈哈!”何雯大笑了起来。苏燕青也大笑起来,乔书培和陈樵也笑个不停。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满屋子都是欢愉。采芹听着他们笑,看着他们那一团欢乐和融洽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多余,觉得自己完全不属于这个团体。她不知道小赵是谁,她也不知道药房西施是谁。她悄悄的站起来,想起厨房里正在炖的肉了,再看看室内的客人,看样子他们会留在这儿吃晚饭,看样子得去准备点菜……她轻悄的离开了客厅,溜进厨房。这次,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离开,他们正谈得兴高采烈。采芹在厨房内,把所有能够做的菜都搬了出来,洗着、切着、煮着、炖着,一面侧耳倾听着客厅里的笑语喧哗。这屋子很小,厨房和客厅又相连着,他们的谈话都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小赵和药房西施的故事过去了,他们又谈起校中一位教授和某女学生的“师生恋”,然后,是位害癌症的同学的募捐问题,然后,是中文系与外文系学生的出路问题……由这个问题,演变成何雯和苏燕青的一次“中国文学”与“西洋文学”的激烈争执。外文系的何雯搬出了莎士比亚、拉马丁、但丁、爱伦坡……以及一些采芹根本听不懂的名字和名词。中文系的苏燕青把苏轼、杜甫、白居易及冷门的袁去华、范大成、贺铸、李之仪的词倒背如流。采芹以一种惊奇的感觉去听苏燕青谈诗词,只因为她自己也死K过一阵中国文学,而自认还稍有所得。但是当她听到苏燕青所谈的,才惊觉到自己的蒙昧与无知。尤其,在苏燕青谈到她也熟悉的那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时候。
“模仿文学是自古就有的,人有模仿的本能,所以并没什么不好。苏轼的一首:‘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就被人模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