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罗曼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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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鞘贝缢谆囊庠獭U馐浊樱冶热鲜队⒆踊乖缌⑵吣晔煜ち怂⒁簿褪撬担昂蠹悠鹄矗业嗔丝於炅恕6晕依此担拖裼⒏窭伎跻吧洗A⒌囊蛔廾〗烫谩N沂背H米约憾憬ィ浇烫没璋档墓庀叱ひ巫由希郧蟮靡凰磕病U浊幼逞暇糙字糙字杏忠嘎冻錾倥园椎募》羯蟆:拖易楹嫌薪烫玫鸟范ブ校簿褪撬担渥逞纤嗄隆N掖又刑逦兜搅擞⒐褰掏轿兜溃⒐蹋笫税蕴睾罄搭惨赖囊蛔诮膛伞K彩前桌颉げ侍厥降氖璨衅步倘讼肫鹉炅涓爬系摹⑷松榻衔林氐母窭祝新硭埂じ窭祝═nomas Gray)——那首著名的《墓地挽歌》的作者。壮严——但满怀希望。肃穆——却又不无轻盈。那知道我自己弄错了。天哪,我竟也犯这样可爱的错误。它不是一首英国曲子,而是一首更加著名而地道的意大利曲子!直到前几年,我才在手头乱七八糟的资料里翻查到它的真名:Feste Lariane(《拉里亚涅的节日》),节日亦可译作“祭典”。作曲家名叫路易·莫札尼(Lujgi MOZZ ani),1869年3月9日生于意大利拉文纳省的法恩察,他很晚才学习音乐,但却大器晚成。1942年左右在的里雅斯特省内有归属于他的一所吉他学校。他在那里创办了这所深受大众喜爱闻名遐迩的吉他学校。我在想:《尤利西斯》的作者詹姆斯·乔伊斯曾携夫人一道流亡到那个僻远的省份,并且在那儿结识了《泽诺的意识》的作者斯韦沃。因为的里雅斯特省隶属意大利北方的边陲城市,依塔洛·斯韦沃就是那里人——人们称他为“意大利的普鲁斯特”——他是上世纪最早把精神分析学说作为文学创作的支撑点的作家。没准,莫札尼——也就是我现在正在弹的这首曲子,乔伊斯和斯韦沃都曾经听见过它呢!
唉!人不知道自己的本质!根本无从知晓这些本质。伟大的艺术品——音乐,诗歌,绘画——都曾触及到了这个本质。
我有十二年没有见到冯建英了,自从分手嫁人之后,再没碰见过这个说话像是有弹跳力的姑娘。她仿佛从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消失了,从茫茫人海之中……但是,有一天,她碰巧路过某家音像店,没准!或在某家开着电视机的窗口,碰巧听到正在播放的这首《拉莉亚的祭典》,我想,她的脚步一定会突然停缓下来。她会想起我,想起那段岁月。她会对边上的人——她的小孩,她的爱人,她自己的心——没头没脑——我前头讲过,像是有弹跳力一样——嘟咕一句:“喔,这首英国曲子!”
我没想到,我会犯这样一个错误。
第一部分月光(1)
没有字词,没有字词,绝对没有字词。
——雷纳多·阿瑞纳斯:《向大海告别》
早些年,我是这座城市最穷困、富有的人。这句话分两个内容。前一个,穷困,也许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后面那个富有,老天,我要想把话讲清楚,可得要化费巨大的勇气,而且没准几年也讲不完。我一直生活在这种奇特到了恐怖地步的富有里。我的富有使我失去得太多,你只要认真瞧一瞧那些国外的百万富翁们众叛亲离的结局就知道了,约略地能够弄明白一点我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奇特的富有在江阴这样的小县城已超出了别人的承受力,它年复一年,慢慢地也就压垮了我生活中的那些快乐喜悦,时至今日,终于也开始压得我有点气喘呼呼,也把份量压到我肩膀上来了。因为我的肩膀已经不再年轻,它慢慢把自由浪漫的空气挤兑出我的房间,我的富有使我一直过得很糊涂,特别天真,我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弹着吉他。我们听听音乐,不时从书架上拎下一本书来查阅一下某段历史,某个思想观点大致的出处——这样说吧:我到将来老死了也会是个不谙世事的大男人。因为诗歌,因为艺术,或者说:书本上的那个世界——我自从少年发育之后,就一直没能长大。我对自己长大成人已经不抱希望,不存丝毫信心了。嗨呀,别那样看着我嘛!我太早、太多地知道了人世间的天才之命。不知是我有天份,还是我的命运更有天份?或许是我出生的日期,太富有人的天份的含金量了?总之,我渡过了世间罕有的,平静而狂放的青年时代,我的生活故事,一定是另一种形式,过于富有之后的脑肥肠满。我吃得太多,太饱了,而我针对自己惟一的自我谴责是:胃口太好了。像我这样的精神饕餮者,别的地方一定也有吧。在南京、上海、西安、拉萨……一个永不知足的贪吃者。是的,在美国式的另一个关于财富的版本里,那个家伙是因为有钱,太有钱!在我这里,却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诗歌,音乐。或者说,因为歌德说的那个吁请:“美呵,请你停留……”!他晚年的呼吁。同样,我们是对人世生活的持不同政见者。是一切书本空气大自然的抽象意义上的美食家。我们总是贫困,与此同时,却又总是在品尝——品尝、抚摸、偷窥或吮吸。我们总是两手空空,却一往无前,几乎可以说愣头愣脑。我们总是兴冲冲往前赶路,却又总是在回忆。故事里说,一个穷人到了一个上流社会的聚餐会上,不仅放开肚子吃了,而且还要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塞满了食物,带走!这就是部分人如我辈合适的精神肖像。我就是那个不要脸不知足的穷人。对呀!贪婪——科学能够解决这个黑暗的命题吗?各种宗教都曾阐释,都指责过这种类似的贪婪黑心,但是,万一这颗黑心是针对音乐呢?他贪婪,只是因为上帝不小心灌进了他的耳朵的歌曲太美,太悦耳动听;他贪吃,只是因为上帝的烹饪术太过精美狂放——那怎么办呢?谁像我这样渡过那样的童年?十四岁之前县城里里外外没有一本像样的书,一首耐得下耳朵中听的歌曲;十四岁之后却如洪水猛兽般的来了那么多司汤达、梅里美、哈代和笛福,以及跟外国作家名字进来的我们自己的李白、曹雪芹?真的,十四岁之前,我只听样板戏、“文革”歌曲、语录歌;14岁之后的某一天,忽然来了个对着人生咆哮不止的贝多芬,你说,谁会吃得消?和贝多芬一起来的还有邓丽君、山口百惠,还有套配的电子科技,什么三洋电器、什么单声道。你知道吉他那时候是一种“流氓乐器”吗?在1977年的中国,人们只能偷偷地学着弹响它们。而且差不多是仅限于知青一代人,把这个火种从外面世界带进来,传承给了我们。吉他,在那时的中国,可以说有类似十字军东征的艰难历程。谁能够相信中国人—我是指中国普通的音乐受众——一直要到1978年左右的样子,才听说了吉他中的“分解和弦”?而它早在1830 年左右,就由一个奥地利制作吉他的工匠发明了。斯道费尔,他名字的全称是约翰·格奥尔格·斯道费尔。他不仅制作吉他,也制作小提琴,其中包括舒伯特本人也用过的提琴。他是分解和弦(arpeyyione)的发明者。我的耳朵、我的眼睛喉咙,全被那个时代的命运灌满了。我就是那个被洪水淹没的孩子,也许,今天,我已成为这洪水本身,我被彻底淹没了,被两种时代生存的巨大反差完全弄昏掉了!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除了说一说,反复回忆或试图去描摹出洪水来临的一刹那情景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我这被毁了的一生,又还能派上些什么别的用场?江阴是个小县城,虽然早已扩建成了县级市区,可是在我眼里,再过五十一百年,它仍旧是个区区小县城,它大不到哪里去。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你说说:1980年我已经听完大部分贝多芬肖邦的音乐作品,而我又不识五线谱,不能正常去辩读一般起码的简谱,我这样子的人,还能做什么?是不是注定报废掉啦?艺术!不要和我们这一代人里的无数个“我”去谈论什么艺术!我们吃的苦头太多了,我们受尽了各种白眼、凌辱、指责、怀疑。我们自己也怀疑自己。谁的生存技能,能够从纯粹的艺术世界中得益?我们是未来中国的新艺术第一层贫瘠荒凉的土壤。中国人将来要建造自己东方的“罗浮宫”,第一批砖瓦必定属我辈。如同谭嗣同的话:“中国之变革,若说流血,请从谭某起”。这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这实在是最痛彻肺腑的痛苦。我相信谭嗣同当时一定十分绝望。我们只有把这种绝望有能力,有决心去弄清楚了,我们才可能有一点点希望!你感觉我很骄傲吗?我很激动、很厉害?这一切全因为我难过!我为我的一生而难过,这是不可逃避,无法面对的一生。我现在正在面对它,我难过地面对它——
第一部分月光(2)
有时我会想:我这辈子再不可能有爱了。因为不再有那样的夜马路,那长江边上静谧古老的山路森林。凡我以前和英子逛马路的熟悉地方,那些弄堂、小巷、公园、郊外、电影院全没有了,都督坊巷、青果路、观音弄、东平庙巷、君山路……全没有了,在江阴城里,你也许还能找见这样一些空洞无物的地名,但那个静悄悄的小县城,早已随我俩的爱情一起死亡了。胜利路口那幢西洋式的小木楼,1992年就没了。南门石子街口头的天主教堂,建成于清代道光年间,正好也在新千年的第一年,塌倒在了一批奸诈的建筑承包商手里。那样一个教堂,在那几年里,是一个多么好的去处啊,你若骑车从北门走到那里,总要骑上半个小时,期间要经过县城最后一批临河而居的老城区。经过忠义街、石子街、河东街。玻璃台板底下压有诗稿的那个朋友,家就住在忠义街。街口口我还另有一个弹吉他朋友,一个工人,弹一手像样的古典吉他。现在他早就不弹,放弃了,整个江阴城的东南面,就只有他这一个人会拨弄这样的乐器。我们平常见面总是说:什么时候聚聚!聚聚!总是搞得很激动,很正规。但却总是见不了面,一年也大概见一次罢。后来说看不见他了。我总有七八年的样子,不知他的下落了。以他性格的木纳,不大喜欢说话,现在大概是个下岗工人了吧。这座城市大面积的扩建改造,其结果是相对我难忘的青年时代,连一砖一瓦也没给人家留下;连半条我和英子的眼睛都同时看到过的弄堂也没剩下啊!现在,我不仅过的是另一种生活,表面热闹成功,貌似很休闲的生活,甚至有时还会觉得自己置身在另一座城市里,一个更陌生、冷漠的街道城区。岁月带来的结果是:不仅相爱的一对男女分手了,城市和城市之间也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人了。新楼房和旧民居之间彼此说着再见,有时甚至白眼朝天,恶语相加。在如此陌生的新城区,我如何寻回往日的爱情?怎样去把对英子的思念放到一个妥当的地方?我们中间谁更无望?今天的我,还是昨日之我?
我的第一把吉他是和……,至今我仍难以分辨,哪一个形象更重要,更其清晰且震撼人心……。
1978年,那是知青时代的夜晚。知青们从那天春天开始闹着回城,在我们这里这样小小的县城,也闹了一出集体去县政府门前静坐绝食的大行动。县政府门口墙上还破天荒贴出几张大字报。那是我记忆中有关大字报这种丑事最后恐怖的印象,从那以后,这种噩梦般的文字形式至少从我个人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完全引退进了人类文明的茫茫黑夜。那几天,我到县城政府门口看热闹,看见黑压压一群人坐在地上,并不算吃惊,因为以前这种人多坐地上的情景很多。讨饭的乞丐,汽车站火车站广场,候车室里,还有乡下放露天电影的打谷场上,军队的操场等等;但一看见大字报,人立即就本能地往后退缩,仿佛嗅闻到了一种污迹未干的血腥味。这种感官反应,是源于我这辈年龄的中国人特别的童年记忆,源于文革。文革时候我们全太小,四五岁的样子。对那种非人的影像见识太多,却又无从消化,一直淤塞在精神的肠道里。平常不知道,一旦触及,会特别害怕,反应特别大。我当时就想,这帮老兄兄要倒霉了!世界未日。中国汉字,若要想叫它杀人,就用墨汗刷到墙上去,就有一种似乎比刀刃还更吓人,锋利邪恶的感觉,我想这是一名文革男孩对汉字形式的一种鉴定。我幼年就已经尝过这个味道了。我有一半识字课,就是在满世界张贴着的大字报口号上,在大街小巷乱钻乱看中学会的。1966年全城像下了一场大雪般覆满了这类邪恶的满街张贴的纸张。风一吹哗哗作响。到处全是浆糊和没干透的墨汁味道,我从此对毛笔和中国传统的墨敏感。我本能地躲避有这两样东西在的场所,所以我对“龙飞凤舞”这四个字的成语很反感。认为它的骄纵后面颇有一种要人命的危险味道。它似乎暗示了一种很可怕的文化人格。我自然不会去从事书法,我知道这有点因噎废食,就是没办法改变。那年知青绝食也闹了十来天,后来结束了。到了夏天,有一天夜里,很闷热的夏天头,我已经睡了。我想不起来那天怎么会这么早睡,也许是上夜班。我那时已经在县城的一家集体企业的工厂做临时工打工了。初中上了两年,毕了业,就拒绝再上学了,闲在家里无所事事。那天我已睡觉了,睡不着,天太热了,突然听见附近街上有人在弹吉他,声音很响地唱一只歌。啊,在我困思懵懂中听来的这个歌曲,有如天堂里的仙景。有时我觉得,换任何人在我那晚那一刻的经历,全会深爱上吉他音乐的,真的,琴声太清亮,太年轻,太麻醉人心了。而年轻人的心也太需要这样一种金属弦声音来灌溉他内心的饥渴了。我的听觉,我全身的肌肉,全像忽然飘来一阵凉凉雨丝的沙漠般“嗤嗤”开裂开来,拼命地吮吸起了这来自天国的甘霖。那是一名上海知青,返回老家前来江阴的北门街上,和同一个生产队的知青们喝酒聚会,带来一把吉他。他起先忸怩不安,忽然一下子进入状态唱得激越颤粟起来,唱得很豪情,唱得半条北门街都激情洋溢起来。他唱的那首歌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若干年后,我哼着这样一首歌把冯建英带回家。歌声就像冲出峡谷的一条河流。我的一生就像那样的一个夏天的晚上,豁然开朗了……这是我长这么大最爱唱的一首歌,我反复地唱,翻来覆去。一 次次地回到一个我自己成长年代里的少年之夜。这首歌仿佛允诺我做一个永远快乐的少年。奔放激越,无忧无虑……那天上完课,我把她带回家。第一次带回家去时我的前妻不在。我那时候和她离了婚不久。床头柜上有我儿子八个月时的一张照片。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它。那天一道去我家里有八九个人,全是诗歌班上的同学,大家吵吵闹闹,互相开着玩笑,朗诵诗、唱歌和打闹,坐在我家卧室里惟一那张三人沙发上,坐在椅子、床沿上,有的甚至坐到我写作用的桌子上。惟独她一个人发出那种表面兴奋,听到我耳朵里却有些怅然若失的声音:
“你有一个孩子?这是你儿子吗?”
第一部分月光(3)
她那声音像是房间断电一样失声喊出了口。不,不全是惊慌。无疑我们不曾有过机会单独好好说话。她不知道我的过去,我的婚姻状况。她那是第一次到我家里来,也没有特别的身份——我们相恋的秘密尚没有公开——只是作为一般的学生到老师家里探访、作客。很多当时在场的同学因了她的这句话纷纷扭过身去,争抢相框里的照片看,大家七嘴八舌祝贺我,啧啧称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