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爱的罗曼史 >

第7章

爱的罗曼史-第7章

小说: 爱的罗曼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她太善良了,这善良还有一个乡村来的背景。这就是说,她那种善良还不是城市女性,而是一名从小在田野乡间自由生长的善良,这份善良对我来说太广漠了,宛如天造地设。如果她往下走、往后退一点,她没这么天性自然和善良的话,她早就离开我了;如果她往上走,往前面跑一点,如果她会计算一点,有那么点所谓的经验,知道人情世故中的自我保护,或者那怕有个半点爱情之外的私心杂念。你知道,人总免不了有时会审时度势。她应该也会有审时度势之时,但她就是不肯离开我半步。她这样跟我下去,有什么前途呢?1991年,我失业没工作,闲荡在社会上已经6年了,不!7个年头,我挣了什么钱,干了什么常人眼里的正事?没有!我就是晒太阳,坐在家里弹吉他,成天嘴里诗歌啊伟大啊,连我自己都说糊涂了。这样的男人,不是我自轻自贱,她有什么理由一年年为他陪葬她的青春?在我这里,是什么真正打动了她?
  对呀,我坚决晒太阳,坚决坐在家里,就是不肯改变。后来慢慢有点改变了也是为了对她,为了这份又好又香的的爱!我慢慢四处打听,开始出去找工作了。我一点一点改,太缓慢了,人世的打击,命运和无常赶在了我作出同样坚定的抉择之前找到她,压垮了她。
  还有一点:另一方面,她太孤独、太无助了。这一点我特别清楚,稍许一想就在脑筋里浮现出来:我就像是她在荒原路上遇见的第一个生人,陌生人。她对我不仅有一份爱,还有身体上本能的对荒原体验的那种恐怖感。也就是说,不仅爱我的熟悉和感情上的安全感,她甚至爱上了我给她那种不安全感,那份生疏和陌生。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最初见面时她那副模样和神情——她就像是独自一人,在旷野上走了很多天路,很多天里看不见一个活人。在我这里,她不仅找见了人、男人,一个真实的爱人,重要的是:她还听见了人类的声音!正是后者,使我为之长久地流泪。我们相互分手以后我等于是把她又重新抛弃在了无边的荒野上,她的结局只能是喂几头狼!她平时斗不过那些狼和周遭的荒凉。她那种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可以说是她身上最主要的激情。她因为爱而惧怕又因为惧怕而爱。刺中她心脏的是人世无常的双刃之剑。如果她不是生性孤傲,从旷野上独自走来,她在一个《红楼梦》似的后花园里走来,走近我,那么,任什么也毁灭不了她和我。她的力量应该会很充沛。是的,在情感上她属于体格健壮类型,她不纤弱!可是她高考落第,她在原先的同学中间,在村子上,父母家人那里,哪里都得不到安慰。她是一下子被抛进了社会的荒原,那股遗弃的力量来得太猛烈、太黑暗。她认识了我,从此而迈进了空气更加稀薄的高原地带。爱是人类社会最为终极偏远的那片荒原地域。
  第二部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1)
  我们的灵魂之爱就像弓一样弯曲,
  我们的灵魂之爱一直是弯曲的,
  永不会予人,也不会被人夺走。
  ——内森·阿尔特曼
  那晚上听那位上海知青弹吉他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像蛇结束了冬眠般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余下的人生,那夏夜清亮的吉他琴声犹如蛇在地下翻身听见的惊蛰雷声。我个人命运的春雷阵阵。我听见远远的街上的扫弦声音,齐刷刷,铿锵有力,像赴死的武士亮出刀剑,黑暗中一下子亮出一排的刀剑。我突然被一种莫名的美震颤得全身麻木了。我甚至没有翻身起床,撩开蚊帐到街上去看一看,见识一下唱歌人的长相。不!我从小到大,到那天晚上,竟突然没了看热闹的任何心情,像雪一下子融化掉,身上的毛栗壳一下子爆裂的感觉,我的意思是,那照耀融雪的太阳,那促使毛栗子成熟的深沉树干的力量,在我就是1978年夏夜的某天,街上突然奏响的吉他琴声。那琴声似乎还我以浑身密集的三叉神经,而且是一次性,成捆成束地成型。我命运的血脉一下子被接通了,畅流无阻了。我来电啦!事情就是这样奇特。我不敢说是奇特。反正我完全彻底被琴声征服,听懵掉了。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生活,一份人生?黑暗中,我对自己喃喃自语:反正我要做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那个身上有水晶秘密的人。我也要向别人显示水晶光芒,边炫耀,边沉醉。所以我个人第一个灵魂的通道和出口,是耳朵。在我身体的各式器官里,最先辨认出我的未来的是耳朵,具体到那天晚上,是耳朵,并非眼睛使我在这世上睁开了眼。我并没有用心去记那天确切的日期,约摸是七月的夜晚,七月份格外干燥炎热的一个晚上。那时候,你知道,县城老街两侧一到天黑全是外出乘凉的人,家家户户都用一只竹榻,几张长凳子或浸在井水里去的西瓜撤离了他们闷热异常的祖屋,那时候没有新房子,几乎全住的平房,老房子,不是阁楼木板腐烂了,就是门框已严重变形,无法自如地关闭。或者谁家临时拦起的板壁受了厨房的潮,炎热的夜晚吸引了大量的壁虎和蝙蝠,在黑暗中游弋,到处都是赤胳膊扇扇子,扇子拍到大腿后背屁股上的声音,各种飞扑或爬行的昆虫鞘翅的“悉悉”声音,蚯蜒熬不住炎热,在泥地里吱吱叫;鱼在闷热水面上跳。甜面酱里白色的蛆虫在“唧唧”地爬;总之,老鼠啦,人啦,男男女女,都在生存的泥潭里熬;食物短缺,人满为患,政治敏感、性压抑、城区老化……整座县城就像一幢摇摇欲坠的危房,危险旧房,不时地会从头顶掉落下来一撮撮干结了的泥浆、灰尘、蜘蛛网……大人不知道死之前该对下一代说什么,孩子们不知道将来为什么长大,朦胧中只觉得有一两场战争,会有一场世界大战。开启我灵魂的神秘吉他声音砰然作响的那一夜,江阴北门大街上就是上述这一番场景。因为持续的高温干热,我记得出门来乘凉的人家都要到闸桥河里多挑了几趟水,什么也不洗,光浇在石卵子路面上,用于降温;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从黄昏头到天黑之后的一个小时,街区上空全弥漫在一种湿热的水蒸汽里,整个的北门大街远远看像个搀杂有各种居民生活怪味道的蒸汽浴房,是长条形的浴室走廊。每个男人肩上都搭揩汗毛巾,光身只穿一条短裤衩,露出肥壮得看得人要冒汗的腰背。光着身的也有些干巴巴的瘦子,瘦得让人担心他惟一的一条大裤衩就要从他肚脐眼底下滑脱下来,这样的景致,又禁不住让看客替他捏一把汗。总之无论瘦肥,街上的人碰上一起都要出汗,都容易弄得心急火燎的,无计可施。我那朵音乐之花,就盛开绽放在这样一块肥沃黑暗的土壤上,绚丽夺目,对于一名16岁少年,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新生活,新世界的诱惑图景?!什么样的灵魂绽放,啊,一种命运降临的巨大声音,世界的声响!
  吉他琴砰砰作响,像是有人在卡车上往底下卸冰,赤日炎炎,在滴水的卡车车厢里卸运白晃晃的冰块。有人装运静谧,往死者头顶上的白云。有人目光充血,在大雨倾盆的河岸赶一头耕牛,那壮实的牛屁股像船用缆绳挽了个粗绳结的一头,朝向齐刷刷的雨水裸露。
  一道闪电划开世界的冰块层,河岸在坍塌,卡车的油箱在冒烟,少年矫健的身影在旷野深处奔跑。他飞快地跑,速度快得就像琴槌。像刚换上的新弦,一根细亮的金属C弦。
  吉他琴砰砰作响,像是有人在拆掉古老黑夜的监狱外墙,拆墙,拆墙运砖,有人“咕咚”一声把头从墙的另一面伸过来,同时伸过来的还有一道炽热的阳光,正午之光,布满了奴隶时代般墙体的裂缝被一道道阳光照亮熏黑。
  我的床周围热哄哄,紧靠着一幢旧宅雕花的大木窗,窗外是个终年阴湿,铺砖头的天井,天井静悄悄,似乎笼罩在秘密的聆听中,从我睡觉的房子到外面北大街的宽马路,中间还相隔有三重宅院的人家。也就是说,两个天井,一条又弯又狭的走廊,走廊上堆满了各种煤球箱、纸板箱,垃圾杂物。可是那天晚上,我和街道之间的距离似乎一览无余了,我和世界彼此裸露在了对方面前,它用它的吉他琴,火热嘶哑的歌声;我用我骇人的灵魂苍白和年少心灵。它树立起来,我躺着,惊悚得浑身不敢动弹。有时候这个平面上的几何图形又完全颠倒过来:它(知青们、吉他们)变成了一条直直的横线,我睡觉的姿式却是呈竖直线如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射向它。隔开了数重院墙、天井、街区,我们之间有一次无声的爆炸,一种原始或自然天性的生死碰撞。我听见那外面世界半醉的歌声伴随一阵哈哈狂笑,在半空停顿下来,吉他的面板声音又响起: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啊,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第二部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2)
  “爱情”。我懵懵懂懂的脑袋被这个从天而降的词弄得一阵发酸、炽烫。最初的情欲之火掠过少年的身体。像暴雨前夕闷热的稻田上空一阵清凉的风。像酒精灯上“呼”地燃起一片蓝色的火焰。与其说被点燃的是酒精,不如说是无形的空气。
  它是一颗小小淫乱的种籽。它是吐在国家僵死的脸上一口夏夜的唾沫。它是被宰杀阉割的复仇又重新回来,拖着残损难看的身躯。它是最美丽的邪恶和最难看的美丽。它有一张难看的脸,除非看它的那双眼睛并非少年的眼瞳。吉他琴砰砰作响,它有一根乌黑的发辫。
  鲜红的汗滴。擅长于狞笑的刀疤。这页记忆已被吉他琴撕破过,我正在努力拼贴。我对着吉他面板喃喃低语,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对着忏悔室的洞口。音乐源自一切人世的洞穴门,它首先是从洞穴里传出来的,它表明了我们的祖先曾经困居于黑暗恐怖的山顶洞窟。表明了人类的身体对于回声的敏感渴慕。它是不知名的,有时中途矢折了的回答。就像男人和女人——是对于……永恒之爱的一种回答!
  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手……只是一份空洞的回答。
  墙体嗡嗡嗡,我16岁那年的床架子嗡嗡嗡。房顶、黑暗、地板、阴湿的霉味道嗡嗡嗡——吉他琴砰砰作响。
  电灯泡晃动,尘埃静止。这间夏夜的屋子正在经历一场地震。
  十五年之后我跟冯建英分手。我们站在一片文革年代废弃了的大会堂后门口的弄堂。靠墙。她的身体靠着墙,她用双手来拉我绝望中的一只右手,那样子像是要用她的手牵住我脸上无声的泪水。她要牵着那些哗哗直流的泪水回家。她认识它们回家的路。登上陡直的楼梯,冒着凛洌的春雨,可是她推不开房门,她没有钥匙,突然失去了开启我痛苦的秘密。她在楼梯口停下来。她在直直的房门口停下来,一组我未能重新觅得的和弦。雨水哗哗地流向我俩的头顶。分辩不清何处是围墙何处是头顶。又过了十一年,我坐在这里和你回忆,这地震场景的一幕幕。那黑暗房顶和地面的震动缓缓到达。电击般麻酥酥的震感在看不见的空气中荡漾,最后停留在我的十根手指尖,在指尖、指甲、指肚子上。我们从一家小饭馆出来,那是我们“最后的午餐”。我不肯撑她的雨伞。俩人淋着雨,要去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一个心的角落,可是除了坟墓,何处又能够找到这样一种供情人们安息清静的角落?到处都是雨,雨,是三月刚刚泛青的梧桐树,残破的庭院,缺开一大豁口的围墙;到处都是石灰剥落的长长的弄堂,前面不知道通向那里,后面也鬼晓得消失在了何处。她用柔热的脸蛋握我的泪。吉他琴砰砰作响,泪水在琴弦深处溅落,雨水在弄堂口四处流淌。我俩的头发,上半身全都湿透了,可是谁也没注意到,因为有一滴雨、有一阵雨在嚎啕大哭。因为难过和激动。她的身子在墙跟前抽搐,她晃动痉挛的眼神痉挛的黑夜。
  我熬不过了我们熬不过了。胖胖……我会来看你的。
  谁要你来看我!
  对不起,没想到最后背叛你的人是我……最后背叛你的却是最爱你的人——我真的没想到呀!
  这句话:没想到最后背叛你的人是我——这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到死我都在耳边。它当时造成的惊骇程度……她真的是用“背叛”这个词。天哪!
  我没办法再讲下去了,再讲下去,俩人之间像是一只不断升温的锅炉要爆炸,我丢下她,头也不回,一个人先回家。可是她脚踏车追过来。她那天下午是在单位上班的,在班上,不知怎么溜出来的。她进我房门时真可怕。她进我房门我的思绪才一下子恢复过来,在她进门之前,我只是呆呆坐在藤椅上,我们家那张旧藤椅,我妈妈以前经常坐的,坐在藤椅上干什么,想到些什么,我全不知道了。雨越来越大。那时我已经从港务区三楼的房子里搬回到了我父母原来的家。我们之间结束了。不再往更陌生的地方搬迁。她进门时因为穿一件湿淋淋的白塑料雨披,看上去像刚从某处海底世界爬上来的绿毛怪。雨披是灰白色,但是在阴暗的光线下变得绿荧荧。她来不及摘下雨披就关房门,然后进房间来看我。她身上有一种又着凉又着急的安慰。她用冰凉的手抚摸我脸颊,抚摸我眼睛。她诧异,面色苍白,一双本来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悉卒作响的雨披弄得我一脸是水。她的脚跨过了急乎乎要给予我的安慰。
  第二部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3)
  这十几年,每个人都要问我英子哪里去了,冯建英呢?尤其夜校上过学的那班同学,听我弹过琴看过我写的诗的朋友熟人。我简直躲不掉。我还好好的,呆在这座城里,可是英子她不见了,那样的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人缘特别好。她的问题在于不仅我找不见她,而是所有认识见过她的人都说看不见了,从此——他们意思是说:和我分手以后——就再也没碰见过她。她人肯定已经不在江阴了,就算在江阴,也已经嫁到了某个特别僻远的死壁角落乡下人家里。我们最后分手那时已经听说她要嫁人。她作出那种选择当着我面,像是刚患了一场热病。面色通红眼神发亮。她认识我时像是发了场高烧,离开我了,又像是大病一场!她问我胖胖,我重新寻个男人是寻城里还是乡下好?人家前几天替我介绍一个乡下小镇上的,家境很好,我先答应了去看看好不好?说完这样的话她一声不吭站在我家窗前,脸色像是听见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噩耗。我一直在回忆这古怪的一幕,她那种我闻所未闻,以前从未看见过的表情。红红的脸,镇定、惊慌、不妥协、难言……什么都有一点。后来我年龄大了,年岁更长一点,我开始有点小体会,有那么一点慢慢弄明白了:她说这层意思的话语时当时的表情,有点像一名接生婆从孕妇身底下忽然抱出一名死婴;或者说像生头胎的妈妈生下来一名先天性盲婴,生下来的小孩竟是个瞎子!惟有类似的意外悲伤憋在女人嗓子眼里,她们才会有这样难堪而又难过的表情。那表情像是说话人正在受着火刑。大汗,一声不吭。英子也一声不吭。我也一声不吭。我当时要是再能咬咬牙,安慰她两句,也就好了。问题在于我也全身无力了,早在她判决之前,我这边也早就泄光气了。我也浑身瘫软,等着她来咬咬牙,来替我打气。可是她拖着来到我身边的那个自己,我只看见了痛苦的漏气孔,只看见了伤口。俩个人相爱,总有一个人要无论什么情况都要有主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2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