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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战争风云(上)-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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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房子必须腾出来。因此他急需找一个房客。    
      “这个新条例什么内容?”亨利问。    
      “我也不太清楚。是限制他们房地产所有权的。”诺德勒讲话的口气完全若无其事,仿佛他正在谈论芝加哥划分区域的条例。    
      “您要将这所房子租给我们,收多少租金,房产主是不是都知道?”帕格问。    
      “当然知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他见面?”    
      “你说什么时候都成。”    
      第二天,帕格利用午饭时间约了房产主见面。那掮客在住宅门口给他们作了介绍,就走开了,自顾自坐到他的汽车里。罗森泰尔头发花白,挺着个大肚子,穿一身用英国式样剪裁得极合身的黑色西服,一副上流人的气派。他把亨利请到屋里。    
      “这所房子很漂亮。”亨利用德语说。    
      罗森泰尔带着恋恋不舍的神气环视一下,朝一把椅子做了个手势,自己也坐了下来。“谢谢您。我们很喜欢这所房子,为它花了不少工夫和金钱。”    
      “亨利太太和我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把这地方租下来。”    
      “为什么?”犹太人显出吃惊的样子,“你们是理想的房客。要是你们嫌租金太贵——”    
      “老天爷,一点不贵!房租已经低得叫人难以相信了。可是您真收得到钱吗?”    
      “当然收得到。要不谁来收呢?这是我的房子。”罗森泰尔说得很坚决,很自豪,“除去掮客的佣金和按规定缴纳的税钱,每一分钱我都能收到。”    
      帕格用大拇指朝大门口一指。“诺德勒告诉我说,某种新条例迫使您出租这所房屋。”    
      “这影响不到像你这样的房客,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愿意不愿意订一个两年的合同?我很愿意。”    
      “可是那个条例是什么内容?”    
      虽然他们单独呆在一个空房里,罗森泰尔还是扭过头去左右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说:“嗯——这是个紧急法令,您要知道。我肯定它最后是会取消的。事实上有一些地位很高的人已经向我作了保证。但在这段时间内,这个产业很可能被托管,可以不经我同意随时出售。可是,假如有一个享有外交豁免权的房客借住,这地方就不会被托管了。”罗森泰尔微微一笑,“因此租金比较便宜,中校先生!您瞧,我什么也不瞒您。”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您干吗不把这些东西卖掉离开德国呢?”    
      犹太人眨巴一下眼睛。他脸上仍保持着愉快和高贵的神情。“我的家族在这儿立业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我们提炼白糖。我的孩子们都在英国上学,可我妻子和我在柏林觉得相当舒服。我们都是在柏林生长的。”他叹了口气,环顾一下他们坐着的图书室(房间镶嵌着花梨木护墙板,十分舒适),继续说道:“目前的情况比起一九三八年来要好一些。那时候真是糟糕透了。要是不发生战争,情况准会很快好转。有几个高级官员郑重地跟我谈过。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罗森泰尔迟疑一下,又加了一句:“元首对国家作了不少贡献。否认这一点是愚蠢的。我经历过其他困难时期。一九一四年我在比利时受过伤,一颗子弹打穿了我的一个肺。谁的一生都少不了受磨难。”他把两手一摊,优雅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维克多亨利说:“嗯,亨利太太很喜欢这所房子。可我不愿意乘人之危。”    
      “您做的恰恰相反。您现在应该明白了。两年?”    
      “先订一年怎样,到时候再续订?”    
      罗森泰尔马上站起来伸出一只手。亨利也站起来,跟他握了手。“咱们本来应该喝一杯庆祝一下的,”罗森泰尔说,“可是我们离开的时候把酒柜都搬空了。在一间空房子里,酒是搁不住的。”    
      头一天晚上,亨利夫妇睡在罗森泰尔家又大又软的床上,觉得有点异样。可是几天以后他们就习惯了,忙着布置一种新的生活。通过掮客的介绍,他们从一个职业介绍所里雇到一个女仆、一个厨师和一个男仆兼司机,他们都是头一流的用人,可是在亨利看来,他们都是安插进来的特务。他检查了屋内的电线,看看有没有窃听器。但他不熟悉德国的设备和线路,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尽管这样,他和罗达谈论一些担风险的事情时总是到草地上去散步。    
      转眼过了两个星期。他们在新歌剧首演式上又看见一次希特勒,这次距离比较远。希特勒在一个漆成深红色衬着锦缎的包厢里,他身上的白领带和燕尾服仍旧嫌大,那派头真有点像查理卓别林扮演的衣冠楚楚的流氓,尽管他神情严肃,用一种僵硬的姿势频频行礼,而一些美丽的妇女和要人模样的男子都拼命向他鼓掌欢呼,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尊敬地瞪着他。    
      大使馆为亨利夫妇举办了两次欢迎会,一次在代办家里,另一次在福莱斯特上校的住宅里,他们在两次酒会上结识了不少外国外交官和德国要人:实业界、艺术界、政界和军界的重要人物。罗达在社交上大显身手。经过总理接见前那场虚惊之后,她给自己添制了大量华贵的衣服。她穿了新装更是艳丽动人。她的德语越说越好。她喜欢柏林和柏林的人民。德国人意识到这一点,就对她特别亲切,虽然使馆里也有人憎恨纳粹制度,看见她对纳粹分子那么亲切,不免觉得吃惊。在这些酒会上,帕格看去真有点像一只熊,默默地站着,除非先有人跟他说话他才答腔。可是罗达的成功把他的缺点遮掩过去了。    
      罗达不是没看到纳粹的丑恶一面。她去了一次动物园,以后再也不肯去了。她承认柏林动物园要比美国的任何一个公园都整洁、美丽和富于魅力,但是长椅上钉着的“Juden Verboten”的牌子叫人作呕。她要是在餐馆的门口看到类似的牌子,就马上退缩,宁肯到别家去。帕格把他跟罗森泰尔会面的经过告诉了她以后,她立刻患起严重的忧郁病来:她要放弃这所住宅,甚至谈到要离开德国。“嘿,想一想!把这所美丽的住宅廉价出租,只是为了防止人们背着他卖掉——毫无疑问是卖给有权势的纳粹,这帮人都等着廉价收购呢。多可怕啊!”但最后她还是同意租下这所住宅。他们总得找地方住,而这所住宅实在太理想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反应也逐渐冷淡,发现这类事情在柏林已经习以为常,一点也不足为奇了。有一次,憎厌纳粹的萨丽福莱斯特邀请她到一家餐馆里午餐,尽管餐馆外面的橱窗上挂着“不招待犹太人”的牌子,她觉得拒绝进去是愚蠢的。不久她连想也不想,就到这类馆子里吃饭了。很快地动物园成了她星期天散步最爱去的场所。但她坚决认为,排犹主义是这块可爱的、令人兴奋的国土上一个污点。她向一些纳粹要人说出她的这种看法。他们有的显得很僵,有的宽容地假笑一声。也有少数人暗示说这个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我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在美国住了六代啦,”她会这样说,“在虐待犹太人这个问题上,我永远没法跟你们有一致的看法。实在太可怕啦。”    
      对于美国妇女那种独立不羁、直话直说的作风和她们丈夫那种听之任之的做法,大多数德国人似乎都能谅解;他们把它看作是民族的特点。    
      维克多亨利避开了犹太话题。纳粹德国是一种过于巨大、一时难以消化的新生活。大多数外国人对纳粹的态度不是竭力反对,便是竭力赞成。外国记者们正如基普托莱佛所说那样,都一致痛恨纳粹。大使馆内意见很不一致。有些人认为,希特勒是一七七六年以后对美国的最大威胁。他不取得世界霸权决不会罢休;有朝一日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就会向美国发动进攻。另有一些人把他看成是救星,认为他是欧洲惟一的反共堡垒。他们说,那些民主国家已经证明无力对付布尔什维克政党的发展。希特勒用更猛烈的火力来对付极权主义的火力。    
      但上述两种论断都缺乏可靠的根据。每逢维克多亨利向他的那些新相识逼取事实时,得到的只是激烈的言词和手势。一捆捆的分析材料和报告里倒有不少统计数字。但它们极大部分都来源于猜测、宣传和花钱买来的可疑的情报。他试图研究德国历史,看书一直看到深夜,结果发现这个历史可以上溯一千年,深不可测。他在这里面找不到解答一九三九年问题的方法和钥匙。光是弄清楚纳粹来自什么地方和希特勒怎么会受德国人拥护这个秘密,他就觉得无能为力,跟他谈话的那些人也个个觉得无能为力;甚至问起德国排犹主义这个似乎不值得一问的问题时,也会得到十几种不同的解释,主要看你在十几个外交人员中间问哪一个。亨利中校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急于把这些重大问题全部弄个水落石出,那只是白费他的时间和精力。军事潜力是他所熟悉的本行;它是希特勒第三帝国中狭窄的、但是起决定作用的一面。纳粹德国是不是真像经常在街上示威的部队和在咖啡馆里聚会的军人们所显示的那样强大?还是仅仅装个样儿,实际上像高挂着的卐字旗上的透明红纱布那样脆弱?维克多亨利决定不让自己有先入之见,要亲自掌握各种真实材料,因此他立刻埋头工作,深入研究这个难题。    
    


第一部第11节 错误印象

    在这期间,罗达开始欢乐地适应外交官生活。她对大使馆的人员和柏林的风俗习惯都逐渐熟悉起来,她举办的宴会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她设了一个盛大宴会招待格罗克,出席宴会的有代办、一个法国电影演员、柏林交响乐团的指挥以及一个严肃、魁伟的德国将军,名叫阿尔明冯隆,长了一只很特别的鹰钩鼻,一举一动都非常死板。罗达跟这些人都不太熟。举例说,冯隆将军她是在福莱斯特上校家里遇见的,有人告诉她说,他在德国武装部队里地位很高,也很有才能,她于是跟他接近。她有一见面就讨人喜欢的天赋。她总是显得那么雍容华贵,可以毫不费力地给人以好感或性感;她使人感到,跟她进一步交朋友是会很愉快的。人们都乐于接受她的邀请。    
      来宾的身份都高于格罗克夫妇。他们有点眼花缭乱,有点得意,而隆将军的出席也有点使他们心慌意乱。格罗克有一次悄悄地跟维克多亨利说,隆是最高统帅部的真正智囊。于是帕格上去跟隆攀谈,故意把话题引到战争上。他发现隆的英语讲得极好,但关于战争,他只冷冰冰地谈了些一般情况,使这位武官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虽说从他谈的话里,得不到一点点向上汇报的材料。    
      在宴会结束之前,格罗克喝得醉醺醺的,把维克多亨利拉到一旁,告诉他说斯维纳蒙台潜艇基地的上校在制造一些愚蠢的困难,不过他会把这次参观安排好的。“我还要请你的英国朋友一起去,他妈的。我说过要请你们,我说了话是算数的。这班岸上的杂种活着就是为了制造麻烦。”    
      亨利夫妇只接到一封梅德琳写来的没精打采的信,是她抵达新港度暑假时寄来的。华伦跟往常一样,从不写信。七月初,拜伦写给他父亲的信终于辗转寄到了:    
    亲爱的爸爸:    
      来信收到,我看了大吃一惊。我揣摩是我给了您关于娜塔丽·杰斯特罗这个姑娘的错误印象。跟她一起工作很有趣,但她年纪比我大,是雷德克利夫学院三年级高材生。她最好的男朋友是个获得罗兹奖学金的优等生。我不是那种材料。尽管这样,我很感谢您给我的忠告。她的确是非常理想的良友,跟她谈话使我得益不少。您知道了一定会高兴。    
      杰斯特罗博士让我研究君士坦丁大帝的战争史。我接受这个工作主要是为了挣线,但我喜欢这工作。当时世界均势正从异教邪说转向有利于基督教,所以这段历史确实很值得研究,爸爸。它同我们今天的现实颇有雷同之处。我想您准会喜欢杰斯特罗博士的这本新书。他只是个学者,分不清一艘鱼雷艇和一辆中型坦克之间的区别,但他有本事抓住古战场的特点加以描绘,使人人都能理解,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锡耶纳马上要挤满游客了,他们都是来观看一年一度的混账赛马的。市镇的广场上到处有马疾驰,他们都说经常发生惨剧。华伦将会成为出色的飞行员。嗯,我揣摩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问大家好。    
    拜伦    
    从十四世纪起——拜伦听说——除赛马外,锡耶纳不曾发生过什么大事。锡耶纳在中古时期是个富饶的都市国家,在军事上是佛罗伦萨的对手。一三四八年,锡耶纳曾因黑死病而被隔离。从那以后,它像被符咒镇住似的,凝固成目前这个样子。偶尔有少数几个艺术爱好者到此一游,来欣赏十四世纪的绘画和建筑。广大世界的人们每年两次纷纷赶到锡耶纳来看狂热的赛马。其他时候就听任这座宛如出自一幅古老壁毯的偏僻小城在托斯卡纳的阳光下凋敝。    
      埃伦杰斯特罗在锡耶纳近郊住了九年,却一次也没看过赛马。拜伦问他为什么不去,杰斯特罗就侃侃谈起罗马帝国时期那些惨无人道的公众比赛——它们是中古时期这些滑稽比赛的先驱。他说,赛马像远古时期一条恐龙那样偶然在群山环绕的锡耶纳保留下来。“有些中古城市用驴子或水牛竞赛,”他说,“在教皇统治下的罗马,他们用犹太人竞赛。我不去,倒不是怕万一有马摔断了腿,他们会逼着我代替它去竞赛。我只是不感兴趣。”另外,他的那位大主教朋友老早就对他说过,上年纪的人怕被挤坏或者遭践踏,总是避开赛马。    
      可是现在有那篇文章要写。杰斯特罗弄到看两场赛马的票,派拜伦和娜塔丽进城去做研究工作,自己则阅读有关这个问题的书籍。    
      他们首先打听到,这是锡耶纳城内一些地区或教区之间进行的比赛。每区只包括几方块古老的房子。整个锡耶纳的面积总共只有两平方英里半,人口大约三万。然而这些小小市区——共十七个,每年由其中十个进行比赛——却以很难想象的认真态度对待它们本身、它们的边界、它们的忠诚、它们的旗帜和它们的区徽。它们各有奇特的称号,如Oca,Bruco,Torre,Tartuca,Nicchio(即:鹅、毛毛虫、塔、乌龟、贝壳)。每一市区各有自己的旗子、区歌、教堂,甚至还有一座类乎区府大厅的建筑。    
      拜伦和娜塔丽穿过崎岖陡峭的街巷转悠了好几天。偶尔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扑扑扑地喷着气走过,他们俩为了保住性命,就得把身子紧贴红棕色的高墙——锡耶纳没有人行道,而那昏昏欲睡、杳无人迹的街道比公共汽车也宽不出多少。他们俩手持地图,挨着个儿踏访每个小市区,探索赛马的背景。他们追溯过去几百年来这些市区如何结盟和结仇。豹区与长颈鹿区友好,龟区对蜗牛区深恶痛绝,诸如此类。它们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十分顶真,而且至今仍是如此。    
      他们还了解到世界闻名的赛马本身只是个可笑的骗局,而且人人都心中有数。市区根本没有马。每次比赛前几天,这些马才由附近乡村拉进城。于是,参加比赛的市区就为马抽签。同样一批神经麻木、有持久力的老爷马,年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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