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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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多时的人群立时低声抱怨着四散开去。
景杰嘿嘿笑道,“咱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最后一点福根给捞到啦。”
梁霄提着粽子,刚要付钱,却见一只略显白胖的手探到他们前面,手指一松,桄榔榔几声,一把铜钱已经掷到伙计面前的簸箩里,一个锦衫罗裙的妇人从景杰身边挤过来对伙计道,“我多付十文钱,这最后一串我买了。”
景杰斜眼看着这白胖妇人,嬉笑道,“这位大婶,你这么着不太合适吧。”
妇人白他一眼,“怎么着,我就是要买这粽子。”
见这妇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看样子是跟他们杠上了,景杰心中气闷,但想着难道跟一个妇人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吵架不成,暗暗琢磨着这串粽子索性一人一半息事宁人。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梁霄从怀中摸出银钱放进簸箩里,完全不理会那妇人,转身便要离开。妇人匆忙间居然一把抓住梁霄手中的粽子,另一手又掷出一锭碎银子,高声道,“这粽子我买定了。”
小伙计满脸赔笑,为难道,“客官……这个……”
梁霄终于回身看着那妇人开口道,“我先来的,而且已经付过钱,你就算扔一锭金子在这里,这粽子也是我的。”
妇人气急,两手一起扯住粽子,呼喝道,“我家宝儿就爱这家粽子,今日你非得让给我不可。”
梁霄懒得理她,用绑粽子的绳尾在妇人胖胖的手背上轻轻一扫,妇人只觉手背酥酥痒痒,还没反应过来,粽子已经被梁霄自她手中取出。
妇人恼羞成怒,挑眉道,“你好不要脸,这么大个人竟和我家宝儿抢这一口吃食。”
见她这么无理,梁霄倒似笑非笑站定,“我家茵茵也最爱这家的粽子,我今日还偏跟你抢这一口吃食。”
妇人气得大叫,“无赖,无赖,你这样的无赖,家里养的也指定是个小无赖,哪里配吃这粽子……”
梁霄皱眉,“你说什么?”
妇人道,“我说你是无赖,你家里老老小小定也全是无赖……”
景杰站在一边,知道惹梁霄生气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抬眼看看正乌泱泱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心想,光天化日的,光天化日的,这丢人的事,还是让我来吧。于是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故意痞兮兮地对那妇人道,“大婶,我看你是吃多了猪油懵了心,我师傅好脾气,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妇人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有点发懵。
景杰一枚一枚从簸箩中取出妇人的铜板和那一锭碎银子,攥在手心里道,“大过节的,你若是不想给自己找晦气,就赶紧拿上你的臭钱走人。”
妇人看着景杰,怔了一怔,忽然眉头一拧跳着脚道,“你个毛头小子唬谁啊,我就不信了,这光天化日的,你还敢把我怎么着……”
景杰伸手抓过妇人手腕,把一捧铜板和碎银子悉数丢进她胖胖的手里,谁知本来好端端的铜板银两入手竟火辣辣的烫,妇人哎呦一声,手一抖,银钱桄榔榔全散在地上,妇人使劲甩着自己火烧火燎的手心,知道吃了亏,不禁又开始破口大骂,“你个兔崽子,信不信我报官,老娘跟你没完……”
被看热闹的人团团围着,景杰皱眉,心道怪不得莫良总跟他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这局面可真是够热闹。
这时梁霄默默上前,低低附在妇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只见妇人将还没骂完的半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一张嘴半张着,脸涨的通红,竟然就那样噤声不语了。
梁霄不再言语,只是自那串粽子中随便取下几个放在店铺的簸箩里,便招呼景杰挤出指指点点的人群。
走出好远,景杰才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梁霄道,“我只是告诉她,你能练成徒手生火这样的邪门功夫不过是小孩心肝吃多了。”
景杰忍住笑,“你可真会信口开河。”
梁霄淡淡一笑,“那妇人撒泼打浑不过是为了她的孩子,我只是对症下药而已,亏你还是大夫。”
景杰翻翻眼睛,心道,你若真想对症下药早分人家一半不就完了,但转念又想,就凭那妇人的泼妇劲儿,估计分她一半她还是不会乐意,但不管怎样,两个大男人跟个妇道人家抢几个破粽子实在是难看啊难看。
景杰不由又问道,“那妇人把咱们骂得那样惨,你为什么还要平白送她粽子?”
梁霄道,“慈母心肠,还是可以理解。”
景杰简直噎到,泼妇骂街居然还成了慈母心肠。
梁霄又道,“但是她居然骂我们茵茵是小无赖,吓吓她也是活该。”
景杰小声嘟囔,“梁霄啊梁霄,你也很有慈母心肠呐。”
梁霄白他一眼,景杰赶忙把怀里一众物什高高抱在胸前,一溜烟往来时的茶肆跑去。
待两人将东西打点好安置在马背上,一场疾雨不迟不早突然而至,他们只得暂时留在茶肆避雨。
看着檐下珠玉般的雨帘,梁霄兀自走到檐角,似很享受般伸手到扑面而来的雨雾中,氤氲水汽笼在灰色瓦片上,鳞次栉比的屋宇晕出青色光芒,此前还喧嚣不已的街市,片刻归于沉静,天地间仿佛只剩轻灵雨声。
梁霄低头自腕上取下五彩线,手指拢着丝线又探到雨中,斜斜的风雨并不袭人,只是润润地掩入苍茫大地。细密雨丝温柔拂过,一缕丝线飘散在雨雾里,缓缓落在阶前蜿蜒的水流中,随水淌过青石漫道,不知流向何方。
景杰倚着茶肆斑驳的外墙,目光一直落在梁霄身上,即使是在迷蒙雨雾中,也还是可以一眼看见梁霄褪去血色的手指尖。景杰来到梁霄身边,也取下自己腕上的五彩线任雨水冲走,仿若漫不经心道,“我前些天在泉溪山谷寻到几味不错的草药,回头配成药茶给你尝尝,可以怡神清郁,很不错的。”
梁霄应道,“好。”
看着绵绵雨丝,景杰道,“才不过几日的路程而已,这里的雨水都比长夏清凛许多,我在这还真有点乐不思蜀了。”
梁霄淡淡道,“泉溪固然好,但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希望我的骨灰可以洒在离水。”
景杰侧头看他,愕然道,“梁霄……”
梁霄微微一笑,“这又有什么好避讳的,我能活到今日,早已是赚了。”
景杰低头看阶前汇聚的水流,心中默默道,若是这雨水真能带走病厄,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萧在豆瓣上推荐给我“春水秋江”,在水中泡开的粉澄澄的花瓣美得炫目,还有桃花林里的小女孩,妖娆中夺目的清透,很喜欢,于是这里有了春水秋江。这种自酿的酒在下文中还会有很重要的戏份。
☆、龟甲征召
五月中的一天,景杰跟阿牛、长林几个说得来的年轻人上山打猎,茵茵到夫子家帮忙去晦晒书,一方疏篱繁花的院落难得清静下来,梁霄坐在廊下的藤椅中,静静读一封书信。
午后时分,晚春的阳光已经有些微刺眼,梁霄读完信,仰靠在椅背上,正闭着眼睛悠悠出神,忽然听到篱笆外远远地传来景杰的声音。景杰人还没到,欢快的声音已经先一步进来,“梁霄,看我猎到了什么?今晚有好吃的了……”
梁霄坐起身,向篱笆外看去,只见景杰背上背着个大排扇,正笑呵呵一路小跑着过来,待他进门后,梁霄发现他左手还拎着一只铁钩,铁钩上竟还挂着半颗野猪头,不知是谁居然还摘了朵小小的葵花别在猪耳后,梁霄一边合拢手中的书信,一边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像这里的猎户了,不,是屠户才对。”
景杰回身关上柴扉,将排扇卸下放在青石案上,晃晃手中的野猪头笑道,“长林他们嚷嚷着晚上要来吃猪头肉,我可是好久没吃过这种野味了。”说完瞥见梁霄手中的书信,随口问道,“赤鹤叔叔又来信了么?”
梁霄微笑摇头,“不是,不过这写信之人你也认得,他还要我代他问候你,希望你没因那三坛酒醉死。”
景杰怔住,“苍翼……”
梁霄点头。
景杰道,“他要干嘛?”
梁霄道,“他说若是我还没死,就尽快回长夏一趟,他有些事想要问我。”
景杰不由生出几分紧张,“当年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梁霄摇头,“他只是想问问我,若是推举圣主,我会属意何人。”顿了顿,忽然直直看着景杰问道,“若是你可以选择,圣域之主和寻常百姓,你会选择哪条路?”
景杰没想到梁霄竟会这么问,亦抬头看着他,一时无言。
梁霄却笑了,“年轻人到底还是有些心气的。”
景杰踯躅道,“梁霄,其实我……”
梁霄打断他,“我明白,别说你了,就连赤鹤那样淡泊的人少年时也曾动过这份心思的。”梁霄说完,起身步下台阶,又道,“你也安排一下,要是没别的事,咱们明天就出发。”
景杰道,“你真的要去吗?”
“这回和上次不同,你大可放心,”梁霄看看廊前缱卷的阳光,又道,“苍翼其实,也已经不是曾经的苍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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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乡过野,灿灿阳光中,三人两骑,徜徉在鲜花小径。
茵茵坐在梁霄身前,柔柔抚摸着追风的鬃毛。追风老了,虽然还算得上健硕,但是她和梁霄都舍不得使役它,因而一路上大半时间只是信马由缰,景杰则骑着他的小棕马一路跟随。
茵茵回头,看着景杰的小棕马,忽然起了玩心,想要试乘,景杰欣然下马,将小棕马让给茵茵,让她在山花蔓草中策马驰骋。景杰觉得有趣,也在一旁施展轻功足下疾奔。
小棕马并非追风那样卓绝的骏马,因而茵茵虽然一路打马狂奔,竟没有甩脱景杰。茵茵扭头向景杰竖起拇指,赞道,“好轻功!”说完,竟伸手过来邀他上马,景杰心中一怔,侧首看向茵茵,见她眉目清妍如水,皎月般的面庞,逆光望去,一时美得炫目,见茵茵相邀,不及多想就势飞身上马。
景杰下意识握住缰绳,微微碰触到茵茵的手,心中一慌,急忙闪开。虽然他们平日相交甚笃,但是此刻共乘一骑,却是从未有过的亲密。茵茵飞扬的发丝柔柔扫在景杰面上,一种未曾有过的感觉在他心中一寸一寸滋生。茵茵对景杰回眸微笑,有那么一瞬,景杰甚至感觉到茵茵的长睫几乎贴着自己的面颊,扑簌而动,像夏日里忽闪双翅的蝴蝶。
清风拂面,迎着细碎飞花,景杰细看茵茵,见她清眸不染半点尘埃,知她邀他上马只是纯粹的率性使然,并无暧昧之意,不由自嘲地笑一笑,窘迫的心境逐渐舒缓。这时,梁霄拍马跟上,茵茵心思单纯,并未觉得与景杰共乘一骑有何不妥,索性就这样与梁霄纵马笑谈,梁霄也不以为意,只是怡然相伴在侧。
当日天气甚好,三人就这样闲闲而走,有时闲谈几句,有时只是安静赶路。
景杰从未自这样的角度看过茵茵,平日里并不觉得如何,此刻距离如此之近,他蓦然发觉茵茵柔柔看向梁霄的目光竟然如此不同,一样的纤尘不染,却是充满难以言述的情愫。
这样闲散而行,直到第四日傍晚他们才进入长夏地界。沿着离水行走不多久,便到了长夏城,要进城首先会经过景杰的家,遥遥看见那方简朴清雅的院落时,景杰看看梁霄,一时颇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应该邀请他们到家里坐坐。往事尽散在经年岁月里,这么久以来,虽然没有人再提起,但始终是无法回避的隐痛。
梁霄看着景杰,淡淡道,“景杰,你先回家,我想在水边走走。”
景杰也不多话,点点头便自行打马离去。
梁霄携茵茵下马,牵着追风在水边信步而走。多年来,他一直喜欢这里氤氲的水汽,无论怎样风云变幻,这里的波光还是一样静好。
茵茵轻轻携了梁霄的手,与他并肩同行。
梁霄静静看着漫漫离水,茵茵侧首,见潋滟水光映在梁霄面上,深浅的光影幻梦一般。经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偎在梁霄怀里嘤嘤哭泣的小女孩,但梁霄,还是一如当年的样子,纵然眉目间多了些隐隐的风霜,也还是,那般好看。
“哥哥,我长得像妈妈么?”茵茵忽然轻声问。
梁霄一怔,回过神来,微微笑了,“像,很像。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很像。”
茵茵黯然低头,他第一次见她,就是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吧。
梁霄望着水岸烟霞,继续道,“那一天的天气格外晴好,你从我身边跑过,一直跑到阳光里,提起裙角笑着在阳光下转圈,”茵茵没想到梁霄竟会娓娓述说起当时的情景,浅笑着凝听,“你的眼睛亮亮的,笑起来露出两个小梨涡,一转眼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得……”
茵茵心中柔柔一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这些年,梁霄从不提过去,更不说将来,她有时觉得他们终日在一起,如此亲密,有时又会莫名惶恐,好像他会忽然之间离她而去。
“哥哥,”茵茵攥紧梁霄的手,将头抵在他肩上,像幼时一样亲昵地依偎着他,“如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水光临人,长夏又是浅樱飞絮的时节,扑簌飞花掠过他们相携的身影,逐渐消散在薄薄水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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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夏城东南是一条清静的街巷,尽头处有一家小小的医馆,门楣上一方古旧匾额书有仁心堂三字,在初升的朝阳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褐色光芒。正是清晨,还没有求医者出入往来,因而医馆内格外清幽,只有一名清癯老者在整理百药架。
景杰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进门,见老者没有留意到他,故意轻声缓步走到老者身后,才忽然唤一声,“穆先生!”
穆韬晦蓦地一惊,回转头来,“你这孩子,想我老头折寿么?”嘴里虽然埋怨着,面上却全是喜色,接着又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一走两个多月,我这医馆的药材都要断供了。”
景杰把包袱在台案上摊开,一包一包自里面取出打点好的药材,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这不我昨晚一到就马上给您老备好这些赶早送来了。”
穆韬晦见几十种药材被分门别类仔细包着,包裹皮上一如既往标明品类、名称和称重,知道景杰必是前晚才一回来就为他忙活,这么一大包袱药材估计够他忙上通宵的,不由收敛了玩笑,关切道,“你这一路奔波,不用才回来就为我老头忙活,其实没有这么急的。”
景杰熟门熟路地把各味药材一一对应着存入百药架的药匣中,同时笑道,“我昨晚反正是要熬药的,顺便就做了这些事。”
穆韬晦抬首,“怎么?黄夫人的病又复发了?”
“昨日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