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狄更斯-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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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垂柳、坟墓以及墓旁的骨灰瓶,算是解释了他那种具有情感色彩的称
呼,“你还为我定做了这枚胸针是不是?”
“这女人是什么人吗?”我问道。
“不是什么人,”温米克答道,“只不过是他玩的一个小花样。你不是
也喜欢弄些小花样吗,是不是?这和女人没有关系,皮普先生,如果说和某
个女人有关系,除非一个,不过她不像这上面的女人那么苗条,你看她也不
会专门照看这个骨灰瓶,除非里面装的是美酒。”这时温米克的注意力转向
了他的胸针。他把头像放了下来,掏出手帕擦亮这枚胸针。
“另一个人的结果也是这样的下场么?”我问道,“他也有相同的神情
呢。”
“你说的一点不假,”温米克说道,“这是真面目。看这鼻孔里多像塞
着一根马鬃和一只小鱼钩。他的确也是同样的命运;我敢说,在我们这儿有
这种下场的人是不出奇的。这个人是一个花花公子,他假造遗嘱,那些被假
立遗嘱的人怕也会给他弄得个长眠不醒呢!”接着温米克先生又对着头像说
了起来:“噢,你这个绅士般的家伙,你说你会用希腊文写文章,你这个吹
牛大王!你多么会撒谎啊!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会吹牛说谎的人!”
温米克这时摸了摸他那只最大的悼念亡人的戒指,说道:“你在临死前一天
还叫人买了这个东西来送给我。”然后他把这位昔日故友的头像又放回到架
子上的原处。
他把另一个头像也放还原处后从椅子上爬下来。有一个疑问盘旋于我的
内心,他那些私人珍宝都是这么得来的吗?当他站在我面前拍着两手的灰尘
时,我想既然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惭愧,我也就大着胆子向他提出了问题。
“噢,确确实实,”他答道,“这些全都是这一类的礼物。一个接一个
地送给我,你看,事情就这样。既送之,则收之。这些东西不都很有意思
吗,都是财产。也许价值不大,但毕竟是财产,而且是可携带的财产。对于
你这个有远大前程的人来讲也许算下了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的为人之
道永远是,多捞财产,来者不拒。”
对他的见识我表示敬重,他便也以友好的态度继续讲下去:
“一旦你有空,而且没有别的事可做时,如不在意,不妨到伍尔华斯我
家中来玩玩,还可在我家过夜,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荣幸。我没有什么让你欣
赏,但也有两三件古董,也许你乐意看一下。我有一座小花园,还有一座凉
亭,我是很喜欢的。”
我说我非常高兴接受他的盛情邀请。
“多谢,”他说道,“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了,什么时候你感到方便,
就请过来。贾格斯先生和你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呢。”
“好吧,”温米克说道,“他会请你喝葡萄酒的,是上等葡萄酒。我就
请你喝混合葡萄酒,当然不是劣等的。现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什么时候
到贾格斯先生家去吃饭,留意一下他的那位管家妇。”
“我会看到什么下寻常的事吗?”
“是这样,”温米克说道,“你会看到一头被驯服了的野兽。也许你会
说,这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不过我的回答是,一切要以原有的野蛮程度,
以及驯化所需花费的时间精力为衡量标准,然后你就会了解贾格斯先生的能
力了。你得留神观察。”
我告诉他我会留神观察的,因为他的忠告,唤起了我内心的兴趣和好
奇。我正向他道别时,他问我有否兴趣再花五分钟去看看贾格斯先生“办
公”?
由于各种原因,至少由于我不十分了解贾格斯先生究竟在办什么公,所
以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们赶进城,来到一处相当拥挤的违警罪法庭,见到
一位生前对胸针特别稀奇的死者的血亲正在法庭上听候审理(当然这里的血
亲是指在杀人流血方面关系密切之人),嘴里在不舒服地咀嚼着什么东西。
这时我的监护人正在审问一位妇女,或者说在盘问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
词更好——这就使得这女人、法官老爷们、以及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诚惶诚
恐。如果有人,不管他的级别地位有多高,只要说一句贾格斯听不顺耳的
话,他便立刻要人把话“记下来”。如果有人不认罪他便说:“我自有方法
从他身上挖出供词!”如果有人认罪,他又会说:“看,我已经把尔供词挖
出来了!”他只要“一咬手指,那些司法官们便吓得发抖。无论是做贼的,
还是捉贼的都在恐怖中专心地听他的每一个词,只要他的一根眼睫毛对着他
们的方向动了一下,他们便会心惊肉跳。我这位监护人究竟在为准说话,我
无法弄清;在我看来,他在这里折磨着所有的人。我只知道,在我踮着脚出
来时,他不是在为法官们讲话,因为他指责当时正在主持审问的一位老法
官,说他的行为表明他不能代表不列颠的法律坐在主审席上,使得老法官在
审判桌下的双腿直抖。
第二十五章
本特莱·德鲁莫尔是一个紧绷着脸的人,甚至在读书时也好像书的作者
伤害了他一样,至于对待他所熟悉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一张愉快的笑脸。他的
身体长得笨重,行动起来笨拙,思考问题笨头笨脑,甚至在面色上也表现出
懒散的迟钝。他那条又大又笨的舌头在嘴巴里懒洋洋地动来动去,就好像他
懒洋洋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样。他这个人懒散、骄傲、吝啬、沉默寡言,
又疑心很重。他出生于桑麦塞郡的有钱人家,从小娇生惯养成这种性格,到
了成年做父母的才发现他是个白痴式的人物。本特莱·德鲁莫尔来到鄱凯特
先生家时,比鄱凯特先生高一个头,但在脑筋的灵敏度方面比谁都要差半
截。
至于斯塔特普,他被脆弱的母亲宠坏了,应该读书时不读,被关在家
里。他一直热爱自己的母亲,对她的崇拜是不可估量的,他长得娇弱秀丽,
和女人差不多。赫伯特曾对我说过:“虽然你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但你可以
看出她的模样,他和他母亲生得一模一样。”我对待他比对待德鲁莫尔更热
情,这是很自然的事。即使从最初几天晚上划船开始,他和我就总是并排划
船归家,一路划一路聊天,而本特莱·德鲁莫尔却独自跟在我们后面,沿着
高高的河岸在灯芯草丛之中划着。他总是像一头很不安分的两栖动物,即使
在潮水迅速地把他冲向前来的时候,他也是偷偷地傍岸而行。我知道他总是
在黑暗中跟随着我们,避开江流,而我和斯塔特普的小舟却行驶中流,划破
夕阳或冲开月光前进。
赫伯特是我的亲密伙伴和朋友。我的这条小船也让他使用,两人共同享
有,这样他便有机会时常来到汉莫史密斯;他的那套房间也供给我使用,所
以我也时常去伦敦。我们经常随时在两地之间步行,所以直至今天我对这条
路还有深切的感情,虽然在兴趣方面已比不上当年。那种情感表现了人生初
始的青春活力,以及对人生前途的无限希望。
我在鄱凯特先生家中住了一两个月后,一天卡美拉先生和夫人来到这
里。卡美拉是鄱凯特先生的妹妹。乔其亚娜也来了,我过去在郝维仙小姐家
中曾见到过她。她是鄱凯特先生的表妹。这是一位消化道有毛病的独身妇
女,把自己的刚硬性格称为宗教信仰,又把自己的肝火旺盛称为充满情意。
这批人十分贪婪,又没有得逞,所以用这种失望的怨气把我恨之人骨。现在
他们看到我正在走运,又怀着卑鄙无耻的心情对我无限奉承。他们把鄱凯特
先生当成一个大孩子,因为他对自身的利益毫不注意,早在郝维仙小姐家中
我就听他们自呜得意地表示过对他的宽容。他们很看不上鄱凯特夫人,不过
也承认这个可怜的女人在生活中确实遭受到失望的沉重打击,因为从她身上
多少也可照出他们自己的影子。
这些便是我当时在伦敦的环境,我就生活于那个环境,也在这环境中接
受着教育。不久我就沾上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如果在几个月之前我一定
会认为如此花钱是极其荒唐的;不过,从读书这方面看,不管怎样我还是坚
持下去了。当然,这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成绩,只不过我对自己在文化方面
的缺陷是有足够认识的。由于鄱凯恃先生和赫伯特的耐心帮助,我的进步倒
是挺快的。不管什么时间他们两个人中总有一个和我在一起,给予我所需要
的启发,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假使连这些也疏忽的话,我岂不是也成为
了一个像德鲁莫尔一样的大傻瓜了。
我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见到温米克先生,我想起这件事便写信给他,说
计划在某一个下午到他家中去做客。他回信给我,表示我去访问是他的特大
荣幸,并且说他希望我在当天下午六点钟到律师事务所找他。我按约定时间
到达他那里,正好钟敲六时,他也正把保险箱的钥匙塞到领子里去挂在背
上。
“我们步行到伍尔华斯去,你看怎么样?”他征求我的意见。
“只要你赞成,我们就这么办!”我说道。
“我是双手赞成,”温米克答道,“我整天把两条腿放在办公桌下面,
现在让它们活动伸展一下,真太高兴了。现在告诉你我为你准备的晚餐吧,
皮普先生,一盘焖牛排,这是家里做的;一只冷烤鸡,这是从饭店里买来
的。这只鸡一定很鲜嫩,因为这家店的老板是我们前几天经手案件中的陪审
员,我们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了关,没有为难他。在向他买鸡时,我特意提醒
他说:‘喂,老伙计,给我拣一只好的,要知道,那次我们本可以多留你几
天,为难你一下的。’于是他连忙说道:‘我选一只店里最好的鸡作为送给
您的礼品吧。’自然我便接受了他的美意。说到底,这也是件财产,至少是
件动产。我想,你不会讨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爸爸吧。”
我真以为他说的这个老爸爸是鸡呢,直到后来他说:“因为我有一个上
了年纪的父亲在家中。”于是,我便说了几句礼节上的客套话。
“你还没有和贾格斯先生一起吃过饭吧?”我们一路走着,他一面问
我。
“还没有。”
“今天下午听说你要到我家里来,他提到了这件事。我想明天他会请你
吃饭,而且他还要请你的好朋友,一共三个人,对吗?”
虽然我并没有把德鲁莫尔作为我亲密圈子中的成员之一,但还是作了肯
定的答复。
“是嘛,他准备请你们一帮子人去吃饭。”我感到他用这个“帮”字是
不够礼貌的。“不管他请你们吃什么,总是上等品。在花式品种上不要指望
大多,但质量上总是头等的。他家里还有一件奇妙的事,”温米克停顿了一
下,我以为他所说的奇妙之事是他曾说过的管家妇呢,然而他继续说道,
“晚上他从来都是不锁门窗的。”
“他家里从来不会失窃吗?”
“问题就在这里!”温米克说道,“他总是说,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我倒想看一看准敢来偷盗我的东西!’天啦,我曾经在前面办公室中
听他对惯偷惯盗讲过有一百次,‘你们知道我住的地方,你们知道我的门窗
部不上插销,为什么你们不和我打一次交道?来吧,我那么没有诱惑力吗?
你们可以试一试。’先生,真没有一个人有如此胆量去试一下,无论如何没
有一个人敢。”
“他们如此地怕他吗?”我问道。
“怕他,”温米克答道,“我想你说得对,他们怕他。其实这是他的心
计,他根本无视他们。他家中没有任何银器,先生,连调羹都是铜锡合金
的。”
“原来他们没有油水可捞,”我说道,“甚至于他们——
“嗳!可是他的油水可大呢,”温米克打断了我的话头,说道,“他们
哪有不知道的,他掌握了他们的生死大权,他们几十条性命都在他手掌之
中。他想捞什么就能捞到什么,只要他一动心机,凡他想捞的就不可能捞不
到。”
我正思考着我的监护人可是个伟大的人物,这时温米克说道:
“至于他家中没有银器,说明他懂得人情世故。水有缓急深浅。人有理
智情义。他知道如何处理人生常事,不妨看看他的表链,那可是货真价实的
宝贝。”
“表链的确非常粗大。”
“粗大?”温米克重复了我说的话,“确实如此,不过他的表也是真金
的弹簧自鸣表,少说也值一百英镑。皮普先生,在伦敦这个城市中有七百左
右个盗贼,他们对这个表的结构一清二楚。在这些盗贼中无论男的、女的、
老的、少的,可以说没有一个不认识这表链上的小环,可要是诱惑他们去碰
一下,他们会像炭火烧着手一样赶忙丢掉。”
一开始我们谈的就是这些事情,后来我又谈了更加日常的事务,温米克
先生和我便这样消磨了路上的时间,接着他就告诉我,我们已经到了伍尔华
斯的地界。
这里都是一条条僻静的小巷、沟渠和一座座小花园,给人的感觉是一个
阴郁迟钝的幽静地方。温米克的房子是一幢小小的木屋,在一座花园的中
央,屋顶砌得很像一座炮楼,上面还架着炮。
“这是我自己的手艺,”温米克说道,“看上去蛮漂亮,你说呢?”
我高度地赞扬了它,不过我想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小的屋子。还有着最
奇怪的哥特式窗户,当然多数是些虚饰,另外门也是哥特式的,而且很小,
小得几乎难以走进去。
“你看,这是一根真正的旗杆,”温米克说道,“每逢星期天我还要升
起一面真正的旗帜。再看这里,这是“一座吊桥,过了这桥,再把它升起
来,便和外界的交通隔绝了。”
这座桥其实是一块木板,架在一条水沟上,水沟大约四英尺宽二英尺
深,看他带着骄傲的神情升起吊桥并把它拴牢倒是挺有趣的,他微笑着,这
微笑可是津津有味的,而不是刻板做作的。
“每天晚上九时正,是指格林威治标准时间,”温米克说道,“便开始
放炮,你看炮就在那边!听到放炮的声音,我想你会认为这门炮是很有威力
的。”
他所说的这门炮是架在一个单独的堡垒上的,堡垒由铁格子构成。为了
防止风吹雨打,炮上用柏油防雨布盖住,具有雨伞的功用。
“此外,”温米克说道,“在后面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不让人们
看见,是为了突出堡垒,不阻碍观赏堡垒——我有个原则,想做一件事,便
动手去做,还要坚持到底——不知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对他所说的话表示了完全的肯定。
“在后面我喂了一头猪、几只家禽,还有几只兔子;我还搭成一个小瓜
棚,你看,上面正结着黄瓜;在晚餐时你可以品尝一下用这里的黄瓜做出的
色拉。所以,小老弟,”温米克又一次微笑着并严肃认真地摇着他的头说
道,“不妨设想一下,要是这个小小所在被包围起来,在供应方面可不用发
愁,要坚持多久就能坚持多久。”
然后,他把我引到一个只有大约十来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