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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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回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没人,这才抓着他的轮椅扶手、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唇一下,低声道:“姐姐我最喜欢吃你这块嫩豆腐了!”
他的脸竟然红了、脑袋也垂了下去。
我吃吃偷笑。
“吃太多、太快会厌的!”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轮椅往后退了一点、避开了我的手。
我愣住了,看着他滑回原来的位置、却也不看我,眼观口、口观心地入定了。
“方致远!”我有些郁闷地叫了他一声。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再说我也没开他玩笑啊,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就想到坏处去了嘛!看来天亮之后还真的会影响人的判断能力诶!
“快吃吧,要冷了!”他朝我扬了一下下巴,然后又不说话了。
我郁闷地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面前少得可怜、只填了胃里的一个角的食物,然后扔下餐具和他就走了。
他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进了房间,又默默地看着我换衣服。
全副武装之后,我拖着自己的大包就准备走。
他拦住我。
“滚!”我瞪他。
“不滚!”他的脸色有点发白,表情很伤心。
我恼火地又瞪了他一会儿,飞快地转身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悻悻扔下一句:“姑奶奶就不信跑不过你这个瘫子!”说完这句我很内疚,但是又觉得挺痛快。眼角的余光告诉我他被我的话狠狠地伤到了。其实这样也好,我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我们有着志趣相投的一面,但是谁知道那能持续多久呢?最主要的是,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万一日后他对我真到了用情至深的时候,我突然不耐烦他了、不要他了,他还活得下去吗?
自尊心被摧残殆尽的时候,是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去自尽、寻短见的吧!我就曾这么盘算过的,当然只是盘算盘算而已、而且三分钟以后就彻底放弃了。我怕死、怕疼、怕活受罪。小潘是最好的例子!
我是个健全人,没法切实体会残疾人的心情、也没那么多功夫去体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伤心事,并不因为谁比我少了两条腿就该让我多同情谁一点。同情是无用的东西,往往还会好心办坏事,我早就不滥施同情了!很多时候,当机立断的绝情反而能让人振奋起来、憋着口气好好活下去,山高水远、来日方长之后,回头想想当初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些人、那些事儿,你可能只会觉得风轻云淡、一笑了之了。所以,还是绝情一点好!
我走了!很绝情地走了。
方致远没再追我,也没叫我。像是一片被我掸落在身后的梧桐叶儿一样,悄无声息。
我希望他还是爱我、喜欢我的。
我更希望他能像我当初把小潘放在心底深处的小百宝箱里那样,只是很偶尔地翻出来看一看、亲一亲,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锁起来,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想不起来去看。
我最希望他能忘了我。这样最好!他那么纯洁,就和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腿一样的纯洁。可能是因为他对我的赤子之心让我觉得他纯洁吧,不管怎样,我觉得他比我要纯洁得多得多。他值得更好、更懂得珍惜他的人,不会动不动瘫子、废物地羞辱他,也不会骑在他身上的时候想着满大街能跑能跳的男人们,更不会明知道他寸步难行、还故意要他抱她、拿他的残疾寒碜他。
祝你好运,我的方致远。
2…1
我估计我是着魔了!着了那个叫方致远的小混蛋施在我身上的魔!
头十几天里,我满脑子他的脸和身子,还总担心他会找到我的单位来、弄不好还会死气白列地缠着我。不是他说的吗?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我了,我会有这种忧思也不足为奇嘛!
但是他没有。
然后我就开始生气、开始怀疑他对我的所谓的喜欢和爱、也开始怀疑自己那晚是不是神智清醒、到最后开始怀疑我记忆中的种种细节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他还是没来找我。
再然后,我开始反思。我试图弄清自己到底是怕他来找我呢、还是盼他来找我。反思的过程中,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愚蠢、最没有原则的女人。因为我可以在前一秒钟拼命捍卫自己的生活信条、后一秒钟就会情不自禁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对方致远太绝情了、再后一秒我又会痛恨自己的矫揉造作、当断不断。总之,我成了不是最愚蠢、便是最神经病的一个女人。
最后——足足一个多月之后,我渐渐地不去想他了。他和我的小潘一起被我放进了心底的百宝箱、然后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碰那个箱子。
日子又开始平平静静地往前流淌。转眼过了新年、春节,再转眼已是冬去春来,几乎还没来得及眨眼又到了盛夏。
我依旧开着我的小Polo上班下班。惯例地和小圈子里的朋友们去固定据点喝两杯、互相吐吐苦水,然后互相从对方的倒霉事里庆幸庆幸自己的置身事外;再从彼此的安慰当中汲取一点力量、明天好继续应付层出不穷的倒霉事。
不过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和方致远有关的任何字。
Summer还在发短消息和邮件给我,通报“147”的最新动向,我连看都不看就删了,后来他大概也觉得没劲了、便不再发了。
某天,我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方致远到底是靠什么发家致富的呢!神秘的小孩!
七月中旬、正值酷暑,我抽空参加了一次车友会的活动、去爬了一次玉龙雪山。虽然曾在昆明工作过,但是却忙得从来没好好玩过!爬上山顶、看着冰雪覆盖的叠嶂山峦时,脑子稍一缺氧、方致远的脸和身子就毫无预警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害得我一失足、差点滚下山去。看来我真的是觉得他纯洁得要命,就像雪山上的冰雪那样冰清玉洁。呵呵!
高不可攀在八月份的时候来找过我一次,是来向我告别的。我已不愿意再提他的名字,就用“高不可攀”来称呼他吧!他说他移民加拿大的手续差不多都办完了、沪上的产业该解决的也都解决得了,只剩下他的那辆才置换了一年都不到的斯巴鲁Forester。然后他就把钥匙交给了我,眼含深情地看着我说,女人家开高大点的车安全一点;还说来年回来探亲的时候要我开着车去机场接他。
我很纳闷。他全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几乎都移过去了,我不知道他还回来探的什么亲!
不过我还是犹豫都没犹豫地收了车钥匙。反正他家里人都觉得我是个一心指望攀高枝的势利女人。我扪心自问、除了吃饭和外出的花销都是他来,我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未曾拿过他的。现在要他一辆车也算是对我蒙受了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的一点报复吧!再说,我喜欢他的调调、也喜欢开SUV!
第一次开着斯巴鲁上路的时候,我又想到了方致远。这么高的车他怎么上得来啊?然后我就笑了,上不来最好,彻底死心了才好!
我从十九岁、高中一毕业便开始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工作,九年多下来,熬到了现在的销售部副经理。
原本我是个餐厅服务员。做了一年半、前厅部的经理见我伶俐可爱,便生拖硬拽地把我弄到了酒店前台做领班。没半年的功夫,我成了主任;再半年,变成了高级主任。
有人说我是陪了那个老外睡了才能平步青云,我嗤之以鼻!一个礼拜之后,我揪着好不容易给我挖出来的谣言散布者的领子、恶狠狠地道:“你姐姐我宁可陪个外地民工睡都不会陪外国民工睡的!”她才十九岁,却比我当年那岁数的时候成熟且有心眼多了,不过我的口头加手头恐吓还是把她吓哭了。
姐姐我从小到大可一直是校园里的明星运动员呢!
在前厅部做了一年之后,我突然接到了一纸调令、被调到了客房部。我讨厌客房部!于是我立马冲到了人事部,结果人家乐呵呵地告诉我,我是酒店管理集团打算培养的第一批Local人才,要我好好在各个部门轮岗、以便将来有一天好天将降大任给我。我有点受宠若惊,心里对那个外国民工感激莫名。我知道,他是好人!
至此开始,我就像个轮子一样被管理层从这个部门拨楞到那个部门,轮岗轮了约莫一年半的时间,最后甚至还做了一段日子的总经理秘书,总算把整个酒店的前前后后都混熟了!
后来我开始到各地的联营酒店轮岗。先在香港、新加坡各学习了三个月,然后就被遣送回国,从上海打发到西安、昆明、重庆、大连、北京、杭州……用了四年的时间、跑了大半个中国。那时,我爱上了、爱死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觉得自己就是只谁都管不住、也休想抓得牢的小鸟。可是我的心高气傲和自以为是于某晚终结在北京后海的一个酒吧里了——我遇到了我的高不可攀!
怎么我的男人都是在酒吧里碰到的呢?我郁闷!
他是个过气部长的孙子,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出口成章、诙谐幽默,又相当Man,三下五除二就把我降伏了。他说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有种特别强烈的征服欲,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对症下药。其实他用的是很传统的酒壮怂人胆、利用了我“服务大众”的弱点这一招!
唉,谁叫我服侍人服侍惯了呢?酒店里工作这么多年已经把“服务”二字深深地烙在我的骨头里了。
他父母一直反对他和我的关系,尤其是他母亲。还记得有一次和他去雍和宫附近逛街的时候、在街头巧遇他母亲,然后就被她很热情地拉着一起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她很客气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当听说我既没念过大学、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在她看来,在酒店工作属于不正经的工作!她当场就翻脸了,扯着她儿子的袖子、谎称自己不舒服就把我一人撂下了!那时我就知道,我和他长不了!
没想到我们长下去了。我从北京被调去杭州的时候,他跟着我去了;从杭州回上海的时候,他又跟着我来了。他是做网络的,典型的SOHO一族,在哪儿都能干!
他比我大四岁,很沉稳、很聪明、很大男子主意,还很北京!到了上海没多久,他就买了一套水城路上的房子,我搬去跟他一块儿住了。吵架的时候我会赌气搬出去,要么住到宿舍、要么到朋友家过夜;过个一两天、他总会用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来找我回去,我会端一会儿架子、然后做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跟着他回去。
我们像夫妻那样地生活,但谁都没提过结婚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他家里那一关肯定是过不去的。他是三房隔一子;他母亲患有严重的糖尿病,他父亲则于前两年确诊为溶骨性骨癌、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可以说是捡来的。他结婚的事儿绝对是家族大事!
和他同居了一年不到的时候,他爸妈突然说要来上海住、还很直接明了地告诉他,来上海的一大目的就是为了撵走我。
我从他那儿搬出来了,没有回父母家住。那儿小、而且我也没脸回去。他父母反对,难不成我父母就不反对了吗?谁不是打娘胎里出来的呀?父母都指望自己的孩子能找个好对象,然后顺顺利利地结婚、急急忙忙地生孩子。我父母亦然。
他父母来了没多久之后,他就渐渐地疏远了我。我不怪他!我知道他不坏,只是肩上的责任太重大。
突然有一天他妈妈到酒店里来找我了,说约我一起喝个下午茶。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破费了两百多块钱在我们酒店的咖啡厅里请她喝了个地道的英式下午茶。她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他儿子是多么地想念我,求我跟他做个干净的了断、别再缠着她儿子了。临了还很客气地对我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愁找不到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放了我家小华吧!”
我记得当时我气得眼泪在眼里直打转、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抄起锡兰红茶朝她泼过去的冲动。然后我很客气地买单、很客气地请她离开我们酒店以免她的出现影响我吊凯子的“仕途”。
当晚,我喝了半瓶威士忌,醉醺醺地去敲他家的门。他一开门,我便跳到他怀里、当着赶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的他母亲的面儿把他强吻了一顿,还差点把他□了。幸亏他力气大、扛着我进了房间,然后任由我吐了他一床一地的、还抱着我坐在地上大半夜。就凭这个,我不恨他!
隔了几天之后,他妈又来找我,我直接一句“没空,在忙着找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给她打发了。当天下午,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高不可攀病了好几天、感冒加发烧,不过我不用去看望他了,已经好了!然后还说他们全家都要移民加拿大了。
我很想不通她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既然要我别去找她儿子,干嘛要告诉我他病了?而且……至于吗?!为了让他儿子对我断念想就还要兴师动众地举家移民?我真怀疑他们家有点什么经济或者政治上的问题,弄不好畏罪潜逃也有可能!不过,我还是很客气地祝她儿子早日康复,也祝他们移民顺利。
最后她说了一句让我听了一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请你别恨我!注意,她用了“请”这个字!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恨她我恨谁去?!恨她儿子?那岂不是等于否定了这四年来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吗?于是我很争气地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哪位?
哈哈,老太太被我气得不轻!
然后,我的高不可攀正式退出了我的生活舞台。
初回到上海的时候,我回到了当年的起点——餐饮部工作了一年,只不过那时是在餐厅里当服务员,这次是在办公室里当宴会厅的副经理。然后我又被安插到管理层的核心部门——销售部去了。别人说我离核心管理层不远了。是吗?我怎么看看还远着呢!我们酒店里头各式各样的经理、副经理有一大把呢,真正进得了管理层的至少都是总监级别!
从元旦假过后,酒店上下的气氛就一直有些紧张。因为酒店投资方与为我们经营管理了十年的外国管理公司的合约就要到期了。我深刻明白了为什么酒店管理层会有培养“Local”管理人才这一举措,同时我也不得不佩服酒店高层的深谋远虑和管理公司的大公无私、那么多年前人家就已经开始倾囊相授地培养本地人才了!
我决定将来如果有机会自己做老板的话,一定也要把培养人才、无私奉公作为经营第一要旨!
外国管理公司的合约一满,他们也会同时撤资。中方早在去年头里就开始招标、寻找新的合资伙伴了,可是这年头的经济大环境这么差、多少公司都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哪儿那么容易找到金主呀!要不是银根紧缩,管理公司可能也不会撤资的。
不管找不找得到合资伙伴,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酒店的名字里管理公司的那一部分将被摘除,我们会彻底与他们这个百年品牌断了关系。
我对能不能找到合资伙伴没什么信心。就算找到了,对自己能否像当初人家培养我的初衷那样成功进入管理层也没什么信心。就算有幸进入管理层了,对我自己会有什么表现更加没信心。
我说过,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除非像当年学校念书那样有人强按着我的头、或者拿鞭子在我身后赶我往前,否则等我热度一过,我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一心想着吃喝玩乐、成天就盼望过上混吃等死的逍遥日子的人!当然,最好能再让我公费旅游旅游那是更加锦上添花了。
当初在前厅部工作的时候,那个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外鼓励我去加强英语能力,于是我报名去读了韦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