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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圣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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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小时候很喜欢到西花园玩耍,萨家两兄弟都娶了美丽的妻子。到灵儿懂事
的时候,她们虽然四十多岁了,还是风韵犹在。老大萨宝臻的妻子赛珍珠没有生育
过孩子,她很喜欢灵儿。但是灵儿家的老少三代从不与萨家有任何往来,基督徒的
家庭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可平时见了萨家的人,连招呼都不打,在整个大院里也
是唯一的一家。虽然灵儿的全家不让灵儿去西院,三四岁的孩子并不懂长辈们的恩
怨,还是喜欢偷偷地跑到西院去。
    童年的灵儿很喜欢看赛珍珠点起蜡烛,手里拿着线香,双目炯炯发光,先向墙
上挂着的一幅女人的画像跪拜,说这女人是很灵验的狐仙。然后她走着飘飘的步子,
如风中的杨柳,腰部和手指的摆动都美丽极了,在厅堂里似黑色的大蝴蝶飞翔,口
中念念有词。听说这个女人少女时代是全县最有名的戏子,艺名叫“赛珍珠”,至
于她的真实姓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戏班子捡来的弃儿。
    赛珍珠如黑蝴蝶在飞,手拿一张黄色的符,在蜡烛上点着了,金色的火焰窜起
来,赛珍珠的眼色也凶恶起来,发出绿色的光芒,把符的黑灰接在一碗水里,走到
西边的厢房门口,兰花瓣似的手指放进水中搅动,对着西厢紧闭的房门弹着,在门
框上画着莫名其妙的线条,赛珍珠的身体剧烈地发抖,灵儿也被恐惧压倒,在回廊
的柱子后跟着发抖。但她又被赛珍珠优美的体态吸引着,在妖气的缭绕中,这女人
的美丽怪异地吸引着小孩子的心。
    这时反闩上的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赛珍珠连忙吹灭蜡烛,身手敏捷地
踏上椅子,一把拉下墙上的女人画像,连碗一同收进房间,这才慢吞吞地去开门。
    门外进来的是萨家另一位美人,比起赛珍珠的妖艳的美,她是温柔可人的美,
是楚楚可怜的美。这是萨家老二萨宝沁的妻子冯素莲。
    灵儿虽然更喜欢这个女人,但冯素莲是个不好亲近的冷女人,灵儿从来不敢主
动和她说话。冯素莲薄薄的鼻翼翕动,闻出了空气中的线香味道,又看见了门口的
水迹,目光幽幽地盯着赛珍珠看了一会儿,转身开门进去。
    赛珍珠的身体又发起抖来,她抱着灵儿,满脸堆着温和的笑容,嘴巴却对着灵
儿的耳朵细声地说:“她就是鬼,是狐狸精!你看有多少鬼附在她身上。”
    冯素莲好像听见似地,突然出现在房门口,黑洞洞的房间里露出她苍白的脸,
充满了阴气。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家的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刚刚祷告谢完饭,灵儿口中
还拉长了声音说了好几声“阿们”,突然就对家里人说:“素莲婆婆是鬼。”
    宋家的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灵儿的妈妈脸色都变了,问道:“你听谁说的?”
    “珍珠婆婆说的。”灵儿望着大家,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严肃地瞪着她。“今
天珍珠婆婆点着香跳舞,把黄纸头烧在一碗水里,在素莲婆婆门上写字。”
    宋家的人不约而同地叫起来:“主啊。”
    灵儿的妈妈眼泪汪汪,颤着声说:“告诉你,不准到西院去,为什么要去?”
    接着,灵儿就听大人们说什么“行巫术”、“交鬼”等词语。
    晚上,灵儿发烧了。
    灵儿的妈妈神经质地对外婆说着什么“撒旦像狮子遍地游行,到处寻找可吞吃
的”,“他们那里是不洁净的地方,人也是污秽的”,“污鬼要侵犯孩子”等等。
    外婆和妈妈一同跪在灵儿的床边,迫切地祷告。祷告的话是灵儿很熟悉的,只
要有人生病,总是这些话”:“捆绑撒旦离开”,“赦免孩子无知的罪”,“主是
我们的好医生”,“快快医治孩子,不容仇敌伤害”
    后来,灵儿的外公拿着听筒进来,对两个女人说:
    “为什么这样?我们的家是蒙上帝所爱的家,我们的主怎么会让孩子给鬼伤害
呢?不要惊慌,要相信上帝爱我们。”
    外公检查了灵儿,诊断是在幼儿园传染了腥红热。“这是正常的疾病,不要对
西院的人怀有仇恨。”外公说完就出去拿药了。
    ……
    没到日本去的时候,灵儿一直对家里人不让她去西院这事想不通,认为不过是
宗教信仰上的观点不同而已,觉得家里人小题大做。
    一直到灵儿去了日本,才知道家里人不让她到西院是对的。
    西院的萨家,那些可怕的妖艳的鬼怪,在日本给灵儿带来了一场几乎是灭顶的
灾难。
    想到在日本那次九死一生的经历,灵儿至今还是不寒而栗。要是自己有孩子,
也会像母亲一样,决不让小孩子到那样的家里去。
    何况,外婆还告诉灵儿,在日本侵略军占领福永县的时候,宋家大院曾经是日
军在县里的指挥部,西花园是日军玩弄中国女性的淫窟,又是他们秘密审讯犯人和
杀人的地方。1947年,外婆跟着外公回到福永县老家的时候,在西院戏台后面的耳
房的地下还挖出过两具尸骨。
    外婆说,那很可能是被日本军队杀害的中国人的尸骨。这些事情都被外公压下
来了,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起过,当时福永县的老百姓是很迷信的,会编造出很多荒
唐的故事来。外婆喝着日本的梅子酒,突然转过身来对灵儿说:“你知道吗,西院
的赛珍珠其实比我更早就住进了我们宋家大院,她原来就是西院的老住户了。”
    灵儿惊讶极了:“这怎么可能?”
    “日本军队在那里的时候,赛珍珠本来是为皇军唱戏的,后来就住进了西院,
做了日本人的玩物。别的中国女人是被日本人抢进去的,逼进去的,只有她这个女
人是自愿住进去的。”
    “外婆,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那个女人自己对我说的。她知道我们宋家没有人和他们家的人说话,有一
天,她拉住我,问我为什么不到西院来看看?那时候是我们家最痛苦的日子,新中
国刚成立,镇压反革命,赛珍珠的丈夫到公安局去说我的哥哥是外国特务,告你外
公是反革命。我们两个当家的男人都被抓走了。那天赛珍珠在我们家门外拦住我,
嘲笑我,她欺负我是个外国女人,说你们的上帝为什么不救你们这些好人呢?现在
你的丈夫和哥哥都要枪毙了。你平时过得那么贞洁有什么用?你看我怎么样,日本
人手里我是大红人,国民党手里我还是红人,到现在共产党手里,我就住进了最好
的西花园,连共产党的县长还住在原先国民党的破军营里呢。”
    外婆告诉灵儿,那个可怕的女人对外婆说,日本人在西花园里一边奸淫着中国
的女人,一边拷打中国人。有时抓来了抗日分子,就在这些男人的受刑的时候奸污
他们的妻子和女儿。赛珍珠说她在那个时候忍不住就要和日本的中队长上床。有一
次她一天里面和十二个日本军人干那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干倒她的。
    赛珍珠抽着烟,一面笑着说那些事,一面把烟喷在外婆脸上,对外婆说:
    “世世代代都是好人倒霉,好人先死,你们家偏要做什么好人,开什么医院,
现在好了,医院没了,房子分给穷光蛋了,丈夫和哥哥也要枪毙了。我就气不过你
们这些好人,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虚伪的好人倒霉!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一个好
人,一个也没有!像你们家这种好人,我亲眼看着日本人杀过多少个,告诉你吧,
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的模样了!”
    外婆现在回忆起来还是不寒而栗,她说:“真是个邪恶的女人啊。和杀害我们
犹太人的德国纳粹党卫军是一样的可怕啊。”
    灵儿想起那个她小时候喜欢的风韵犹存的女人的美貌,那么亲切的模样,那黑
蝴蝶一般的飘动的身段。
    灵儿再也不会进西院的门了。

    车子在宋家大院门前停下来,院门前有一个宽阔的前埕,正对着大门是一个高
高的铁旗杆,这前埋和旗杆是在朝廷当大官的人家才能拥有的,宋家的先辈中,有
人在清朝任过翰林院大学士、工部侍郎的官职,虽然是家乡的祖宅,也常有官府的
人来往,所以大坪两旁还保留着一些拴马用的石柱子。大院门口原来有一对石狮子,
“文革”中被砸烂了,灵儿一出汽车就惊讶地发现,大门口又立起了一对崭新的威
武的大石狮子。
    “爸爸,这是谁家立的狮子?”
    “是你郑家公公前年做七十大寿,他有徒弟在美国和香港开武馆,回来祝寿时
送的,是惠安县著名的石雕。”
    灵儿又发出惊讶的声音:“啊,妈妈,连大门也变新啦。”
    宋家大院的大门是很气派的,有一扇像庙宇大门那样的正门,两旁各有一扇边
门,过去是油漆斑剥,露出灰白木筋的衰败相。如今补平了所有坑坑洼洼,用福建
著名的老漆刷得油黑发光,这种油漆就是制造福建工艺美术品脱胎漆用的黑色的天
然漆。大门上还装了一对黄铜做的威武的虎头门环,据说在“文革”时,造反派费
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从清朝传下来的虎头门环挖下来。
    “啊,连墙也刷白啦。”灵儿说,“这是谁做的好事啊?”
    父亲笑了,说:“是县文物管理委员会搞的。”
    舅舅发现大门上钉了一块牌子,说:“啊!现在这大院是受保护的了?为什么?”
    大门上的铜牌写着:

      福永县重点古代建筑保护单位  侍郎巷27号  清代宋平章故居

    舅妈说:“宋平章就是我们宋家那位当过工部侍郎的老祖宗吧。”
    灵儿的妈妈说:“听说我们这位老祖宗的第三个儿子的后代在马来西亚,成了
那里的大富翁,又是当地华侨的首领,前不久回来拜祖宗,从省里到县里的领导一
路陪着,想叫人家在家乡投点儿资。这不,在人家回来之前连忙把大门修了。”
    正说着,灵儿的大表妗陈平安、二表舅古亚逊、二表妗张翠华已经迎了出来。
    出来的人里,没有灵儿的表哥古恩义。
    灵儿的心一沉,想起她的表哥,心里就大大地摇动起来。她突然担心和害怕起
一件始终不敢想的事——她的表哥会不会已经结婚了呢?
    要是表哥已经结婚,她是绝对无法和“表嫂”在同一个屋顶下生活的!这是灵
儿从爱上她的表哥以来最害怕的事。
    想到表哥在房间里和一个女人做爱,而灵儿也在这片屋顶下,她就要发疯!
    要是进去,遇到那个表嫂怎么办?
    刚才那许多归乡后的切切情思和种种回忆一下子消失了,巨大的恐惧从头轰到
脚指,灵儿骤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表哥的妈妈、灵儿的大表妗已经拉住了灵儿的手,热情地说:“灵儿,你
的手怎么这么冷啊?上帝保佑,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啊。”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和修复一新的大门相比,大院里还是杂乱无章和陈旧不
堪。前院子左边的偏房还是街道办的医疗所,右边是居委会的“老人之家”,已经
有早早吃饱了饭的老人在下棋、打牌。
    院子里围了很多人在看挂牌匾。是住在第一进前厅的郑家的大儿子郑绍基和长
孙郑胜利在指挥几个武警战士爬在梯子上,把沉重的大牌匾托上正对着大门的屋檐
下。
    郑家老三郑绍辉和几个穿着“福永县武术学校”服装的少年,在准备放鞭炮。
    郑家的老爷子、七十二岁的南少林派武师郑国标和老伴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
孩子们挂牌匾。
    郑家长子郑绍基是县交警大队队长,长孙郑胜利是县武警中队队长,老三郑绍
辉是“福永县武术学校”的校长,一家人都是从小习武长大的。
    福永县靠海,自从唐朝的少林武功传到此地后,就有了南少林的武术流派。明
朝戚继光率军在此成功地抵抗倭寇以来,习武风气更盛,沿袭至今。
    一块用沉重的楠木做成大牌匾缓缓地升了上去。牌匾上写着遒劲的四个大字:
“武德高尚”。
    两个少年挑起一长串鞭炮,“噼噼啪啪”放得满院子烟雾。
    郑家的长孙郑胜利最先看见了灵儿,大喊起来:“灵儿!你回来啦!”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回过头来,认识灵儿的人都大声地打招呼,不认识灵儿的人
都被她惊人的美貌惊呆了。特别是年轻的武警战士和武术学校的少年郎,想把目光
留在灵儿的身上,又想转眼不看的样子尤其可爱。
    这样美丽的女人怎么能够转脸不看呢?大家的目光都粘在了灵儿的身上。
    心直口快的郑胜利拉着灵儿的手,上下端详,赞叹地说:“我的天哪,你漂亮
得让人没法喘气啦!”
    周围的人们都笑了起来。
    郑胜利回过身,以老大哥的气派对他的武警战士喊:“这是我的老妹子,你们
快帮忙搬行李。”
    郑绍辉也招呼他的学生帮忙,灵儿的行李很快就被年轻人搬进屋去了。
    灵儿却像小鸟一样跑到郑家老爷子和老婆婆面前,向他们鞠躬,大声说:“阿
公、阿婆,我回来了!”
    胖墩墩的老婆婆张着没牙的嘴,笑着搂住灵儿说:“这么大的礼,我们受不起
的。”
    老爷子却噘着嘴说:“怎么像个日本婆了?从前日本人在的时候,鞠躬最多,
杀我们中国人也最多。”
    灵儿笑着,拉住老爷子的手,说:“在日本都要这样的,你要是生气,我就真
的去当日本婆了。”
    老爷子哈哈地笑起来,说:“我看哪个日本鬼子敢娶你。”
    灵儿看着牌匾,问老爷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挂这牌匾干什么?”
    “这是两年前我做寿的时候,那些徒子徒孙们凑热闹送的。好好的挂了两年了,
前不久来了个华侨,说是你们宋家的后代,要来拜祖宗,看祖厝,领导上说我这块
牌匾挂着影响不好,让我摘下来。这不,到今天才挂回去嘛。”
    这时,老婆婆说:“灵儿,我有点儿头晕,要去铺上倒一倒,你明天来我们家
坐。”
    灵儿的爸爸说:“阿公家忙,我们明天再来。”
    郑家老大郑绍基说:“艾老师、古老师,在我家吃便饭吧。明道也好久没回来
了,一起坐坐喝杯酒吧。”
    灵儿的舅舅和表舅们连声谢绝。郑家老爷子说:“他们家是奉教的,不能吃我
们家祭过关公关老爷的饭菜。改日吧,我们两家和自己人一样的,不用虚礼了。”
    灵儿说:“我先进去看姑婆啦。”灵儿提起裙子,快步跑过三进前厅,进了内
院的门,过了第一进内厅,从右手通往东边的边门,就是东院了。灵儿刚叫了声:
“姑婆……”马上不敢大喊了。
    回到东院,那熟悉的静谧而清洁的气氛一下子裹住了灵儿。
    井边的柳树还在。水缸里没有盛开的红莲,现在并不是夏季啊。
    外公的妹妹、灵儿的姑婆宋之伊端着一盆洗脸水出来,放在回廊的廊椅上,张
开双臂搂住灵儿,说:“我们的宝贝总算回来啦。”
    灵儿娇声地说:“姑婆呀。你怎么不会老啊?”
    姑婆绞起毛巾,笑着嗔怪灵儿说:“姑婆都七十三岁啦,你这个小马屁精!”
    她把毛巾递给灵儿。灵儿说:
    “姑婆,马屁精好呃。”
    灵儿一边洗脸,一边问姑婆:
    “这柳树怎么就长不大呢?”
    “谁知道呢?不过小小的更好看。”
    姑婆想起自己远走高飞去了以色列的丈夫,叹了口气。
    灵儿故意四处看看,假装突然想起的样子,问:
    “姑婆,我表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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