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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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参加我的一位女朋友举办的舞会;我知道那个军官也会出席。那是在佛尔斯堡附近的诚
实市民街。
“那个军官果然在那里。当他含情脉脉看着一个女人唱爱情小调时,我走到他身边,
不等他唱完第二节,就打断他说道:“‘先生,您是不是仍然不乐意我去贝叶纳街某户人
家?如果我心血来潮不服从您的禁令,您是不是还要打我的手杖?’
“军官惊愕地打量我一眼,说道:
“‘您找我有什么事,先生?我不认识您。’
“我答道:‘我就是朗诵《圣徒传》和把《犹滴传》译成诗歌的那个小教士。’
“‘哦!哦!我想起来了,’军官嘲笑地说,‘您找我干什么?’
“‘我希望您能有闲工夫和我到外面转一圈。’
“‘明天早上好吗?我非常乐意奉陪。’
“‘不,对不起,不要等到明天早上,马上就去。’
“‘如果您要求非马上不可的话……’
“‘是的,我要求。’
“‘那么,咱们出去吧。’军官说,‘女士们,请各位不要动,我只出去一会儿,宰
了这位先生就回来为你们唱最后一节。’
“我们到了外面。
“我把他带到贝叶纳街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刻他侮辱我的那个地方。那次侮辱我刚才已
经对你讲了。月华如练。我们都拔剑在手。交手的头一个回合,他就吃了我一剑,直挺挺
倒在地上死了。”
“喔唷!”达达尼昂惊叫一声。
“当时,”阿拉米斯继续说道,“那些女士不见她们的歌手回去,而有人在贝叶纳街
发现了他的尸体,身上狠狠地挨了一剑。于是,大家都认为是我收拾了他。事情闹大了,
我被迫暂时脱下了道袍。在那个时期,我结识了阿托斯,而波托斯在我的剑术课之外又教
了我勇猛的几招。他们俩劝我申请加入火枪队。我父亲是在围困阿拉斯的战役中阵亡的,
国王很看重他,所以我的申请获得了批准。现在你该明了,今天是我回到教会怀抱的时候
了。”
“为什么一定是今天,而不是昨天或明天?今天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给你出了这
个坏主意?”
“这个伤口,亲爱的达达尼昂,是上天对我的警告。”
“这个伤口?唔!它不是快好了吗?我可以肯定,今天最使你感到痛苦的,绝不是这
个伤口。”
“那是什么伤口?”阿拉米斯脸一红问道。
“是你心灵上的一个伤口,阿拉米斯,一个更疼痛难忍、更血淋淋的伤口,一个由女
人造成的伤口。”
阿拉米斯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啊!”他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掩饰住内心的激动,“不要谈这些事。我会想这种
事!我会为爱情而苦恼!VanitasvaniCtatum!①照你的看法,我会为这种事伤脑筋,为
什么人呢?为一个粗俗的女人,为一个女佣人?这种女人我在兵营里就可以追求,呸!”
①拉丁文,意为:“没有虚荣心啦!”
“对不起,阿拉米斯,我还以为你的目标更高呢。”
“更高?我是什么人,会抱着如此的奢望?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火枪手,一个穷得
叮当响,默默无闻的火枪手,一个痛恨种种束缚,在世界上到处奔波的火枪手!”
“阿拉米斯!阿拉米斯!”达达尼昂叫道,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朋友。
“尘埃,我要返归尘埃。人生充满屈辱和痛苦。”阿拉米斯继续说道,情绪变得挺抑
郁,“所有把人生和幸福连在一起的线,尤其是金线,一根根都有人手里断掉了。啊!亲
爱的达达尼昂,”阿拉米斯用有点悲伤的语气接着说,“相信我吧,等你有了伤口时,一
定要把它藏起来。沉默是不幸者最后的快乐。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痛苦的痕迹,好奇
的人会吸吮我们的眼泪,就像苍蝇吸吮受伤的鹿的鲜血一样。”
“唉!亲爱的阿拉米斯。”达达尼昂地深深地一口气说道,“你说的正是我自己遇到
的事。”
“怎么?”
“是的,一个我钟爱,我倾倒的女人,刚刚被人用暴力绑架走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
地方,不知道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她也许成了囚犯,也许已经死了。”
“可是,你至少可以自我安慰说,她不是心甘情愿离开你的,你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那是因为她与你之间的通信被彻底禁止。而我……”
“而你……”
“没什么,”阿拉米斯接着说,“没什么。”
“所以你要永远弃绝世俗。你已经拿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吗?”
“永远弃绝。今天你是我的朋友;明天,对我来讲,你只不过是个影子罢了,或者更
确切地说,你不再存在。至于世界嘛,它是一座坟墓,而不是别的东西。”
“见鬼!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好凄凉。”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天职吸引着我,激励着我。”
达达尼昂微微一笑,根本不回答,阿拉米斯继续说道:“不过,趁我还在尘世间,我
想和你谈谈您,谈谈我们的朋友。”
“我呢,”达达尼昂说道,“本来想和你谈谈你自己,可是我见你对一切漠不关心。
爱情吗,你说‘呸’;朋友们吗,你说是影子;世界吗,你说是座坟墓。”
“唉!这一切你自己会看到的。”阿拉米斯叹息道。
“不要再谈啦,”达达尼昂说道,“咱们把这封信烧掉吧。它也许是向你报告你那个
粗俗女人和那个女佣人对你不忠的消息。”
“什么信?”阿拉米斯急忙问道。
“你不在期间送到你家里的一封信,有人交给我转给你的。”
“这封信是谁写来的?”
“啊!是某个眼泪汪汪的侍女,某个处于绝望的轻佻女工写来的吧。也许是谢弗勒斯
夫人的贴身女仆,她不得不跟她的女主人返回图尔,为了显示出迷人的魅力,她用洒过香
水的信笺,并且用一个公爵夫人的勋徽作封印,盖在信封上。”
“你尽说些什么呀?”
“糟了,这封信我可能丢了。”达达尼昂一边装作寻找,一边别有用心地说道,“幸
好世界是座坟墓,男人还有女人都是影子。爱情是一种你嗤之以鼻的感情!”
“啊!达达尼昂,达达尼昂!”阿拉米斯叫起来,“你真要命!”
“啊,总算找到啦!”达达尼昂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
阿拉米斯跳起来抓过信,不是一般地而是贪婪地读着,渐渐变得容光焕发。
“看来这位侍女文笔很动人啊。”那位送信人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
“谢谢你,达达尼昂!”阿拉米斯几乎是梦呓般说道,“她不得不返回了图尔。她并
没有对我不忠实,她一直爱着我。来,朋友,来让我拥抱你,我都幸福得透不过气来啦。”
两位朋友围绕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圣克里索斯托文集》跳起舞来,也不在乎践踏着在
地板上飞旋的论文手稿。
这时,巴赞端着煮菠菜和炒鸡蛋进来了。
“滚开,倒霉鬼!”阿拉米斯喊道,摘下头上的教士小圆帽扔在巴着脸上,“这些讨
厌的蔬菜和可怕的甜食,什么地方端来的,就端回什么地方去!去要一盘煎野兔肉,一盘
肥阉鸡,一盘大蒜煨羊腿和四瓶勃艮第陈年葡萄酒!”
巴赞望着主人,面对这种变化,简直不知所措,满肚子的不高兴,手里的炒鸡蛋落到
了煮菠菜上,而菠菜全掉到了地板上。
“现在可是把你的一生献给天主的时刻啊,”达达尼昂说道,“如果你想对天主表示
一下礼貌的话:Noninutiledesideriuminoblatione①”
①此处达达尼昂是故意学阿拉米斯的话:“带点眷恋之情事奉天主不是不相宜的。”
但他的拉丁文蹩脚,说漏了“est”一词。
“带着你的拉丁文见鬼去吧!亲爱的达达尼昂,喝酒吧,该死的!趁新鲜喝,放开量
喝,一边喝一边给我讲讲那边的情况。”
第二卷 第四章
2006…7…26 17:17:00 13917
?第二十七章 阿托斯的妻子
达达尼昂把他们离开以来京城发生的情况,向阿拉米斯作了介绍。这顿丰盛的晚餐,
使他们一个忘记了论文,另一个忘记了劳累。达达尼昂见阿拉米斯很快活,便对他说:
“现在就差阿托斯的情况还不清楚了。”
“你认为他会遇到什么不幸吗?”阿拉米斯问道,“阿托斯可非常沉着,又非常勇敢,
而且剑术非常娴熟。”
“是的,说得对。阿托斯的勇敢和机灵,我比谁都了解。不过我呢,宁愿以剑对长矛,
而不愿意以剑对棍棒。我担心阿托斯挨了仆人的打本文和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另一篇
文章《政治经济学批,仆人打起人来,又狠又不肯轻易住手。所以,老实讲吧,我想尽快
动身。”
“我尽量陪你去,”阿拉米斯说,“虽然我觉得自己还不大能骑马。昨天,我用墙上
你看见的那根苦鞭抽自己,可是这种虔诚的练习实在太疼,坚持不下去。”
“亲爱的朋友,从来没有见过用鞭笞治枪伤的。你是因为身体不好,身体不好脑子也
就不够清醒,所以我原谅你这种作法。”
“那么你几时走?”
“明天天亮就动身。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你要是行,我们就一起走。”
“那么明天见,”阿拉米斯说,“你就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达达尼昂去阿拉米斯房里时,看见他伫立在窗口。
“你在那里看什么?”达达尼昂问。
“老实说,我是在观看马夫牵着的那三匹骏马。骑着这样的马旅行,那真是享受王公
般的快乐。”
“那好啊,亲爱的阿拉米斯,你就去享受这种快乐吧,那三匹马之中有一匹是你的。”
“啊!真的吗?哪一匹?”
“三匹中任你挑一匹。我骑哪一匹都一样。”
“马背上华丽的马铠也归我吗?”
“当然。”
“你莫不是开玩笑,达达尼昂?”
“自从你会讲话以来,我就没开过玩笑。”
“那两边描金的革囊、天鹅绒鞍褥和销银钉的鞍子全归我?”
“整个儿归你,就像踢蹬前蹄那匹归我,转***那匹归阿托斯一样。”
“喔唷!这可是三匹少有的好马。”
“你喜欢它们,我很高兴。”
“这是国王赏赐给你的吗?”
“肯定不是红衣主教所赐。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你就不必操心啦,你只想三匹之中有一
匹归你所有就成了。”
“我要黄头发的马夫牵着的那一匹。”
“好极了!”
“天主万岁!”阿拉米斯喊道,“这一下我的伤口一点也不疼啦。就是身中三十颗子
弹,我也要骑上去。啊!乖乖,多漂亮的马镫!喂!巴赞,过来,马上过来。”
巴赞没精打采出现在门口。阿拉米斯吩咐道:
“擦亮我的剑,整理我的毡帽,刷干净我的斗篷,再把我的手枪都装满弹药!”
“最后这一项多余啦,”达达尼昂打断他说道,“革囊里有装好弹药的手枪。”
巴赞叹口气。
“行啦,巴赞先生,心放宽一些,”达达尼昂说道,“人不论干哪一行,都可以进天
国的。”
“先生已经是功底很深的神学家!”巴赞说着几乎要落泪了,“他会成为主教,也许
红衣主教呢。”
“行啦,可怜的巴赞,看你,好好思量吧。请问当教士有什么好?又不会因此就不去
打仗。你不是看见吗,红衣主教就要头戴战盔,手持方槊去打第一仗啦。还有拉瓦莱特的
诺加雷先生又怎么样?他不也是红衣主教吗?你去问问他的跟班为他包扎过多少次伤口。”
“唉!”巴赞叹息道,“这些我知道,先生。如今这世道一切都乱套啦。”
说到这里,两位年轻绅士和可怜的跟班下了楼。
“帮我抓住马镫,巴赞。”阿拉米斯说。
阿拉米斯像平常一样潇洒和轻松地跨上了马背。可是,那匹桀骜不驯的马连续蹦达、
腾跃了几下,颠簸得他疼不可挡,顿时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达达尼昂估计可能发生
意外,眼睛一直没离开他,见状连忙跑过去,张开双臂接住他,把他送回房间。
“行了,亲爱的阿拉米斯,好好养伤吧,”达达尼昂说道,“我一个人去寻找阿托
斯。”
“你真是一个铁打的汉子。”阿拉米斯对他说。
“不,只是我比较幸运,没有别的。不过,在等我这段时间你怎样打发时光呢?不再
写论文,不再论述用手指头行降福礼了吧?”
阿拉米斯莞尔一笑。
“我写诗。”他说道。
“好,写带香味的诗,与谢弗勒斯夫人的侍女寄给你的信一样香的诗。也给巴赞讲讲
做诗的法则,这会使他得到安慰的。至于那匹马嘛,每天骑一小会儿,运动运动慢慢就会
习惯。”
“啊!这方面你放心吧,”阿拉米斯说,“你回来时,准会见到我准备好跟你走啦。”
他们互相道别。达达尼昂嘱咐巴赞和老板娘照顾好他的朋友,十分钟之后就向亚眠奔
驰而去了。
他怎样寻找阿托斯,甚至他能否找到阿托斯呢?
阿托斯被他留在非常危险的处境之中,很可能已经死了。一想到这里,达达尼昂顿时
脸色阴沉,止不住连叹几口气,低声发誓要为阿托斯报仇雪恨。在他的三个朋友之中,阿
托斯年龄最大,他在情趣和好恶方面,表面上与达达尼昂距离也最大。
然而,达达尼昂明显地偏爱这位绅士。阿托斯高贵不凡的外貌,他甘于默默无闻而不
时闪烁出崇高的思想火花,他那永不改变的、使得他最容易结交的平易近人的态度,他的
强颜欢笑和尖酸刻薄的性格,他那不是出自盲目就是出自罕见的冷静沉着的勇敢无畏气概,
总之,他的许多优点,在达达尼昂心里引起的不仅是尊重和友情,而是钦佩。
实际上,阿托斯在心情愉快的时候,足可与潇洒、高贵的廷臣特雷维尔先生媲美,甚
至还略胜一筹。他中等个儿,但体格非常结实,非常匀称。五大三粗的波托斯,论体力在
火枪队里有口皆碑,但他好几次与阿托斯角力,都不得不甘拜下风。阿托斯目光炯炯,鼻
梁笔直,下巴的轮廓酷似布鲁图①,整个头部显示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庄重而高雅的气质;
他的双手从来不加修饰,使得经常用杏仁霜和香油涂抹双手的阿拉米斯万分遗憾;他的嗓
门又洪亮又悦耳。除了这一切之外,阿托斯还有一个难以描述的特点:他虽然总是使自己
默默无闻,不引人注意,但是对上流社会以及最显赫的社会阶层的习俗,却了解得细致入
微;他最细小的行动,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名门世家子弟的习惯。
①古罗马将军,曾参与刺杀独裁者凯撒。
就是请人吃一餐饭,阿托斯安排得也比任何人都周到。他按照每位客人祖传的或自己
获得的地位,给他安排适当的座次。关于纹章学,阿托斯了解全国所有贵族家谱,了解它
们的世系、姻亲、勋徽和勋徽的来龙去脉。他通晓各种礼仪,连细微末节都知道得一清二
楚;他懂得大领主有些什么权利,还精通犬猎和鹰猎技术,有一天他聊起这种非凡的技术,
令国王路易十三惊讶不已,虽然路易十三本人被认为是这方面的行家。
像那个时代的所有大贵族一样,他骑术娴热,善于使用各种兵器。而且他受的教育非
常全面,连经院学方面他都有着丰富的知识,而当时具备这方面知识的绅士有如凤毛麟角;
平时,阿拉米斯爱说两句拉丁文,波托斯假装也懂,阿托斯却脸上露出微笑,有两三次甚
至纠正了阿拉米斯不自觉犯的基本文法错误,例如纠正一个动词的时态或名词的变格,使
他的两个朋友惊愕不已。除此而外,在品行方面他也无懈可击,尽管在那个时代,军人很
容易违背宗教和良心,情夫很容易抛弃现代人非常细腻的感情,穷人很容易无视“摩西十
诫”中的第七诫①。所以,阿托斯的的确确是一个非凡的人。
①即不可偷盗。
然而,人们却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