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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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轻咬薄唇,“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钟于是又道,“梁霄此人背负血债无数,罪孽深重,还望姑娘回头是岸。”
此时,在场众人纷纷议论,很快,又有人直斥梁霄违背礼教伦常,当伏重诛,其余人等跟风般亦高声指责梁霄。众人顾忌白鹏,只说茵茵年纪尚小,被奸人蒙骗,全都心照不宣均将矛头直指梁霄。
看着纷乱的人群,赤鹤本不屑于理会这些口舌之争,但众人斥责之声愈演愈烈,□、佞徒的责骂不绝于耳,赤鹤终于忍无可忍,“试问圣域可有一人真正衬得上仁义道德四个字,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将仁义道德挂在嘴上苛责旁人!”赤鹤话音未落,更加刻薄的驳斥之词便铺天盖地袭来,瞬间淹没他的声音。
景杰默默来到茵茵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茵茵,咱们走。”他想携茵茵离开,可是,茵茵竟如石雕般固执地留在原地。
“茵茵……”景杰看着茵茵空濛的双目,低声唤她。
“我不过想做哥哥的妻子,”茵茵的声音很轻,仿若自言自语一般,“我们有什么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你们没有错,”景杰看着她的眼睛,“别理他们,咱们走,马上走。”
茵茵木然转身,茫然地跟在景杰身边,才走两步,便又停下。白鹏迎面站在他们面前,异常安静地注视着茵茵。
几人身后,争执声更甚,景杰不用回头也知道,莫良气不过,已经冲过去和众人对骂。
“让开。”景杰道。
“我有话跟我女儿说。”在漫天的争执声中,白鹏说得云淡风轻。
景杰没有理他,只是兀自执着茵茵的手继续向前走。
“茵茵,我要说的话你一定很感兴趣。”白鹏兀自拦在他们身前,轻轻抬手,一把攥住茵茵的手臂。
“放手!”茵茵奋力想甩脱他的禁锢,却没能成功。
仓啷一声,快若闪电,景杰自茵茵腰间抽出墨玉,已经稳稳架在白鹏脖颈上。
白鹏并不慌张,侧首向景杰微微一笑,“我说完马上放她走。”接着,又看向茵茵,轻声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年他为什么没能和你妈妈在一起?”
茵茵摇摇头,目光清冷,“哥哥不说我也能猜到,肯定是你用了什么卑鄙法子,迫使他们分开。”
白鹏轻笑一下,“晶儿是我今生唯一在意过的人,我当然要想方设法将她留在身边,只不过,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却是因为梁霄主动放弃了她。”
“不可能。”茵茵道,她绝不相信他的话。
“如果不是他主动放手,”白鹏的目光在墨玉上掠过,“就凭这把剑,从我身边劫走个女人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茵茵紧抿双唇,她不想听他说下去,但又莫名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你一定很想知道,倨傲如梁霄,为什么会主动放手,”白鹏微微俯身,他的鼻尖几乎要碰触到茵茵的鼻尖,他的笑容还是一贯的清雅,却无比冷凛地压迫在茵茵面前,一字一顿道,“因为他不想让晶儿成为寡妇。”
茵茵双眸闪烁,她不明白。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景杰手腕用力,墨玉锐利的锋芒划入白鹏脖颈,一线鲜血渗出皮肤,滑落到洁白的衣衫上。
白鹏依然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容甚至都没减少一分,只是看着茵茵继续道,“他十几年前就中了致命的毒,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他的造化。”
景杰霍地揪住白鹏衣领,“你说够了没有!”
茵茵震惊之下,身体一晃,险些摔倒。景杰放开白鹏,急忙伸手去扶她。叮一声,墨玉贴着衣襟掉在地上。
叮一声,突兀地敲响在心底。
什么东西坠入迷雾般的记忆深处,纷乱的思绪如潮水翻涌,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胡说,他在胡说,可是好像无尽深海忽然泛起一抹粼光,越来越清晰。那两个字终于无可避免地浮现在脑海中,茵茵下意识脱口而出,“碧落……”
景杰募地抬头,她怎么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白鹏敛眉看着茵茵,看着她目中无尽的伤,不由探手抚上她白皙的面庞,“茵茵,忘了那个人。”
茵茵侧首避开,不肯看他,只是低声道,“碧落,那致命的毒叫碧落?”
白鹏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茵茵,忘了他。他只是个时日无多的人,怎么可能会想着娶你。”
茵茵固执地摇头,呓语一般道,“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他一定会娶我……”
白鹏苦笑,“若他当真这么想,那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你来报复我,那样的话,你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偶,复仇的工具。”
“不可能,哥哥对我是真心的,我不是他复仇的工具,绝对不是!”茵茵猛然抬首,怒目看着白鹏,本来白皙的面庞因为激动泛起隐隐潮红,“你别想挑拨我和哥哥,也别想骗我,哥哥根本就没有中毒,我每天都在他身边,他好不好,没人比我更清楚……”茵茵情绪难以自控,说到后来几不成句。
景杰推开白鹏,一把将茵茵拥在怀里,轻抚她的背,“茵茵,没事,没事的。”
茵茵将面颊抵在景杰肩头,身体轻轻战栗,却没有一滴泪,只是静静睁着双眼,恍惚看着周遭烛光摇曳,人影纷乱。
一片嘈杂中,梁霄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提起,被加诸各种毒辣、羞辱的词句。茵茵不明白,自己心底那么温暖、柔软的两个字,为什么此刻竟会如此被人践踏。她无力地张口,想告诉所有的人哥哥有多好,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的房门悄然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无声地进来。他身上覆着薄雪,通身都是风雪夜行的寒气,所过之处烛火曳动,一层朦胧变幻的光影凌乱于他清隽的眉目间。
茵茵直起身子,怔怔看向前方。景杰亦有所察觉,松开拥紧茵茵的手,回过身来。
梁霄步履从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来。唯有白鹏不曾回头,他背对着他,像寒凛的冰川。梁霄和白鹏错肩,谁也不曾看谁一眼。来到茵茵身边,梁霄俯身,拾起地上的墨玉,小心放入茵茵腰畔的剑鞘中。他牵起她的手,像以往在溪畔散步时一样自然。
掌风自耳畔袭来,白鹏貌似冲动之下仓促劈出一掌。梁霄下意识回掌相隔,他并不想跟白鹏正面交锋,只想化解对方的掌风,但两掌相击的瞬间,梁霄便发现不对,这一掌于粗拙中自有拿捏精妙的力道,白鹏没想杀他,但要他付出代价。
白鹏掌心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盘一样吸附住梁霄的手掌,看似不足为惧的一招却有出人意表的狠准,一阵强烈的酥麻感自掌心穴位一径延伸到整条臂膀。他体内真气空虚,不可能和白鹏硬抗,梁霄盘步侧身,松开执着茵茵的手,紧握成拳,却是击向自己的手臂,上臂、小臂、虎口,不过轻巧迅捷的三下,手臂中侵袭的内力瞬间逆行,令白鹏掌心一震,双掌就此分开。
白鹏侧目,梁霄果然是一个永远都不能小觑的人。不过风轻云淡的一招,除去梁霄,没有任何人看出白鹏几乎在一招之间便卸下他一条手臂,可是,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居然被他轻易化解。
梁霄重新执起茵茵的手,携她向门外走去。
片刻的惊讶过后,以钟于是为首的一干人等又开始大声斥责,梁霄只是不理,仍是一派安静从容。他的沉默激起众人更大的怒意,斥责声愈来愈高,直至他们二人消失在花厅门口。
霜色长衫和月白衣裙随着他们的脚步徐徐翩扬,于无声中敛去晶莹雪夜里所有的芳华,身后的一切喧嚣都与他们再没有关系。
景杰没有跟过去,他很清楚,那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好长时间,他都无法将目光从门前移开,即使他们的身影早已不见。他第一次觉得,那样携手同行的两个人是如此相称。
岁月,生死,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一双温暖的小手覆在景杰手上,景杰这才回过神来,转首迎上紫玥如水目光。
“小表哥,”紫玥轻声道,“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景杰拍拍紫玥的手,“傻丫头……”他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寂寥地望向窗外,目中尽是孤清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一句话,I love you; always。 Time is nothing。 The Time Traveler's Wife 是我最爱的英文小说。只要爱了,年龄的差距,生命的无常,还有时间,都没什么大不了。
☆、踏马烟波(二)
追风在大雪中疾奔,身后扬起一线雪尘,仿佛踏在烟波之上。
夜风酷寒,扑面而来,有刀削斧刻的力度。梁霄脱下外衣,罩头裹在茵茵身上,茵茵坐在他身前,顺从地接受他的照料。
梁霄提起缰绳,追风略为放缓脚步,漫无目的地奔行在茫茫雪原上。梁霄自身后握住茵茵的手,那双纤细的手异常冰冷,紧紧地被他握于掌心。
茵茵闭上眼睛,感受寒凛的风无声地带走她的泪。暗夜奔行中,她侧身,反手揽住梁霄脖项,仰首看他侧脸坚毅的弧线。天穹漆黑如幕,他身上却有奇异的清辉,让她炫目。
可是,他们就要被命运分开。
那年她是五岁吧,妈妈告诉她水阁里的小蚂蚁正在搬家,她没找到小蚂蚁,却听到关于碧落的讯息,那一刻妈妈的目光瞬间冰封。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那是一种怎样蚀骨的伤。
昭彰台上,尸骸遍地,她从没那么怕过,她以为她就要永远失去他。苍翼抓着他的手腕,亦提起了那个词,碧落。如此熟悉的字眼在心底反复激荡,她却选择不要想起。早在那时,她便开始欺骗自己。
即使是泉溪的时光,阳光清美,轻风和暖,那么多那么好的年月,她亦时常亲手为他熬药,然后看着他服下去。她从不问,这些药对的是什么症,只是一直让自己相信,他服药,不过是因为老也医不好的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伤。
她终于长大了,在碎叶的一间斗室,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那日之后,她常常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耳鬓厮磨,交颈而眠,是何等幸福。只是,她不曾想过,那一日,他最终拒绝她,不是因为放不下过去,而是因为,没有未来……
他带她品浣沙的茶,赏角崖的树,讲少年时开怀的往事,他说,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他既已瞒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就像她期许的那样,直到某一天,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老去,一起死去。
即使白鹏什么都不说,他还是瞒不下去了。他的生命,真的已所剩无几。
时移事往,踏马烟波,茵茵反身揽着梁霄的脖项,探身想要像当日一样吻上他的唇。梁霄微微侧首,避开她,只余几缕发丝轻拂她的面颊,酥酥痒痒。
茵茵执拗地看着他,看见他微敞的领口隐隐现出瘦削的锁骨。她的手沿着他的背脊缓缓下滑,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触到他的脊骨,一节一节,笔直地一路至腰际。不过一年之间,他瘦了这么多。
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只要一人,花开满径。这日之前,即使睡着都能从梦中笑着醒来,如今,转头空。
“哥哥,让我做你的妻子好么?”她漫溢的泪水已湮灭在风雪中,此刻,再次提出同样的问题,再次殷殷地看着他。
如她所料,他没有回答。
“我心中所愿,便是做哥哥的妻子,哪怕只有一日,”茵茵绝然道,“哪怕只有一日,我也绝不后悔。”
梁霄心中一震,双臂环过她肩头,轻轻拥住她。茵茵仰首看他,本来如风帽般覆在额际的衣衫,倏然滑落,现出楚楚面容。梁霄俯身,隔着冰冷的雪花,吻上她温暖的额头。她果然都知道了。
“茵茵,”梁霄道,“我会尽我所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你可以做得更多,”茵茵道,“你若真为我好,就遵从你的心,哥哥,我知道,你也爱我。”
“茵茵,”梁霄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无比辽远,“你还不到十八岁,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将来的某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人,而那个人,绝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茵茵执拗道,“你若希望我今生还有机会穿上嫁衣,就娶我,就让我作你的妻子。”
梁霄看着眼前固执的小姑娘,仍是轻声道,“相信我,只要你肯给自己机会,将来一定可以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茵茵摇头,拼命摇头,压抑了许久的痛,海啸般涌至四肢百骸。她头脑一片混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苍茫天地间,她只要他,无论生或死,她只要和他在一起,作他的妻子,同衾共枕,交颈而眠。但是,他们明明相爱,他为什么偏偏不肯承认。
追风仍然保持着不疾却也不缓的速度,身后雪尘飞扬,小巧的雪丘自眼底飞快倒退。茵茵闭上眼睛,携着痛彻心扉的凄然,足下一蹬,竟飞身从马背坠下。
“茵茵!”梁霄大惊,探手去抓,却只抓住她身披的外衫。梁霄不及多想,向茵茵坠落的方向纵身跃去,两人一起重重摔在皑皑白雪中。
雪尘扑了满脸满身,茵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伏在梁霄身上,稳稳地被他护在怀里,立时急切地问,“哥哥,你伤到了么?”
不待梁霄回答,茵茵已急着想站起来,却被梁霄死死攥住双臂,他的眼睛像天穹一样幽深,她已许久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目光。梁霄的声音异常寒冷,“你为什么这样做?”
茵茵狠命眨去睫上的雪花,好把眼前的人仔细看清楚,她也要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绝然的心意。
“你希望我和别人共度一生,”伏在梁霄胸前,他们已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茵茵道,“你若把我推给别人,我就恨你一辈子。”
梁霄仰首躺在白雪中,越过茵茵执着的容颜,看见无尽雪花自浩渺天际次第飘落,有一片落在他唇畔,丝丝凉凉的况味直抵心底。他看着她,轻声道,“那你就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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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纷扬扬飘了一夜,雪驻之后,并没有迎来一个晴朗的天。
踏着厚实的积雪,景杰天未亮透便来到临水阁。他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只想尽快找些事情做。
临水阁门前已被清理出一条整齐的小径,景杰知道,肯定是可人早早打扫的。走到檐下,还未及推门,吱扭一声,大门已自里面打开。
乍见景杰,平日机灵乖巧的可人竟怔怔地没有说话。
“小可人,”景杰隐去眼底的疲惫,笑容一如既往,“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可人这才低声道,“圣主爷,茵茵一早就来了,她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