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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情愿跳舞-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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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骗子,他何用向李可恩请教英文发音。
  可恩的头越垂越低。
  “我在纽约打工,日一份正职夜一份兼职,把收入寄回,供你上清华(!!!),原以为你毕业后会来与我会合,谁知人影全无,喂,世上还有无天理?”
  可恩十分震惊,有这种事?
  田雨却说:“钱一早已经连本带息规还,你为什么缠住我不放?”
  “你因我得到美国护照。”
  “假结婚是双方协议,费用你也收妥。”
  可恩更觉不可思议。
  原来田雨与这女子的关系如此复杂。
  啊,男女关系一旦变酸,可以丑陋错综得叫人瞠目,当事人反目成仇,旁人只觉可怕。
  一些人不明就里,又没有切身体验,老是不明白:她为何无情,他为甚无义,于是闲言闲语,讽刺几句。
  可恩亲眼目睹,父母从相敬如宾有商有量变得势成水火,她知道只需一条导火线。
  可恩最怕听男女吵架,她打算从窗口跳出去,以免听得心烦。
  可是接着一句话,叫可恩又留下来。
  女子问:“谁叫李可恩?“
  可恩一怔,提到她的名字,为什么?
  “这里两个人,一个又瘦又小,一个长得似南瓜,谁是李可恩?”
  田雨问:“你为何总是出口伤人?”
  “因为我愤怒,因为有人告诉我,我的丈夫同这个李可恩出双入对。”
  “你别诬蔑他人。”
  “你这样保护她,这件事是真的?”
  “杨威,你到底想怎样?”
  女子叫杨威,竟有如此神气的姓名。
  她放软声音:“跟我回纽约,我供你升读硕士,我俩大可从头开始。”
  田雨搔头,“我的生命,我不会受任何人摆布。”
  “我已是你妻子。”
  “我已委托律师代办离婚手续,你走吧,别再骚扰我的同事及我的学生。”
  “田雨――”
  “我承认错误,过去我作出愚蠢的选择,我为获得护照进行假结婚,更不该接受你的贷款,可以承担的我已全部负责,我不愿再见到你。”
  那叫杨威的女子沉默了。
  对男女关系没有亲身了解的人总有点天真:一度那样亲密的两个人,一变脸怎会成为陌路?
  他们怎样都不会了解,必需要经过才能有所体会吧。
  田雨这时说:“杨威,你所认识的田雨,一早已经死了。”
  他声音里充满辛酸、苦涩、无奈、唏嘘,是真切的不想再提起往事。
  “放开手吧,杨威,你有你的锦绣前程,别再浪费时间。”
  那杨威沉默。
  隔了许久,可恩只听见小鸟啾啾声,黄狗在远处吠叫,接着,是汽车引擎声。
  杨威扬了威走了。
  田雨的过去追了上来,他想再世为人,有人不允许他那样做:你想活下来?你涎着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可以!
  杨威在田雨同事面前,把他整个底掀出来,从头批判。
  杨威的意思是:我活着,你别想活,我不活了,你更不用想活。
  这样深切的怒很叫人害怕,他躲到地球另一边的遥远乡镇,也避不过她,她把他近况打探得一清二楚,找上门来。
  可恩静静把讲义逐份打钉。
  陈航走进来。
  “喝碗豆浆。”
  可恩点点头。
  陈航坐下来,“真想不到。”
  很明显,她也什么都听见了。
  幸亏是星期天,否则,所有的小学生都会被逼旁听。
  “那种女人真叫人害怕。”
  可恩不出声。
  “可恩,我真长得像南瓜?”
  可恩不得不开口:“你很好很舒服很可爱。”
  “谢谢你,可恩,你也不是又瘦又小。”
  可恩却不介意,她捧起讲义。
  “可恩――”
  可恩说:“还有十天就各奔东西,分道扬镳,陈航,记得把通讯号码给我。”
  陈航点点头。
  “我想去歇一会儿。”
  可恩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宛如隔世,不禁唉呀一声。
  这个时候若果张丹或炯叔前来要把她带走,她一定抢上车,关上门,立刻离开,行李全部丢下。
  可是世事往往如此:有路走的时候不想走,想走的时候已无路可走。
  她一声不响假寝。
  半明半灭间仿佛听见石农夫妇在说她。
  “可怜的李可恩…。。”
  “十多岁的人经过那许多。”
  “田雨骗她。”
  “田雨只是不想提到过去。”
  “不提即刻意隐瞒,像填写求职申请表:你可有犯罪记录一项,有即有,无即无,一定要答。”
  “他们才认识两个星期。”
  “李可恩运气稍差。”
  “那样年轻――我不会替她担心。”
  “少年的创伤一世难忘。”
  “没有那样严重吧。”
  可恩坐起来,耳畔的声音消失。
  这时,厨子探头进来,“可要跟着我去买菜?”
  可恩连忙点头。
  厨子有一辆三轮车,可恩坐在后座,跟着到市集去,满载而归,跟着,她在厨房帮着做饺子。
  那一天她都没再见到田雨。
  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
  石农说:“可恩,去叫他。”
  可恩假装没听见。
  “可恩,去安慰他两句。”
  可恩轻轻答:“我不懂得做这种功夫。”
  陈航看了丈夫一眼。
  她好心把饭菜盛在一只大碗里,拿去给田雨。
  回来说:“田雨不在宿舍,他去了何处?”
  石农问:“可有留下字条?”
  “我四处看过,没有留言。”
  “也许出去采购一些物资。”
  石农只管吃饭。
  陈航笑说:“你看他埋头苦吃的样子可像农民,城市人都努力节食,可是他对吃的态度却仍然这样严肃。”
  石农笑,“民以食为天,吃饱才有力气做事。”
  可恩听见他们小夫妻闲话家常,十分亲昵,有点羡慕。
  结婚有结婚好处:两个人名正言顺在一起,不必猜忌,没有怀疑,再也不用花时间精力谈情说爱,刻意讨好,可以琐碎絮絮说些不相干闲事。
  父母亲当初结婚时也是这般恩爱吧。
  后来,像天地万物,沧海桑田,一切都腐朽变化,只留下一个寂寞的女儿。
  陈航说:“可恩,你这次来学习,奉献甚多,却没学到什么。”
  “不,”可恩答:“我没有提供什么益处给学生,但是却学得流利普通话。”
  石农接上去:“还有灾场救人、修补屋顶、跳水煮饭、木板当床。”
  大家都笑了。
  “我当初来这里,头两个星期最难过,”陈航说:“后来,一天比一天快。”
  可恩点点头。
  石农忽然间问妻子:“你家人可知我俩已经结婚?”
  陈航说:“我改日有空才写信。”
  “现在还写信?”
  “我永远是写信的人,不但不怕烦,而且用毛笔与朵云轩信笺,挑最精致纪念邮票贴上寄出。”
  可恩微微笑,收拾碗筷,斟出咖啡来。
  “可恩,你走的时候吧咖啡粉留下,我们已喝上瘾。”
  可恩听见一个瘾字不禁一怔。
  陈航接着看着新婚丈夫,“你呢,你可有知会父母?”
  石农答:“已经电邮通知他们。”
  陈航惊喜:“呵。”
  可恩答:“他借我的手提电脑。”
  “他们怎么说?”
  石农轻轻答:“知会家长及亲人,是一种礼仪,他们反应如何,我却并不关心。”
  可恩只觉感动。
  陈航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陈航说得对,头两个星期过得很慢,过了中线,时间的步伐忽然增快,一下子就到了告别时候。
  接着个多星期,可恩在走廊、课室、操场、饭堂,都碰见田雨,避无可避。
  他俩十分大方,可以做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明显生疏,即使简单对话,眼睛也不看着对方。
  说的,全是公事。
  最后一天,李可恩老师向学生告辞。
  有几个小同学忍不住流泪。
  他们议论纷纷。
  ――“你明知老师不是大同人,一定会走,哭什么。”
  “是大同的人也会嫁出去,黄老师去年嫁了人去天津一直没再回来。”
  有学生举手,“李老师,你是去了就回,还是永远不再回来?”
  有一个小女学生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放声大哭。
  可恩用英语回答:“永不说永不。”
  同学们鼓掌,他们跟着说:“永不说永不。”
  告别前两日,家长已送来鲜果好菜。
  石农笑说:“有酒食,先生食馔,百事弟子服其劳。”
  可恩低头无语,这一段日子,她会永志不忘:手掌长出厚茧,手臂练出肌肉,鼻上晒出雀斑……她像是脱胎换骨。
  最后一个傍晚,陈航把一张书桌抬出操场,铺上白色台布,放好两副碗筷。
  可恩奇问:“这时干什么?”
  “替你饯行。”
  “为什么只得两双筷子?”
  “田雨说你没试过他手势,今晚请你赏光。”
  “我已迟饱了。”
  “可恩,何必拒人千里,今朝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陈航,你说的话,一句是一句,全有道理。”
  “比你大好几岁,总算没白活。”
  “吃什么菜?”
  “不知道,做好了会叫你。”
  可恩低头不说话。
  “通知家人明早来接你没有?”
  “他们知道了,明晨七时。”
  “小公主实习完毕,要走了。”
  “别那样叫我,那是贬词,并非褒奖。”
  石农出来叫妻子:“准备好没有?”
  可恩问:“你们去什么地方?”
  “去蒋老太家帮她写信。”
  他们两人各自一辆脚踏车走得影踪全无。
  可恩抬起头,看见一轮明月,只差边上一点点,便是全圆。
  这时身后有人说:“多谢赏光。”
  田雨端着一大盘菜上桌。
  可恩说:“劳驾了。”
  “你已学会华人客套了。”
  可恩不出声,看着桌子上的四款冷盘,小小碟,异常精致,恐怕已准备了整日。
  她尝一片蒜泥白切牛肉,“好手势。”
  “我做过一年厨房。”
  田雨有许多过去,本来,可恩打算一一聆听。
  她本身也有些事故,想告诉田雨,现在,都打住了。
  她很沉默。
  “以茶当酒,敬你一杯。”
  “不敢当。”
  片刻他撤去冷盘,捧上热菜。
  可恩在月色底下细细品尝,田雨并没有坐下陪她,只在一旁侍侯。
  吃甜品的时候,他捧上一瓶雪白荷花,香气扑鼻,又换上热茶给可恩消滞。
  可恩觉得前所未有惬意。
  这时一朵乌云吹过,遮住月光,可恩仰头,叫声可惜。
  田雨忽然进屋,取出一只纱袋,可恩还来不及问是什么,他将袋口一抖,袋里忽然飞出一百数十只小灯泡,啊是萤火虫。
  萤火流光,绕着可恩身体飞转,可恩像是置身仙境,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流萤飞远,她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糖糕,不禁落下泪来。
  还有比这更华丽的约会吗?她不相信。
  像所有的美景良辰一样,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终于田雨说:“再见,李可恩。” 
   
 

第五章 
 
  可恩回到房内,收拾杂物,把电器用品全留下送给学校,衣物干粮赠陈航。
  分配得整整有条,她只带一只小小旅行袋离去。
  从酒店火灾到今日,仿佛过去一个世纪不止,事实上只有短短三十天。
  天亮了,炯叔的车子足足早来一小时,他忠心耿耿站校门口张望。
  可恩想:早些走也好,以免拉拉扯扯、婆婆妈妈道别。
  千里送君,终需一别。
  炯叔看到她,开心得不得了,“这里,这里。”大力摇手。
  他接过行李,拉开车门。
  可恩刚想上车,陈航奔着出来,把一件毛线衣罩她身上,“早晚已有凉意,披上这个,这是我手织的,你莫要嫌弃。”
  石农也起来了。
  可恩朝他们挥手,“石先生石太太,后会有期。”
  田雨没出来。
  可恩低头上车。
  炯叔把车开走,如释重负,他吁出一口气,“好了,回家了。”
  可恩不出声。
  车子驶到村口,炯叔说:“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车子慢慢驶停。
  可恩一看,不禁呆住。
  只见田雨带着十个八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学生站在路口,向她挥手送别。
  可恩立刻下车。
  她再也忍不住,双眼通红。
  学生们迎上来围住她,送上一本纪念册,上面贴着照片,写着各种心声,还有图画点缀。
  可恩把小册子掩到胸前,说不出话来。
  田雨一直站在不远之处,一句话也不说,自始至终,他没有走近。
  学生们说:“老师几时再来。”
  “老师有空来看我们。”
  “老师保重。”
  可恩终于依依不舍回到车上。
  炯叔一踏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走到公路,他才说:“孩子们真可爱。难怪那么多义务老师愿意前来做义工。”
  可恩翻阅纪念册,文字全用英文写,像“好的开始已是成功的一半”,“失败乃成功之母”,“空瓶子声音最大”……
  拼字有改错痕迹,想必是田雨批阅过了。
  有一个叫邝华的学生用自己的句子:“李老师你教我英文,谢谢你,我会好好用功”。
  可恩只觉吃了苦都值得,吁出一口气。
  炯叔在倒后镜里看见她睡着了,动也不动,头歪在一边,像个幼童。
  车子回到市区李宅,张丹已经在等。
  车子一停,她迎上来,朝车内一看,旋即转头厉声问炯叔:“李可恩人在哪里?”
  她只见车内躺着一个黑皮肤小孩,一时情急,大声吆喝。
  可恩闻声张开眼睛,惺忪叫人:“张丹,我在这里。”
  张丹愕然,她一时竟没把可恩认出来,“啊”地一声。
  她连忙说:“回家好好休息。”
  张丹用钥匙开了李宅大门,放下行李。
  “可恩,你好好洗个蒸气浴。”
  可恩微笑。
  “李先生在上海,他今晚即返,这是门匙,这是电话,有事叫我。”
  “张丹,谢谢你。”
  “可恩,”她坐下来,欲语还休。
  可恩看着她,“你有话说?”
  “可恩,今年九月我将到加国西岸卑诗大学读管理科硕士课程。”
  “呵,恭喜你,考上了,唉,真能干,我这个土生远远落后于你,羞愧之至。”
  张丹讪讪地说:“如果能够借住民居,开销可以省一点。”
  可恩笑:“没问题,同我住,有粥吃粥,有罐头汤吃罐头汤,我带你四处逛。”
  “不知李太太有否意见。”
  “妈妈?”可恩说:“我若考进大学,将搬到近学校的小公寓住,家母早已置下单位,专等我入学。”
  张丹呆半晌,不相信世上有此幸运儿,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说:“可恩,沾你光了。”
  “别客气。”
  张丹黯然垂头。
  可恩看透她心情,笑说:“张丹你可是难过?别不高兴,上天很公平,给你聪明才智,又勤奋好学,我虽有现成小公寓住,却生性愚鲁,不思上进。”
  张丹听可恩这样形容自身,不禁笑出来。
  “你休息吧,我回公司办事。”
  张丹一走,可恩咚一声倒在客房的床上熟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肚饿,可恩醒来,天色已暗,她一按床,咦,好软,是什么地方?这才想起,她已回到父亲家里。
  开亮灯,走近厨房,看到慢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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