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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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良知道这些天一直没有茵茵半点音信，梁霄怕是终于按捺不住，不惜以身涉险查探茵茵下落，想到这里，心中焦急万分，想要起身却被墨枫一把按住。
　　
　　墨枫道，“你现在赶去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又让爹生气而已。”
　　
　　莫良急道，“茵茵失踪了这么久，梁霄已经疯了，我必须得去看看。”
　　
　　“你以为爹匆忙过去就只能是帮紫执杀梁霄吗？”墨枫道，“爹是去帮梁霄的。”
　　
　　莫良怔了怔，重又坐好。墨枫的话他是信的，其间因由，其实不用想也能知道。紫麟性格冲动，行事亦显急躁，但墨鹭就不同了，苍翼的态度暧昧不清，虽然一剑穿了梁霄握剑的手，但毕竟没有杀他，苍翼没动的人，别人是万万不能动的。
　　
　　莫良叹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天空游移不定的云。
　　
　　阳光清透，墨鹭缓缓出现在墨府大门前，他老远就看见两个人影斜坐在门脊上，知道一准是莫良又招了什么人在那里放肆，沉着脸走近，却发现另一个居然是一向恭顺的墨枫。
　　
　　墨鹭轻功极好，信步走来，莫良心事重重兀自失神，自然没有发觉，墨枫却一早发现刚刚返回的墨鹭，立时拉着莫良一起从门楼上轻飘飘跳下来。
　　
　　墨鹭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只是径自向宅内走去。
　　
　　“喂，”莫良大声道，“你们把梁霄怎么样了？”
　　
　　墨鹭停下脚步，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莫良三两步来到墨鹭身前，又问，“你们把梁霄怎么样了？”
　　
　　墨鹭漠然的目光在莫良身上缓缓扫过，“我把他怎么样还要向你请示不成？”
　　
　　莫良冷道，“你当然不用向我请示，只是，我没想到你竟如此无耻，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人……”
　　
　　“二弟，你怎么能这样跟爹说话！”还没等墨鹭发话，墨枫已经率先打断莫良。
　　
　　墨鹭挥挥手，示意墨枫退下，不疾不徐道，“我用了什么方式又折磨了什么人？”
　　
　　莫良道，“你们掳走茵茵不就是想要挟梁霄吗，干脆痛快开个价，这样不声不响不死不活的算什么！”
　　
　　墨鹭冷笑一声，“你认为是我掳走了那个小姑娘？”
　　
　　莫良道，“就算是紫麟做的，这件事也一定跟你脱不了关系。”
　　
　　墨鹭探身直视莫良双眸，“你给我听着，我再说最后一次，你老老实实留在府里，以后再也不许插手外面的事。”
　　
　　莫良梗着脖子，“虚伪，无耻！”
　　
　　啪一声，墨鹭抬手，莫良一时没有防备，被一巴掌打得坐倒在地。
　　
　　莫良耳中嗡的一声，这一巴掌确实不轻。他看着墨鹭，目中含着明显的轻蔑，唇角一勾，轻轻笑了。
　　
　　两人正僵持间，清浯正好探头探脑从府外回来，看见莫良又挨打，心中一紧，便停在原地。
　　
　　莫良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默默站起来，再不说什么，转身向大门走去。
　　
　　“你给我站住。”墨鹭的声音低低传来。
　　
　　莫良好像没听见，固执地继续朝前走。
　　
　　“二弟，别这样。”墨枫伸手拦住莫良。
　　
　　“让开！”莫良吼道。
　　
　　“你想去哪？”墨鹭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良没有回头。
　　
　　“你要去赤鹤那儿？”墨鹭声音低沉，却自有骇人的威严。
　　
　　莫良终于停住脚步，“是又怎么样。”
　　
　　墨鹭一字一顿，“我不准。”
　　
　　莫良回头看一眼，冷笑。
　　
　　“二弟，快向爹认错。”墨枫焦急道。
　　
　　“我没有这样的爹……”莫良一边说一边甩开步子继续向外走。
　　
　　墨枫脚步轻移，自莫良身后贴上去，莫良以为他不过想拦下自己，只是挥挥手臂想把他挡开，却没想到墨枫倏然出手，竟封住了他的穴位。墨枫低低道一声“对不住了。”说着攥住他手臂，将他半拖半拽带到墨鹭面前。
　　
　　莫良木然站着，恨恨地看着墨鹭。
　　
　　墨鹭阴沉着脸，轻轻吐出几个字，“上家法。”旁边有家丁马上一溜烟去取家法。
　　
　　墨枫拦在莫良身前，“爹，二弟年纪还小……”
　　
　　“让开！”墨鹭和莫良几乎同时开口。
　　
　　墨鹭苦笑，“这就是咱们父子的默契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爹！”莫良又一次大声道。
　　
　　墨鹭的笑容渐渐敛去，只是静静看着莫良，直到家丁取回家法。
　　
　　家法是一根丈余长的皮鞭，由塞北精壮成年公牛的牛皮制成，鞭体遍布粗硬麻结，鞭稍处有开叉，挥向空中时噼啪声响有如霹雳。
　　
　　这皮鞭莫良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因为他激得墨鹭动了真气，皮鞭曾在他面前高高甩起，破空之声迎面而来，光是刚劲的风就已经差点把他掀倒，可是皮鞭最终却只是落在砂岩地面上，砂粒粉尘顿时铺天而起。　
　　
　　莫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看着并不陌生的皮鞭，唇角微微上挑，满是嘲讽之意，似乎并不惮于尝尝墨氏家法的滋味。
　　
　　墨鹭一把推开墨枫，沉声道，“你知错了么？”
　　
　　莫良昂着头，不说话。
　　
　　墨鹭道，“前两次，我都没下狠手，你别以为这次我还会放过你。”
　　
　　莫良冷笑，“我也没认为你会放过我。”顿一顿又道，“反正鹭鸶刀我也挨过了，这回正好比较一下哪个更厉害些。”
　　
　　墨鹭眸光冷厉一闪，他记得，他出的那一刀，他没有躲。
　　
　　似乎在做动手前最后的准备，墨鹭手腕晃了晃，将皮鞭牢牢握于掌中。
　　
　　清浯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壮着胆子冲上来，扑通跪在墨鹭面前，“墨执，少爷不是有意顶撞你，你就饶他这一次吧。”
　　
　　墨鹭扫了清浯一眼，这个不起眼的小跟班平日看着顺眉顺眼的，关键时刻胆子倒也不小。他两手紧握皮鞭，猛然向外一展，瞬间发出筋开骨断般的噼啪声，让人不由胆寒。
　　
　　莫良仍是冷冷道，“清浯，谁让你多事，让开。”　
　　
　　清浯依然固执地跪在当地，如何都不肯走开。
　　
　　墨鹭看着莫良，忽然笑道，“你刚才说我用不声不响不死不活的方式折磨梁霄，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我的方式。”
　　
　　说着，墨鹭手腕用力，皮鞭劲甩，顷刻扬向天际。莫良惊得瞪大眼睛，道一声不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皮鞭呼啸，狠狠抽在清浯身上，凄厉之声余韵不绝。
　　
　　清浯甫一听到强劲风声自上而下向他袭来，立时便明白了墨鹭所谓的他的方式是什么，心中虽恐惧，却已不容多想，瞬目之间，随着一声断响，背后剧痛袭来，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险些昏厥过去。
　　
　　莫良眼看清浯后背血肉翻开，心痛之极，无奈穴道被制不得动弹，只是怒目瞪着墨鹭，咆哮道，“无耻，你无耻！”
　　
　　墨鹭轻轻扬起鞭稍看了一眼，上面残留着圆滚滚的血珠，在阳光下晶光闪闪，他轻轻一弹，血珠溅在莫良身上，像绽开的桃花。
　　
　　“你知错了么？”墨鹭又问。　
　　
　　莫良红了眼睛，像一头发怒的小兽，“有本事你冲我来，有本事你干脆打死我！关清浯什么事……”
　　
　　“是不关他的事，”墨鹭悠悠道，“但我偏就要打他。”说着，甩开手臂，瞬间又是两鞭子下去。这两下间隔极短，以至于清浯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身体却仍因疼痛而无意识地抽搐。
　　
　　莫良又急又气，浑身战栗。沾血的皮鞭再次高高扬起，这一回，鞭子上附着的血珠星星点点甩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迅即弥漫开来。
　　
　　强劲的风再次从他面前掠过，夹带着分筋错骨般的凄厉声，刺得他面颊生生的疼。莫良终于大声吼道，“不要！”
　　
　　墨鹭的手顿了一下，皮鞭却不停，仍然在空中滑过一条弧线，向着血泊中的单薄身躯狠狠抽下去。
　　
　　“我知错了！”莫良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墨鹭手腕轻转，这第四鞭终于只是擦着清浯的衣襟，在青石地上揳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崩起土石一片。
　　
　　他抬眼看着莫良，手中仍然紧紧抓着皮鞭。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莫良呓语一般不停重复这句话，他身上的狂傲瞬间抽离，只是无助的颤抖。
　　
　　墨鹭跨过清浯瘦小的身体，径直走到莫良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紧紧逼视他，“别以为你的骨头已经够硬，我还不是三鞭子就让你服软。”说罢，把皮鞭递给一旁的家丁，又冷冷看了莫良一眼，才大步向内宅走去。
　　
　　莫良泥塑一般愣愣看着墨鹭的背影，直到墨枫过来为他解开穴道，才从噩梦中惊醒般踉跄着冲到清浯身边，一把抱住他，“清浯，清浯……”
　　
　　清浯眼皮轻眨，睁开一条线，含混地叫了一声少爷，便又昏了过去。莫良想把他抱回房去，心急之下，一时手脚绵软，竟没能将清浯抱起来。墨枫默默过来，一把抱起清浯，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边向内室走去。
　　
　　莫良坚持让墨枫将清浯安置在自己房中，不一会儿，有大夫过来为清浯清理伤口，上了金创药。大夫处置妥当后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去，墨枫无声地拍拍莫良的肩，也随后转身出去。
　　
　　莫良贴着床沿蹲下来，双手伏在床上，静静看着清浯。
　　
　　清浯本来已经昏厥，在疗伤过程中又疼的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莫良房中，知道这顿毒打已经结束，此时才不由害怕起来，加之伤口疼痛，伏在床上红了眼圈，却紧紧咬着嘴唇，不肯流泪，也不肯出声。
　　
　　“清浯，”莫良双目因为充血而显得红肿，颤声问，“很疼吗？”
　　
　　清浯艰难地摇摇头，还是咬着唇，仿佛一松开，就会疼地哼出声，或是忍不住哭出来。
　　
　　莫良伏在床上的手忽然紧紧攥住被单，关节发出咯咯声响，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抖。
　　
　　清浯看着他，极力想放松自己的表情，想告诉莫良他没事，他不疼，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莫良猛然抬起头，毫无预示地暴怒道，“谁让你多事，谁让你替我出头！”陡然爆发后，声音却又迅即低沉，“蠢货，就会给我找麻烦，蠢货……”
　　
　　清浯只是默默看着他，眼睛蒙上雾气，还是不哭也不吭声。
　　
　　骂了一会儿，莫良渐渐安静下来，把脸埋进臂弯。清浯只能看到他剧烈抖动的双肩，听到他压抑的呼吸。
　　
　　清浯探出一只手，轻轻拽了拽莫良的衣襟。
　　
　　莫良终于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红的，却没有泪水。这一回，他只是小心为清浯掖了掖被角，目光缓缓在他身上移动，眼睛里空空的，像是失了魂，又像是挣扎过后的绝望。清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莫良。
　　
　　清浯终于哭出来，断断续续道，“少爷……这不是你的错……”
　　
　　莫良失神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不是……不是的……”清浯挣扎着道。
　　
　　“清浯，”莫良的声音像浮在云端，“你相信茵茵失踪的事和他有关吗？”
　　
　　清浯怔怔看着他，一时没明白。
　　
　　“小时候，我觉得他像一座山，威武，却不沉重，他也打我，但是，完全不一样。”莫良仿佛在喃喃自语，“我喜欢往赤鹤叔叔那里跑，他并非全然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我老早就知道，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他其实一直都很纵容我……”
　　
　　莫良侧身坐在地上，斜斜倚着床沿，好像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他自小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可他跟墨鹭的关系并非一向不好。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玩起来不分轻重，一次从房顶纵身就往下跳，刚好墨鹭从下面经过，慌张伸手接住他，吓得连骂他都忘记了。那一回，他伏在墨鹭怀中听到的砰砰的心跳声，曾让他暗自怀念了好长时间。
　　
　　莫良垂下眼睛，“可是现在，他恨我，我也恨他。”
　　
　　清浯看着莫良黯然的样子，忽然明白了，感情越重才会伤得越深吧。他知道，这几日，莫良一直想弄清楚墨鹭和茵茵失踪究竟有没有关系，莫良大概终于直接问了，而墨鹭估计也回答了，只是他们用的都是彼此不能接受的方式。
　　
　　“如果墨执说和他没关系，你会相信么？”清浯问。
　　
　　莫良没有回答，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只要你说不，我就相信，我一定相信。只是墨鹭没有说，他不肯解释，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莫良觉得一颗心虚弱的像要衰竭一样，砍中他的刀，漠然的眼神，还有，离水上停顿的手，一次又一次伤到他，让他最心寒的不是流血的伤口，而是渐行渐远的，那个曾经一把接住他的怀抱，山一样宽厚的怀抱。
　　
　　莫良仰首，深呼吸，似乎想要将一切不开心的事赶走。当他再看向清浯时，凄然隐在眼底，已是他一贯的散漫神情。有些事情，要么甩甩头，将它们忘记，要么深埋心底，永不提起，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莫良侧过身子，重新盘膝坐在地上，“想必金疮药起作用了，这会儿话说得利索多了，要是还有劲儿，就跟我说说我交代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不待清浯开口，莫良将手撑在脑后，又自言自语道，“不知景杰那小子死哪去了，我在这关禁闭，他居然连个脸都不露。”
　　
　　清浯本来已经止住哭泣，听了莫良的话，不禁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
　　
　　莫良看他的样子，立时紧张道，“你忍一下，我再去找点止痛药回来。”
　　
　　清浯急忙道，“不是的，少爷，我不是伤口疼。”
　　
　　莫良白他一眼，“那你呲牙咧嘴的干嘛？”
　　
　　清浯支吾道，“景杰……景杰……”
　　
　　“你倒是说啊，他怎么了？”见清浯吞吞吐吐的样子，莫良心下又生出几分紧张。
　　
　　“景杰也失踪了……”
　　
　　莫良几乎跳起来，“你再说一次，景杰怎么了？”
　　
　　“景杰失踪了。”清浯的声音软绵绵的，又是心痛又是害怕。
　　
　　莫良一时怔住，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清浯抹一把眼角的泪水，缓声道，“我去他家找他，敲了半天门黄夫人才出来应门，却只是将门打开一条缝，说景杰不在。我再问她景杰去哪了，她竟直接关了门，任我在外面怎么叫也不理。”
　　
　　“然后呢？”
　　
　　清浯继续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去了赤执府上，家丁说已经两天没见过景杰了，本来他每日都要来给梁霄换药的，他们也觉得奇怪呢。”
　　
　　莫良眉头深锁，心中的不安愈发重了。
　　
　　“后来我又去找海湾，指望她能有景杰的消息，结果正赶上梁霄杀到紫府，一团混乱。”清浯轻轻叹息一声，几天而已，好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忽然全乱了套。
　　
　　“他的手伤成那样，怎么闯紫府？”莫良问。
　　
　　清浯道，“我被拦在府外，但听说梁霄根本没有拔剑，只是劫持了紫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