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 (下)番外 蜜月审问 bydevillived(李大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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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水泥立柱后,李梓封看见围着黑色胶皮围裙,带着塑胶手套穿着套鞋的丁翔抱着一大筐的冻带鱼从冷库走出来。未解冻的鱼身上银色的鳞片和霜渣在阳光下呈现一种毫无生命力的灰色,可是丁翔的脸色比这还要难看。
他现在的确可以用“精瘦”来形容,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肉来,比一般女孩子还要细手的手臂,似乎皮肤下面就是两根骨头。剪短了的头发后面,露出了一段白皙的颈项,那背部突起的肩胛和脊椎更是触目惊心。
李梓封一直远望,看着丁翔将带鱼放到水里等待解冻,然后转身处理那些已经解冻了的,他把一条条带鱼滑进清水,略微冲洗,然后捞出来用大剪刀去掉鱼鳍。因为是灵活的工作,所以丁翔摘下了手套,视力极好的李梓封看见那双纤长的手上满是红色的伤痕。带鱼的鳍也能成为一种锐利的武器,尤其对于一个新手。
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李梓封心痛揪结。就是这双自己曾经亲吻过无数遍的手,如今浸泡在布满了鳞片和鱼鳍的死水里。
刷洗处理带鱼的动作是简单而乏味的,可是丁翔一遍遍重复,而李梓封一动不动地窥视。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消失在毫无进展的偷窥中,十一点半,李梓封看见丁翔起身洗干净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个白色的搪瓷杯子来。
虽然看不清内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从他夹起的东西可以辨认得出,那是一堆拌着酱油的饭粒,闷黄了的青菜。
仅此而已。
李梓封突然怀念起了丁翔做的那最后一道菜,尖椒牛柳。
他想起了那天夜里倾覆在流理台上的蔬菜残片,翻滚着,翻滚着。
第五十四章
李梓封在下午一点悻悻离开,那时丁翔处理着属于他的第十筐带鱼。
有的事不用解释,答案也已经明晰,可冰释的机会却已经错过。
似乎是忌惮着现实也会像他曾经的梦境般突然消失,从那天开始,不分白昼与黑夜,无论现实与梦境,他一直远望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招袂最后还是挺了过来,他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只是右脚有些微跛,需要进一步复健。
这段时间里,君凌每天都会出现在病房。虽不经常交谈,但动作却异常温柔,倒水、翻身、甚至是整理花瓶里的花、削水果和有些多余的喂饭,那双曾经狠狠凌虐过招袂的大手如今温柔地拿着毛巾在他身上擦拭,有好几次暧昧的抚触都险些擦出火花来。开始时招袂没有力量去反抗,可到了后来也就由他去了。
一切似乎又都恢复平静,甚至带着点难能可贵的温馨,唯一不同的是招袂再不主动和君凌说话,甚至吝于一个温柔的目光。可君凌并不介意,或者说,目前的他根本没有介意的资格。
因为工作的缘故,丁翔一直都在晚上到医院来探望招袂,他经常会在这个时候遇上君凌。
血缘上的兄弟,却心知肚明彼此的紧张关系,现在虽然因为招袂的事而缓和了些。但是见面也只能是点头打个生硬的招呼。
“我想你可以相信他一次。”
单独相处的时候,丁翔这么对招袂说,他削着一只大苹果,细长纤瘦的五指蜘蛛一般攀在暗红的果皮上。
“应该相信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接过切好的苹果,招袂满足地咬上一口。
“你能相信他么?”
记者招待会的事,丁翔已从报纸上了解了些,虽然会议被临时中断且事后又有渠道封锁消息,但丁翔还是依稀地嗅到了危险气息。这种危险只是暂时被招袂挡了下来,按照君凌的个性,卷土重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知道,关于自己过去的一切的挖掘远没有结束。
虽然媒体大都保持了缄默,但是出演在繁华地段大街上的那幕生死告白依旧让很多人记忆犹新,网上已流传着流言,而陈氏内部也重视了起来。君凌究竟打算怎么做,丁翔不知道,事实上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力已经几乎没有了任何自信。自从错误地爱上了那个不该爱的人。
李梓封。
胃又在隐隐作痛,上个礼拜买的止痛片已经吃完,看来等会儿还要顺路去一下药店。
平静如同逝水,于是空虚的日日夜夜就被称为逝水流年。
“招,这礼拜我要去L城一趟,等我回来,乖乖的。”
在招袂额上印下温柔的一吻,君凌将新带来的那束玫瑰换进花瓶中,然后又起身要去寻找那块给招袂擦身的毛巾。
一直默不作声,但趁着君凌转身的机会,招袂苦笑了下,看来今天某人又有点欲求不满了。
下了班拖着疲乏的身体赶到病房,匆忙拎着因为时间关系而略嫌火候不足的鸡汤。丁翔轻推病房门,便听见有暧昧的声音从玄关那头传过来。
知道屋里会是什么景象,于是又轻轻把门带上。然后扭头,一路走回住地,吞下止疼片,坐在昏黄的灯下独自品尝久违的肉味。
汤,有点咸。
喝得太急,脸上似乎沾到了汤汁,于是伸手去抹,却是满手的泪水。
有很多次了,明明看见的是值得祝福和高兴的事,可是心中却会不由自主地悲哀起来。
不承认触景生情又想到了那个人,不承认好了伤疤忘了痛。……自己只是依旧害怕寂寞……
而又深陷寂寞。
这样的日子不能在继续了,他需要一个全新的开端,一个没有记忆的自己。
第二天傍晚,代替君凌来探视的是张栋,对于这外表冷漠而内心仗义的助理,招袂和丁翔显然觉得亲切许多。
可张栋并不是仅仅过来探视的,他将一个档案袋交给丁翔。
“这是陈老先生留给你的遗产清单,其中一部分已经兑换成货币存在银行里,足够你们一辈子花用。”
丁翔一怔,接着拒绝。
“我不要。”
张栋依旧将那个袋子塞给他,容不下一点争辩。
“这是陈老的遗愿,我只是受人所托,而且招袂复健需要钱,就当是陈氏的赔偿金,拿着,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陈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个月来,招袂住院医疗的所有开销都是君凌负责。每天还有为数可观的补品和水果,本着来者不拒的原则,招袂对于这些从不推辞。而张栋方才的话音里,有些事情要改变了。
“我建议你们离开s城。”
丁翔抱着档案袋的手抖了一下,张栋继续。
“我说到底也是个为陈家工作的人,所以凡事都会以陈总做为第一考量,相信你们都知道了,君凌这次在陈家内部公开了自己的取向,而且也在社会上造成负面舆论。我们需要结束这一场流言,所以希望当事人能够自动清场。”
招袂冷哼了一声,而丁翔则好像有说了悟似地没有说话。
看着二人脸上不一致的反应,张栋叹了口气。
“而以我个人的观点,离开S城,也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陈总是个反复的人。如果你们还选择相信他……我敢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再次利用。”
这次病房里一片死寂,招袂低头咬着嘴唇,脸上是无可辩驳的苍白。
“所以还是趁这几天他不在的时候离开吧,到外省去重新开始,大家都还年轻。”
说完这些话,张栋拍了拍丁翔的肩,然后大步走出病房。
傍晚6点的余晖,很均匀地镀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也沐浴着那静默了一会儿的两个人。
丁翔先开口说话。
“其实我也已经想过……我不想要记住过去的事,也不要再知道更多隐藏的悲剧。我想走,招袂如果你舍不得君凌,就留在这里……”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话,好像它们是已经被誊写在了书本上的,的确,重新开始,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个袋子我留给你,就算日后君凌再有反复,你也……”
话音未落,招袂就打断了他,坐在病床上的人支起身子,以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哀怨目光望着丁翔:
“你不要想甩掉我哟,我这条腿可是为了你而瘸的,你不要想甩掉我……”
“那跟我走,舍得君凌么?”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只是觉得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打击报复一下不够过瘾……”
丁翔一楞,然后两人相视一笑,无论这笑中包含着如何苦涩复杂的成分,但笑容依旧甜美,就好像雨后的彩虹。
“去寻找一个新的开始……”
“嗯,……也该让他尝尝被人甩掉的滋味了。”
第三天,中央火车站。
今天天气很凉爽,听说是台风过境,新鲜的绿叶在空中飞舞着,好像绿色的蝴蝶
南下k城的火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发车。K城是一个美丽的海边小城,四季如春且鲜花不败。
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搀扶着招袂,丁翔立在广场上。他环视着这座容纳了自己4年多的城市,有欢喜有悲伤,有爱有恨,有获得也有失去……记忆已经被充塞填满,而在不久之后的旅行中,一切又都将被清零。
然后重新计数。
重新构架梦想,事业,奋斗,也许……还能重新收获爱情。
怀里揣着来自于父亲的第一份也就是最后一份礼物。有些警惕地望着熙熙人群中不怀好意的眼睛。这个样子,倒显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小招!你看我们像不像拐了钱财就逃跑的骗子?”
广场上风大,听不清楚彼此间的对话,两人挨在一块儿,笑着流泪。
第五十五章
李梓封照惯例在清晨去海天。他已熟悉那家潮湿嘈杂的市场,知道躲藏在哪片隔断后既可以看清丁翔的一举一动,又不用担心被他发现。
这个月来他已习惯了每天早上打卡似地例行远望,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去公司开始工作。
但今天他没看见丁翔。
间隔两个休息日,本就已经想念,早早来到市场,可直到上午十点还没有见到丁翔的影子。
心怀着疑虑和遗憾离去,第二天依旧报到,却还是没有找到丁翔。终于按耐不住询问那家水产的老板,得到的回答竟是丁翔已经辞职。
辞职,为什么辞职,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么?还是发生了别的变故?李梓封不知道,但下意识地,他知道自己必须再次找到他。
那整天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已经决定晚上直接去他家看看,可依旧没有一分钟能够将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于用悲观的心态去思考关于丁翔的一切。
离开公司,他便根据跟踪的地址去找那间丁翔租住的房子。
房子在低矮的老城区深处,到处写着彤红的“拆”字,站在远处就可以看见木门大敞,墙上依稀张贴着什么,而有人正从黑洞洞的屋里走出来。
急忙跑过去,却发现走出来的人不是丁翔。
却是君凌。
而余光扫到的屋内,空空荡荡,根本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丁翔已经离开。
君凌脸上略略显出现沮丧和疲惫,但见到李梓封,就立刻变回惯常的冷漠。
两个人就在门口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会儿。
“他们走了。”
发现李梓封向屋内探视着,君凌淡淡地说。
走了?李梓封一时间翻译不了这句话。他看着君凌,从看见他出现时就开始怀疑丁翔的消失又是君凌的诡计,可直到细细咀嚼了这句话才觉察到是另一种情况。
“我和你都被抛弃了。”
君凌苦笑一下,在劲敌面前显露出软弱表情本是大忌,可相信李梓封在不久的将来会比自己更沮丧。
“我离开一个礼拜,招袂就和丁翔走了。张栋说他们南下,可怎么威胁他都不肯说出到底去了哪里。”
离开……南下?李梓封看着眼前那个曾经同样冷傲的男人,现在的君凌似乎发生了什么巨大改变。眼底的冰寒似乎是被什么融化,变成一泓深沉和苍凉。
伸手抚着墙上那张白纸,李梓封现在才看清楚那是张出租告示。上面的日期是昨天,这证明丁翔确实已于昨日离开。
“丁翔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从头到尾都只有被我利用而已。如果以为这是我袒护他而说的话,你完全可以不用相信。”
慢慢迈开脚步,君凌与僵立的李梓封擦肩而过。错过几步,又突然停下,补上一句:
“还有……有些事,我想还是找个人告诉你比较好。”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李梓封皱眉,却只换来君凌的一声轻笑。
“我会找到我的人,不论多久,你呢?”
从那天开始,李梓封就又开始了寻找,在南部无数个大小城市里,每天数以百计的报告直接反馈到他的办公室,可是所有的回答都是查无此人。
就像是水滴融入了大海,他的丁翔就这样消失了,无处可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放弃,可是心头的希望之火却一点点黯了下来。他开始习惯于点燃一支烟,然后反反复复地思考一个于事无补的问题:
如果自己当时冷静一些,事情会是怎么样。
半个月后,李梓封见到了丁翔的母亲。
丁慧玲是在傍晚来到李梓封公寓的,看到她站在门前时,李梓封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害怕。
不是害怕这个憔悴的女人,而是害怕自己这几天积累的绝望会崩溃在这个和丁翔血缘最亲近的人面前。
可是他错了。
站在大门口,丁慧玲给了李梓封三个耳光。
然后跪了下来。
耳光的力道不重,且因为高度差的关系几乎没有痛感,可划在脸上的指甲痕迹却让李梓封有种灼烧的错觉。
李梓封有点措手不及,就这样怔怔地让丁慧玲一下下扬手扇在他面颊上。直到看见她在自己面前跪下时才清醒过来,慌忙将她扶起。
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自己对不起她罢。
可丁慧玲接着说出的话,却又一次粉碎了李梓封岌岌可危的意志。
“我就是你的母亲……你那可恶的母亲…”
李梓封不知道丁慧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甚至不知道她离开后将要去哪里。颓然坐倒在沙发上,脑中反反复复着那几句听见的话。
“我是你的母亲,离开你是我对不起你,并不奢求得到原谅……只是……”
只是……………
摊开那本影集,里面竟然都是丁慧玲和父亲的合照,还有她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母亲慈爱地抱着自己爱子,黑白和变淡了的彩色,原来自己2岁前的点点滴滴都被收藏在这里了,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
找到母亲了,在自己已经这么老大不小的时候。
丁慧玲就是自己的母亲,而那些所谓的流言也都是事实,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了呢?现在,目前,在他早就对这份亲情不再奢望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迟了二十多年。
点燃烟,又神经质地掐灭。然后整个人埋进柔软的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