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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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去求宫廷总监托尔斯泰,他是个正直的人。还可以命令内廷侍卫为您向沙皇通报,或者在他每日散步必经之地去接近他。”上尉浑身发冷,在他看来,他似乎要被收买去行刺沙皇。他不能作任何承诺,因此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然后我要给您的皇帝写封信并让您去递交。”这封以如此尴尬的方式从一位皇帝转到另一位皇帝手中的信是他所写的三封中最古怪的:
“皇兄……宏伟壮丽的莫斯科已不复存在……这一行动既可憎又无用。您想夺走我的给养吗?它们贮存在地窖里,大火烧不到那里。怎么能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目的而毁掉世界上最美丽城市中的一个、凝数世纪努力于一身的杰作呢!……出于仁道及对陛下您和这座伟大城市的关心,当俄军放弃她时,我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市政当局和民团起码应该留守,像维也纳两度之所为,柏林和马德里亦如此;甚至当苏瓦诺夫领军进驻米兰时,米兰人也这么做过……以您的原则和性情,您不可能同意纵火焚城这类卑鄙的做法,这于一个伟大的统治者和伟大的民族而言是有失体面的。当您的臣民忙于搬走灭火器时,却丢弃了一百五十尊大炮……我与陛下作战并非出于怨恨。如果在上次战役之前或之后,您能给予几个暗示,我就会停止前进,我甚至盼望,为了您的缘故而避免进军莫斯科……假如您尚感念你我旧日友情,您就会善意地收下此信。无论如何,您要感谢我向您报告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封先生写给学生的信,在孤寂中写就,充满恼怒和怨恨,目的是打动后者:也是绝望的道德家给浪子写信的口吻。其实全信的主旨只在“善意地收下”几个字,其中潜藏着目的和希望。它会有用吗?
在彼得堡,敌军的前行,如此近距离的威胁,莫斯科大火,这一切使得人心惶惶。朝廷倾向媾和。还有更好的机会吗?敌人日益陷入难堪境地面谋求谈判!傲慢的康斯坦丁大公,甚至沙皇母后本人——皇太后痛恨这位暴发户,拒绝把女儿嫁给他,在提尔西特会谈后痛骂沙皇数星期之久——都建议双方握手言和:现在是时候了!
但是沙皇不为所动。两个人促使这位个性优柔的人保持坚定。一位是法国人贝纳道特,他刚与之在芬兰再度会晤,使其坚定了毫不让步的决心,贝纳道特甚至还把攻占挪威的俄国军团遣回。
另一位是德国人,是在民族危亡时刻及其救亡运动中所能孕育出的最好的人物。四年来,被拿破仑宣布剥夺公民权的帝国男爵封·施泰因远离故土,四处流亡,如今正是沙皇的顾问。在任何方面,他都是拿破仑的对头。目前他们正在决一死战。
现在,施泰因要胜利了。
第五部分 岩第1章 被放逐的皇帝
海水陡然上涌,形成一块光滑闪耀的镜面。立在山崖上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凝视着海面。他的寂寥无边无际。
如果有人从远处观察,就能看到一个肥胖的短腿男人,年龄无法确定,绿色的外套上戴着他几乎从不离身的荣誉军团星形勋章,手里拿着三角帽。头颅很大,头顶已秃,后脑勺上头发才逐渐浓密,没有一丝灰发。坚实有力的双肩上托着短短的颈项。面容似乎已经石化,发着淡黄的光泽,仿佛古希腊经受风雨侵袭的大理石雕塑,没有一缕皱纹,只是变得过份肥厚的下巴破坏了曾经具有古典气质的侧脸轮廓,只有鼻子、牙齿和手称得上通常意义上的美。他从未掉过一颗牙。长年的战争岁月中,他一直精心保养双手,为此他总是避免用墨汁,用铅笔修改文件。
医生对他的情况略知一二:脉搏从未超过六十二次,近似于女性的丰厚的胸脯,毛发稀疏,私部如同儿童。他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为了合理使用体力,他仔细研究过他生命的战场。
“我从未听到过自己的心跳,仿佛我没有心脏,”他半带戏谑地说。通过节制自律,他取得成就。“自然赋予我两项可贵的资质:随时随地都能安然入睡及永远不会放纵饮食,生活无度……一般人即使节制饮食,最终还是会吃得太多。而暴饮暴食会使人致病,吃得太少却不会。”他的一生,交替在征战途中和内阁议事厅里度过,这使他在呼吸室内空气的日子里,也常常误以为在骑马或乘船出行。“水、空气和清洁是维系我健康的最主要药剂。”
经受磨炼的强壮体魄使他能乘车从提尔西特往德累斯顿不间断地行驶一百小时,在到达时精神抖擞;骑马从维也纳前往西梅林,在那里用早餐,晚上则在美泉宫继续工作;从弗拉多里德到布尔葛斯他策马扬鞭只需五小时。在穿越波兰的长途骑马行军后,他于午夜时分到达华沙,随后于清晨七点接见了新政府的官员们。诸如此类的还有一些他的用于恢复体力平衡的超常行为:长期伏案工作后,他会一气驱马奔驰六十英里或打一整天猎;精疲力竭之时他会在房间里呆上二十四小时。他认为充沛的精力挽救了他的生命。“死亡有时是由精力缺乏造成的,”他对梅特涅说,“昨天当我从马车上摔下来时,在触地的一瞬间我以为这回完了。但我还来得及告诉自己,我不想死。换了任何其他人,都难逃一死。”
肌肉是如此强壮,神经又是那么敏锐。惯于发号施令的他无法容忍任何形式的束缚。无论外套还是鞋子,只要让他感到一点挤压或不适,他都会立刻脱下来,扔到仆人的脸上;如果他要盛装出行,仆人们都小心地通过暗示约好时刻给他套上礼服。如果他在专心思考——他的头脑何时空闲过呢——他就会推开早餐,撞翻椅子,四处奔走,或是自言自语或是大声喝斥。他写字其实就是手在无法跟上思维时的一连串剧烈伸缩,一种并非出自本意的速记,有些字句在百年之后,仍无法辨识出来。他无法忍受油漆和胶水的气味,往往用香水遮盖刺鼻的味道。当他的神经极度疲倦时,他就通过热水浴来恢复。与英国交战时,他与四名秘书一道工作了三天三夜,之后他在浴盆中泡了六个小时,一边还口授命令。在他看来,如此紧张的神经与他缓慢的血液循环正好形成两个极端,他认为,“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如若不是我的血液流动这般慢,我必有发疯的危险。”
关于他患有抽搐癫痫症的说法,均是不实之言。他的儿时伙伴从未记起他出现该病的症状,拿破仑生活在众人瞩目之下,证明他患癫痫的文件应有很多,而实际上却少得可怜;惟一的目击证人的可信程度值得怀疑,他们的报告也含糊不确。
只要他身体健康,他就能承受一切紧张与骚动。年近四十时,拿破仑第一次感受到胃病的症状,当时人们笼统地称之为癌症。他显然是因遗传患上此病。日后,在最后三年战事的关键时刻,他每每为胃痉挛困扰。如果不是胃病发作,当时的艰难境况下,他的勇毅与决心也不会受挫,他的衰亡史将会重写。
第五部分 岩第2章 自信、精力和想像(1)
主宰这一躯体的灵魂为三种基本力量推动前进,它们是:自信、精力和想像。
“我与其他人不同,道德和习俗的法则都不适用于我。”用这些冰冷的话他肯定了“我”,他少年时代第一篇政治文章就是用“我”开头的。这是一位毫无虚荣的三十岁人的坦白陈述。“惟有我,在我所处的地位上,懂得什么是统治。”他做执政官说道,“我脑中惟一的念头就是,此刻,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有能力统治法国。一旦我死了,将是这个民族的巨大不幸。”他很少说这些话,要说也是在私底下。这正表现出他以自然学者的冷静超然考察“拿破仑”现象。当法军在俄国溃败后,有人问他,谁将在法国护佑他,他回答道:“我的名字。”
他的同代人和后世常常错误地把这种基本感觉看作野心。凡人之野心与拿破仑的自信心之差别,正如一个躁动不安向上攀援的动物和隼鹰的差别。这种禽鸟的自由飞翔合乎自然规律,愈飞愈高。拿破仑的不懈追求既不源于躁动的内心,也并非为嫉妒心所驱使,这是他天性所致。关于这一点,他自己在做执政官时和挚友罗代莱说得很好:
“我从未有丝毫的野心,或者说,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与生俱来的,与我的存在息息相关,正如我血脉中涌动的血液一样。这野心并不驱赶我跑在同辈人的前面……我既无需去鼓动它也不必与之抗争,它从不比我天性固有的速度跑得更快,它总是与具体情况和我的观念想法一并到来。”
正是环境和思想迫使年轻的将军认识到:他是拯救法国之人。其实这就是一种使命感,他对罗代莱曾说道:“情况已发生了变化。我注定属于建国之人,而不会任由它败落。”另有一次,他谈论诗人高乃依,实际上是自我表白:“他从何处获得古典文学的伟大成就呢?从他本身,他的灵魂?很好。红衣主教先生,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是天才。您看,天才是火焰,来自天上,却很少能找到愿意接受它的脑袋……高乃依就是洞悉世界的一个人。”当有人指出,诗人并未看见过火焰,又如何识别它呢,皇帝傲然答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他是一个伟人!”
他正是这样,借古人之名,向世界宣告他是天才;正如歌德把他的天才向世人宣布一样。
他的内心充满迫切的权力意志,这种意志,既非对名利的追逐,也不构成问题,而是一种单纯的事实。他称兴趣乃是做出普通事业的钥匙,而主宰英才的意志则是感情中最强烈的一种。他用下列的话概括了天才的艺术天性:“我热爱权力,一点不错,但我是以艺术家的身份爱它,正如音乐家热爱他的小提琴,是为了从琴中奏出和谐的音乐来。”
正因为此,他天生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无论到任何地方,我要么发令,要么沉默。”或者他还可以补充说:要么谈判,因为他一生的四分之一时间都用于谈判。人们面对当时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将军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一种敬慕之情,这证实他的事业从根本上就是在那时开始的。他从未学会顺从,自然力却从一开始就授以他发号施令的本能,犹如牛犊一落地就会站会走一样。因为他天生是指挥者,他从不会祈求;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会发令,他从不指望他人的恩赐。
他的自信力给予他一种天然的庄严。这使得信奉只有祖传和教养才配有庄严的正统世界震惊和愤怒。当他少年时代的朋友在他身上同时发现统帅之才和凌居人上应有的寂寞时,很觉尴尬。每位战友谈论起他时,都油然而生敬意。他的一位知己这样写道:“如果他发话,人们就会聆听,因为他是作为行家里手说话;如果他缄默,大家就会对他的缄默充满敬畏。没有人敢打破这片沉寂,并非是害怕他情绪不佳,而是出于觉察到我们和他之间横亘着一种伟大的思想,占据了他的心灵,令人不敢和他亲狎。”而战争初期的营地生活最易缩短与外界的距离。这一点就更令人惊异。当他一次和朋友及女伴在玛尔梅庄玩笑闲聊时,他流露出肺腑之言:“我从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可笑。权力从不可笑。”
拿破仑精于分析人性,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他了解他自己身上的一切禀质,并逐渐把这些本能发展成原则。“帝王之善,”他在一次教导弟弟荷兰国王路易时说,“必须具有帝王的威严而不是随意赐予……帝王享有的爱戴,必须是一种大丈夫的爱,伴随着敬重、畏惧和仰慕。人民若称他为‘老好人’,那他的统治就失败了。”他自己给民众灌输的爱与惧,产生了最强烈的实际效果。
第五部分 岩第2章 自信、精力和想像(2)
尽管如此,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井非矫揉造作,而是自然而然地产生,伴随着年岁和成就的增长而增长,而不是僵化。他的诙谐风格,即他的坦白真诚和天性在他的一言一行中表现出来,在他屡屡以新鲜的手法模仿自己的激情讲演中表现出来。他用下面深沉的话概括这一点:“一个真正伟大的人能超越他已有的成就。”他最大的成功(他生来就知道其前因后果),往往被他在亲友面前以学童的烂漫天真一笑置之,许多人都提到这一点,在他粗犷的军人笑声和细微的嘴角牵动中,他尽占风流。
在加冕的前夜,他说:“能被帝王们称为兄弟,这结局不是很可喜吗?”另外一次他派使节到彼得堡时,吩咐说:“我们的俄国皇兄喜爱奢华和宴乐。请您提供些钱供他使用。”有时他的自然单纯侵犯了礼节,使权贵们失色。一次他在德累斯顿和众王欢宴时开口说道:“当我还是一名渺小的中尉时,”举座惊愕,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当我荣幸地成为瓦伦斯第二炮兵团的中尉时……”还有一回,他和沙皇共坐时,由于他总很勤奋好学,就直截了当地隔席问道:“您每年收入的糖税有多少?”据宫廷书信记载,这问题使得在座的所有人尴尬无言。为什么呢?因为他像一个大商人般打听金钱事宜;而帝王们索取钱财,却不愿提钱字。
他不虚荣,自信允许他在任何时刻承认自己的不足。他一生中的每个时期都说过:明天他就可能打一场败仗,无论到哪个营地,他都会向好友或专家请教。他总是即席演讲,不曾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迫切感。具有最可靠见证人之誉的马尔蒙(因为他是在被皇帝公开谴责为叛国者之后很久才写下回忆录)这样描述拿破仑直面事实的勇气:“拿破仑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如果是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对于申诉冤情者的不当之词或过激的情绪都能原谅。随后他不等对方提及就会考虑他们的请求。他对人类的弱点充满同情,无法承受心灵苦痛者的悲哀目光。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人们可以向他倾诉一切,他永远愿听真话。虽然他不必有所表示,但听真话本身是无害的。”
他洞察谄媚者的企图,把他们撇在一边,不予理睬。拜占庭式毫无政治价值的姿态只会激起他的愤怒:“在我连一条渔船都不能安全派到海上的时候,你怎能雕塑一只法国鹰在撕碎英国豹?赶快把你的模型毁掉,再也不要让我看见这类东西!”
与之相反,谁无畏地对他说真话,他就会把谁铭记在心。他赞赏攻击过他的夏多布里昂,在他做执政官的年代,他在参院会议之后总是邀请最激烈反驳他的人一同进餐。一个被俘的俄国将军告知他莫斯科大火的真相,他先是生气地把将军赶走,又召人唤他回来,握着他的手说:“您是一位勇士!”梅玉捉弄过他,他把自己的新作当作意大利的歌曲奏给皇帝听,以博得掌声;帕西罗也干过同样的事,他悄悄把拿破仑无法忍受的西玛罗萨的作品引入自己的作品,使拿破仑击节称赞。后来一切真相大白,他一笑了之。
施泰尔夫人代表欧洲自由之声,妨害了他十五年之久。他查封了她的书,把作家驱赶出境甚至在俄国作战时也不放过她,称她为制造巴黎沙龙动荡的主力;但由于他的敬畏提高了这个敌人的声誉,对此他在对手下人的信函中直言不讳。
在巴伐利亚军队名录中,他看到一个从前军团战友的名字,一个忠实的保皇党,他任命他为自己的侍从武官。他们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