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克斯-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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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加里波第给乔万尼奥里的信
我的亲爱的乔万尼奥里:
尽管我忙得完全没有时间看书,我还是一口气读完了您的《斯巴达克思》;它使我感到狂喜,而且也引起了我对您的赞叹。
我希望我国的同胞重视这部作品的伟大价值,而且,在读过它以后会深深地相信:如果事情关涉到神圣的自由事业,保持毫不动摇的坚毅精神是非常必要的。
您,一个罗马人,所写的虽然不是这一伟大共和国历史中最美好的一个时期,但却是最光辉的一个时期——在这一时期中,这些骄傲的世界统治者已经开始陷到罪恶与荒淫的泥淖中去了,但是,不管这一代人是怎样的堕落和腐化,在他们中间却产生了好些伟大的人物,这是以前不论哪一代、不论哪一个民族、不伦哪一个时期中的人物所不能比拟的。
“一切伟大人物中最伟大的人物就是恺撒,”一位有名的哲学家曾经这样说过。真的,恺撒的事业使您所描写的时代显得伟大。
您用米开朗淇罗的手法雕出了斯巴达克思——这一为奴隶献身的基督。我,一个获取了自由的奴隶,要为这一点而感谢您,也要为我在读您的作品时所感到的深刻激动而感谢您。
我的泪水曾经不止一次地从眼眶中涌出,这位获得自由的角斗士的功绩,曾经不止一次地使我深深感动,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觉得非常遗憾您的小说实在太短了。
让我们的同胞,在想起那些长眠在再没有角斗士和奴隶主的祖国土地上的伟大英雄时,把自己的精神振作起来巴。
您的忠心的
裘斯壁·加里波第
一九七四年六月二十五日于卡帕莱勒
正文 一、苏拉的慨举
罗马纪元六百七十五年,“伊萨夫尔城的征服者”普勃里乌斯·赛尔维里乌斯·瓦季埃和阿庇乌斯·克劳齐乌斯·普里赫尔执政那一年的十一月半前三天(十一月十日)的早晨,罗马城里各个区域的老百姓不等天亮就在街道上聚集起来了。所有的人都向大斗技场涌去。
从埃斯克维林区和苏布拉区(住在那儿的人大多是平民)那些弯曲、狭窄、但是人口非常稠密的巷子里,涌出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们年龄和地位各不相同;他们淹没了城里的主要街道——泰倍尔诺尔街、陶工街、新街以及别的大街,大家朝着一个方向,象潮水一般向大斗技场涌去。
工匠,贫民,释放奴隶,浑身都是创痕的老年角斗士,乞丐,骄傲的罗马军团中的残废老兵——亚细亚、阿非利加和森布里人的征服者,普通的女人,小丑,戏子,舞女和三五成群的灵活的孩子,一批又一批川流不息地向前涌去。他们生气勃勃的快活脸庞,无忧无虑的闲谈以及种种讽刺和笑虐,都说明了他们正在匆匆地赶去欣赏那万人喜爱的表演。
所有这些形形色色,喧哗吵闹,数也数不清的人群,使这伟大的城市充满了一片含糊的、乱纷纷的、但是快活的哄响,那片喧闹声,只有千万个蜂房放在街道上发出来的嗡嗡声才能够跟它相比。
罗马的居民都显得非常高兴;这—乌云密布、不但不会带来好天气而且很可能下雨的天空,并没有使他们感到丝毫不安。
从拉丁和社斯古尔那边的山里吹来了非常寒冷的晓风,不断刺着人的脸庞。寒冷到了什么程度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因为好些公民已经把罩袍上的风兜拉到头上,另一些也戴上了阔边帽或者圆圆的毡帽;男人们努力把冬天的罩袍或者宽袍裹得更紧,女人们也裹起了又长又宽敞的袍子和斗篷。
这—座斗技场本来是罗马第一个国王老泰尔克维尼乌斯在罗马纪元一三八年建成,由罗马王政时代最后一个国王“骄傲的人”泰尔克维尼乌斯在占领阿庇奥尔以后加以扩大和装修的;它之被称做大斗技场是从罗马纪元五三三年开始的,因为那一年监察官昆杜斯·法拉米尼乌斯另外建筑了一座较小的、用他自己的姓名命名的斗技场。
大斗技场矗立在帕拉丁山和阿文下山之间的莫尔西亚山谷中,但在本书所描写的事件发生的时候,它还没有达到后来朱理乌斯·恺撒和奥古斯都·渥大维时代那样的壮丽和宏伟。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座巨大惊人的建筑物。它有两千一百八十罗马尺长,九百九十八罗马尺宽,场内可以容纳十二万以上的观众。
这一斗技场的形状几乎是椭圆形的。它的东端是半圆形的,西端却是一直线切下,横着一道连拱。那是一座拥有十三道拱门的高大建筑物,中间的那道拱门就是斗技场主要的进出口,因此叫做正门;角斗开始前,护神像的行列就是从这道门进场的。其余的十二道拱门下的拱廊就当作马厩或者是“拱房”,当斗技场中举行战车比赛时,那儿是安置车马的地方,当场内举行罗马人最喜爱的流血角斗的表演时,那儿就是给角斗士休息和关闭猛兽的地方。斗技场从那座连拱开始就是呈半圆形的一排一排的石阶,那些石阶就是观众的座位。好多梯级隔开了那些座位,观众就是循着那些梯级到座位上去的。那些梯级又与看台后面的许多梯级相连,罗马人可以循着它们下去,从周围的许多边门出场。
看台顶上是圆柱拱廊,那是规定给妇女们享用,让她们观看表演的。
正门的对面建造了一道凯旋门,那是凯旋者进场的地方,但是在那座连拱的右面还有一道门,叫做死门;斗技场里的工役们,用长长的挠钩儿住那些已经打死或者快要死去的角斗土的鲜血淋漓的残缺肢体,通过那道阴惨惨的门,把他们从角斗场上拖到场外去。
在那座连供的平顶上放着好些凳子,那是最高的长官——执政官们、贞女们和元老们的座位。但在其余的地方,那就没有什么特定的或是分派给什么人享用的专座了。
在角斗场上,从那座连拱起一直到凯旋门那儿,有一堵长约五百来步的矮墙,叫做“岭墙”;那是在战车比赛时用来测定距离的。墙的两端有几根小柱子,叫做“标柱”。在“岭墙”中间矗立着一座祭奠太阳的方尖塔,塔的两边分列着许多圆柱,祭坛和神的雕像,在那些神像中间有采莱斯和莫尔西亚的维纳斯的雕像。
在斗技场里面,四周围着一道十八尺高的墙,那道堵叫做“护墙”。沿墙掘着一道深沟,沟里灌满了水,沟的外面还有道铁栏杆。这—切都是为了保护观众,以免他们万一受到那些在斗技场里张牙舞爪、咆哮逞凶的猛兽袭击。
这—在罗马纪元六百七十五年给罗马人看表演的地方,就是这样一座宏伟的建筑物。这座巨大的建筑物,现在正挤满了可敬的罗马公民——他们所向无敌的鹰己经飞遍了全世界。可是在场外还有人急匆匆地赶来,他们的人数每小时、每分钟都在增加,在滚滚不断的人流中不仅有平民,而且还有骑士、贵族和贵妇们;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无忧无虑的,就象那些等待某种有趣而又愉快的娱乐的人一般。
这—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在庆祝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演把这么多观众吸引倒斗技场来呢?
“幸福的人”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这一意大利的统治者,使整个罗马发抖的人,由于想使自己在欢乐中忘却那已经折磨了他两年多的不治的皮肤病,曾经在几星期之前叫人当众宣布,他将出钱使罗马市民接连狂宴三天,并享受种种娱乐。
在前一天晚上,马尔斯广场和第伯尔河旁的空地上,罗马的平民们就已围坐在按照这个残暴的独裁者的命令摆设的无数桌筵席旁了。他们喧闹地大嚼到黑夜降临,接着,通常的筵宴又转变为毫无节制的狂欢。这位凯乌斯·马略的死敌,用空前的、帝王才有的穷奢极修的排场,举行这一宴会,他在无数间在室外空地上匆匆布置起来的三榻餐厅中,用大量最精美的食物和最醇厚的葡萄酒款待了罗马全城的人。
“幸福的人“苏拉的慨举是空前的:这些他用来庆祝赫克里斯的筵宴和表演,一共耗费了他十分之一的财产。他所准备的食物是那样的丰富,因此每天都有大量的剩余食物扔到河里去;他用来款待人们的葡萄酒,也都是四十年或者更久的陈酒。
苏拉就这样用左手把右手抢来的财产的一部分拿出来款待了罗马人。虽然奎利特人心底里恨透了苏拉,但他们表面上还是毫不惶恐地接受了这个为全罗马人民切齿痛恨的人为他们安排的宴会和娱乐。
一天最好的时间开始了。生气勃勃的太阳光,从乌云中间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地透出来,把山丘顶部和几十座神庙、贸易堂以及围着白大理石墙的贵族邸宅的屋顶照得金碧辉煌。灿烂的阳光也照暖了坐在大斗技场看台石阶上的罗马公民。
斗技场里已经满满地坐着十万以上的罗马公民,等待欣赏他们最心爱的表演:角斗土和角斗士的流血角斗,角斗土和猛兽的搏斗。
在这十万以上的观众中间,有由城中各区和罗马以外各地汇集到这一“永恒的城市”里来的贵妇人、贵族、骑士、包税商、钱庄老板和有钱的外国人,他们占据了最好的座位。
尽管那些命运的宠儿到斗技场比穷人们迟得多,他们总是能够得到最好和最便利的座位。许多穷苦的罗马公民,虽然常常没有面包吃,有时侯甚至没有房子住,还是保持着他们的骄傲,他们随时准备高喊;-“Nlimetanger——civigromanussum——(不要碰我——我是罗马公民!)在那些游手好闲的穷人干的五花八门的不费大力气的职业中。有一种特别的职业那就是及早赶到公共娱乐场所,为有钱的公民和贵族占据最好的座位。当那些富豪和贵人认为表演值得一看的时候,就乘马车到斗技场来,付出三个或者四个塞斯太尔司,就可以获得安坐好位置的权利。
斗技场里挤满了十万以上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和不同出身的观众。这种伟大的场面是叫人很难想象的。各色各样的衣服,包括阔紫边宽袍、狭紫边宽袍、祭袍、女宽袍、无袖女袍、女长袍、女披风,它们的颜色交织成瑰丽灿烂的一片;千万人的喧哗吵闹,就象火山在地下发出吼声一样;成千万个人头的转动和成千万双手臂的挥舞,好象狂暴的海洋中汹涌可怕的巨浪!但是这一切关于当时大斗技场中无可比拟的伟大场面的描写,只能给人一点极其微弱的概念罢了。
坐在各处看台石阶上的平民们,不时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食物。他们吃东西的胃口很好一一有的人吃咸肉,有的人吃冷猪肉或者灌肠,也有一些人吃一种用凝乳和蜂蜜做馅的包子或者面包干。他们一面吃,一面开玩笑,讲种种俏皮话和不很文雅的挖苦话;他们无忧无虑地交谈,高声地哄笑或者喝着葡萄酒:维里特拉酒、玛西古斯酒和杜斯古尔酒。
到处都有人在做热闹的买卖;卖煮豆子、煎饼和包子的小贩们,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货物卖光了。因为平民们都争先恐后地把这些价廉物美的食物买来款待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接着,自然罗,这些兴高采烈的顾客们不得不把卖葡萄酒的小贩喊过来,买酒来消除由于吃煮豆子而引起的口渴。他们喝着满斟在杯子里的、被丧尽良心的酒贩子当作杜斯古尔酒卖的酸葡萄酒。
那些富人、骑士和贵族家庭里出来的人,避开平民单独坐着,他们故意显出一副令人注目的高贵气派,进行着快活的有声有色的谈话。
盛装的纨挎子弟用坐垫和毯子铺在坚硬的石阶上,他们把打开了的.伞撑在美貌的贵妇人和迷人的姑娘的头上,替她们遮蔽灼热的阳光。
在看台的第三排石阶上,差不多靠近凯旋门的地方,在两个贵族中间,坐着一位极其美貌的贵妇人。她那婀娜的姿态、丰满的肉体和美妙的肩膀,表明她是真正的罗马美女。
她有轮廓端正的脸庞,宽广的前额,纤巧而又美丽的鼻子,娇小的嘴,一对黑艳艳的灵活的大眼睛,以及两片燃烧着要求热吻的强烈欲望的红唇。总而言之,在这位贵妇人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不显露着那不可思议的迷人力量。好象乌鸦翅膀那么黑油油的、浓密而又柔软的鬈发,直垂到她的肩上,但在靠近前额的地方却被一顶满嵌宝石的全冕紧紧地束住。一件用极薄的白色毛织品制的、下端绣上金绦的无袖长袍,显出了她那令人销魂的曲线。但在那件美丽的、褶襞向下飘动的无袖长袍外面,又罩上了一件雪白的垂着紫色流苏的坎肩。
这位服饰华丽的美人大概还不到三十岁;她就是范莱丽雅——卢齐乌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女儿,昆杜斯·荷尔顿西乌斯的同母异父的妹妹。昆杜斯·荷尔顿西乌斯是一个有名的雄辩家,他是西塞禄的劲敌。他在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五年曾被选为执政官。在我们叙述的事情开始前几个月,范莱丽雅的丈夫用一种外人看来似乎是真实的借口,说范莱丽雅不会生儿子,跟她离了婚;但事实上,离婚的原因,却是在罗马闹得满城风雨有关她的品行的流言。那些流言认为范莱丽雅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说她跟许多追求她的人发生过不贞的关系。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离婚双方都保全了体面,因此范莱丽雅的名誉并没有受到损害。
在范莱丽雅的身边,坐着艾列维乌斯·梅杜里。这是一个瘦长、苍白、洁净、头发梳得精光、浑身洒过香水涂过香油而且仔细化妆打扮过的一家伙。他所有的手指都戴着雕工精细的嵌宝金戒指。他的脖子上面挂着一条金项链,下面是一个漂亮的金坠子。梅杜里除了他那文雅的装束之外,还拿着一根象牙手杖,他不时显出极其优雅的姿态把玩着它。
在这位贵族的冷漠呆板的脸上,显出无聊而又麻木的表情,他还只三十五岁,却已经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感到厌倦了。艾列维乌斯·梅杜里出生于罗马有名的门第高贵的家族。那些贵族被狂饮和游宴折磨得失去了英武气概,他们已经把为祖国光荣战斗以至牺牲的权利交到平民手里去了。这些门第高贵的家族把征服别的民族和国度的责任推卸到平民身上,而他们自己所担任的工作,就只是在奢侈逸乐的生活中挥霍祖上的财产,或者是掠夺他们所统治的省份罢了。
在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另一面,坐着玛尔古斯·杰季乌斯·采吉齐乌斯。一个已有五十岁的贵族。他是一个开朗、快活、脸色红润、身体结实的矮胖子。挺着一个很高的大肚子。他最欢喜的消遣就是大嚼大喝,因此他把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三榻餐厅的食桌旁。上半天他总是去试尝厨子做的极其精致鲜美的菜肴,他的厨子的烹饪手段在整个罗马城里是赫赫有名的;下半天呢,这位贵族就苦苦地考虑着晚间的饮食,而且预先想象着再进三榻餐厅时的快乐情形。一句话,玛尔古斯·杰季乌斯·采吉齐乌斯在消化午餐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晚餐。
过了一会儿,昆社斯·荷尔顿西乌斯也夹到了这里。这位雄辩家的雄辩,在当时获得了世界的声誉。
昆社斯·荷尔顿西乌斯还不到三十六岁。他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和心血去研究演说的姿势和表达思想的种种方法,他那使姿势和语言相结合的艺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他每到一个地方——元老院、三榻餐厅,或者是不论什么地方——他那好象是天生的、气派极其尊严高贵的一举一动,使所有的人都为之惊叹。他的服装永远是深色的,他的宽边宽袍的皱婆总是非常谐和地下垂着,而且细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