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云七 作者: 丁染(起点2012.08.25完结)-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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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罗言语无波,阿七却听得后背一个激灵。立时翻身坐起,“幼箴?快带我去见她!”
玉罗闻言,便掀起帐子进来。
阿七已急急起身,收拾衣饰。玉罗一面上前服侍,口中一面淡淡笑道:“白日里王爷倒是吩咐过,说公主与姑娘是旧识,且不知姑娘是女子,若公主寻姑娘相叙,只管扮作男装便是。”
阿七随口应着,心中本就忐忑,听了这番言语,更是不安——赵暄早已料到依了幼箴的性子,一旦知悉阿七的下落,必会急着见她。如今果然连一日也等不得,便暗夜出宫,直寻到府上来。
这厢还未打点妥当,便听院中吵吵嚷嚷,正是幼箴;又有几名男子,应是外院的侍卫,如今怕是不敢硬拦下公主,只得一路跟着进了园子;接着便听灵娣带了篆儿小环,并几名侍女,齐声跪在廊上请安。
阿七顾不得许多,一面系着外袍的带子,一面往厅外走。迎面便见幼箴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灵娣篆儿紧随其后,一众侍卫只候在门外廊下。
打眼一望阿七,幼箴倒少见的面上一红,当即低头望着地下,口中却恨恨道:“哼,竟敢衣衫不整的出来见我!”
阿七也不与她计较,只管带着玉罗,做足了样子,向幼箴跪下施礼。
那幼箴身着浅绛衫子,同阿七一般高高束了头发,亦是男子装扮,此时禁不住唇角一弯,上前扯起阿七的袖子,“今晚,你陪我往街市上瞧瞧去!”
无人敢出面拦阻,一顶软轿将二人抬出府去。季长吩咐侍卫跟着阿七,另派人出去报与赵暄。
偏偏阿七出门时点名挑了周进随行。季长稍一迟疑,心道若是由她出言相劝,只怕周进受罚一事,还有得回转——当下便遣人将周进找来。
而幼箴偷得腰牌出宫,来时只带了一名侍卫,幼箴称其“奂广”。阿七料想应是暮锦口中的内庭护卫,多打量两眼,见此人身形高瘦,面容无甚可陈,瞧不出年岁,更看不出身手底细。
阿七心知幼箴与自己逃不出此二人的手心,索性放开了玩闹一番。当下与幼箴一合计,竟是一拍即合,命轿夫径自往盛义街而去。
话说这盛义街,街头至街尾,不过一箭地光景,却是聚集了京中十数家出了名的销金场子。“南有弦西巷,北有盛义街”,阿七身在陵溪时早有耳闻。如今这盛义街,西口便是绣红,而东口正是洗砚。
亥时将过,京中街头已无行人。独独这盛义街,仍是彩灯高悬,歌舞不息。因嫌那洗砚阁太过清寂,阿七被幼箴扯着袖子,就近一头扎进东口第二家铺子。
进去后方知道,此间装饰华美,人声鼎沸,竟是一座赌坊。阿七只知衍律禁赌,皇城之下更是律令森严,此时见了这堂而皇之的聚众豪赌,难免心中诧异。
幼箴瞧出阿七的心思,当即笑道:“虽说衍律禁赌,这家赌坊却有大大的来头——子时至卯时可开门迎客。”
阿七不禁讪讪称奇。
被幼箴拉着直上了三楼。楼上靠东便是一溜隔间。西侧摆了几处场子,俱是人头攒动,喧闹非常。即便外间凉风怡人,场中却是个个面红耳赤、挥汗如雨。被扯着袖管满场遛了一圈,阿七总算得空躲在风口,取了折扇一顿猛扇;又深知幼箴素喜热闹,果不其然,将扇了几扇,便被幼箴拽进人最多的一处。
阿七自小疏于此道,当日在苏岑面前,还大大失了一回面子。此番与幼箴挤在人群之中,眼见那幼箴掏出腰间钱袋拍在案上——好在此间不似雁鸣,周遭多得是一掷千金的狂徒,即便整张金页子拍过去,竟也不觉扎眼。
阿七冷眼瞧着幼箴,不多时便跌下脸来——这蛮女下注时豪气得很,只当她是个中好手,不成想很快便输得一塌糊涂,连阿七的钱袋也被搜刮一空。这厢阿七叫悔不迭,那厢幼箴反倒犹自摩拳擦掌,怎奈囊中羞涩,无以为继。阿七暗自头疼,再回身扫一眼周进与奂广——那二人立在稍远处,皆是黑着一张脸。
恰巧此时幼箴瞧了瞧阿七——一如当日随阿七北上时,沿途捅了娄子的神情,斜斜将眼瞅着周进,压低了嗓子,一面踌躇为难,一面咬牙不甘道:“终归不能将咱们的盘缠尽输在这里。不如先将你这侍卫抵些银钱,带我翻回本来——”
“咦?”阿七面上一垮,头疼道,“怎的不押上你的侍卫?”
“奂广?你可知他身价多少!”幼箴满场扫了一遍,抬手指了指对面一名原本生得中规中矩,如今却赔得面露凶相的富态男子,“喏,瞧见那人髻上的珠子没,少说也值半斛!”
“多少?”阿七瞧一眼那硕大南珠,再瞧一眼奂广,借着周遭的嘈杂,悄声问道,“他可是内庭隐卫?”
幼箴学着阿七平素的淡然语气:“呼延乌末未必能接此人十招。若说国手,也当得——”
阿七暗自一番兴叹,继而轻咳一声,掸了掸袖子,波澜不惊道:“怕只怕,有价无市吧——”
幼箴瞪一眼阿七,满脸忿忿,悄声道:“只我见过的,便不下百名!你说有市无市!”
阿七心下一惊。
三十四 上陵花事(12)
更新时间2012…7…15 9:45:36 字数:1449
那幼箴兀自扯着阿七,絮絮与她商量将周进押做银钱。阿七被扰得无法,拧眉瞥一眼幼箴,只见她腰间倒是配了两样玉饰,一白一绿,白的自是上好的西炎羊脂玉;而那绿的,虽观之通翠可喜,阿七却瞧不出门道,只管指了开口说道:“先将你这些抵了,若再输,不如收手,去别处逛逛——”
幼箴却是不依:“这翠玉是将将向晅讨的,京中极难一见呢!”
阿七闻言,多打量两眼,不禁问道:“哦?这玉瞧着倒像琉璃,莫不正是琉璃吧?”
幼箴见阿七不识,面露得色:“不曾见过吧?这玉单名一个“翠”字,听七。。。。。。叔说,产自西南异域,咱们这儿的人,只识青玉白玉,都不认它呢——”一面说着,自腰间解了递给阿七。
阿七接过,捏在指间细瞧,只听幼箴又道:“不如我们稍后往城东去,七叔说城东有间翠微玉行,多的便是这种翠玉。”
阿七漫不经心道:“天这么晚,谁家玉行开门?”
“那又何妨?听晅说,这玉行老板倒是常往七叔府上去,叫什么。。。。。。程远砚。。。。。。”
阿七指间一滑,险些失手将玉摔了。
幼箴却未留意,一面分神瞅着牌桌,一面絮絮道:“若道这程远砚,虽是一个玉商,晅却说他龙章凤姿,少人能及——我才不信,早想拉你去瞧瞧,世上怎会还有第二个如你这般的男子?”
阿七眉角一抽,幼箴也觉失言,讪讪道:“我原是要说堂兄,你在眼跟前,顺口扯上你了!”
想那程远砚心思难测,既已决意借围猎之机远走,自是不能旁生枝节,被程远砚知悉行踪——阿七无暇理会别的,只忙不迭道:“玉行哪及此处有趣?快别去了,还是赢回盘缠要紧!”
一句话点醒了幼箴,却见她愤愤道:“不肯押上你的侍卫,便将衫子脱了给我!”
场中多的是输尽细软,衣装不整的赌徒。阿七又生怕幼箴惦记着玉行,好在自己男装打扮,无甚顾及,便将外衫解了递给幼箴。
幼箴亦不含糊,径自掷在案上。
坐庄的博头倒是个明眼人,早瞧出阿七这身银地暗纹纱罗成色不菲,当即吆喝众人开场。
无奈这幼箴整晚背运,接二连三,将阿七周身饰物,最后连带手中折扇也尽输了去。
阿七只剩中衣中裤,呆呆立在场边,将眼打量围聚的一干人等——三层已不见平民布衣,除却锦衣华服的浪荡纨绔,倒也有些书生打扮的长衫男子——百无聊赖间自己不觉得如何,稍远处周进已是瞧不下去,几番按捺,终是走上前来,耐着性子好言劝道:“公子还是略歇一歇再来吧——”
一语未落,腰间佩剑已被幼箴扯下,砰一声拍在案上,只听幼箴咬牙道:“再来再来!”
阿七面色木然,心知劝阻无用,已懒怠多说,反倒安抚周进一番,打发他与奂广只管去座上吃茶。身侧便有人轻笑一声:“二位好赌兴,不妨随在下往雅间去吧?”
阿七闻言抬起头,眼前一名年轻男子,气度倒也沉稳,似是读书人;再瞧举止装扮,又像寻常贵介公子。
见阿七打量自己,男子便揖手笑道:“郁州张之焕。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除了话本子里那官运不济桃花运却颇济的尹贡生,阿七对郁州无甚印象,此时眼见周进不在近旁,便干干一笑,亦是抬手一揖,“云七,津州人氏。”
偏偏此时幼箴用周进的佩剑作抵,赢回一局,喜得回身扯住阿七,抬眼便瞧见张之焕含笑邀她二人往雅间去。
幼箴素来不惧生人,又在兴头上,当下应允。
阿七只当他口中的雅间是楼东靠窗隔间中的一处,不成想却随他直上了赌坊顶层,沿着恁长一段走廊,徐徐向下,过了一座过街石楼,又是朱漆游廊——即便是深夜,而如此招摇过市,阿七低头扫一眼自己的素白中衣,不免讪讪。
好容易驻下,周进奂广仍是面无表情,向内探了探,无甚不妥,便各自立在门侧。阿七幼箴随张之焕进房中去。
房中布置不算十分华美,却也雅致。地上设着蒲草软席,桑木矮几,窗边一只铜制薰炉,焚了玉华合香。
三十五 上陵花事(13)
更新时间2012…7…19 0:36:21 字数:2169
而眼前这处场子,倒也少见——一方长几,其上摆了各色玉牌;席间围坐几名年轻男子,皆是书生打扮,谈笑间各自择了玉牌,另有两名侍童,手执纸笔,将各人所选誊抄在册。
阿七稍一打量,料想这些人应是今春京城会试的举子。只因身边继沧等人素来瞧不上那起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捎带着阿七也略略存了几分心思,极少与读书人相与——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纵有经纶满腹,亦是枉称男人。此时又打眼细瞧了瞧案上几块玉牌,似是刻了称谓姓氏。正自不解,身旁幼箴已开口问道:“这是赌些什么?如何未见下注?”
张之焕笑道:“此间只做雅赌,不关钱物——若是输了,一诗一画,甚或一酒一茶,皆可作注。”
幼箴闻言,不免意兴阑珊。将要拉了阿七作辞,却见阿七俯身拈起一片玉牌,其上一个“肖”字,口中问道:“此一局,赌的是什么?”
“此局赌风月——上陵花事。”张之焕笑答。
阿七笑意浅淡,将手中玉牌轻掂了掂,“围猎尚未开始,诸位又如何得悉花落@谁家?”
“赌局原本只是玩乐,较不得真。”张之焕笑道,“云兄不妨也押上一注。就比如这肖府嫡女,不知围猎过后,东床如何呢——”
一语未落,那幼箴柳眉倒竖,立时起身,眼见便要发作。
张之焕便轻笑一声,收了话头。
阿七冷眼瞧去,张之焕言谈举止进退有度,口中道的是风月,言下之意,却全然不在于此——因而悄然摁下幼箴。
幼箴低声恨道:“这些人好生放肆!肖家乃皇亲贵胄,肖氏之女岂是他们可妄论的?”
阿七出言劝道:“都说了较不得真。既是出来了,何必恁大火气?”
幼箴愤愤坐下,不再言语。
阿七睨一眼幼箴,“听张兄之意,京中世家女子,没有张兄不识的了?”
张之焕闻言失笑道:“生在侯门深户中的女子,在下如何得知?不过对她们的父兄,倒是多有耳闻。”
阿七便道:“若说起她们的父兄,便不是风月,乃是国事了;可巧在下对国事一窍不通,不提也罢。”一面说着,将玉牌轻轻搁下,“此一局,便押在宸王爷名下吧。”
张之焕摇头轻笑。近旁便有一名男子对阿七笑道:“兄台三日后必要在此出资请酒了!”
见阿七面露疑色,张之焕便道:“既已下注,若是肖宰辅之女未入宸王府,云兄可要愿赌服输才好!”
“此局围猎之后方见分晓。”阿七淡然道,“怎的诸位如此笃定,这肖氏女做不得宸王妃?”
那男子接笑道:“兄台竟然不知?肖氏早已贵为国戚,且与宁王多有罅隙,岂是一纸婚书便可解了的?依在下愚见,圣上虽有意撮合肖宁联姻,宁王必会授意其子,暗中推拒。”
阿七眉梢微挑,又道:“若不选这肖氏女,便是沐阳潘氏了?”
那男子仍旧摇头:“沐阳长公主乃圣上的嫡亲妹子,宁王何必再苦心拉拢?”
“长公主亦是宁王的嫡亲妹子,”阿七心下暗暗称奇——这一干人借赌局谈论王侯重臣,言语间竟全无禁忌,想来近些年载,朝中渐次广开言路,士人布衣,皆可论道议政——因而随口又道,“亲上做亲,也是有的。”
“当朝二皇子亦是适婚之龄,”在旁另一举子又道,“圣上若果真将潘氏嫡女指与宸王,内中必有另一层意思了。”
任靖舟在衍西与沐阳潘氏互为牵制——衍帝此意,莫不是要再借宁王父子之手,打压任妃一党?阿七深知如今党争愈烈,宁王看似如日中天,深得衍帝倚重,实则利剑高悬,如履薄冰!心下烦躁,口中轻笑敷衍道:“圣意岂是我等可随意揣度的?”一面说着,转而又道:“小弟料想张兄必是才学精湛,博闻广识,如今倒有一事相问——”
张之焕便道:“云兄且问便是。”
“前些时日于茶肆闲坐,听得有人提及‘隆泽四年谨之狱’——”阿七笑道,“小弟愚钝,竟闻所未闻,不知当日是何情形?”
“谨之狱。。。。。。”张之焕略有迟疑,“说来已有十数年光景。彼时在下恰随家父于津州游历,因而略有耳闻。主犯云彦,时任津州府尹,为官一方,颇有些口碑,人称他不但文采斐然,亦有几分侠义。不过若要细说此案,在下只知起因是这云彦纠集一众文人,做了几篇针砭时弊的文章,不想其后又牵扯到一宗宫闱秘事。”
“所谓刑不上大夫,”阿七又道,“这云彦既是士族,自古士人议政,即便触怒天颜,亦是罪不至死。为何他却未能免于一死?”
幼箴在旁早听得不胜其烦,将手扯了阿七,拧眉道:“这里无趣得紧,我们快些走吧——”
无奈阿七只是不动。
“所谓宫闱秘事,个中原委,便不是你我可妄言的了,”张之焕叹道,“此案终是以云彦于靖州自裁而告结。当日云氏虽未灭族,却也家破人散,嫡亲俱已不知所踪。听闻这云彦膝下留有一子,名唤云旬,时年不过十岁,亦是生死难明。说来在下年幼时倒与这云旬云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云彦原是江北名士,工于琴,所谓“南亓北云”,说的便是陵南亓氏与津州云彦。彼时其子云旬仍是孩童,却已十分精于琴艺。”
说到此处,张之焕望一眼阿七,“恕在下冒昧,云兄亦是津州人士,莫不与这云氏,多少有些牵连?”
只见阿七讪然一笑:“虽姓氏相同,小弟却是草莽之人;云彦一支,想来应是世家大族,而今即便败落,亦是攀附不起。”
张之焕径自又道:“彼时云彦之妻已是身怀六甲,此后亦是下落不明。”
幼箴闻言,倒来了兴致:“隆泽四年,想来应是十五年前,可不正应了你的年岁?”
阿七哭笑不得,睨一眼幼箴:“胡说些什么——”
“随口说说而已,”幼箴撇嘴道,“凭你这般顽劣粗鄙,谁信你是望族之后?”
此一桩旧事,众人俱未放在心上,一笑作罢。
三十六 上陵花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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