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9-废都后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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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心中不免吃了一惊,那下句不是“无缘对面不相识”吗?真要写出来,叫人又满意又不舒服,也不知平凹会怎么个写法?
《废都后院》 祈福龙安祈福龙安(2)
心中疑团还未散开,只见一行大字落在纸上,仔细一看,竟然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睁大眼睛看着平凹,心儿忐忑不安,真怕他再写出下一句来。
谁知平凹略一停顿,才思横溢,几行小字涌出笔端:“鲁军民(即鲁风——编者注)与李燕玲二君一夜忽来家,谈及其婚姻之美满而奇遇,令人羡之。遵嘱为二君书之,祝百年之好。”之后,他端详着,又轻轻念出声来。
我和妻子感激万分,连连致谢。
为了记住这个难忘的夜晚,也为了记住这幅珍贵的题词,我抓住时机,端着我的“土八路”——华山牌照相机,拍摄了平凹正在题词的情景。然后,我和妻子先后与平凹合影留念。
那天晚上,怕在平凹家呆的时间过长,影响他的休息。而且,也不敢多打扰他,不敢占用他的宝贵时间。
因为,就在我们说话之间,有人捎来韩国的一封信函,来信告知平凹,要把《废都》在韩国翻译出版;
又有台湾打来长途电话,商量在台湾出版平凹的专集事宜;
还有一位朋友,来电话声称:“等10分钟登门拜访”……
我和妻子知趣地匆匆辞别。
平凹送我们出门。
妻子说:“贾老师,我下次还会来看望你,不知你欢迎不欢迎?”
平凹笑着说:“欢迎!欢迎!”
我劝平凹:“留步。多多保重!”
看着平凹那久病未愈的疲惫身躯,看着平凹那刚刚泛起笑意的清癯脸庞,我和妻子燕玲从心底默默地祝福他:
平凹,好好养病,好好生活,一切伤痛都会成为过去,一切烦恼都会化为乌有!
《废都后院》 祈福龙安祈福龙安(3)
当我把《祈福龙安》(原题《平凹,祝你早日康复》)这篇文章如期呈交给王德芳老师时,内心惊恐不安,一怕文章没有写好,又怕枉占不少版面。没有想到,王老师又追加了一个任务:“再见平凹时,代我向他问候,请他为《企望》杂志题写刊名,再约一篇短文,3月底寄来。”王老师还说,“如果平凹不答应,我就饶不了他。”
1994年3月,平凹赴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电视上看不见他的脸,报纸上也寻不着他的名,往家里打电话总是没人接。我心急如焚!
3月21日晚上,燕玲在公用电话亭又打电话,我站在一旁默默祈祷:希望平凹在家,希望平凹来接电话。果然打通了!但是,平凹的声音很小,说的又是地道的陕西话,燕玲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俩根本无法对话。我夺过话筒大声叫唤:“平凹,平凹……”
平凹病了,发高烧,三十九度五。他的声音非常微弱,连我这干过无线电通讯的人听起来也很费力。我询问了他的病情,劝他好好看看,问他:“要不要我和燕玲帮着做些什么?”平凹说:“不要了。这些日子又住院了。过几天你和燕玲再来。”我不忍心再给平凹病中添乱,到嘴边的话又咽到肚里。
我把打电话的事,及时写信告诉了王老师,题写刊名只能拖后几天。信寄走后,我和燕玲怕误了事,又联系了几次。
3月30日晚,我和燕玲冒着大雨去看望平凹。
见了平凹,他确实病得厉害。我急忙拿出陕北宜君文化馆孙相武送给他的健康长寿药枕,展开月初孙来西安留的信件,劝他早日遵嘱使用。平凹看了说明,动手装好药枕放到卧室,说:“今天就用。”
问起平凹的病,他也苦不堪言。他说:“已花了几万元,单位的款一时汇不去,这些天找院长写个条子才能拿一天的药,也不能整天价寻院长”。
令人兴奋的是,东北来了两位气功师,也在为平凹发功治病,说过两天化验一下,一定会好的。我们都替他高兴,希望他早日康复,一块儿去外地春游。
问及去北京开政协会的事,平凹说:“开幕式那天才去。很多记者拦住张贤亮问对《废都》的评价如何。咱成了敏感人物,没办法,称病不见任何记者。英国记者三番五次联系想直接采访,因为上边有指示,咱只好婉言谢绝。咱也不想在北京、在政协会上惹啥事。会议没完,病得不行,只好提前回来住进了医院。”
我接着话头说:“怪不得王德芳老师也说,在陕西代表团回来的电视新闻中寻不见你的人影。王老师还请你为重新更名的《企望》杂志题写刊名呢。”当然,我没有忘记原话照搬,“你若不写,王老师饶不了你,还要兴师问罪呢!”
平凹忙问:“是哪两个字?”
我说:“是企业的‘企’,希望的‘望’。还得写上‘贾平凹题’几个字。”
平凹口中虽说:“我现在不给谁写这字了,”却已起身走到书案前。只见他展纸、润笔,忽而又讲:“墨也没有了,老家的父母官那天来时才弄了一点儿。”
平凹先竖着写了两字:“企望”,又横写了“企望”两字。后署上“贾平凹题”四个小字,并加盖了“平凹”二字的方印。
一时兴起,平凹忘了病痛,乘兴写了一副:“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平凹还写了“龙泉剑”三字,遒劲,有力。写毕,平凹说:“有缘分,先前没有的,到头来总会转到我的跟前。”
之后,把三幅字摊在地上晾着。我们又坐在屋里聊天。没料到,燕玲比我还心急,折叠了给《企望》杂志的题字。我又拿过来,说:“还没晾干呢,小心洇了。”再把它展开,晾在身旁。
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过了晚上11点。我俩不敢久留,就匆匆告辞,劝平凹“多多保重!”
出得门来,雨住天晴,天上还有星星呢!
这春雨,真怪!
这春夜,真美!
《废都后院》 祈福龙安为了企望(1)
平凹能写会画,屋子里总是挂满了自己的“杰作”,一是为了赏心悦目,二是为了明心励志。他的家里是从来不张挂别人的书法作品的。
然而,有一人例外,这就是马治权。
平凹不仅挂了治权的书法作品,而且是四尺整张的楷书,严严实实地占了客厅的一堵墙。
平凹不仅挂了治权的书法作品,而且家有客来逢人便说,简直成了治权书法作品的义务宣传员。
平凹不仅挂了治权的书法作品,而且心甘情愿地写了一篇评价治权书法作品的文章,满篇由衷之言。
据我多年来与平凹的交往,我发现真正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仅仅马治权一人,真可谓:“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原来,1987年12月26日,马治权写了《值得陕西思考的一个问题》后,代省长侯宗宾作了重要批示,此文登《要情通报》,马治权成了新闻人物。在人才论讨会上,他认识了冯天海。此后,他又被吴天明调到西安电影制片厂。他想结识平凹,于是,他在冯天海的带领下,一天晚上,曲里拐弯地找到了平凹柏油巷的家。
进院子后,冯天海让治权把刚从书店买的《中国律师大辞典》放在门房,冯天海说:“平凹那人爱书,你带进他家,他以为你是给他送的,一定会很高兴。那时你再说不是送他的,岂不是自找尴尬吗?”治权也是爱书之人,也舍不得还没翻看就白白送人,就同意将书放在门房。
这是治权第一次与平凹见面。平凹的外貌比他想像中的要瘦得多,也矮得多,简直有点其貌不扬。但瘦矮之中自有一股神鬼之气。那气质有点深沉,有点痛苦,也有几分自卑与谦恭。
平凹书房门上挂有自书的“静虚”三字。治权酷爱书法,话题由此扯开。平凹说:“这仨字还可以写得再拙一点,但当时一挥而就,也就算了。”治权以为,肯定有人批评过这几个字写得不拙,平凹在来客品味“静虚”三字时,也就主动进行自我批评“拙得不够”了。
那天,平凹说起创作:“想找一间房子,简陋一些,偏僻一些。”有人让他住凯悦饭店写,他说,“条件太好了,就不想动了。”治权听说后,自告奋勇答应帮忙。
后来,这房子很快就找好了,是一位副秘书长退休腾出来的办公室。治权打电话给平凹,平凹答应很快来看房子。治权让给个准时,平凹说:“今下午或明早上。”因为治权下午要去咸阳,就说:“那就明早吧。”平凹那边有点犹豫,治权又说:“我在大门口等你?还是你径直来办公室找我?”平凹又有些犹豫,说:“在办公室等吧,那样更好一点。”
谁知治权去了咸阳,当天下午平凹就冒着四十度的高温,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在政协院子里瞎转一通,把院子里的房子都瞅了瞅,还对一位熟人说:“办公室人来人往,写不成。地下室还不错,能有一间就好了。”
事后,平凹没有用治权找的房子,而是去了耀县锦阳川桃曲坡水库,在那里开始了长篇小说《废都》的写作。
1992年7月的一天,马治权在筹办《各界》杂志,认为创刊号没有平凹的文章,简直是江山失去才人扶了。于是,马治权带领着苗强和杨劲,第二次去平凹家约稿。平凹还说:“治权今天领了一对童男玉女!”当时,俊芳也在家,他们还在一起合影留念。
8月,治权怀揣800元去北京约稿,艰苦可想而知。白烨写了一篇文章,《各界》还配发了一幅平凹、俊芳和女儿浅浅的全家福照。可是,1992年11月26日,平凹却和俊芳离婚了。提起此事,治权耿耿于怀,说是“对我们《各界》是个讽刺”。
由陕西调到全国政协某局任局长的范西成喜欢治权的字,就嘱咐他到北京时带上一幅。1994年3月,全国政协八届二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平凹是全国政协委员,治权是随团记者,他俩住在一个房间。
平凹问他:“拿的啥?”
治权说:“我自己写的。”
平凹说:“挂起来看看。”
治权的楷书,竖排,写的是:
“炎黄文化五千年,博大精深气为先。
书道艺术其中娇,独具法则显渊源。
虽无众色堪比画,却可与画相理连。
虽无声音悦人耳,却可妙过丝竹喧。
峨峨兮若泰山巍,洋洋乎如江河远。
浩浩荡荡洞庭波,莽莽苍苍燕山雪。
金戈铁马万里虎,小桥流水亦婉约。
深识书者勿须道,个中蕴情任君解。
高山流水歌一曲,风雅颂音四海传。”
平凹看得认真,看得仔细,甚至有些入迷。他对治权说:“在没有送人之前,就挂在这儿,我要好好看看。”
来人取字时,平凹还帮着卷的字,他还真的有点儿爱不释手,有点儿割舍不下。平凹对治权说:“回去后,照这样子给我写一幅。”
回到西安,平凹念念不忘在北京说的事儿,他又打电话给治权,说:“我想要你在北京写的那样内容的字,不过,我要横的。”
治权这时满口答应,写时又专心致志,“所持者敬谨,所恃者真气”,保持着情绪和书风的一致性。6月中旬的一天,治权在写好的十几幅中,精心挑出了两幅自己满意的好字,和杨劲专程赶到粉巷医院看望平凹。
在病房里,治权和杨劲把字展开,让正在打点滴的平凹观看时,平凹说:“就这幅。”他一眼看中,非常满意,就没有再看第二幅。
1994年7月7日,平凹给治权打电话,说:“我给你的书法作品写了点儿文字,你派人来拿。”治权当时在陕北一时还回不来,他委托一位同事去拿的平凹手稿,怕手稿丢失,治权又让寄给他复印件,以便先睹为快。
平凹是这样写的:
“马治权的一幅很大的书法作品悬挂于我家的客厅。
《废都后院》 祈福龙安为了企望(2)
我的家来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凡客人来我就说——
书法同别的艺术一样都透着时代的影子,现在的书法大多奇怪,这是必然的。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所追求的东西,我们在生活中被浮躁的情绪已纠缠骚乱得太多太久,渴望高尚与平和,而书艺上,也正需要一种清正之气。正是基于这般的认识,当我在偶然的机会里看到了马治权的书法作品,就十分兴奋,第一回主动向他索要,索要了又高悬客厅。
我家的客厅从来不挂他人书法作品的,挂了马治权的字,每日一抬头即见,它给我总体的感觉是静谧。我家的房子小,生活芜杂劳累,又不会养花,不会饲鸟和鱼,没有一块心的栖地,就全然寄情于这片字。马治权的作品肯定学过何绍基的体,但它不是何马氏,是纯马家的精神和做派。它纯正而生静气,却不呆板,不艳不俗,没有顽石状或枝蔓状,是湖水而流水活活。一切艺术当然讲究风标,但这全要建立在功夫基础上,这幅作品所透出的古典味,淡泊和宁静的气质,使我更了解和喜欢马治权的人。
我喜爱这幅作品,我可没有说喜爱到视为珍宝,因为每日在看,终发现某个字或某个字与字之间,仍还有令我遗憾处。这不妨的,马治权毕竟出道不久,人还年轻,其自身的修养和笔下的功夫还有欠火候的地方,但现在的气象,所传达给我的精神,已令我欣然不已而要谢谢他了!
家有客来我都如此这般地说一通,不免有人笑我成宣传员了。于是我给马治权打电话,说:足球场边挂了一个厂家的标语都要缴纳费用的,你的字占了我家客厅四堵墙的一堵,而且逢人张扬,你得付多少钱呢?马治权说:付10万可以了吧,但这10万是你前世欠了我的哟!”
这是一篇发自肺腑、真情弥漫的书评。
可以说,治权个人的学养,人生的体验,都融汇在他的书法作品中。正因为如此,治权和平凹两人的气息相通,心性相投,才有了在心灵深处的共振和在艺术品位上的共鸣。治权的这幅书法作品,悬挂在平凹窄小、拥挤的客厅里长达两年之久,伴随平凹度过了那一段难熬的岁月。
治权以此为荣耀,也以此为鞭策,增添了动力,也增加了压力。他略改一诗,抒发自己的胸臆:
“天下文章数三江,
三江文章数敝乡,
敝乡文章数舍弟,
舍弟为我写文章。”
《废都后院》 祈福龙安独此一家
1994年8月6日,正是炎热的夏夜,我和妻儿去平凹家。
推开房门,只见平凹光背短裤,他忙不迭地往身上套汗衫。
我说:“天热到哪里都一样,自己人,无所谓。”
平凹却说:“得穿上衣服。”
见平凹精神很好,穿着短汗衫显得胖了,我对燕玲说:“你看平凹这个样子,就像《多色贾平凹》封面照片上的‘红卫兵’。”
平凹憨憨一笑,说:“快坐,快坐。”
刚落座,又听见敲门声。一女士进来,平凹介绍说:“自己人。”
说话间,平凹让烟,我拱手谢绝。平凹、燕玲和“自己人”吸烟,我和女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