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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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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茵茵轻抚追风的鬃毛,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嫉妒妈妈。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叹一声,默默转身,一瞬间,怔住了。隔着飘舞的雪花,梁霄,正站在屋檐下静静看她。
  
  那晚的天气很奇怪,月色仍在头顶若隐若现,雪,却也一直下。
  
  她披着薄雪,一身素白,执缰而立。晶莹的面庞,像月光一样皎洁。
  
  “茵茵,过来,”梁霄轻声唤她,“外边冷。”
  
  茵茵一步步来到梁霄身边,寒凛的空气和心中的焦灼忽然让她很想哭。她爱这个人,好爱好爱,但他,爱的却是她的妈妈。
  
  她又看到他温柔的目光,这许多年,他无数次这样静静看着她,而她,也喜欢这样被他看,即使他什么也不说。她曾经无比期待赶快长大,但当她真的长大了,这一刻,她忽然好想问他,哥哥,你真的在看我么?
  
  茵茵盯着梁霄的眼睛,她从他漆黑的眸子中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第一次问自己,你,梁茵茵,究竟是他的谁?
  
  “哥哥……”茵茵定定看着梁霄,声音细弱的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但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勇气,她说,“让我做你的妻子好么?”
  
  梁霄仍然安静地看她,让她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听清了她的话。
  
  茵茵目中已有泪光闪烁,从小到大,许许多多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阳光下,他摘下一朵浅黄色的春花,小心别在她的发髻上。他温柔地说,茵茵别怕,我一直在这呢。漆黑的离水中,天塌地陷的一刻,他们紧紧相拥。在她还是个赖皮的孩子时,他无奈地好多次应她的要求,轻吻她的额头。
  
  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指引着她,茵茵踮起脚,双手环住梁霄的脖子,笨拙的想要吻他的额头。亲吻一下额头,是幼年时,他们最亲密的动作,那种温暖难言的幸福,她一直不曾忘记。
  
  她仰起脸,忽闪着大大的眼睛,看到梁霄只是僵直地站在她面前,刻意避开她。她够不着,她根本无法触及他的额头。那样绝然的拒绝让她的心募地一寒。
  
  “茵茵,”梁霄淡淡道,“很晚了,去睡吧。”
  
  茵茵的手颓然滑落,但目光仍然倔强地停在他身上。
  
  “哥哥,”她说,“忘了她好吗?”
  
  除了簌簌落雪,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的眉目,他侧脸俊朗的弧线,像大雪中寂静的山川,是温柔褪尽后的沉默。
  
  他的安静忽然激怒了她,茵茵仍然保持仰首看他的姿态,隐忍下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抬手,将衣袖送到梁霄面前,“哥哥,你还记得吗,为了这件衣服你差点送命,可是,她真得值得你这样待她吗?”
  
  “茵茵,”梁霄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在她听来寒冷得陌生,“她是你妈妈。”
  
  “如果我是她,”茵茵目光灼灼,“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茵茵,”梁霄尽量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很多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来不肯告诉我,”茵茵道,“现在,我也不再想知道了。”抹一把怎么也忍不住的泪水,茵茵几乎恳求道,“哥哥,忘了她,忘了过去,让我陪着你,让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梁霄深深看着茵茵,他没想到她如此直率的告白,却也不很意外,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姑娘,她的心意,他并非全然不懂。
  
  梁霄只是摇头,“茵茵,再也不要这么想。”
  
  “为什么?”茵茵含泪道,“就因为一个曾经弃你而去的人吗?”
  
  “茵茵,”梁霄的声音冷得像细碎的雪,“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我说错了么,”茵茵已经泪流满面,“她是我妈妈,我也很爱她,很想她,可是,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能拆散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她既然选择离开你,选择嫁给别人,她就不配你为她付出的感情,哥哥,她根本配不上你!”
  
  梁霄沉默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忽然,抬手轻轻脆脆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忽然而至的疼痛与心底的悲凉热辣辣地连成一片,茵茵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面颊,她不敢相信,梁霄竟然打了她。
  
  两个人在落雪中静静对峙。短暂的恍惚过后,茵茵以为梁霄会把她搂进怀里,会像小时候一样为她擦拭眼泪,喃喃唤她的名字,甚至,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头。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说,哥哥,我不怪你,是我惹你生气,是我不好……
  
  但是,她只看见梁霄绝然离去的背影,他转身回房,砰一声关上房门,那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
  
  茵茵独自站在飘雪的屋檐下,万籁俱寂。彷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血气弥漫的夜晚,她的世界瞬间崩塌,她爱的人不要她了,苍茫天与地,又只剩下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一直在纠结,梁霄对茵茵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一时想这样,一时又想那样,身为作者,有时也会觉得掌控不了笔下人物的命运呀。




☆、但为君故(三)

  纷纷扬扬的雪花时降时歇,气温也随之急剧下降,不几日,离水已完全上冻。这期间,景杰一直在紧锣密鼓处理手头的事务,年终将至,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忽然潮水一样涌出来。
  
  茵茵时常站在水边看着徐徐飘落的雪花发呆,有时候,景杰会撑一把伞无声地来到她身边,为她遮避风雪。景杰早已安排好启程的时间,他也向茵茵提起过几次,只是每一次,茵茵都只是固执地摇头。景杰暗自叹息,真是个心口不一的丫头。
  
  一日,景杰对茵茵道,“长夏已经这么冷了,泉溪大概更冷吧。”
  
  茵茵仍然仰首望着飘扬的雪花,心事重重。 
  
  “那张豹皮今年梁霄怕是无福享用了。”景杰看着茵茵又道。
  
  茵茵长睫轻眨几下,视线自空茫天空移至脚下的无尽白雪,轻轻叹口气,“哥哥竟然瘦了那么多。”
  
  景杰静静看着她,不再说什么。
  
  “那张豹皮我比照着哥哥一件旧衣已经裁剪好了,谁知让他试穿时,尺寸居然差了好多,”茵茵继续道,“不过一年的时间,不知怎么,他竟瘦了那么多。”
  
  “后来你把衣服改好了么?”景杰问。
  
  茵茵摇头,凄然一笑,“我还没来得及改,就跑出来了。”
  
  景杰执起茵茵冰冷的手,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咱们明天就出发,我忽然很想喝秋江,很想跟梁霄大醉一场。”
  
  第二天,阴沉了许久的天空一扫阴霾,长空如洗,等景杰细细把一众事项交代完已是中午,他自院中牵出自己的小棕马,接过茵茵手中小小的包袱绑在身上,刚走出临水阁,迎面碰上急匆匆赶来的小六子。
  
  小六子是仁心堂的小伙计,与景杰早就相熟,虽然年纪不大,但经过穆韬晦多年调教,做事一向细心持重,因此,景杰见他一脸慌乱,立时问道,“小六哥,出什么事了?”
  
  小六子好一阵喘息才终于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穆先生说……说碎叶……碎叶……。邪温热……”
  
  邪温热三个字一出口,景杰的脸色瞬时一沉。邪温热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瘟疫,染此症者,先是出现高热、红疹,伴以周身疼痛,严重者三、五日内便会呕血身亡,最可怕的是,此症传播极快,通过空气、飞沫甚至肌肤碰触均可过给他人,药石无灵。景杰曾听外婆说过,三十年前长夏曾爆发过一次邪温热,那一场疫症来势凶猛,不过几日之间,死于此症的人成百上千,方圆数里的村镇顷刻成了死城。
  
  景杰从肩上除下包袱,递还给茵茵,还没开口,茵茵已对他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景杰向茵茵笑一笑,无暇多做解释,翻身上马。
  
  茵茵虽然不曾听闻过邪温热,但从景杰的神色中已察觉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又在身后叮嘱道,“万事小心。”
  
  景杰点点头,离开前,又对小六子道,“小六哥,麻烦你把这件事告知杜法使,我先走一步。”说着脚下一蹬,策马扬尘而去。
  
  碎叶紧邻长夏,是个不过百余人的小村子。景杰还未到达村口,便看见携家带口陆陆续续出逃的村民。
  
  景杰随便抓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脚下不停,只慌乱答道,“邪温热……小伙子,快逃命吧……”
  
  景杰皱眉,从眼前情况来看,这种疫症已经引起恐慌,若外逃的村民中有感染疫症者,后果不堪设想,因而马上掉转马头,奔到人群最前列,横马拦在道路正中,高声道,“各位,你们不能离开。”
  
  眼见去路被阻,马上有村民咒骂着上前想要将他连人带马冲开,景杰微微俯身,手臂一引,便将率先冲过来的三人带倒在地,众村民见他会功夫,一时没有人再冒然上前。
  
  景杰策马后退几步又道,“你们盲目出走,只能使疫情蔓延,不但遗祸他人,还会害了自己。”
  
  一个妇人立时哀哀道,“不过几天功夫,村里已经死了十几个人,邪温热无药可医的,若是继续留在村子里,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不待她说完,另有人又道,“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愿意抛家舍业,我们已是走投无路了……”说着已忍不住轻声啜泣。
  
  经此带动,哀戚声响彻一片,一群人又是激奋又是恐惧,男男女女又开始一步步向景杰逼近。
  
  景杰策马不住后退,拼命拦下一波又一波企图强行冲过的村民,疲于奔命之际,忽闻队列行进的声音,景杰回首,看到不远处烟尘突起,一队汗巾遮面的衙差正持矛持盾快速赶来,不一会儿便将眼前的碎叶村民团团围住。
  
  队列后面,莫良与隋忆等临水阁诸人勒马向景杰示意,景杰亦向他们点点头,心道,幸亏这几个家伙动作够快。一辆轻便马车随后在他身旁停下,青布车帘掀开,一身着官服的中年人自车上下来,对景杰施礼道,“幸亏圣主先行赶到,真是有劳圣主了。”
  
  景杰认得这是长夏本地府衙张崇山,下马回礼道,“想必张大人已经知晓碎叶的疫情。”
  
  张崇山颔首,“正是。”说罢,看看景杰,又道,“听闻圣主精于医术,必知这邪温热非同小可,万万不可让这些流民再将病过给他人,眼下这情况,不知圣主有何高见?”
  
  景杰望着眼前哀戚的众多村民,只轻声道,“封村。”
  
  张崇山闻言,立时向众差役挥手道,“将这些流民统统赶回碎叶。”
  
  众差役得令,纷纷以盾推搡呼号不已的村民,以合拢之势将人群向村口的方向轰赶。村中尚有村民陆续向外涌,几股人群挤在一起,嚎哭之声更甚,有急红了眼的年轻村民开始咒骂着同官差对抗,局面几乎失控。
  
  张崇山带来的衙役虽然手持尖矛、盾牌,由于忌惮邪温热,面对疯狂的人群,一时束手束脚,很快便被村民冲开一条豁口,开始四散奔逃。
  
  景杰挥手示意,莫良等人马上策马围堵冲出来的村民。但流民众多,众人东奔西突,好不容易才没有让人群四下散开。
  
  侯小宝策马来到景杰身边,咬牙道,“圣主,实在不行就打晕几个,来个杀一儆百,看这些乱民还敢不敢硬闯!”
  
  景杰沉着脸向他打个手势,要他不要胡来,接着纵马来到路旁一棵高大梧桐旁,向莫良使了个眼色。莫良会意,直身自鞍上腾身而起,一个旋转卯足力气飞腿踹向梧桐粗壮的树干,这招万象心法中的力拔山兮使得干净漂亮,梧桐应声倒下,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足下震颤不绝,轰然倒地的巨大声响回旋了许久才逐渐止歇。
  
  尘埃散去,本来就不敞阔的一条路被死死截断,混乱奔逃的人群惊吓之下,暂时安静下来。
  
  景杰纵马向前,沉声道,“你们究竟是想活还是想死?”
  
  他的声音并不很高,却有莫名的威慑力,人群静默了片刻,方响起高高低低的声音,“想活,自然是想活……”
  
  “留下并不等于死路一条,”景杰道,“只要各位肯听从我的安排,我保证,还没有染病的人绝不会被传染,已经染病的人一定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我们凭什么信你?”立时有人高声质疑。
  
  “因为你们已经没有选择,”景杰道,“三十年前那场瘟疫你们大概都听说过,你们可知道当时逃走的流民是什么的下场?”
  
  景杰话音刚落,已有经历过旧事的老妇失声痛哭,一旁的年轻人只是茫然互顾。片刻后,有老者暗哑着声音颓然道,“当年的流民,大多被抓起来生焚了。”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惊惧不已,一时只剩令人战栗的沉默。
  
  “我是来帮你们的,但是,你们不能自己先把自己逼入绝境,”景杰抬首遥望人群后隐现的屋瓦棚舍,又道,“更何况,那里,还有你们的亲人。”
  
  啜泣声渐渐连成一片,一个妇人忽然噗通跪于景杰马前,泣道,“这位少侠,求你救救我们,我还有个孩子留在村子里,他已经病得很重,我也不愿舍下他,我也不愿这么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哭泣着跪下,恳求景杰救他们一命。
  
  景杰不禁目中潮热,回首对张崇山低声叮嘱了几句,张崇山立时颔首称是,当即命人在村口圈出一片空地,在隋忆、侯小宝等人的协助下,将众村民以各家各户划分,一一登记在册。
  
  景杰马不停蹄为各人分配职责,有人协调村民安置,有人返回长夏城采买逐疫用的硫磺和草木灰,有人寻来木柴为村民生火取暖,此外,景杰再三叮嘱每一个人必须汗巾遮面,千万不要与村民有任何直接的肢体接触,交谈时也要特别注意保持距离。
  
  待一切事项交代妥当,景杰亲自为村民一个个过诊。他小心查看每一个人脖项和手臂处的皮肤,以手抚额检查他们体温,并仔细询问他们身体是否不适,家中是否已有人染病,并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录在册,若是发现有人出现红疹、高热,则马上将他们分离到旁边的一个谷仓中。
  
  村民此时已知景杰身份,见他语意诚挚,毫不避讳,手把手为他们检查诊治,心下感激,许多人含泪高呼圣主向他叩头致谢,景杰只是摇头道,“现在我不是圣主,我只是个大夫,我会尽力帮你们。”
  
  天色渐渐暗下来,景杰才只检查完一半的人,莫良找到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快喝吧,这是按你开的方子熬的药汤。”
  
  景杰刻意后退两步,却是问道,“你喝过了么?”
  
  “那是当然,”莫良道,“本少爷尚未娶妻,哪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景杰这才接过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将汤碗掷在篝火里,又叮嘱道,“这汤药虽有预防作用,但仍需万事小心,等会儿忙完了,你一定记得用草木灰洗澡,今日穿的衣服也必须一把火烧了。”
  
  “那你呢?”莫良挑眉,“那些出疹子的,发热的可都是你亲手挑出来送进谷仓的。”
  
  景杰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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