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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圣殿-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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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研,你想过没有,要是我真的帮了你,叫我怎么在这房子里再住下去?”
    “心梅,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了,要是我能自己动手,我就不会把这样的重
担加给你了。我知道这对你是太艰难的事了,可是除你之外,谁还能帮我呢?”
    “之研,我做不到。”
    宋之研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扶我回去吧。”
    进了房间,宋之研让古心梅打开他的抽屉,拿出一个“丹参注射液”的药盒,
说:
    “看见了吗?里面有一支是没有文字的,你不要问这是什么药,上面的字我早
就刮掉了。心梅,我在半年前就准备好了,原来我是想自己动手的。没想到我的眼
睛这么快就看不见了,手也不能动了。”
    接着,宋之研又叫妻子找出一封遗书,说:
    “这封信是为你准备的,我是怕万一有人怀疑我的死,你将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在这上面写清楚了,是我早就准备好用来结束生命的。我叫你用的药,你以为是
‘丹参注射液’。心梅,要是没有人怀疑我的死,你就把这封遗书毁掉,千万不要
保留下来。”
    古心梅紧紧抱住丈夫,在那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丈夫不再是她
的依靠,不能再让他照顾自己了。现在是她要来照顾呵护这个可怜的男人了,她要
像母亲一样帮助这个生命将尽的孩子走完最后的路。

    这些往事,是灵儿和外婆一起到东京西南方向的箱根,住在可以眺望富士山的
温泉旅馆,深夜里泡在温泉水中说起的。
    温泉浴池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温泉水涌发出汩汩的水声。
    灵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外公之死的背后还有这样令人难过的故事。
    灵儿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外婆,问她:“您真的帮助外公了?”
    外婆的脸在温泉的热气中显得很朦胧,她说:“你外公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
一直想结束生命。他拒绝进食,等我一睡着,他就尽力掀掉被子。这么虚弱的人,
不吃不喝,再一着凉,一发高烧很快就会得肺炎。我真是心如刀绞啊。你外公用怨
恨的目光看着我,他甚至不再和我说话……”
    灵儿觉得外婆是个很不幸的女人。
    “特别让我难受的是,你外公的头疼得不得了。那时你妈妈想方设法从省里弄
到进口的‘二烃埃妥啡’,也只能控制两三个小时的头疼。其他的止痛药根本起不
了作用。我们无数次的祷告,也不能使你外公好受一些。那时候,我常常想起西院
那个坏女人赛珍珠说的‘世世代代都是好人倒霉,好人先死’的话。难道真的是这
样的吗?西院那个萨宝臻,这么坏的人活得那么好。我那时很软弱,对上帝发了很
多的怨言。”
    外婆说着,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外公再默默忍受痛苦了。我拿出了那盘药……
你外公的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他笑着对我说:‘心梅,谢谢你。’我对他说,我
会先给他注射安眠药,等他完全睡熟之后再给他用这支药。你外公像孩子一样听话,
让我给他打针,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和我一同祷告:‘慈爱的父神啊,求你赦免我
们的罪,求你爱子的宝血遮盖我们。我们是软弱的失败的人,求我们的主耶稣基督
担当我们的软弱,拯救我们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吧……’
    “你外公在祷告中进入睡眠状态,可我却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我回想你外公
给我的爱,我也想到我是多么的爱你的外公,我怎么还能忍心让他再醒过来,重新
忍受痛苦呢?我不应该为那虚伪的道德,让我所爱的人失去他想保持的尊严,让他
在痛苦中受煎熬。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万一你外公丧失了一切功能,成了植物人,
表面上看不出他有痛苦,实际上他仍然有痛苦的知觉,只是无法说出来,连眨一下
眼睛的能力都没有,如果是那样怎么办?而我们却以为他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的人了,
任凭他的灵魂在肉体中受煎熬,而且不知道要煎熬多长的时间。那我不是太对不起
他了吗?想到这些我真的忍受不了了,所以我给他打了针,让他永远离开了这个痛
苦的、充满罪恶的世界……”
    灵儿在温泉的热水中和外婆一同痛哭。
    “外婆,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灵儿,因为你爸爸、妈妈不理解我,他们总是希望我回到中国,和你们生活
在一起。灵儿,你说我还能回去住在那个房子里吗?你外公活着受苦的时候,我想
让他快点儿结束痛苦,可是他死了,我又陷在更深的痛苦中。毕竟是我亲手送你外
公走上死路的,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的理智告诉我是应该这么做,可我的感情
又责备我。我只有离开中国,回到我自己的祖国。回到了祖国,我又想念中国,想
念你们。想念你们,我却没有回来的勇气,我不能再见到我和你外公共同生活过的
地方,再看到家里的一草一木,我就会心痛而死的。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啊。”
    灵儿知道了家族的秘密,却不打算告诉自己的父母。因为外公的心愿就是保持
他的尊严。灵儿似乎完全理解了外公的心情。
    灵儿更加感到外婆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和外婆的爱相比,灵儿觉得自己的
爱和恨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像孩子的玩具一样。
    外婆整整背负了十年的重担,到七十岁的时候才卸了一点儿给灵儿。灵儿的心
灵马上称出了这担子的分量,外婆是无力背负到死的。
    在这个法律和道德都无法衡量的爱情故事里,灵儿全身都沉浸在死亡的芳香中。
她觉得箱根的温泉是这死亡拧出来的悲伤的汁液,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肉体散发出
前所未有的光芒。
    外婆走了以后,山本美雄发觉了灵儿身上微妙的变化。
    他们在自己的房子里刚一接吻,山本就体会到了不同,他暗暗惊讶。
    过去的灵儿虽然是二十五岁的成熟女性,但依然带着少女的气息,和她接吻就
像在山野中接受清新的阳光。在人类的怀抱中,阳光是无拘束的,是被动的,是任
人抚爱的。可灵儿的外婆走了以后,山本和灵儿第一次接吻就感觉不同了——灵儿
不单纯了!
    灵儿的吻不再是清香的蜂蜜,而是掺了浓郁的香料的蜜糖。他把这感觉告诉灵
儿,问灵儿这是什么香味,灵儿说:
    “这是没药的香味。”
    灵儿还告诉山本,没药在《圣经》里预表死。灵儿给山本看《约翰福音》,耶
稣钉死后,一个叫尼哥底母的信徒带着没药和沉香一百斤,把耶稣的身体用细麻布
加上香料裹好,放进坟墓里。灵儿说:
    “没药的香味是经过死的爱,爱情不经过死的熬炼是不会香的。”
    “灵儿,你怎么了?你外婆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让我知道,一个人的爱是多么沉重的担子。”
    山本不能理解灵儿,这个血缘复杂的女人,有时会有些奇特的感觉和思想。但
他愿意纵容灵儿的奇思怪想,因为他从灵魂的深处爱这个女人。
    山本久久地吻着灵儿,并不急于解开灵儿身上的睡袍。
    他诧异这女子身上突然具备的芳香,正从衣服的下面若有似无地散发出来。
    当他轻轻拉开睡袍的带子,袍子从灵儿的双肩滑下,山本惊讶地发现灵儿的身
体是完全赤裸的。
    在这之前,灵儿对她的肉体有一种特别的羞涩感,她总是放不开,总是要在身
上穿一件哪怕是小小的内衣。在性爱之后,她也不习惯裸体,总要穿上亵衣才能睡
着。而且每次都要山本为她除去那些镶着美丽花边的诱人的内衣。
    可今天灵儿是知道山本要来的,也知道几天不见,他们必定要尽情地做爱,她
是刻意地准备的。
    虽然灵儿对自己这么做还是非常的不习惯,她闭上眼睛,扭过头去,让山本看
她的身子。灵儿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美丽的乳房发出急促的波动。
    山本非常感动,连忙将灵儿拥入他宽阔的怀抱中,用自己的身体来遮盖灵儿。
    在这之前,灵儿像容易受惊的羚羊和小席那样,在性爱中总在逃避山本的攻击,
这是灵儿的天性,她是被动的猎物一样的女性。她甚至不知道怎样表达她的爱。
    山本盼望有一天灵儿的爱能够自觉地发生。
    山本不是一个基督徒,但他有时也看灵儿枕边的《圣经》,他喜欢里面的不少
诗歌,一个盼望所爱的女子能在爱情上觉醒的男人反复地吟唱: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不要
叫醒我所亲爱的,等她自己情愿。”
    在这节诗歌后面有一个括弧,写着:“不要叫醒云云”或作“不要激动爱情,
等她自发。”
    山本被这诗歌感动,从生命中发生的爱是不能教导的,在这虚假的世界里,女
人的矫揉造作到了令人厌恶的程度,装腔作势的兴奋、鹦鹉学音般的呻吟,没有一
点儿真实感。山本在日本。在美国读书,后来在中国工作时,和不同女人厮混过,
没有一个女人不让他厌烦的。直到他遇见灵儿,性爱对他才成为美事。
    他守候着这个女人,像诗歌中所唱的:“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不要激动
爱情”,“等她自己情愿”。
    他倾倒自己的心血,从灵魂中浇灌这朵美丽的鲜花,他也用肉体的爱来培育这
个女人,等待花开的时刻。“等她自己情愿”,这是多么好的诗句。
    现在,这个时刻悄然而至,灵儿向他开放了自己。
    过去,灵儿对山本而言,正像那诗歌中所说的:“你的两乳,好像百合花中吃
草的一对小鹿”,是娇羞躲藏的爱,那么今天的灵儿就是“你的两乳好像一对小鹿,
就是母鹿双生的”,是不再惊疑不再躲避的羚羊了。
    他们很自然也很小心地品尝爱的升华的结晶。
    “愿你的两乳,好像葡萄累累下垂,你鼻子的气味香如苹果,你的口如上好的
酒”。“我的新妇,你的嘴唇滴蜜,好像蜂房滴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你的衣服
的香气如黎巴嫩的香气”。
    山本承认,在所有的爱情诗歌中,都没有比这《雅歌》更美的了。
    灵儿明白,她这样对待山本,是想把对表哥的爱转移到山本身上。
    外婆在离开日本之前对灵儿说:“我看你并不是完全地爱着山本啊。灵儿,你
要珍惜上帝给你的。”
    这话深深刺进了灵儿的心,的确,灵儿在任何男人面前总要为她的表哥保留一
点儿东西,想起来是多么徒劳和毫无意义。
    这一份的爱是多么可怜,甚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灵儿还能分担外婆的
一份重负,灵儿的爱却只有自己背负。这爱只在灵儿的灵魂中蔓延,像密密麻麻的
藤蔓缠满了灵儿心灵的每一个空间。
    如果不回国,也许岁月的流逝,可以让灵儿忘记伴随着她童年和少女时代生长
起来的最美的爱。可是她又回来了,一看到表哥的身影,她的心就消融了。只有这
个人能激起灵儿生命的热情,使她从几俗的世界中脱开,进入晴空万里的精神领域。
    灵儿需要有这样一片心灵的晴空,她不能像那些完全活在肉体情欲和物质利益
中的人,一辈子没有生活的目标,只有跟随世俗的潮流。而她的表哥就是她的晴空。
    外婆经历了二次大战的苦难,奇迹般地活下来,还保留着童贞的身体,从欧洲
来到中国,找到了一生所爱的丈夫,恩爱甜蜜地活到外公去世。这个几乎是神话一
样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灵儿的家里,对灵儿精神的影响太大了。
    她从小就希望成为像外婆这样幸福的女人。
    她也喜欢她的外公。在同居一座小楼的古家和宋家的后代中,最像外公的人就
是表哥古恩义了。
    在福永县这个小城里,再也没有像表哥这样内心美好、外貌俊美的优秀人材了。
即使在日本。她也没有见到过能比得上表哥的年轻人。山本美雄是最像表哥的人了,
但他是缺乏精神生活的人,他的爱是非常注重肉体的感觉的。灵儿从小所处的生活
环境恰恰相反,也许从小生活在一个清心寡欲的家庭中,造成了灵儿独特的感情世
界吧。

    灵儿在医院的楼梯旁看着郑家的亲友拥挤着,哭喊着,跟着老太太的遗体下楼。
她却沉湎在自己家族的往事中,沉湎在她的感情世界中。
    她甚至没有感到表哥已经站在她的身边。
    虽然古恩义知道老太太是必死的,但看到从小尊敬的长辈一夜之间离开了人世,
内心还是很受震动。作为医生,他看过太多的死亡,已经很难动情了,可是郑家老
太太的死还是令他非常伤感的。
    古家、宋家与郑家的关系是非同一般的。
    在几十年的生活中,郑家多次保护了“番仔厝”的古家和宋家,其中的感情是
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他们的情谊贯穿了三代人。
    一直到郑家的一大堆人走完了,灵儿才看见表哥站在自己身边。
    非常难得,灵儿和表哥一同沿着清晨的小街往家走。
    灵儿说:“表哥,我是第一次这么早和你一起走路。”
    “是吗?”古恩义想了想,说,“小时候总在一起走过的吧?”
    “没有。小时候,你从来不和女孩子一起走路的。”灵儿说,“后来,你跟你
爸爸到福州去读中学,再后来,你又留在福州读大学,回来以后,你就忙着工作。
你哪有时间和我一起走路呢?”
    古恩义推着自行车,低着头,笑了笑说:“真的,我是没有和你一同走过路呢。”
    灵儿含着眼泪说:“表哥,我们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走路了。”
    古恩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灵儿,说:“灵儿,你变了。这两年在日本你到
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和过去不一样了。”
    灵儿看着表哥清澈单纯的眼睛,世上的万事都在变化,只有她的表哥依然如旧,
什么也没有变。
    他们走到!临海的码头街,银色的海水正在退潮,灰白的天空中聚集着厚厚的
云彩,天色渐亮,海风阵阵。
    “表哥,我回来几天,办些事,还要再回日本去,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表哥,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恩义觉得很难回答表妹的问题,他羞涩的模样是包括山本美雄在内的血气方
刚的年轻人所没有的。表哥的谦和与宽容是最让灵儿难以忘怀的。
    古恩义说:“灵儿,很对不起,我平时在家的时间不多,我们家里女孩子多,
我的妹妹恩爱,叔叔的两个女儿思全和恩惠,再加上你,我觉得你们好像都差不多。”
    灵儿心里像刀割一样,脸上却微笑着。
    “灵儿,我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变了很多。”
    “那当然,我已经结婚了嘛。”
    “不,这次看到你,我感觉很不安。从外表来看,你是越来越美丽了,我平时
在医院里见到的都是些愁眉苦脸的病人,昨天我见到你简直吓了一跳,上帝怎么造
出你这样完美的女人呢?我的心感到很不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
是咱们家的人了。”
    灵儿心里虽然难过,但她知道像表哥这样清心的人的直觉是太敏锐了。
    “表哥,我也觉得我不该生在我们这样圣洁的家庭里。我总是给家里人丢脸。”
    “你是说你结婚的事吧?凡事都是主的美意啊,你走了以后,于志成有了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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