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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远大前程---狄更斯-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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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巧,好像她天生就对我姐姐十分了解似的。从此,乔便有了比较安宁的生 

活,不时去到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店,调剂一下身心。不过警察的特点和一般 
人不同,他们或多或少对可怜的乔有些怀疑,虽然他本人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些警察们不得不认为在他们所遇到的人中,还没有一个像乔如此深不可 
测。 
    毕蒂一来到她的新岗位,第一项成就便是解决了一个我怎么也不能解决 
的难题。对于这个难题我也曾全力以赴,结果却毫无成效。事情的经过如 
下: 
    我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石板上画出一个古怪的形状,看上去颇像一 
个畸形的“T”。她非常着急地要我们替她把这个东西找来。我想到了可能 
的每一件东西,如柏油(tar),吐司(toast) 以及桶(tub),但 
都没有猜中。后来我灵机一动,想起这个符号很有点像锤子,于是便起劲地 
在我姐姐耳朵边叫出锤子这个词,她也开始锤桌子,似乎表明对我说的很同 
意,于是我便把家中的锤子一只一只拿来,结果还是劳而无功。后来我又 
想,也许是一根拐仗,因为这个符号很像拐杖,就到村子里借来一根,十分 
有信心地交给我姐姐。她一看到手杖便直摇头,令我们十分担心,她的身体 
如此孱弱,这么猛地摇头,说不定会造成颈骨错位,把头摇掉下来。 
    当我姐姐发现毕蒂很聪明,说不定能懂得她的意思后,便在石板上又画 
了那个神秘难解的符号。毕蒂认真地看着这个符号思考着,听着我的说明, 
若有所思地望望我姐姐,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乔(乔在石板上总是被用其第 
一个字母代替的,写成“J”),接着她便向铁匠铺奔去,乔和我跟着也跑 
过去。 
    “我肯定知道了!”毕蒂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叫道,“你们看,就是叫 
他!” 
    奥立克,无需怀疑,就是指奥立克!我姐姐忘掉了他的名字,只能用他 
的锤子来代替他。我们告诉奥立克,要请他到厨房里去。他先慢慢地把手中 
的锤子放下来,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然后又用他的围裙擦了一下脸,才慢 
吞吞地走出铁匠铺,带着流浪汉一般怪模怪佯的神气,弯着两个膝盖,明显 
地表现出他的特点。 
    我本来认定我姐姐会指责他,可结果却和我所想的完全不同,不得不使 
我失望。她表情上显露出她非常想和他重归于好,他一来她就十分高兴,做 
了个手势让他喝些什么。她打量着他的面色,仿佛十分希望他对到这里来感 
到愉快。她竭力表现出期望和他消解前仇,从她的谦恭神情中可以看出她的 
态度就像一个孩子对待严师一样。自从那一天之后,很难得有一天她不在石 
板上画上一个铁锤,所以奥立克也得每天拖拖拉拉地走到我姐姐那里,怪里 
怪气地站在她面前,好像和我一样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七章 


    我现在已经陷进了单调刻板的学徒生活,转来转去总不出这个村子和那 
边的沼泽地,除了在过生日的那天,我重访了郝维仙小姐,根本没有其他值 
得一提的情况,我发现还是那个莎娜·鄱凯特小姐在门口当差,我还发现郝 
维仙小姐依然和上次一样,以同样的神情和方法谈起埃斯苔娜,尽管在用词 
上有所不同,整个会面也只有几分钟,她给了我一块金币,在我临走时告诉 
我下一次生日时再去。我必须提及的是,这就成了以后每年的习惯。在她第 
一次给我一块金币时,我就曾向她说我不是为要钱来的,不能接受,可结果 
无效,反而引她生气,问我是不是想多要些?于是我不得不接受,而且,自 
此以后我便也习以为常了。 
    那座沉闷的陈旧宅邸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变化,昏黄的烛光依旧迷漫在 
黑暗的房间之中,那坐在梳妆台边椅子里的干枯幽灵也依旧不变。我想,也 
许是由于时钟停止,才使得这神秘所在的时间长存不变。虽然屋外的一切事 
物和我都可添加岁月,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日光永远照射不进屋里, 
甚至一想到这宅邸,连我的记忆和思维中也都没有一丝阳光。这所宅邸使我 
迷惑,给我的影响一直使我僧恨我的职业,使我为我的家庭感到羞愧。 
    然而,我却稍稍察觉了毕蒂身上的变化。她穿的鞋子有后跟了,她的头 
发变得光亮夺目而且梳得整整齐齐,她的两只手也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她生 
得不算漂亮,只不过平平常常,当然不好和埃斯苔娜相比,但她是那么活泼 
可爱、丰满健康、脾气和顺。她来到我们家也不过一年光景,我记得那是在 
她刚脱掉孝服时,一个晚上我发现她有着一双奇妙的冥思而专注的眼睛,那 
双眼睛是多么动人,多么善良啊! 
    当时,我正专心致志地完成一件任务,也就是抄写一本书上的段落,以 
此来改善自己的不足。我想,这是种一箭双雕的上进良策。 
    我抬眼看到毕蒂正在看我做的事,于是放下了笔。毕蒂也停下了针线 
活,不过没有放下来。 
    “毕蒂,”我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要么是我太笨,要么就是你十 
分聪明。” 
    “我做到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毕蒂微笑着答道。 
    她料理全部的家务,而且非常出色。不过,我不是指这一点,虽然这一 
点使我想要说的更加令人惊叹。 
    “毕蒂,”我问道,“你是怎么做到学会我所学的一切,而且永远不落 
后?”我当时觉得我确有了些知识,因为我把每年生日得到的金币都用作了 
智力投资,而且把大部分积蓄起来的零用钱也都用在智力投资上了。现在想 
起来,为这点儿知识我已付出了相当昂贵的代价。 
    “我也正要问你呢,”毕蒂答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要问我了,每天晚上我一离开铁匠铺,大家都看到我在干这个。毕 
蒂,可是你没有时间来干这个啊。” 
    “我想你是把学问传染给我了,就像传染感冒咳嗽一样。”毕蒂平静他 
说着,然后便继续干她的针线活儿。 
    我背靠在我的木椅上,注视着毕蒂把头斜在一边干着针线活,脑际中泛 
起了思潮,我开始认为毕蒂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就我现在所能想起的, 
她对我们打铁这个行业的一切专门术语、活计名称以及各种工具都了如指 

掌。简单他说吧,凡是我懂得的毕蒂都懂得,从理论上说,她也是一个铁匠 
了,和我一样,甚至比我强。 
    “毕蒂,你是一个非常善于利用机会的人,”我说道,“你在来这儿之 
前没有任何机会,而现在一有机会,看,你进步得多快!” 
    毕蒂看了我一眼,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可是过去我曾是你的第一个老 
师呢,是不是?”她一面缝一面说。 
    “毕蒂!”我茫然他说道,“怎么啦,你正在哭!” 
    “我没有哭,”毕蒂说道,仰起脸来笑着,“你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个念 
头的?” 
    我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个念头的?明明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滴在了她的针线 
活儿上。我无言而静默地坐在那里,脑中却在回忆着她服侍那位有着很坏生 
活习惯的沃甫赛先生的姑婆时,任劳任怨地吃尽了苦,要换别人是不肯干 
的,我的脑中又想起她当时的恶劣环境,一方面要守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 
店,另一方面要顾着那个又小又乱又嘈杂的可怜夜校,还要照看那个可怜而 
又无自理能力的老太婆,把她搀过来背过去。我还想起她身上有一种东西, 
即使处于逆境的时候也潜藏在她身上,这就是如今已经得到发展的美德。我 
记得最初我心情不快而且感到不满时,就去找她帮助,这就是明证。毕蒂无 
言地坐在那里做她的针线活,眼泪已经止住。我凝视着她,思绪起伏,觉得 
或许是我没有充分报答毕蒂的深情厚意。我是太谨小慎微了。我应该多关怀 
她,更加地真诚友好(但是在思考时我没有用关怀这个词)。 
    “是啊,毕蒂,”我再三思考以后说道,“你曾是我的第一个老师,那 
时候我们根本想不到会像今天这样子一起待在厨房里。” 
    “噢,可怜的人儿!”毕蒂答道。她就是这种不顾自己的人,又把话锋 
转向我的姐姐,并且起身忙着去服侍她,使她休息得更舒服一些。“你说得 
倒是正确,却令人伤感。” 
    “那么,”我说道,“我们该像过去一样在一起多谈谈。我也该像过去 
一样有问题多请你指点指点。我想下个星期天我们到沼泽地上去安安静静地 
散散步,毕蒂,我们可以多谈谈。” 
    我姐姐不能单独留下没人照管,好的是在那个星期日下午乔非常乐意留 
下来照管她,于是毕蒂和我才有机会一起出去。这是一个夏日,天气晴朗宜 
人。我们出了村庄,经过乡村教堂,走过乡村墓地,便到了沼泽地上。放眼 
望去,河中的船帆来往不断。一见到这种情景,我不由得触景生情,脑际中 
又浮现出了郝维仙小姐及埃斯苔娜的身影。我们走向河边,坐在河岸上,微 
波荡漾的河水在我们脚下轻轻流过,似乎毫无声息,显得一片安静。我想这 
是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好的地点,我应该抓紧时机向毕蒂吐露心声,让她分 
享我的秘密。 
    “毕蒂,”我先叫她保守秘密,然后才说道,“我想做一个上流社会的 
人。” 
    “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不要做上流社会的人!”她回答道,“我 
认为上等人也没有什么好的。” 
    我非常认真地对她说:“毕蒂,我想成为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是有特别理 
由的。” 
    “皮普,你对你自己了解得最为清楚,不过,你认为自己现在还不够快 
乐吗?” 

    “毕蒂,”我很不耐烦地大声说道,“我现在根本就不快乐。我非常讨 
厌我的这一行当,非常讨厌我的生活方式。自从当了学徒,无论这行当或这 
生活我都极其讨厌。你说的简直太荒唐了。” 
    “我荒唐吗?”毕蒂平静地扬了扬她的眉毛,说道,“十分抱歉,我并 
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所希望的只不过是你能够过得愉快,过得舒适。” 
    “那就好了,那么干脆就告诉你个明白吧,我永远不会、也不可能舒 
适,我永远都只能不幸,毕蒂!除非我过一种和现在所过的完全不同的生 
活。” 
    “太令人遗憾了!”毕蒂答道,同时带着伤心的样子摇摇头。 
    其实,我也时常觉得我的这种考虑实在令人遗憾,而且我一直为了这个 
问题在开展着思想斗争。现在,毕蒂开诚布公地道出了她的感想,同时也点 
破了我的心思,我内心的烦恼和痛苦简直使我差点淌出眼泪。我对她说她是 
正确的,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是非常令人遗憾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假使我能在铁匠铺待下去,”我拔起我手够得着的地方的小草,这就 
像过去我在郝维仙小姐家里扯自己的头发并狠命地踢制酒作坊的墙一样,以 
此来发泄个人的怨气。“假使我能在铁匠铺待下去,假使我对铁匠铺的情感 
能有儿时好感的一半,我现在的情绪就会大不相同了。你和我和乔就会因什 
么也不缺乏而知足常乐,也许乔和我会等到我满师之后合伙经营,我再长大 
后也许就会和你结为终身伴侣,每逢晴朗的星期日我们都会坐在这里的河岸 
上,那时的一切将会大不相同。毕蒂,我对你来说该是挺理想的,不是 
吗?” 
    毕蒂望着河上来来去去的帆影,随即叹了一口气对我答道:“是啊,我 
是不会过于挑剔的。”听起来她并没有夸奖我,但我了解她的出发点是善意 
的。 
    我仍然拔着地上的草,还在嘴巴里嚼着一两片草叶。“然而事实相反, 
瞧瞧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心里很不如意,感觉很不舒适。我的生活是如此的 
粗俗,是如此的平常,如果过去没有人告诉我这些那有多好!” 
    毕蒂冷不防地转过脸来望着我的脸,比她刚才望着河上往来的船只更加 
专心致志。 
    “这些话是不符合事实的,也不符合礼貌。”她说道,随即又把目光转 
向过往船只。“这些话是谁说的?” 
    给她这一问我倒心慌意乱起来,刚才讲话一时大意,就没有想一下说出 
来的后果会是什么,现在想蒙混过去是不可能了,只有老老实实说道:“这 
话是郝维仙小姐家一位美丽的年轻小姐说的。她生得比我见到过的任何姑娘 
都漂亮,我是太崇拜她了。我之所以要做一个上流社会的人就是为了她。” 
说了这番疯疯癫癫的话之后,我又把拔起来的草丢进河水之中,仿佛我自己 
也想追随着青草一起跃进河中。 
    “你想做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是为了惹她气恼,还是为了讨她喜欢呢?” 
毕蒂停顿了片刻,用温和平静的口气问我。 
    “我说不出。”我郁闷地答道。 
    毕蒂这时说道:“如果你是为了惹她气恼,当然,是不是这样你自己更 
清楚,那么最好还是干脆不理她的碴儿,表现得更有独立性;如果你是为了 
讨她喜欢,当然,是不是这样还是你自己更清楚,那么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值 
得去讨她喜欢的。” 

    她所说的这些和我多次想过的竟然完全一致。当时从我的内心来说对这 
点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可是,我这个茫然迷乱的乡下孩子又怎么能避开内心 
这些奇妙的自相矛盾呢?即使那些高尚的智者每天也不免坠入其中而不能自 
拔。 
    “你所说的也许完全正确,”我对毕蒂说道,“不过我是太崇拜她 
了。” 
    简短地说吧,我说到这里便转过身去趴在地上,两手抓起头上的头发, 
向两边狠命地扯着。此时此刻,我心中知道,我的心已被扰乱,完全是鬼迷 
心窍,对人的爱与恨都错了位。我非常清楚,当时即使我抓住头发,把自己 
的头拎起来,再把它狠狠地朝着鹅卵石砸去,以示惩罚,那也是罪有应得, 
因为它长在了一个白痴的身上。 
    毕蒂是最聪明最体贴入微的姑娘,这时她再不和我讲理论了。她把手放 
在我的手上,虽然她的手由于日夜操劳而变得粗糙,可又是多么温柔舒适 
啊。她那么温和地把我的手一只一只地从头上拉下来,然后又柔和地拍着我 
的肩膀,以此来安慰我,而我则用袖子遮着脸伤心地哭了一会儿,和制酒作 
坊院子里的那次一样——恍惚觉得受了什么人的委屈,抑或是受了每一个人 
的委屈,我也说不出个究竟。 
    “有一件事情我十分高兴,”毕蒂对我说道,“皮普,那就是你已经感 
到你可以对我吐露心中的秘密。还有一件事也使我高兴,那就是你告诉我心 
中之事,相信我能为你保守秘密,并认为这永远是对的。假使你的第一个老 
师能做你现在的老师,那么她知道该给你上一堂什么样的课了。(天啦!这 
个可怜的人儿,她更需要别人来教她呢!)不过,这一课是很难学的,而且 
你已懂得比她还多,唉,现在来说学这一课已经无用了。”于是,毕蒂轻轻 
地为我叹了一口气,接着便从河岸上站起来,用活泼快乐的语调对我说道: 
“我们再散一会儿步呢,还是回家?” 
    “毕蒂,”我叫了一声便站起来,搂住她的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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