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重修版) 作者:悄然无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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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爹偏疼你了!”
她们渐渐走的远了,宣华却还是蹲在那里,时间长了只觉得腿渐渐刺痛了起来,可是却不及她心中的痛楚。
她猛地起身,气嘘嘘紧走二步,无奈酸麻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不防脚下一崴,又摔倒了地上,痛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了。
当晚,床边的镏金座钟响了十二下,天终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户。
宣华昏昏的再也睡不着,披了衣服起来站在窗前。头脑越发混乱,迷迷雨丝之中,他的眼渐渐清晰起来。
是忘不了他,然而又能如何……她生于世家,见多了爱情,并不是只要自己付出坚持,就能开花结果……
屋外的丫头被惊了起来,进屋给她端上一杯热茶,刚到宣华身边就诧异道:“啊三小姐,你怎么啦?”
宣华这才照了一下镜子,一阵寒气顿时从心底里透了出来。镜中的她一张脸像是抽过了血,白纸一般,两个眼圈子乌青,只是一夜,就迅速的憔悴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没事,我饿了,叫厨房帮我弄碗鸡丝面,你在旁边看着点,别像上次似的放那么多香油,怪腻人的。”
丫头答应着出去,宣华就连忙换好了衣服,迅速推开了窗户,夜初风顿时在屋里荡漾开。
宣华撤下床单摸到一头,把一端拴在床脚上,使劲拉了拉,双手一抖,一条长长的白色布条就甩了出来,飘飘荡荡地落在窗外。
宣华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抓住布条,左手在窗框上一撑一点一点极小心的爬出窗外。
凌晨时分,又下着雨,寂静笼罩着整个傅宅。云块掩盖了天,雨一丝一丝冰凉的渗进发间衣内。宣华顺着床单一步步缓缓向下爬。墙壁被雨水打得很湿,黑暗中,她几乎找不到任何的落脚点,几次在滑漉漉的墙壁上踩空,但双脚终于稳稳地踏上平地。
宣华来不及喘息一下抓紧,朝着阳古官邸的方向大步奔去。
她必须得走,留下来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拼一下只好洗了脖子任人宰割罢了。
雨大片大片的掉着,人行道上积着一洼一洼的水,鞋进了水,又冷又潮的,走一步都是粘粘的,宣华却并不觉得,只是跑着。
她在一点一点接近他,接近他……
假如,人生只是一出梦,假如你我在梦里相逢,假如是缠绵悱恻再分离;假如……假如……她只是不能错过,不能错过……
她一口气跑到官邸外时,全身已经被雨淋透,侍卫拦住了她,不肯让她进去。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一个她见过的近侍走了出来,看见她一惊,旋即欲言又止,可终是带她走了进去。
再见他时,他一个人,倚了窗前正在看夜色。
宣华贪婪地看着她,他似觉出了宣华的目光,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依旧是波澜不惊。
宣华再也忍耐不住,一步跨向前,伸手去抱他。
他藏青军服上的金质纽扣咯到了她的脸,她也不觉得,只是抱着他微温的身体。
他一抖,轻轻的推开她,声音冷静的不象真人了:“你这是怎么了?”
“带我走吧,我要跟你回湖都!”
月色下宣华见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又是一片幽然的波动:“三小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跟你是决无可能的。你还这样年轻,而我已过而立之年……你对在下,怕是错爱了。”
听了他嘴里吐出了这么冷酷而又这么无情的话,宣华忽然的觉得一股淡淡的凉气忽的从头上浇下,如同一片水银,一下就泄到了脚下,她全身都在微微地发颤。猛地,她身子忽然往前微倾,温软的唇从他唇上擦过,呼吸而入的微微呛人的烟草气味。
他似是愣在了那里,四面都是昏昏的灯色,她的脸色苍白,眼里却流动着明亮坚决的光滟:
“我爱你,我爱你啊!”
他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冰冷的眼迅速地柔软了下来,意外的浮起了一点点涟漪,那一刻仿佛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助的孩子。
许久之后,他在宣华身旁沉沉睡去,手依旧紧紧抱住她,像是抱住最最要紧的珍宝。窗外的天已是朦朦的亮了,雨依旧下着,远处隐约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他喃喃叫了声:“三……”
她躺在那里,心里却渐渐有了一种未名的恐慌。
可是……
就这样吧。
结局(完)
离开阳古之前宣华给傅缪年捎去了一封信,然后在随轩辕司九回湖都的途中,她在全国发行量最大的一份报纸上,见到了傅缪年刊登的同她脱离父女关系的声明。
宣华并没有哭,他并没说任何安慰的甜言蜜语,只是一直握着宣华的手。
前路茫茫,宣华并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但如今,此时此刻,她已经知足。
湖都的府邸是一所江南庭院似的宅子,蜿蜒的长廊,青石铺地。穿堂上一个好大的影壁,上头是二十四孝的故事。
仆人们早就收拾好了屋子,她换好了衣服出来,几个丫头婆子已经站在那里,好奇的看着她,桌子上放着两个锦盒。
“这是什么?”
“回四姨太的话,这是老爷给二姨太和三姨太打点出来的礼物。”
宣华心中一暖,浅浅的笑了出来。
走进客厅时,他早已经端着盅茶坐在黑丝绒面子的沙发上,另一旁两个相邻而坐的女子正絮絮地说些什么,都是旧式的装扮,各穿着缃色和青莲色的夹袄,一袭长裙,宛如两片云霞,把整个客厅都照亮了。
他见了宣华把,茶杯搁在一张嵌了纹石的茶几上,然后他淡淡开口说:“来,见见她们。”
她们看到宣华,都止了口,面上不露声色,但是眼中却都暗沉了下来。
他一指那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开口道:“这是锦书。”
“二姐。”
宣华忙弯身叫了一声,从身后的佣人手中接过锦盒,递了过去。
二姨太舒凝还不到三十岁,水眉秀眼,但是神色很冷,只捧起了一盅热茶,头都不抬,一径地吹着茶里的浮沫。
宣华也不恼,依旧笑着转头又把另一个锦盒递给缃色衣的纤弱女子:“三姐。”
三姨太柯锦书不同于舒凝的书香出身,商贾之家的她逢迎的功夫做得十分好,看着宣华眉眼弯弯的,一只深深的笑窝,仿佛十分高兴的模样,可眼里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妹妹好标致的模样,而且这般模样,真是把我们显得老了,也难为你舍父弃母的跑来。”
“三姐客气了。”宣华谨慎的回笑着:“怎么不见大姐?”
话一出口,柯锦书的面色就已经一变,这边舒凝已经抬起了头,定定看着她,半晌方才客客气气地扔出一句话来:“夫人身体不好,一向是住在西园的。”
宣华心下不由一惊,马上改口道:“那我可是要去西园给夫人上一杯茶的。”
转头再望向他时,只见日光透过玻璃窗,映在他的脸上,明亮却不温暖。宣华清晰的看到他的额上青筋迸起,眼中的神色变换,暴戾、隐忍、伤痛,最终仿佛燃尽的一点点的火苗,湮灭无声。
他伸出手拿起茶,一饮而尽,方才他不动声色的说:“不急,过两天我陪你过去。”
这一等便是月余。
宣华住了些日子,方才慢慢知道,府中一只是舒凝主事,但三姨太柯锦书也极力的想要揽权,本来正是斗得火热的时候,见了轩辕司九又带了她进门,不由均是侧目而视。
本来宣华是私奔迩来,又跟家人决裂,无依无靠似很好欺。但偏偏轩辕司九对宣华极眷顾,他本是很忙的,一个月能有小半月在宅子里便不错了,可每次回来即便不能住下,也要在她房中坐上半日。再来宣华性情温柔,又惯会伏低做小,且各房又都是独门独院,各成一个小天地,方得暂时无事。
湖都四季分明,秋日到了,天气渐渐凉起来了,单衣已经有些穿不住了。三姨太派了人送来了前几日做好的衣服,宣华拿起来一看,半晌出不得声。
她订的是上好的杭绸,触手轻软如烟,而送来的这些带着浮光触手微糙,一眼看去连做工都是偷减了的。
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几翻几滚,几乎按捺不住,却见送衣服来的婆子不时地觑视着自已。
宣华本就长在妻妾斗争中,此时顿时醒悟过来,不过是她们欺她单力薄,又妒于轩辕司九的眷顾,故而均存了同仇敌忾之心,齐心做个下马威。如果去同她们理论,势必会吃亏。但如果就这样忍下来,怕是今后这屋里再也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宣华抓着衣服,手抖了半晌,终是忍了怒,收下了衣物。
那婆子顿时蔑笑了出来,转身去了,只道她是个懦弱无用的,一时府中上下传为笑谈。
过了几日的傍晚,丫头来回禀说他回来了。府中的惯例,只要他在晚饭都是一起在饭厅用的。
宣华不由心思一动,起了一番主意,就从那些手工和面料都是二流的旗袍中拿出来一件最丑的穿上。
早到饭厅的舒凝和柯锦书见了她的穿着,俱是微微一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换上便袍的轩辕司九已经走了进来。
饭菜摆好了,众人的心思各异的吃着,他望着宣华似是一呆才开口道:“这是什么衣服?这么难看?”
柯锦书就待接口,宣华早抢先笑了道:“难看吗?这可是前些日子瑞安的人特地上府来量身订做的,说起来,我在家时也是帮娘料理些杂事的,每季订做衣物就是一项。那天师父跟我说,这是湖都最流行的样子,说出来吓了我好一跳,价钱比最上等的杭绸还要贵上一翻呢!”
说着,放下了碗筷,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那边柯锦书的面色儿霎时变得惨白,谁都知道瑞安是她娘家的生意。
二姨太舒凝则是定定的看着宣华,仿佛在重新审视着什么。
他似没有感觉到她们的波涛暗涌,只是转头对舒凝皱了眉头道:“以后订做衣服的事情,就让宣华做吧。”
舒凝和柯锦书互换了一个眼风才道:“四妹还年轻……”
还没说完,宣华仍是温温和和的神色,轻轻接口:“就是年轻才要多跟二姐学习持家之道啊!”
“四妹真是有心了。”柯锦书笑说道,握着象牙筷子的手却更紧了。
这日后,所有人才知道了宣华的手段,渐渐的忌惮了起来。
宣华见到顾安安是在八月底的一天。
西园同她们住的宅子不同,是一个气派豪华的围着郁香花丛的红砖洋楼。
车子停在湖都官邸门口,轩辕司九下了车,转身搀了宣华下来,在侍卫的拥护下走进了室内。
刚进门一个女子就迎了出来,二十五六的年纪,洒金的短衣长裤,脚底一双红缎子的绣鞋。乌油油的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珍珠耳坠子却刚刚露在发脚子外面,宣华看她每走一步都仿佛行在波浪里似的的摇曳,看上去竟比她父亲从堂子里娶回的姨娘还俏几分。
“老爷。”
那女子上前来行了一个礼,又亲自接过轩辕司九的外套,那眼似随随便便地向宣华身上一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下。
宣华见她穿戴并不像主子,但也不同于下人,暗自揣度着她的身份,不敢贸然开口。
而他只是点了一下头,淡淡开口道: “她人呢?”
“夫人正在午睡。”
他皱了一下眉,正待说些什么,一个水红缎旗袍的女子就从楼上袅袅婷婷的走了下来,三十几岁的模样,掩不住满面风尘,身上还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宣华忙上前一步,唤了一声:
“夫人。”
“哎哟,四姨太,可不敢当!我是席红玉,夫人她……”席红玉惊惶着开口道,望着轩辕司九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闪烁不定。
他的面色剎时变得铁青,还没等宣华反应过来就冲上了楼。
没一会儿,就听见了楼上传来了一连串巨大的声响,仿佛是谁在摔什么东西。
宣华吓得几乎跳起来,她自从遇见他,他便一直是极为冷静的,除了私下的时候,他几乎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而如今,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楼上的女子定是不寻常的。
一旁的席红玉也似吓得不轻,连问着那个女子道:“红云,没事吧?不会出什么事吧?”
红云却仿佛见怪不怪,只笑着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再换一堂家具罢了,我们都已经学得精了,楼上摆的全是赝品,不然哪里经得起三番五次的砸!”
席红玉一手捂着胸口,这才放心下来,然后觑起眼睛,一只春葱似的雪白手指点在红云的额头上,笑骂道:“就你是人精,刚才怎么不先通报一声?”
宣华只见她指间套着一枚绿汪汪的翡翠环子,晶莹流彩。
“依你这般说,我可要成先知了?我哪里知道司令今日要领着四姨太上门,真是赶早不如赶巧!”
楼上乒乒乓乓砸个不停,她们却若无其事的切切低语,正眼也不看宣华一看。
宣华心中一堵,仍是对她们笑道:“我去上楼劝劝,可别出了什么乱子。”
她们也不理她,宣华只有自顾自的上了楼。
并不用人指引,只看见那间房门边佣人们战战兢兢的矗立着,宣华便知道了。
走到门边,门是半掩着的,屋内雾蒙蒙的。朦胧间,可以看见里面是一片狼藉。房内的陈设可以看出是十分古雅的,壁上挂着一幅的寒林渔隐图已经被扯掉了半副。紫檀硬木桌椅全部倒在了地上,宝蓝磁瓶和茶具全部摔碎,洒在地上的残茶快干了,茶香却更浓,搀杂着隐隐的奇异的味道。
宣华这才想起,寡居在家的二姐身上就是这个味道――鸦片浓郁的香味,靡华而凄凉。
“跟你说过多少次,这东西沾不得……”
他仿佛精疲力竭了似的,语调中有着一种疲惫,一抹苍白的日辉如氤氲的薄纱拂在他穿着藏青戎装的修长身形上,朦朦晕晕,还是可以看到他的脊背随着呼吸时缓时急的起伏。
宣华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然后缩紧了。有千万根丝在绞缠着,凌乱如麻,让她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听得一个懒洋洋的道:“红云,给我倒杯茶来,死丫头你又跑到哪去了?
宣华踌躇了一下,转身对佣人吩咐了几句,边推了门走了进来。
室内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离了原位,只有那张黄梨木的榻是整齐的,嫣红缎的褥子,上面放着一个紫檀的长方形匣子,大红绸的底座绣的春睡海棠,上面嵌着放烟膏的锡盒,烟刀、烟签、镊子、梅花纹饰小巧玲珑的烟灯还有缠枝青花磁的小茶壶。
宣华只等这个机会,抬起头飞快地将榻上的女子眉目五官过了一遍,方才彻彻底底地自惭形秽起来。都道自己貌美,面前的女子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极纤弱的模样,身上是件密密绣着缠枝海棠花的纱衫,同色丝葛裤子。只是坐在那里,便是一幅工笔美人图。她似是才坐起来,烟劲还没过,鬓发蓬松,惺松地撑开眼睛,一手还拿着那只错金珐琅的烟枪,日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俊美冷冽的眸只望着她,若有所思。
宣华只觉得满室上等鸦片的幽香,像一根千斤的铁柱,压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便是当年湖都大名鼎鼎的名花,顾安安。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顾安安却似没看到一般,清清冷冷地再次开口:“红云。”
宣华这才笑了道:“夫人可是渴了,吸完烟喝茶最是伤身子的,我叫人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