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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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是这样？”报纸在纤纤手指中翩然落下，颤抖着，久久不能成言。书颜凝望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妇人，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宋晓风微微摇头叹息道：“书颜，这是一个月前的报纸了。你出过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姑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实说，我比较喜欢你，你比较贤惠，适合雨炙。可是有些事我已经想通了，只要雨炙愿意，我也会试着接受现实。——在我的心目中，哥哥是完美无暇的，所以，我可以一直不结婚，守着哥哥的孩子到永远。只是没想到，世事无绝对，那么完美的哥哥，也同一般人一样，做出过无可挽回的错失。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怨恨冷家，也希望你能想开……”慈蔼的目光温柔地包裹着书颜苍白瘦削的身体，宋晓风爱怜地微笑了一下。
“想开——？！我为什么要想开？！不是亲生姐弟？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书颜气急败坏地叫起来，险些打翻茶几上的茶杯！
“我不会就这么放手的！姑姑，雨炙如同你的亲儿子，你当然会原谅他，但我不！我没有任何理由原谅他们！”
“书颜！你的温柔哪里去了？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呀！你应该学会放手，真的！”
宋晓风有些急了，她没想到，自己刻意留下来的消息反而会激起书颜这么大的反感！
“我就是太善解人意了！姑姑，您的雨炙是个怪物，他喜欢冷雨织那种轻佻又任性的傲慢女人！我只是学她的模样，有什么错？！”
“雨织只是性情乖僻，她并不轻佻，也不傲慢！”宋晓风摇头，怎么会这样？！
“这么快就帮她说话了？姑姑，你变了！”
“变的人是你，书颜！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亏空了冷氏一大笔钱，还出卖了公司机密，我本来以为你是出国散心，直到雨炙肯告诉我，我才知道你是出国去避风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应该收手了，雨炙不追究你……你不要再一错再错！”
“您现在是站在他那边的人了！我不会再跟您见面！”书颜的眼中狠狠掠过一丝阴鸷，她突然站起来，旋风般冲向门口——
“书颜？你去哪里？”忧心如焚的宋晓风见她神色狠厉，哪敢就此让她离开，慌忙冲过去将她拉住：“书颜，听我一句话，不要闹了！你是好姑娘，会有很多人爱你的！雨织她快要做手术了，你放雨炙一马吧！”
“你滚开——”爆裂的怒吼，尖锐地袭向宋晓风，书颜顺手操起玄关处伞架上的一把钢骨伞，猛然朝宋晓风头上挥去，一声闷响过后，宋晓风的身子破败地倒向一边……
“呼~~呼~~~是您不好……姑姑…是您不好！你们都帮着他，你们都不要我了！是你们不好——！！”身如离弦的幻影，书颜狼狈地逃出宋家，转身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潮……
冷氏商会
夕阳西下，暮色低迷，独自在办公室里奋战，对雨炙来说是很少有的经历。他向来信奉自然主义，上班时间极不固定，加班更是少之又少！要不是雨织的手术日期将近，他断不会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提前处理事务。
希望能空出些时间陪伴雨织，这是他加班的原因，也是动力。
“总裁，冷小姐的电话。三线。”MISS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雨炙莞尔一笑，随即提起听筒，再对MISS白道：“你可以下班了，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可是……”MISS有些犹豫。
“我不喜欢过分的工作狂，白小姐，明天见。”微微笑着，雨炙把注意力转向电话那头：“雨织？”
“不是我还会是谁？”雨织轻轻笑着，铃铛一般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今天做身体检查了吗？结果如何？”拉了拉领口，雨炙闲适地躺进椅子凹陷处。
“如果没有曾丫头在我身边，我的血压一定会比现在平静得多！”雨织含恨地说道。
这时，小女仆曾美妙在旁边叫道：“喂喂……小姐您说话讲点良心！您的血压已经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下去啦！我帮您把血压升上去一点，说不定您连手术都不用做了！”
“我就喜欢现在这样，你要怎样？！”明明在同自己讲电话，雨织的注意力却被精灵古怪的小女仆分去了，雨炙失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以后有空可以慢慢吵，我要工作了，雨织，不要着凉了。我会很快回来的！”
“记得哦……后天我就要进去了，你必须守在手术室外面！”雨织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她在努力克制恐惧。
“我会的……”嘴唇在电话听筒上轻轻印下一吻，雨炙缓缓地把电话挂上。
燃而，就在他把电话挂上后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
书颜？！
一身漆黑，衬托着她苍白的面容。发丝凌乱，眼角通红，某个瞬间看上去，她像厉鬼较像人多一分！
“你怎么会来？”雨炙哑然地抬起头，大楼保安已经下班，若不是白小姐放行，就是她自己溜进来的，“MISS白让你进来的？”
“她？两分钟我看见她从楼下门口走出来，就在你跟那个女人讲电话的时候！”书颜失控地尖叫着，浑身发抖。
雨炙好整以暇地站起来，与她对视：“现在又有什么事呢？我记得，你已经亲口向我提出辞呈，莫非……三千万还无法满足你的胃口？任何一个企业，用三千万当遣散费，都已经算是天价。”将手中把玩的钢笔一丢，雨炙转身面向身后的落地窗。
从落地窗上映照出的影子，显得激动而神经质，书颜颤抖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哭泣起来：“雨炙…雨炙……你要和她在一起吗？你一点也不爱我吗？！”
破碎的声音，显现着她此刻已近疯狂！她像失去依靠的浮萍，拼命朝他扑来，抓着他的衣襟，颤抖着。
“放开我……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结束！”雨炙略带焦虑地想要将书颜推开，却意外地发觉，这个女人的力量如此坚持执拗，像块怎样也甩不掉的阴影！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使劲剥开书颜的手指，他微微喘息着，接起来：“喂？”
“雨炙吗？”焦急的女音在电话来响起。
“姑姑……？”
“雨炙……书颜在你那里吗？有没有看见她？！她不对劲了，她刚才拿伞用力把我打晕……她不对劲了……你不要和她见面——”宋晓风的声音嘎然而止，当电话的忙音焦躁地传到耳边时，雨炙赫然发现书颜将他的电话强行挂断！
“你……？”
“你要和冷雨织结婚吗？！”书颜厉声吼道，她的瞳孔涣散，双眼赤红，秀丽的容貌几乎扭曲！
“走开！不关你的事！”一把将她推开，雨炙焦躁地拾起外套，一边穿一边道：“你打了姑姑？她那么疼爱你，你居然忍心打她？你疯了，贺书颜！”
“疯的人是你！我那么爱你，你不也一次又一次伤害我？！”书颜尾随而来，紧紧捉住他的衣摆不放。
“伤害你的人是你自己！我不想说了，如果你觉得是我的错，你可以恨我，随时欢迎！”雨炙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将癫狂的女人一把推向办公桌。书颜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呼啸着朝他冲来——
“好——是你说的！你们想要结婚，我决不同意——”尖锐的呼啸嘶哑地掠过寂静的写字楼，当雨炙想要避开她时，赫然发现自己的钢笔握在书颜的手中，尖利的笔尖笔直朝自己刺来——
刹那间——他只感到自己的世界一片汹涌的鲜红……漫天的红色，像极了雨织最爱的蔷薇，那么红、那么血腥……他茫然地瞪着眼眶——只觉得自己无论看什么都是同样的颜色——红色……红色……红色……血一样红……
“呀啊——！！”第三个声音尖利惊恐地划过长空，雨炙茫然地转身，一只眼睛看到去而复返的MISS白，而另一只……却只剩下一片赤红……
书颜在哪里？她在自己右边吗？他怎么看不见她了……！？
他怎么了？为什么有一个方向完全看不见？这可怎么是好？！他流血了吗？不可以……雨织快做手术了，他要是流血，她会很担心的……她会哭的……
当一丝金色的光线慢慢透过眼帘，当一缕清明的空气幽幽流转鼻端，雨炙微微张开眼眸，那片可怕的红色，已经消失了。
只是他的视野，缺少一半，像个不完美的半圆，却了一半后，变得不再是圆，什么也不是。
宋晓风惊喜的泪颜就在他面前，这么近，又那么远，少了一半的视力，他感到异常的不适应。
“你醒了，雨炙？！”宋晓风激动地捧起他的手，抹着眼泪颤巍巍的。
“啊……姑姑……”嘴唇里有股干涸的火热，翕动了片刻，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宋晓风点着头，不住地道：“没关系的，姑姑在这里！谁也不会伤害你了！姑姑保证！”
“我……的眼睛……”他轻声的问着，并没有多少失落。那只是暂时的不习惯，因为自己毕竟用了一只眼睛的代价，来平复书颜的怨恨。
“不碍事！不碍事！你很快就可以看见了！现在只是蒙着纱布而已，医生说很快你的右眼就可以恢复了……”宋晓风安慰道。
“我躺了多久？”他细细的问着，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个星期，你的眼睛要做手术，所以都尽量让你睡着，这样比较好……”宋晓风忙不迭地解释着。
“手术……雨织的手术呢？做了吗？”他紧张起来，想要撑起身体。
而宋晓风的神色却悄悄一黯，惴惴地：道：“做……做了……”
“结果如何？她还好吗？！”用力捉着姑姑的手，雨炙奋力想坐起来，无奈身体酸软无力，好似灵魂出壳。
“很、很好呀！她很好，手术很顺利……”
“那我去看她！”雨炙尽力翻身，想要起来。
“别去——！！”宋晓风立即将他拉住——“别去！雨炙！”
“为什么？！她不是手术成功了吗？她很怕孤单的，一个人躺着，她会生气……”
雨炙有些着急了。
“她……是她不想见你！”姑姑忐忑地说出原因。
“什么？”心，像是从一个绝顶的山巅迅速下坠，冰凉的感觉顿时布满他全身：“因为我眼睛的缘故吗？！您不是说很快会好？！”
“的确是很快就会好……因为…因为那是雨织的眼角膜……”宋晓风泣不成声，望着已经呆若木鸡的雨炙，她从雨炙病床的枕头下，摸索出了一封信——
“给……这是雨织留给你的。你的眼睛，视网膜已经穿破了，如果没有新的眼角膜，你的另一只眼睛也会很快坏掉，雨织不知道自己的手术是否会成功，所以，她把自己的一只眼睛给了你……”
颤抖的将薄如蝉翼的纸张递到雨炙手中，宋晓风看着雨炙突然挣扎起来，奋力地冲向病房门口——
雨炙，当你的眼睛能够看到这信上细小的文字的时候，那就说明，你的眼睛，应该可以看见东西了。这样很好，我本来就说了，什么也不欠你！你的眼睛，是因为我的关系，害贺书颜发疯，才刺瞎的，所以，我现在把眼睛还给你！你有了眼睛，又可以像过去那样，看见书、看见人、看见花、看见这世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了！
我无所谓，我进了手术室后，说不定就再也出不来了。我的眼睛那么漂亮，从此以后闭上了，那岂不是太可惜？！所以，你要好好保护我的眼睛，绝对不可以弄坏它，知道了吗？！
如果你弄坏了，我又死掉了，那么，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当然了，变成鬼的过程说不定好累好累，我想，我可能也没时间没精力来管你了吧？
就这样了，我给你一双完整的眼睛。不要太感动，那是我施舍给你的，因为我从来不做好事，所以到进手术室之前，我临时抱了佛脚。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那么，我们以后最好也不要见面了吧！因为我说不定会活下来，而只有一只眼睛的女人会很丑的……你那么爱漂亮的东西，大概也不想看见我这个样子吧？所以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再见，宋雨炙。
薄薄的纸张，随着病房开启的瞬间，缓缓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雪白的床上，仰躺着洁白的天使，一行浅浅的水痕划过她优美的面颊，她的宁静，仿佛世间任何喧嚣也无法打扰。
轻轻抚摸着她左边眼眶上柔软洁净的纱布，雨炙轻轻俯下身躯，将滚烫的嘴唇绵软地印在那片白色的羽翼上。
“没有关系……你变成任何样子……我都会守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他的声音，在宁静的病房里低低地徘徊，而在那片紧闭着的眼帘下，间或的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泣。
轻缓地掀起她的床单，婆娑着那头黑亮的发丝，他悄悄地靠近着，守护着那片白色的翅膀，与她并肩躺着，体会着第一次同床共枕的幸福……
这一次，他们真的可以幸福了，是不是？
不管得到多少，或者失去多少……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幸福了。
异界生一奇花，根叶并蒂，花开两朵，一朵逍遥于极乐，一朵盛放于彼岸——佛曰：可知此花？
世人曰：不知。
佛笑曰：此花名曰——两生，其根扎于人心之中，不老不死，越是为红尘万丈迷惘，花开越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