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行之服务业-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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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无益,副机长一把拉过他紧紧抱住,才停止他不明就理的行为。
他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还有呼吸的起伏,抱着自己的双手比当年还要有力,紧到会痛的地步,他才有自己仍活在世上的真实感。
「痛……」二副轻声喊着。
副机长连忙松开双手,「啊!对不起!」他低头看着在怀中仰头看他的人,一股想再紧抱他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以前有这么可爱吗?副机长赶紧压抑住继续想一亲芳泽的欲望。
「冷静一点了吗?」
虽然情绪稍稍平复,但他还是觉得非常恐惧,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害怕到这种地步。
「我还是觉得呼吸困难……很害怕……」
「人会害怕某些东西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想太多,飞机比汽车还安全的,你看全世界每天那么多车祸不是吗?待会请空服人员帮你换到走道的座位,记得不要看窗外,想办法入睡或做别的事吧,注意力分散后就不会害怕了。」
「嗯……」
「那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工作岗位的话,可能其他人也要有恐惧症了。
「唔……」他不舍地拉着他的袖口,有熟识的人在他稳定许多,但现在又要离开……
他看他一脸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的脸轻笑出声,伸出右手抚着他的脸颊,在嘴唇上落下如棉花糖般的吻。
「我跟你保证,这班飞机会平安到达目的地。」
他第一次对人做这种保证。
十一个小时后,CI909也真的照着副机长的话平安地降落,二副再次踏到上地上,觉得好幸福,就连航海二、三个月再次登陆也没这么幸福的感觉。
他找到行李后,没有急着离开机场,提着行李在大厅寻找着副机长的身影,但最后还是副机长先找到他。
「我说的没错吧,平安到达目的地。」副机长对他眨眨眼。
「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机上这次也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丢脸,喔,如果床上那次不算的话。
「添麻烦?我们都这么熟了,这样讲有点见外喔。」副机长微笑。
熟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啊,他想。
机场的谈话也只讲了五分钟,后来他们互换名片又踏上各自的航程。
二副工作的场所是艘国外的高级游轮,最近有个十八天的地中海旅程,从英国开始,到西班牙、意大利、罗马等地,算是趟豪华之旅。
他意外拿到两张船票,第一个想法就是寄送给他,就算他不能来也可以变卖或是送人吧,他觉得感谢的心意已到就好。
「必士!我在这!」穿着休闲装的副机长对着正要上船的二副猛挥着手。
「子江?你真的来?」他赶紧走下来。
「对啊,能有机会坐这么豪华的游轮,硬是要排假也要坐!哇,白色的制服真帅。」副机长指着二副身上那套白得发亮的船员服道,他本来就不黑,白皙的肤色配上这件衣服特别搭衬。
「你穿机师服也很好看啊……我上次忘了说。」话说到这边,二副才发现副机长身后还站了个人,也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当初送他两张票的时候他就有心理准备了。
「这位是?」
「喔……他是我弟啦!」
「你、你弟!?」他不是独生子吗?
「他是我妈老蚌生珠硬挤出来的啦,刚好在我高三那年,别看他这样,他才十五岁喔。」副机长拍拍身后的弟弟。
十五岁……明明目测这两人的差距几乎是不超过三岁吧……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后,二副也该上船准备了。
「那祝你们有趟美好的旅程,在船上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船上的工作细分成数十项,其中职位最大的是船长,接着是船副,船副中又细分成大副、二副、三副,还有轮机长、管轮、水手长、水手、船医、船护等等。
二副的工作是管理航海仪器、医药、海图等,工作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刚好应付得来。
开船后他做完份内的工作,刚好有空闲时间,他在船内晃了一大圈,却都没看到副机长跟其弟弟的身影,上了甲板寻找后才发现他趴在围杆边。
「子江?你……该不会晕船吧?」基本上游轮的平稳度已经是船中之首了,但还是会有人不适应而晕船的情况。
「唔,我!恶——」
二副来不及闪躲,呕吐物像瀑布一样全倒在他身上……
「全吐在你身上真的很抱歉……」他坐在二副房里的床上,抱着水桶仍断断续续地呕吐中,脸色惨白。
换好衣服的二副拿着晕船药跟水走到他身边,「怎么跟在天空的情况完全相反?」
副机长苦笑,「我没坐过船,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晕船……」
「把这个吃了吧,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副机长照着二副的指示把药服用,他看着他吃药时,才发现他松开的领口间,有一条银色的项链,造型是一台飞机,价钱是四百九,他很清楚,因为那是他送他的。
「你竟然还戴着……」二副不自觉地伸手摸着项链。
「你不是也还种着?」副机长指着二副房里桌上的那株小小的仙人掌,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迹了。
「就……习惯了啊。」习惯帮它浇水,习惯上船时也带着它。
「我也习惯了。」习惯戴着项链,习惯在起飞前轻吻它。
「我们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啊?」二副望向窗外的海天一色。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复合呢?」
「不知道。」他轻笑道。
也许理由就是大海与蓝天总连成一线吧。
「你在哪?」
「高雄港。」
「又错过了,我在温哥华。」
「是不是老天要惩罚我们以前相处的时间太长都不知道珍惜啊?」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啊……」
「为什么?」
「每年都可以来好几次小别胜新婚。」
他很喜欢蓝色,在飞机上会多眺望几次大海,看看海上是否有轮船,是否有他心爱的人。
他很喜欢蓝色,常站在甲板上看天空,期待着下一个港口会遇到正好降落的他。
十二、 记忆中的面包香
人的味觉其实比想像中还灵敏,长大后再吃到童年时的食物,从舌尖散发的回忆味道竟会让人忍不住流下泪来,沙士糖、王子面、弹珠汽水、草莓面包……
「真好吃面包店」是开在小学旁大马路上的一家面包店,旁边是眼镜行,对面是星星书局,小学生每次放学走路回家时总会经过这间面包店,三、四点时飘散着刚出炉的面包香,常常让回家的小朋友停下了脚步。
店内装潢不讲究,灰黄的墙壁跟褪色的招牌始终没有换新过,但面包店的玻璃窗每天都擦拭得一尘不染,虽然小朋友常贴在上面留下脏污的印子,可是隔天玻璃又像新的一样。
从玻璃窗望过去可以看到陈列在架上各式各样的面包,有着不稀奇的土黄色外表,可是吃起来却非常美味,跟制作他们的人一样,王师傅长得圆圆胖胖,有着一双分不出是清醒还是在睡觉的眯眯眼,可是他圆滚滚的双手却能变出一个又一个美味的面包。
「我要买这个!」我拿着红豆面包到柜台。
「六元。」站在柜台前的是王师傅的老婆王妈妈,她是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女性,但买面包的时候,她总会少算我一块钱。
穿着白色面包师傅装的王师傅擦着双手走出来,「小齐啊,又买红豆面包?」
「对啊!」我最喜欢吃王师傅家的红豆面包了,满满又实在的红豆,包在酥香的面包里,站在面包前挑了许久的我最后都还是会选择它。
「什么时候段考啊?」王师傅走出柜台问。
「下下周。」
「考一百分的话记得拿考卷来跟王师傅领奖喔。」王师傅的眼眉都弯成曲线。
「好!」
不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候的王师傅对每个来店里的小朋友都这么说,段考完发考卷的那个礼拜常可以看到许多小学生开心地拿着考卷到面包店里换礼物。
礼物则是比面包更高一级的小蛋糕,就是那种放在最后面的冰箱里,大家结帐时都会不禁看一眼的小蛋糕,我第一次到面包店的时候就吵着妈妈要买,但妈妈不准,一直到我拿着国语一百分的考卷时才尝到它的美味。
王师傅跟王妈妈虽然对附近的小朋友们都很友善,可是他们家的儿子却让人伤透了脑筋,他是比我小三个年级的小学弟,从他入学以来不良记录有增无减,上课时摇晃着桌椅打扰老师上课还是小问题,三年级的时候还拿鞭炮到学校里乱放,破坏了不少东西。
街头巷尾都说王师傅的儿子一定不是他生的,不然怎么这么坏,王师傅也拿他没办法,他本来就是好脾气的老好人,管教小孩的事总落在王妈妈身上,那时候教小孩就是打,不乖就照三餐打,从街头打到街尾,王妈妈打小孩的时候整条街的人都知道。
王家的儿子你一看到就认得出来,因为腿上手上藤条、木板、水管的疤总是有增无减,这样的管教方式却没矫正他的脾气跟恶作剧的习性,反而成了反作用。
我高中的时候在外地念书,只有隔周的周末才会回到老家,大概是我高二某个周末回家时,老妈就说那间面包店的儿子跟人打架被送到警局。
我高三的时候,国三的他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我上了北部的大学,回老家的时间更少了,一年也许两次、也许三次,毕业后也在北部租屋打工,准备公务员的考试。
没有什么崇高理想的我,会想考公务员,只是图个安定的工作跟薪水。
幸运地,在第二次的时候考上了,工作地点也在北部,返乡的周期变成一年一次。
在户政事务所上班第五年,那一年的年假特别长,回到家乡的我突然想出门散散步,有新商店开张,也有旧的商店倒闭,新的街道拓宽,旧的房舍则被铲除盖上新的公寓大楼,跟我童年时记忆中的街景完全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那间招牌褪色的「真好吃面包店」。
「真怀念啊真怀念。」我边这么说边走进面包店。
店里面的摆设让我又变成那个拿考卷换蛋糕的小朋友。
我开心地选了几样童年时最爱吃的面包,已经有经济能力的我,还打开冰箱拿了两个小蛋糕。
要结帐时却不见那个表情很凶、但总会少算我一点钱的王妈妈。
「有人吗?」我弯着身朝里面叫着。
「有有有!」
王师傅从里面快步走出来,身形瘦消许多,双下巴也不见了。
「小齐?你是小齐吧?都长这么大了!」王师傅一看到我就认出我来,让我十分惊讶,因为常有人说我跟小时候长得一点也不像。
「王师傅!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啊,你眉毛旁边这个小疤我记得很清楚呢,你那个时候说你是从二楼跌下来的!」
「哈哈,对啊!」我不自觉地摸着我眉边的小疤,那个时候缝了四针。
「现在在哪工作啊?过年回来?」
「我在北部工作,过年回来,年假放好几天呢。」
「只有公务员才放这么多!你该不会在当公务员吧?」
「是啊,王师傅你猜得真准,对了,怎么没看到王妈妈呢?」
「她啊……先一步回去了。」王师傅淡然一笑。
「啊……这么年轻……」王妈妈大概跟我老妈一样大吧?
「我看我也快要去找她了……」
后来我从老妈跟邻居的口中才知道,王妈妈是去年过世的,她的葬礼儿子并没有出现。
听说他儿子在未成年的时候就因为帮老大顶罪入牢狱,当时的王家就算是要散尽家产也想把这个儿子保出来,还花了大把银子请当时的名律师段律师要为儿子辩护,不过这个段律师也真是有个性,看了这个案子后不愿接,竟然还说:「让他被关几年会比较好。」这种话,王家只好又商请另一个律师,但最后还是免不了「被关几年」的命运。
儿子入狱后,王妈妈一直很忧郁,心理影响生理,原本就有肝病的她,身体状况一直下滑,王师傅劝她要不要去看看儿子,她也不愿。
现在的面包店只剩王师傅一个人,在对街还开了间超大间灯光明亮、装潢华丽的面包店,里面的口味都是全新的,已经很少人到王师傅的面包店买面包了。
听这段故事的时候我的嘴里正咬着红豆面包,口味没变,只是人事皆非。
回到工作岗位后,我一直在想,户政事务所六号柜台公务员的工作,虽然不是很重要,但一定会有人来做。
而那间「真好吃面包店」的面包,倘若王师傅真的走了,却没有人传承了。
我毅然决然地递出辞呈,回到家乡,拜王师傅为师,学习他的手艺。
王师傅虽然口中说着:「你还是回去当公务员比较轻松啦!」,但却非常认真地教我如何制作面包,其实他心底应该也是很高兴的。
做西点面包每个动作都不能马虎,从选材料到打蛋、杆面团、揉面团、装饰造型,每一步功夫要做得好都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
我第一次做出来的面包像颗干瘪的橘子,王师傅拍拍我的肩说:「三冬五冬啊……」
我不气馁,当初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把毅力跟恒心也带来了,只是王师傅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教我他全部的手艺。
在这家面包店学艺不到一年时,他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是为了救一个要过马路的小朋友。
办完王师傅的葬礼,我还在这间老旧的面包店里做着面包,尽力模仿王师傅的口味,维持着这家面包店。
店里的门铃轻响,我正在后头揉面团,赶紧包一包准备让它发酵后我擦干双手走至柜台。
来店里的客人是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子,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格子衬衫,走路有点一跛一跛,他只拿一个奶酥面包走过来结帐。
「十五元,谢谢。」
他没有答话,离去前还边走边吃了起来,我觉得奇怪,所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他回过头把面包丢在我面前。
「退钱!这不是我爸面包的味道!」
我才发现,他是刚出狱的王家儿子。
一想起王家的事,我便压不住怒火地揪着他的衣领,想开口大骂时,这个浪子却喃喃念着:「这不是我爸的味道……这不是我爸的味道……爸……妈……」
看到他脸上的液体后,我才放下拳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顿悟,突然转性。
但看到他在双亲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后,才发觉他说不定只是个迷途的孩子。
走错路的代价是让他有前科,双腿双手大小伤不断,而且都没有完全医治及复健,手指也只剩九只。
「你为什么会来学做面包?」
「因为我喜欢王师傅做的面包。」我调整着烤箱的温度。
「我爸的面包,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是就是很好吃,」王家儿子骄傲地道。
我回到工作台,秤面粉、打蛋,准备做下一批面包。
「小时候我被我老妈罚站时,他在后面做面包,做完后,总会塞一个刚出炉的给我,那时候不觉得有多好吃,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