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愿跳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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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航不出声。
“你呢,”可恩问:“你的母亲呢?”
陈航答:“我没有母亲,只有后母,否则,何用那么早结婚。”
可恩恻然,连忙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将来,你只有越来越好。”
陈航抱着膝头,不出声。
雨渐渐停了。
对面传来人声。
原来是一队村民前来帮忙打扫,他们有他们的办法,先拆掉门槛,把一层黄泥像扫垃圾那样扫走,又用清水冲洗,不消片刻,已把地方整理出来。
最后,用地拖拖干青石地板,房间光洁如昔,他们又安上门槛才走,叫可恩啧啧称奇。
十多个壮丁操作期间,一声不响,像有默契,并不交换眼色,工作完毕,静静退出。
可恩说:“我们去收拾课室。”
但是双臂酸软不堪,提不起来。
石农奔过来,“课室也都收拾好了。”
只见村民捧来鲜花蔬果,放一张桌子上,并且把那叫小雄的孩子带来。
他们扬声:“请问李老师在吗?”
“我?”可恩站出去。
小雄立刻朝可恩鞠躬,稚气声音说:“多谢李老师救命之恩。”
他忽然过来紧紧抱住可恩大腿不放。
可恩笑得流下眼泪。
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以外的人流泪。
从前,真是太过自我中心了。
可恩笑说:“我们要上课了,过两年,我教你,好不好?”
他们走了,可恩坐下,忽然觉得神清气朗,再也不想抽烟喝酒,伤春悲秋,唉声叹气。
吃过早餐,学生们逐一来课室报到,可恩见了他们,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各位早,今天,我们做一个小小测试――”
小学生们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对于测验的反应,真是没有国界之分。
可恩笑出声来。
她在黑板上写了十条题目,叫同学们作答。
“黄国雄,你答第一题,林重强,萧志明,雷珍,李容,许兰……”
五分钟后取回答案,只有余霜答错一题,可恩不提名字,只问:“谁会答第七题?”
仍然是余霜举手,这次,她答对了。
可恩十分满意,继续教授实用会话,她假扮游客,问同学:邮局在何处,附近有卫生间吗,咖啡店、电话亭、药房在什么地方?
重复使用,小学生互相问答,十分热闹。
放学时分,一辆吉普车急疾驶至。
车还没停住,张丹已经跳下车来。
她一见可恩,脸色变得煞白,“血!”
可恩连忙安慰她:“不不不,是皮外伤,红药水――”
“发生什么事,你遍体鳞伤,我怎样同李先生交待?我一听这边有塌屋事件立即赶过来,你的手提电话为什么不打开?”
抱怨到一半,张丹的电话忽然大响。
她连忙收听,“是,是,可恩站在我面前,她没事。”接着,把电话交给可恩手里。
可恩知是父亲,先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取过听筒。
“可恩,这是爸爸,什么地方塌房子?”
可恩笑答:“很远的地方。”
“我仍然没找到里母亲,日焺同我说,他收到他母亲寄去的明信片,她们在梵蒂冈!到那种地方做什么?”
“享受罗马假期。”
“梵蒂冈在罗马?”
“可怜的爸爸埋头做生意太过吃苦,不如你也告假――”
来不及了,有人在身边催他开会,他挂上电话就走。
张丹听见,十分向往,“你去过那小小精致美丽的宗教王国,看过它的宝藏?”
“前年随学校出游,走遍欧洲。”
“啊。”
“一路走一路掉行李,”可恩笑,“回到家只剩身上一套衣裳。”
张丹艳羡地叹口气。
可恩想一想,“都是走马看花,不及这次旅游,遭遇特别,永志不忘。”
“闲话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还有两个星期,到时,请炯叔来接我。”
“我实在不放心。”
“张丹,我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不济。”
身后有一把声音传来:“我可以证明。”
可恩转过身去,原来是陈航。
张丹顿足,“我每次来都混身不自然,只觉要茶没茶,要水没水。”
可恩即时斟杯茶出来,双手高举奉献给张丹。
张丹啼笑皆非。
陈航说:“城市人通常不习惯乡镇生活,他们用惯各种电器空调高速运输工具快餐店。”
“省时方便。”
“可是省下宝贵时间又用来做什么呢?满街瞎逛,酒吧消磨,呆看电视,在网络上一游好几个小时……”
张丹看着陈航。
咦,这女生一张嘴十分厉害,没想到小地方也有人才。
张丹陪笑,“我一生都会是城市人,可恩,你怎么说?”
可恩在沉思中听见有人叫她,这样答:“这是一个好题材:城市老鼠与乡村老鼠,各适其适,我明天与同学们讲这个寓言故事。”
张丹气结,陈航笑了。
张丹从吉普车上卸下许多物质,其中一样叫陈航欢喜,那是一箱卫生棉,无论多潇洒不从俗英姿飒爽的女生都少不了这个。
石农走近,“哗,冬菇虾米吃一年都有剩。”
张丹在各处巡视过,又在小簿子上记下一些摘要,这才告辞离去。
石农笑说:“好了,红十字会代表来巡查过了。”
田雨看到一箱箱干粮,问可恩:“可否割爱?“
“不用客气,我愿捐献。”
田雨与石农大喜,立刻搬去有需要家庭。
可恩捧着茶,慢慢喝一口。
陈航问:“坚持留下,是为着田雨?”
“谁?”可恩一怔,“你说谁?”
陈航微笑,“你自己都还不知道吧。”
“不不,是为我自己,我想接受生活锻炼,田雨?他一大把年纪,他足足有三十岁了吧。”
陈航点头,“三十确是人生寿数大限,耄耋,老得不能动不会说。”
可恩尴尬。
“不,他还未到三十,他才廿八,不过,也是一个老汉。”
可恩笑出声来。
陈航吁出一口气,“年轻真好。”
“你是想说幼稚最好吧。”可恩伸手去推她。
“啊,动手了,怕这是城市人恶习惯。”
她们笑作一团。
石农回来看见说:“可恩不但胖了壮了,笑容也多了。”
他找工具。
陈航问:“干什么?”
“学校漏水,需修补屋顶。”
“一起去。”
“可恩,你休息。”
可恩不理他,拎起水桶就走。
走近学校,他们四人如有默契,分工合作。
自然,可恩的手脚最钝,敲钉子打到自己的手,又拿不牢瓦片,摔下打破,但是她勇于学习,挥着汗,出一分力。
天晴了,万里无云,真不能想象,早廿四小时,老天才倒下尺多雨水,引起洪水暴涨。
在城市里,纵使下雨落雹,也隔着一个距离,人们自一个冷气间走到另外一个冷气间,当中有轿车代步,人力似乎已经征服了大自然威力,但在乡间,又是另外一件事。
中途歇息,陈航斟出茶水,对可恩呶呶嘴说:“把这个给老汉。”
可恩却不介意,一看,是老好厨子做的绿豆沙,连忙把大碗的给田雨。
石农轻轻问女友:“他俩冰释误会?”
陈航答:“经过那么多,自然有默契。”
石农问:“我同你呢?”
陈航不出声。
“我们结婚吧。”
陈航笑,“什么都没有,怎样结婚?”
“有相亲相爱的一对男女已经足够。”
陈航问身旁的可恩:“可以结婚吗?”
可恩大力点头,“可以。”
田雨也加入:“绝对可以。”
陈航想一想,“既然大家都说可以,我也觉得主意不坏。”
这等于是答应了,可恩高兴得拍起手来。
田雨笑说:“我去通知镇长,叫他证婚,还有,我愿做证人。”
“叫厨子做一桌好菜。”
“恭喜恭喜。”
石农把陈航紧紧拥在怀中。
可恩一整天都笑嘻嘻。
屋顶修补妥当,他们准备办喜事。
厨子写了十道菜,让可恩过目,可恩加上红烧大黄鱼及焖蹄膀,但是乡长来了,开心得咧开嘴,坚持由所有家长合请两位老师。
“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来办事。”
本来不想铺张,结果百多位人客。
当晚张灯结彩,石农与陈航仍然穿着平时衣裳,在证书上签下大名。
可恩在一旁观礼,感动得鼻子发酸。
可恩去过许多婚礼,她觉得这是最华丽的一个。
整晚她担任摄影师,忙个不停。
田雨把好吃的菜盛在大碗里,让可恩有空就吃上一口。
最后拍摄大合照,可恩站在梯子上,把每个人拍进去。
散会后可恩在操场静坐。
陈航在她身边剥橘子,水果清香,招来昆虫。
忽然一闪一闪,好几只明亮的小灯泡浮游到眼前,城市长大的可恩一时不知那是什么,只觉有趣。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起书本中读过的萤火虫,“哎呀,原来是这样亮。”
陈航比她有文化得多,她轻轻吟:“轻罗小扇扑流萤,坐看牛郎织女星。”
那边石农叫她。
“喊你呢,石太太。”
陈航走开,可恩继续欣赏流萤,天边渐渐亮起,萤火渐渐失色,终于,它们飞入草丛,消失无踪。
可恩抬起头,心底明澄一片。
她知道将来要做些什么了。
暑期后她会回到学校,她会读教育文凭,预备教书。
不,她不要教北美洲富庶省份那些娇纵的学生:呵我无心向学是因为教育制度不够完善,我功课欠佳是因为父母离异,我年年不及格是因为社会风气太坏,还有:朋友不了解我、教科书太深、老师太严、妈妈做的早餐不好吃,我的遗传欠佳……
可恩要教懂得感恩的学生。
她听说在遥远的乡村里,学生每日来回走十多里路才能到学校,没有纸笔,功课生字写在沙地上,黑板是一扇破门……他们这样诚心愿为学识付出牺牲。
她要教那种学生。
“咦,你在这里,是早起,抑或迟睡?”
可恩转过头去,看见田雨神清气朗的站在她面前,她想起陈航叫他老汉,不禁嘻笑。
“告诉我,为什么名字叫田雨。”
他坐在她身边,“我姓田,出生那日下雨。”
“啊,那么简单。”
他站起来,“可有兴趣练太极?”
可恩肃然起敬,“请指教。”
“你跟着我动作做。”
他俩走到操场中央,可恩凝神跟着田雨做每一个姿势:慢慢抬腿、转身、舞动双臂。
开始心里还有杂念,渐渐全神贯注,只顾运动,她出了一身汗,有点气喘。
田雨喊停。
可恩笑着道谢。
“你笑容多了。”
“因为我开心。”
田雨看着她,“那多好,一个人至要紧开心。”
“你呢,田雨,你可快乐?”
“我正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当然满足。”
这时,可恩忽觉疲倦,打个呵欠。
“星期天不用上课,你去休息吧。”
可恩回房,打水淋浴,做杯即冲咖啡,精心在互联网上畅游。
石农敲门进来,问她借手提电脑一用。
稍后,可恩与日焺通电邮。
“可有家母消息?你有否到我家拾报纸收信件及淋花?”
日焺回答:“妈妈说她与锦姨玩得非常高兴,并且发现,人只需放开怀抱,即时海阔天空,叫你放心。”
“妈妈在书房的兰花可好?”
“主人不在,兰花忧郁,其中十株已枯萎。”
“回来你就知道后果。”
“可恩,你一定精神愉快,说话口吻同从前一摸一样。”
“不同你说了,出场。”
可恩忽然失去睡意,在网络上读报。
正在看华尔街日报评论员写未来一年北美经济报告,忽然听见窗外有扰攘声。
可恩喊一声糟糕。
又是她父亲来骚扰她,三日两头来烦,直至每个人都讨厌李可恩为止。
她一边叫苦一边探头出去看。
果然,一辆黑色大房车驶进操场,激起一大堆灰沙,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下车来。
是张丹,抑或是炯叔?
慢着,两个都不是。
可恩看到一双穿着长靴的腿,咦,是个时髦女。
果然,长腿主人身段苗条,她披长发,戴着墨镜,罩鲜红色外套。
哗,这是谁?
可恩不认识这种人。
可恩放下心来,反正不是找她就好。
她好奇地张望,发觉陈航与石农也探出头来,好奇心人人都有。
陈航低声问可恩:“又是你的朋友?”
可恩理直气壮,“当然不是。”
“是什么人,什么地方来?”
可恩笑说:“许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特派人员。”
事不关己,已不劳心。
只见那艳女朝他们走来。
可恩看清楚了她,自见她厚厚敷着脂粉,但是仍然不失为一个漂亮女子,可惜态度嚣张。
她没好气地问:“田雨在什么地方?”
陈航一怔,找田雨,这是他什么人?
可恩才不会乖乖就范,她笑嘻嘻说:“呀,这位小姐,你忘记了一个魔术字。”
对方吊起眉毛,“开什么玩笑,什么魔术字?”
可恩不徐不疾地说:“这里所有小学生都知道,魔术字是‘请’及‘谢谢’。”
那女子光火,“谁同你玩,田雨在什么地方?”
这时连好好先生石农都忍不住了,他说:“你且莫大呼小叫,把鸡犬都吓跑,你是田雨什么人?”
女子摘下墨镜,睁大滚圆双眼,“我是他妻子!”
三个人都呆住。
陈航与石农面面相觑。
朝夕相处,一年有余,他俩从来没听说田雨有妻室有家庭。
陈航连忙朝可恩看去。
只见李可恩小小面孔僵住,再也笑不出来。
可恩一颗心咚一声跌到脚底,拾不回来。
连她自己都诧异了:怎么会有如此奇突反应?人家的妻子找上门来,与她何关?
可是心不由主,年轻的她忽然沮丧,低头转回房内。
她静静伏在书桌上不出声。
陈航急急跟进来,“可恩,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不是刻意瞒你。”
可恩抬起头来,“你说什么?我们别理他人私事。”
“可恩――”
可恩站起来,“我去印明日讲义。”
她走到课室去工作。
一边同自己说:李可恩,你怎么了,不干你事,你且做妥自己的工作,还有两个礼拜,大功告成,回家去矣。
这次前来学习,不知体会多少生活真谛,得益非浅,应当庆幸。
越是安慰自己,越是难过,忽然之间,她落下泪来,泪水挂鼻尖。
这时,她听见课室外有脚步声。
一个女子狠狠说:“总算让我找到了你,原来世上除了逃妻,还有逃夫,你也算够奇突。”
“可以静一点吗?”
“不可以,我是粗人,一贯这个模样。”
可恩立刻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那是田雨与他的妻子,她想即时离开课室,可是他们堵着门口,再说,李可恩为什么要逃避他们?
她低头准备讲义。
可是门外那一对不愿走开,继续争吵。
他们叫可恩想起离婚前的父母。
男的用中文分辨,女的却用英语反击。
呵,田雨的妻子会说音圆腔正的美式英语。
他是骗子,他何用向李可恩请教英文发音。
可恩的头越垂越低。
“我在纽约打工,日一份正职夜一份兼职,把收入寄回,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