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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双城记(上)〔英〕狄更斯-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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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一下就把他飞送到最靠近的墙壁上。(“我真认为那一定是个男人!”洛里先生飞撞到墙上时喘着气这样想。)

    “喂,看你们这帮家伙,”那女人朝旅馆侍者咆哮道,“你们为什么不去取点东西来,只站着盯着我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吗?为什么不去取东西?还不赶快去拿嗅盐、冷水、酸醋来,我会让你们好瞧的。”

    侍从们立即分头出去取那些复苏剂。 她轻轻地将病人安坐在沙发上,熟练而温柔地护理着她,嘴里唤着“我的亲爱的”

    、“我的小鸟”

    ,双手骄傲并且细心地把她的金发分披在她的肩头上。“你这穿棕色衣服的家伙啊!”她激动地转向洛里先生说道,“不把她吓死,你就不能告诉她你要说的吗?你瞧她,小脸发白,小手冰凉。 你说你这种人是银行家吗?”

    洛里先生被这难以回答的问题弄得狼狈不堪,他只能同情地、谦卑地站在远处观察。 与此同时,那强壮的妇人,在用“我定让你们好瞧的”这种带着弦外之音的、神秘的惩罚驱散了那些站着呆视的侍从后,有步骤地开始施行她的复苏术,把病人弄醒了过来,然后她缓慢地将病人那低垂的头移到她自己的肩膀上。“我希望她现在好些儿了。”洛里先生说。“她好起来也不会感谢你这个穿棕色衣服的家伙。我亲爱的小美人啊!”

    “我希望,”洛里先生说,同情而谦卑地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说,“你能陪莫奈特小姐去法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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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可能的!”强壮的女人回答。“假使我打算渡过那片海水,你以为我注定是一辈子住在小岛上的命吗?”

    这是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杰维斯。 洛里先生只好退下去研究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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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酒馆的秘密

    一只木酒桶掉了下来,爆破在街道上。 这件意外事故发生在人们把它从车子里搬出来的时候;酒桶翻倒后滚了出来。桶箍爆裂,酒桶就散落在酒馆门前的石子路上,破碎得如只砸烂的胡桃壳儿。就近的人们全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或停止了闲逛,直奔出事地点来喝酒。 街面上那些个规则的粗石头,露着各种尖角,好似故意谋划着要穿刺一切接近它们的生物的脚,此时它们把酒分隔为一个个小潭。 这些小潭,依据它们的形状的大小,各自被推推撞撞的人群围着。 一些男人跪着,用双手合成漏斗状啜饮,或者努力帮助那些扑在他们肩上的女人呷吸,乘着手中的酒还未从他们的指缝里漏出去。 另一些男女却用小块破陶器片从泥潭里舀酒,甚至用女人的头巾去蘸酒,然后把头巾绞干在小孩的嘴里。有一些人正在建筑小泥坝,以阻止酒的流失;另一些人在高踞窗台的旁观者指挥下,跑来颠去,正在拦阻那些准备开辟新路的细小酒流;还有一些人则一心对付那些湿润的,涂着保护漆的木桶碎片、舔吃着,甚至有滋有味地咀嚼着那些浸了酒的小木块。 这儿并无排出这些酒的阴沟,但是不仅酒被彻底吸干,甚至连泥土也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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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好多,就像这条街上出过嗜食腐物的动物似的。 只要见过这种情景,任何人都会相信有这般怪物的存在。在这种饮酒游戏进行的同时,一阵男女老少的尖笑和逗闹声遍彻街市。 在这种娱乐中,粗野的成份少而玩笑嬉闹的成份多。 这里流露出一种特殊的友情,一种显而易见的相互交往的倾向,这种倾向使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幸运的或快活的人,嬉笑着互相拥抱,互相握手,举杯互祝健康,甚至十余人一组手拉手地跳起舞来。 当街面上的酒汲取完时,那些酒最多的地方都已被手指耙成格状,而各种表演也突然停止,就如它们突然开始一样。 那些曾经将锯子遗弃在他的柴木中的男人,又重新拉动了锯柄;那曾经抛开放在门口台阶上的小热炭盒的妇女又重新回去取暖,以设法缓解她和孩子因饥饿而致的手足冰凉;那曾经从地窖里钻进冬天的阳光中的衣衫褴褛、头发缠结、面无血色的男人们重又爬回地窖;那些人觉得地窖里凝聚的那股阴气似乎比阳光更显得自然和谐些。洒出的酒是红葡萄酒,那红色浊物玷污了巴黎近郊圣安东区那条小街的地面,它泼出的那块地方。 它也染红了许多双手,许多张脸、许多对光脚和木鞋。 那锯木的男人的手在木头块上留下了红色的印痕;那哺育婴儿的妇人的额头被重新裹在头上的沾满酒渍的破布所污染;那些贪嚼过酒桶板的人们,嘴唇上涂着血腥。 受此玷污的一位身材高大,爱开玩笑的家伙,大半只脑袋裸露在一顶脏口袋似的睡帽外,用手指蘸上浸过酒的泥浆,在墙上乱涂了一个大字——血。那一天就要来了,那种酒也将会流满在街心的石子上,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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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许多地方。黑压压的乌云又重新笼罩在圣安东尼的头上,虽然短暂的欢笑曾将它驱散了一会儿。 寒冷、肮脏、疾病,无知和贫穷是伺候这位圣帝的五位大臣,他们全都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尤其以最后一位为甚。 曾经在磨坊(当然不是指那种能让人返老还童的神话中的磨坊)里被可怕地碾磨了又碾磨的标准百姓们,蜷缩在每一个角落里,徘徊在每一个门道里,窥探于每一个窗户里,颤抖在每一件在风中飘曳的衣片里。 那折磨他们的磨坊使他们未老先衰,使孩子们像个小老头,嗓子低沉;使饥饿在孩子和成人的脸上时时耕耘着岁月的皱纹。饥饿四处横行。 饥饿被推出高楼,躲进悬挂在竹竿上和绳索上的破衣衫之中;饥饿以草屑、破布、木片和烂纸补缀着衣衫;饥饿依附在人们锯下的小小柴片上;饥饿在无烟的烟囱上向下凝视,从铺满着不含一星半点残余食物的垃圾的肮脏街道向上远望。 饥饿印刻在面包师的货架上,记录在他稀有存货的每一小块变质的面包上;饥饿在香肠铺里,在准备出售的每一块死狗肉肠里;饥饿在烤栗子的转筒里格格地摇响着它的朽骨;饥饿,在用点滴油星炒过的马铃薯片薄粥中,被撕碎成点点碎片。饥饿永久地逗留在适合于它的所有地方。 一条狭窄弯曲的街道,溢满了罪恶与臭气,与另外一些狭窄弯曲的街道交叉着、这儿的人们全都衣冠褴褛,全都散发着破衣烂衫的臭味,所有看得见的东西都带着一副令人沮丧的病态。 可是在把人们当作猎物追杀的气氛中,还是有一些人们流露出一种垂死挣扎的情绪。 虽然他们憔悴畏缩,但他们当中也不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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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着怒火的眼睛;不缺少压抑得发白、却紧紧闭拢的嘴唇;也不缺少皱着绞绳似的皱纹的额头里的忍受或反抗的沉思默想。 店铺的招牌(它们几乎和商店一样多)全部是表达贫穷的不祥图画。 肉店所画的是极薄的几片肉;面包房所画的是几只最粗劣的面包;酒店胡乱涂画了几个喝酒的顾客,正在埋怨着老酒和啤酒不足量和淡薄,恼怒而又亲密地站在一起。除了工具和武器外,没有任何认为繁荣的东西;但是磨刀匠的刀和斧却是锋利而闪亮的,铁匠的榔头却是沉甸甸的,枪械师的货物却是满满杀气的。 街面上刺脚的石子,带着它身上的泥水,虽然不会走路,但是它们却会突然掉落在人家的门上。 阴沟,也来凑热闹,会跑到街的中间——当它乱跑时,往往是在大雨以后,经过几次古怪的发作后,它便冲进了住宅。 在街上,间隔很远的距离,才有一盏粗陋的街灯吊在绳子或滑轮上;入夜,当点灯者把它们放下来点燃后又挂上时,一片微弱昏暗的灯光在头上黯淡地摇晃着,好像它们是在大海中一样。 它们的确是在大海里,而且那船和水手们都处于暴风雨的危险之中。因为,那日子就要来临,这一地区憔悴而骨瘦如柴的人们,在他们的懒惰和饥饿之中,早已看惯了这位点灯人。 久而久之,他们也想到了要改进他的点燃方法,用那些绳子或滑轮把一些人拉出来责问,以照亮他们处境的黑暗。但是,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刮过法兰西的每一阵风均徒劳地吹动着骨瘦如柴的穷人们的破衣片;而那些善于歌唱且羽毛美丽的鸟儿们并没有接受警告。酒店坐落在街角,外观比大多数店铺显得更雅致和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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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 身穿黄马甲和绿马裤的酒店老板正站在门前,观看这一场争夺失酒的闹剧。“这不关我的事,”他说,坚定地耸了耸肩。 “这是交易市场来送货的人砸破的,让他们再送一桶来。”

    这时,他的眼睛偶尔扫见那位身材高大,爱开玩笑的家伙正在装饰他的杰作,便隔着街道招呼他:“喂,我说,我亲爱的加斯柏特,你在那边干什么呀?”

    那家伙颇有深意地指了指他涂写的字,这是他这类人常用的表达方式。 而这种方式被同类人误解,甚至完全不被理解,这也是他这类人常碰到的事。“这算什么玩意,你是不是想进疯人院?”酒店老板说。他穿过大街,特意从地上捞起一把污泥,把那个开玩笑的字眼涂掉。“你干吗把它写在大街上?

    难道——你告诉我——难道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写这个字了吗?“

    他在教训时,有意无意地把他的一只干净的手放在那爱开玩笑的伙计的胸口上,碰了他一下。 那家伙用自己的手拍打它,迅速地向上一跳,作了一个古怪的舞蹈动作落了下来,他的一只脏鞋子从脚上蹦到他的手中,他把它举了起来。 照这种情形看来,他确实是一位喜爱开恶作剧玩笑的人,如果不说是凶狠的话。“穿鞋,”酒店老板说。“去喝酒,喝酒,到那边喝。”

    这样说着,他把脏手放到那家伙的衣服上擦了擦——这完全是故意的,因为那手是因为他的原因弄脏的。 然后,酒店老板重新穿过街道,走进了酒店。酒店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长相威武的粗脖子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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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他的火气一定很盛,因为,虽然天气寒冷,他却不穿外套,只拿外衣搭在肩膀上。 他的衬衣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棕色的前臂和手肘。 头上除了他自己那短短的黑鬈发外,并没有戴帽子。 他全身黝黑,长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眼与眼之间的距离很开阔。 总的看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个性上毫不迁就。 显见,这是一个遇事果断,有主见的人,是一个在两边是深渊的狭路上谁也不愿遇上的人,因为无法让他回头。他走进酒店时,他的妻子,德法热太太,正坐在店内的柜台后面。 德法热太太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结实妇人,长着一双似乎什么都不看其实很机警的眼睛,粗大的手指上戴着沉重的戒指,面容泰然,体格强壮,神情镇定自如。 德法热太太有一种个性,凭借这种个性,人们可以预料她所负责的帐务是不大会出什么错误的。德法热太太对寒冷很敏感,她浑身紧裹在毛皮衣服中,头上还围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大披巾,不过她的大耳环倒没有给遮住。她前面堆着编织物,不过,这会儿她放下编织物,正在用一根牙签剔牙齿。 她丈夫进来的时候,她仍是用左手托着右肘剔着牙齿,并没作声,只是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声咳嗽,和那一条在牙签上头的粗黑眉毛的明显上扬,是在暗示她丈夫:最好扫视一下店内的顾客,因为在他离开店铺时,来了几位新顾客。店主因此转动着双眼四处打量,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一位老年绅士和一位年轻小姐身上,他们正坐在酒店的角落里。其他的顾客还在那儿,两个在打扑克,两个在玩骨牌,三个站在柜台边慢慢地喝着杯里剩下的酒。 当他走到柜台后面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位年长的绅士朝那位年轻小姐对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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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在说:“这是我们的人。”

    “你们那边究竟在捣什么鬼啊?”

    德法热先生自言自语着,“我又不认识你们。”

    不过,他假装没曾看见那两个陌生顾客,和站在柜台边喝酒的三位顾客谈起天来。“外面如何,雅克?”三个中的一位问德法热先生,“泼出的酒都喝光了吗?”

    “一滴不剩,雅克。”德法热先生回答。等他们这样互唤教名后,仍然在剔牙齿的德法热太太又轻微地咳了一下,扬起了她另一条眉毛。“这不是常有的事,”三人中的第二位对德法热先生说,“让那些可怜的家伙品喝酒的滋味,或别的什么滋味。除了黑面包和死亡发外,他们还有什么可尝呢?

    是不是这样,雅克?“

    “是的,雅克,”德法热先生回答。在第二次互唤教名的时候,德法热太太仍然十分镇静地剔着牙齿,又轻轻地咳了一声,扬起了双眉。轮到三人中的最后一位说话了,他放下喝空了的酒杯,咂了咂嘴:“嗯,情况越来越坏了!

    那些可怜的家伙的嘴里总是带着苦味,日子过得是苦啊,雅克,是不是,雅克?“

    “是啊,雅克。”德法热先生答复道。这第三次互唤教名的话音刚落,德法热太太已经放下了牙签,她总是扬着眉毛,还在座椅上动了一下。“行了!

    真的!“她丈夫含糊地说。”先生们——这是我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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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顾客向德法热太太脱帽致敬,还将帽子挥动了三下。她点头还礼,随便瞟了他们一眼。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随意打量一下酒店四周,泰然自若地拿起她的编织物,专注地开始干活。“先生们”

    ,她丈夫说,他那双亮晶晶的双眼一直留心着妻子的动静,“你们好,刚在我出去的时候,你们打听而且想去瞧一瞧的那单身房间就在六楼。 楼梯门就在紧靠这儿左边的小院子里,”他用手指着说道,“就靠近酒店的窗子。 对了,我现在记起来了,你们中间的一位已去过那里,可以引路。先生们,再见!”

    他们付了酒钱,离开了。 德法热先生的眼睛正在探看编织中的妻子,那位年长的绅士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请求与他说句话。“好的,先生,”德法热先生回答,他镇静地与老年绅士一起走到门口。他们的谈话十分短促,但是坚决果敢。 老绅士几乎才说了第一个字,德法热先生便吃了一惊,十分注意地倾听起来。不到一分钟,他就点点头走了出去。 那位绅士向年轻小姐示意一下,他俩也跟了出去。德法热太太手指飞快地编织着,低垂着眉毛,好像什么也没看见。杰维斯。 洛里先生和莫奈特小姐就这样离开酒店,在德法热先生方才指点别人进去的门道里与德法热先生相聚在一起。 这个门道开在一个又臭又黑的小院子里,是通向一大堆房间的总入口处,那里面居住着一大堆人。 在通向阴暗的砖砌的楼梯的阴暗的砖砌的过道里,德法热先生向他旧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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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 城 记(上)14

    女儿跪下一条脚,并且吻了吻她的手。 这本是一个礼貌的动作,但做得一点都不礼貌,几秒钟之内,一种极其明显的变化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不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脸上也不再有坦诚的神情,顷刻间变成一个诡秘的、恼怒的危险家伙。“楼梯很高,不太好走,最好慢慢走。”当他们开始上楼梯时,德法热先生口气严肃地对洛里先生说。“他单独住吗?”洛里先生轻声问。“单独住!上帝保佑,谁能同他住在一起呢?”德法热先生同样轻声地回答。“那么,他总是孤独的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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