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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艽野尘梦_陈渠珍-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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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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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弁言

总叙

第一章 成都至察木多

第二章 腊左探险

第三章 昌都至江达

第四章 收复工布

第五章 进击波密

第六章 退兵鲁朗及反攻

第七章 波密兵变退江达

第八章 入青海

第九章 过通天河

第十章 遇蒙古喇嘛

第十一章 至柴达木

第十二章 丹噶尔厅至兰州





艽野尘梦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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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现将未收进《川边历史资料汇编》的许多有关的资料、论文、专著编为《川边历史资料丛书》陆续出版,以供史学界研究和编写川边历史、四川历史和西藏历史时参考。

《艽野尘梦》,作者〃追忆西藏青海经过事迹〃、取《诗?小雅?小明》〃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之意为书名,含有青藏高原风尘录的意思;艽(qiu):荒远,艽野:指青藏高原。在书中,作者详细地叙述了自己1909年从军,奉赵尔丰命随川军钟颖部进藏,升任管带(营长),参加工布、波密等战役,在驻藏期间同当地藏 族同胞、官员和喇嘛来往密切,同藏族姑娘西原结婚,在1911年10月 武昌起义爆发、南北响应的消息传到西藏后,出于对波密起义士兵的一些行动不理解,而又顾念个人安危,于是组织湖南同乡士兵和亲信一百五十人取道东归而误入 大沙漠,断粮七月余,忍饥挨饿,茹毛饮雪,仅七人生还于西安,西原病卒等经历;描绘了沿途所见的山川景色、人情风俗和社会生活;同时记录了英、俄帝国主义 觊觎和争夺我国神圣领土西藏的罪恶和阴谋活动,清政府的日益腐败,清封疆大吏间和军队内部争权夺权、勾心斗角的斗争;记载了辛亥革命对西藏和川军的重大影 响和军中的同盟会员、哥老会成员在波密乘机发动兵变、杀死协统(旅)罗长裿的实况。从文学的角度看,它不失为一部写得优美的游记;从史学的角度来看,它又 不失为记录清末民初川边、西藏情况的重要资料,因此,任乃强先生在《弁言》中说:“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游记 最,尤以工布波密及绛通沙漠苦征力战之事实,为西陲难得。”当然,也必须指出,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作者在书中表现了大汉族主义的观点和流露出对辛亥革 命的错误认识,应当予以实事求是的分析批判。我们相信读者是会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来看待本书中的问题的。   

这本书,于1940—1942年在《康导月刊》上连载时,任乃强先生对其中误记的史实、地名,人名作了校注;这次出版前,八十六岁高龄的任乃强先生,在吴金钟同志协助下对原先的校注作了修订。

编者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三日 

弁言

张厂长志远游南川归,示湘西陈渠珍所著《艽野尘梦》。余一夜读之竟。寝已鸡鸣,不觉其晏,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 游记最。尤以工布波密及绛通沙漠苦征力战之事实,为西陲难得史料。比之《鲁滨孙飘流记》则真切无虚;较以张骞班超等传,则翔实有致。适学友之喜研究边事者 来过,偶以贻之。辗转传阅,一月之内,更十数人,原册已破,而求阅者无已,或请于《康导》(月刊)转载,以慰向隅。余以其为追忆之作,人名地名及追述史 事,难免偶有小误,又所记人事,每有省笔隐文,未能使局外人澈然明瞭之处。乃就个人所知及访问所得者为之校注数十条,犹裴松之事陈承祚之道也。一九四一年 一月十五日南充任乃强记。

'校注一' 陈渠珍,字仲谋,号玉鍪,湖南某县人。光绪末毕业于长沙军校,任湖南新军第一标队官,并加入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已而疑之,弃职赴武昌谒赵尔巽,巽荐与其 弟尔丰,拨入军籍,随协统钟颖军入藏,过川边,以雄奇为赵尔丰所赏。擢管带,仍从钟颖入藏。驻防工布,进攻波密,多有战勋。清鼎覆,统帅罗长裿为 部下所杀,陈氏率湘中子弟一百十五人东归。误采传说,取道绛通草原,途中绝食者七阅月,茹毛饮雪,生还者仅七人,所娶藏女西原与焉。西原卒于西安,陈痛悼 下绝意仕宦,返乡里。其后仍任军职,至师长,据湘西数年,曾屡次与红军作战。而后醒悟,卸军职,办纺织厂于南川。一九三六年冬撰成此书。原序有云:“追忆 西藏青海经过事迹,费时两月,著为 《艽野尘梦》一书,取诗人‘我征徂西,至于笼野’之意”。《说文》解“艽”为荒远.余按“艽jiao”草名,入药,为“秦艽”,其叶宽、薄有白纵纹;微似龙舌兰。根茎纤维,绞纽如束丝,故日笼,产于海拔三千米之高原,即康藏青海地方。古自秦中输出,故曰秦艽。小雅之“艽野”,解为青康藏高原极合,无容解为荒远也。今人习呼康青藏为草地,何如呼为艽野之典雅贴切乎。

总叙

西藏,汉为西羌,唐为吐蕃,明为乌斯藏。素奉佛,初崇红教,习符咒及吞刀吐火之术。有宗喀巴者,入大雪山苦修,道成,乃正戒律,排幻术,创立黄教,风行全 藏,红教濅衰。其高足弟子二:长曰达赖,即当时藏王,驻拉萨,握政教权,统治全藏,与罗马教皇同,次曰班禅,驻后藏,仅负教皇之名而已。清初,设驻藏大臣 管理监督,既而印度沦为英殖民地,英之陆军直达喜马拉雅山麓。俄之势力亦骎骎逾帕米尔高原,侵夺中国领土。英、俄争夺加剧,于是英人欲得西藏,进窥康蜀, 以完成其杨子江势力范围,俄人亦欲得西藏,附印度,逾葱岭,夺新疆,席卷蒙朔。英人自失北美,视印度为“天府”,恐俄捷足,因先发制人,利诱达赖,认西藏 为独立国,与唐古特政府直接订立英藏新约。钦使某,且为署名签字。自后清廷遂不能过问藏事矣。达赖既入英人彀中,驻藏大臣,类皆昏庸老朽,清末孱王守位, 淫后专权,不知强邻逼处,宜固藩篱。达赖亦渐知英之阴谋,其属下藏王边觉夺吉对沙俄心存幻想,见英人虎视耽耽,乃联俄抗英。借贺俄皇加冕为名,赴俄京以施 其纵横捭阖以夷制夷之术。英闻之怒,遣精兵数千,逾雪岭侵入中国领土。达赖固以活佛自居,至是亦就其建亭寺护法跳神问卜,以决和战。护法大言日:“佛能佑 我,敌可虏而收其器械,请决战。”达赖信之,调藏中兵数千拒英兵于庆喜关外。英人涉险深入,遇伏仓促应战,死亡百余,稍却。藏中相庆,以为神言验矣。而英 复整军进,藏兵素缺乏训练,卒大败,死千余人,遂望风披靡。达赖知大势已去,乃捕建亭寺护法寸碟之,囚其母于工布之头波沟,携带珠宝珍物数百驮,率千余人 出奔哈喇乌苏。因行甚缓,恐英兵追及,乃封存宝物于其喇嘛寺,留兵守之,仅率百馀人入京求援,为慈禧诵皇经祈福。慈禧素佞佛,乃命川督遣混成一协赴援。予 时任川陆军六十五标队官,亦与入藏焉。

'校注二' 按: 陈之要例一云“予来入藏以前,搜求前人所著西藏游记七种读之……,由藏归来,复购近人所著西藏政教及游记八种读之,……实则按之无物。”以陈君之明敏果 锐,阅坊间书,自当不能满意。然此总叙首则所叙藏事,则十、九皆有错误,盖由未曾深究西藏史地故也。兹为略校数处:一、唐古忒为清人加于西藏之名,其称非 古,不当冠于汉前。二、达赖、班禅皆非宗喀巴首座弟子。达赖至三世始为蒙、藏人民所崇奉,有尊号。三、驻藏大臣虽创于雍正之世,至乾隆末叶平廓尔喀后始掌 握西藏政权。四、英军入藏,强与藏人订约,驻藏大臣有泰署名约中,为光绪三十年事.达赖即于此役离藏入朝,原文叙次大误。五、达赖初欲奔俄,清廷多方阻之,迁延年余,始被迫入京,非迳赴京求援。时达赖与清廷甚相左也。六、达赖离藏后,清廷命张荫棠、联豫等先后入藏办理善后,直接掌握西藏政权。联豫奏请自 川调兵一协入藏驻防,镇慑反侧,非清廷应达赖请,调兵往援也。

余自长沙军校毕业后,任湖南新军第一标队官,湖南新军,创自湘督端方,以旧有巡防军改编为一、二两标,士皆稚愚,将校多出身行伍。独予队兵卒,新募自家乡, 皆青年学子,及茂才廪膳生。其时革命思潮已萌芽于内地,湖南民气尤激昂。革命先进,迭遭失败,知非联络军队不足以颠覆满清,乃设同盟会支部于长沙。予鉴于 清政不纲,外侮侵陵,方醉心于政治革命。窃幸所部皆青年俊秀,乃于军事训练外,授以国文史地测算诸科,期年之后,思想为之一变,且大半加入同盟会。尝秘密 集会于天心阁,士气日张,泛驾跅驰之行,不可复制。予既怀古人勿撄人心之戒,以为从此鼓励激撮,清政可复。然偾骄之祸,收拾綦难,则始于救国者,必终于误 国。因是,决计解职归里。越年,同学友约赴鄂谒鄂督赵尔巽。尔巽在清封疆大吏中,为最明达者。抚湘时,锐意兴学练兵,予等皆受其陶铸者也。其弟赵尔丰督 川,将有川边之行,亟需材,尔巽资遣予辈入蜀。至成都,尔丰疑湘人皆革命党,不即擢用。未几,尔巽移督川,尔丰授川边大臣,任命予为六十五标队官。隶协统 钟颖部。旋分防百丈邑。军余多暇,知英人谋藏急,部下有自藏归者,辄从间藏中山川风俗,参以图籍,深悉藏情。适钟颖奉旨援藏。予见猎心喜,上西征计划书, 于藏事规划颇详尽。钟颖大加称赏,立召余回成都,委援藏一标三营督队官。予以眷属浮寓成郁,留无依,归无资,送无人,力辞不就。管带林修梅力劝不已。钟颖 复馈多金,优给月廪。余感其意,遂行。

'校注三' 清末兵制,省约驻军一协,设协统。协辖三标,设标统.标辖三营,设管带。犹今营长也。营辖四连,设队官,连辖九棚,设哨官,每棚有兵夫共十八名。百丈驿属名山县,原作邑,误。驿当藏蜀冲途,陈之研究藏事,基于此战也。

钟颖,字鼓明。正黄旗人。父晋昌,尚咸丰妹,官至盛京副都统.以附义和团罪,谴戍西藏军台。行至成都,托病,经川督锡良奏留 养病,实慈禧后密旨也。颖于同治帝为表兄弟,故邀慈禧宠眷。光绪三十一年密语假协统衔,于凤凰山训练新军,时年仅十八耳。新军成,钟为协统,率之入藏。时 宣统元年也,年二十二。

钟颖协下,乐山王方舟任参谋长,荣县王伯樵任秘书长。其三标统,一由颖自兼,一为刘介堂,一为陈庆。

林修梅,湖南人,时任陈庆标下第三营管带。后随征入藏,至昌都,解职归。与石青阳等奔走革命,在广东有声。陈渠珍,初任其营督队官,犹营副也。后代林为管带。其后,林在广东,陈在湘西,始终不协。

时革命思潮遍于中国南部。四川僻在边隅,一年之中,捕拿革命党破获机关之事时有所闻。青年志士,亦渐染革命思潮,群起作排满运动。余入藏之心虽决,时侄方大 病,妻年少,凄凉异地,形影相吊,闻予将出塞,均痛哭牵衣。予至是亦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顾钟颖遇我厚,又念革命潮流,终难避免。异日茫茫禹域,谁是乐 郊。且余在军未尝他务,而川当局犹以革命党目之,久客他乡,殊非长策。西藏地僻远,而俗椎鲁,借此从戎之机,漫作避秦之游,亦计之得也。乃百计安慰家小, 摒挡家事,挥泪而行,时宣统元年秋七月既望也。





第一章 成都至察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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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藏军出师计划,经长时期之筹备,颇极周密。讵一经开拔,障碍横生。尤以夫役逃亡一事,最为骚扰。军行所至,四出拉夫,人民逃避一空。三营殿后,夫役逃亡尤 多,行李一沿途遗弃,虽出重资,不能雇一夫。纪律废驰,非复从前节制之师矣。读唐人应役出塞诸诗,苍凉悲壮,非身历其境者,不知其言之酸而词之切也。

自成都四日而至雅州,风景与内地同,自是以后,气象迎殊,山岭陡峻,鸟道羊肠,险同剑阁,而荒过之。沿途居民寥寥。师行于七月,时方盛暑。身着单服,犹汗流 不止。过雅州,则凉似深秋,均着夹衣。愈西愈冷,须着西藏毪子衣矣。过大相、飞越诸岭,皆重峰叠嶂,高峻极天,俯视白云,盘旋足下。大相岭,相传为诸葛武 侯所开凿,故名。经虎耳崖陡壁悬崖,危坡一线;俯视河水如带,清碧异常,波涛汹涌,骇目惊心。道宽不及三尺,壁如刀削。余所乘马,购自成都,良骥也,至是 遍身汗流,鞭策不进。盖内地之马,至此亦不堪矣。行六日军沪定桥,为入藏必经之道,即大渡河下流也。夹岸居民六七百户,河宽七十余丈,下临洪流,其深百 丈,奔腾澎湃,声震山谷。以指粗铁链七根,凌空架设;上覆薄板,人行其上,咸惴惴焉有戒心。又行二日至打箭炉。

登大相岭,相传不能交言,否则神降冰雹。予过大相岭时,竭蹶至山顶,见清果亲王摩崖题碑诗,上部为雪所掩,以马挝拨之,有句曰:〃奉旨抚西戎,冬登丞相岭,古人名不朽,千载如此永。〃盖景仰先贤,亦自诩也。同辈回顾,予犹未至,大声呼唤,有应声而呼者,众声交作,天陡变,阴云四起。雹落如拳粗,予急奔下山。后来者多为雹伤。盖雾罩山头,阴寒凝聚,一经热气冲动,雹即随之降落,亦物理使然也。

打箭炉,为川藏交通枢纽地。相传为诸葛武侯南征时,遣郭达于此设炉造箭,故名。其地三面皆山,终日阴云浓雾,狂风怒号,气候冷冽异常。山巅积雪,终年不化。 三伏日,亦往往着棉衿焉。驻打箭炉数日,官兵内着皮袄,外着毯子大衣,犹不胜其寒矣。予尝戏谓内地冬寒,寒由外入。病疟发寒,寒 由内出。塞外之寒,寒生肌肤。亦事实也。

一入炉城,即见异言异服之喇嘛,填街塞巷,闻是地有喇嘛寺十二所,喇嘛二千余人。居民种族尤杂,有川人,滇人,陕人,土人,回人;又有英法各国传教士甚多, 土人迷信喇嘛教,家有三男必以二人为喇嘛,甚或全为喇嘛者。盖喇嘛据有最大势力,能支配一切,一为喇嘛,身价即等于内地之科第,故人人以得为喇嘛为荣也。

'校注四' 打箭炉三字,系藏语〃打折多〃之 译音。明初即有此译称。清乾隆时,始有人捏造武侯遣将军郭达造箭于此之说。世多仍之,荒谬之甚矣。余另有辨。其地才高于海面三千六百米。较巴塘、雅江、甘 孜、道孚等处为低。但以四围雪山环抱,阴湿多风之故,反较巴塘、雅江、甘孜、道孚等处为寒。打箭炉号称八大喇嘛寺。当时尚存七所:安雀寺、南摩寺,皆黄 教;夺吉村寺、红教,三寺最大;夷龚寺、撒迦寺、俄巴寺、杜渣寺,皆小寺,寺僧亦各只十余人。撒迦教或红教,旧曾有白教寺,在白土坎,后毁,改为关帝庙, 今康师校址是也。康熙时,跑马山有大自教寺,因作乱被毁,今为南摩寺分院,不在八大寺之列。兹云〃十二寺〃,盖追忆,未确也。

康藏一带,气候酷寒,仅产裸麦,故僧俗皆以糌粑为食,佐以酥茶,富者间食肉脯,以麦粉制为面食者甚少也。糌粑制法,以青棵炒熟磨为细粉,调和酥茶,以手搏食 之。酥茶者,以红茶熬至极浓,倾人长竹筒内,滤其滓,而伴以酥油及食盐少许,用圈头长棍上下搅之,使水乳交融,然后盛以铜壶,置火上煎煮。食糌粑时,率以 此茶调之。且以之为日常饮料。藏民嗜此若命;每饮必尽十余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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