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竹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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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嫣然用余光一瞥,见凤夫人竟丝毫不理会她的模样,心中觉得难堪,委屈得眼眶都泛酸。
到底到了最后凤夫人还是没对她再没什么,只是见女儿站得有些久了,打发她去一边看书。
***
这一世身在古代,凤嫣然无疑是属于幸运的人。
凤父固然古板,待儿女却真心疼爱,虽不可避免的拥有古代男子的通病,那也不过是时代与环境所造就的定律,是无可避免的事。
凤嫣然自小便是在凤父严而不厉、凤夫人娇而不宠以及两位哥哥的呵护下长大的。
可以如此说,她的世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凤府,她想象中的天下是燕城以外的未知世界,她无法想象出详细的事物,因为她从未离开过燕城,甚至连燕城,熟悉的也不过是那几条附近往来的小巷。
她的前世也是很幸福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中经济条件不错,周围的亲戚朋友也是友善的,那个由父母与亲人一同铸成的小圈子无疑就是她的世界,她没来得及走出这个圈子,就在徒然间离开了那个世界。
如果她是出生在一个凄苦而刻薄的家庭中,或许凤嫣然前世的记忆会让她留恋。
但这一世,她也很幸福,所以年年月月,岁岁年年,十几年过去,其实前辈子的事情已经很模糊了,连父母的脸,都已经再也描绘不出来了。
父母的脸孔已经逐渐被这一世的父母取代,想到父母两个字,首先浮现的便是凤父与凤夫人。
她是凤家的三小姐,衣食无忧,如凤夫人所说,凤家父母待她已是极为宽容,再加上二位哥哥和蕙姨娘,一家人和乐融融,她曾经最大的烦心事也不过是总学不会写那些繁体字。
但也正因为凤嫣然的世界很小,一个凤府十多年也足够让她上上下下的混个熟。
尤其是这个胆小如鼠,细声细气比她更像个小姐的贴身侍女碧玉。
碧玉比她稍年长两岁,六岁入府就被凤夫人派来服侍她,理由是‘这孩子白白净净也算有些教养,与嫣儿年岁也相近’。
对凤嫣然来说,或许碧玉是奴婢,但由于儿时古代的观念还没有现在接受得多,她对碧玉的定位是:一个在她身边照顾的小姐姐。
当然,凤嫣然由于当时思想要比碧玉来的成熟,说是玩伴或是妹妹可能更贴切一些。
再加上凤嫣然只有两个哥哥,凤父友人极少,自然也就没有别家千金与她互相走动——这也是之所以后来宁雅出现会让她如此勤快的走动的原因之一。
而她与碧玉的感情,自幼起直至今日,可说是不比亲姐妹差多少。
碧玉也并不是时时刻刻跟着凤嫣然的,她终究是个丫鬟,凤嫣然在凤府里的时候,她多数也会去其他地方帮忙,有了空闲再回头去凤嫣然这儿看看有什么需要做的。
碧玉要找到凤嫣然总是很容易,她平时里除了凤夫人的房中,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凤耀然走前为她做的那个秋千架上,再不然,就一定是在后院里那棵据说有些年岁的香樟树下
这一日碧玉也是刚从厨房帮忙厨娘做了些点心,想来问问凤嫣然是否需要。
她知道这一日凤夫人出了府,凤嫣然八成是在荡秋千玩儿,就疾步往那里去。
只是,今日凤嫣然是在秋千这儿,却竟只是在挂着秋千的那个树下靠着席地而坐。
“小姐,你怎么就坐地上了!”碧玉急急忙忙的过去拉起她,并动作迅速的拍去她身上的草屑。“夫人要是瞧见了,那还得了。”
这点小事也能让碧玉红眼圈,为了让她别把眼泪珠子掉下来,凤嫣然也只能任碧玉替她整理衣衫。
等她满意了,眼睛也不湿了,才说:“我也不想,今日不是没带上个垫子么。”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在秋千上坐着呀?”碧玉稀奇得不得了,心想这小姐平日一上了秋千就是半日,怎么今天有秋千不坐坐地上去了?
凤嫣然也无奈,她努努嘴,示意她看树上。
之间那青绿枝叶之中,居然有一团小小的白色。
碧玉细细一看,竟是一只小小的白猫。
那小白猫不知怎么就上了这棵大树,在太阳底下可怜兮兮的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的趴在粗大的树枝上,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碧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夏天里本就是雨水多的季节,又正逢梅雨季节,怕是今夜里又是一场疾风暴雨。
“小姐,我们把那只小猫抱下来吧,它一个人在这儿多可怜啊。”
“抱?怎么抱?”凤嫣然皱着眉头,说:“你会爬树吗?”
“那……那我们叫叫它,兴许它瞧见了我们就自个儿跳下来了呢。”
“你当我做什么不敢上秋千坐着。它还那么小,若是惊着它,它一个失足掉下来,还不得摔死。”凤嫣然撇眼看砍树上,那小猫似是察觉到有人,正眯着眼望她们。
碧玉犯急了,看看小猫又瞅瞅秋千,终于一跺脚,说:“不然,小姐我踩着这秋千伸伸手,兴许碰得着呢?”
“那怎么行,秋千一晃起来你能站稳么?再说,就算你能把抱着那只猫,你一只手抓着秋千,那也非得摔个大跟头。”凤嫣然不同意,她可不想因为一只小猫,让碧玉跌出个什么伤来。
“可是小姐,这只小猫真的好可怜,你瞧它,一定是不知怎么上了树就再下不来了,若是咱们不管它,就是今晚大雨它可怎么办?”碧玉几乎是哀求,直觉得那只小猫可怜得很。
凤嫣然有些禁不住哀求了,但也真没什么法子,只好冲着那只小猫干瞪眼。
那只白色的小猫,四条腿抖抖晃晃的竟立了起来,看着她们两人,喵喵的直叫唤。
“小姐……”碧玉见这情形就更着急了。
“单单是我们两个,真的弄不下来的。”凤嫣然想了想,说:“要不,去找人帮我们的忙?”
“啊,对啊,那我现在就去叫人!”
说完碧玉就跑得飞快,凤嫣然认得她那么多年,真是鲜少见到碧玉这么积极的样子。
莫非,人在拯救弱小的时候都会爆发出平常所没有的潜力?
凤嫣然其实很难理解碧玉如此热心,她在来这儿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只小猫,想到的也仅仅只是别惊着它,把它从树上救下来这回事,她压根就没有想到过。
她也会觉得小猫淋雨会很可怜,也会觉得,它无助的冲她们叫唤得小模样真的很惹人疼,可是,她也不过就是可怜了、疼惜了,再之后……若今日不是碧玉,她想她也就是这样了,决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动作了。
就好像是在路上看见个年迈的乞丐,她也许会动了恻隐之心去丢些钱给他,却不会想把这个乞丐领回家来照顾一样。
可是猫毕竟是畜牲,人毕竟是人,含义不同。养一只猫远比养个人容易,为什么她还是会把乞丐与猫相提并论呢?
凤嫣然歪着头,对着树上还直叫唤的小猫,怔怔的出神。
是否她与碧玉相比起来,是个非常冷血的人?
这个问题,一直到碧玉找来了一个高高壮壮、看起来应该是干体力活的男人,爬上了树将小猫抱下来,还深深地困扰着她。
碧玉对那个男人道过谢后,就爱怜的将小猫抱在怀中。
小猫也许是刚才叫累了,软软的靠着碧玉闭上眼,看来是睡了。
“小姐,我能将它养在我屋里吗?”碧玉问。
凤嫣然点点头。
然后她见碧玉欢天喜地的抱着小猫回了她的屋子,还挑了水为小猫洗了澡,再剪了些自己的旧衣裳为小猫弄了个小垫子睡觉,一直忙到晚膳前才依依不舍的伴着凤嫣然去了偏厅用膳。
凤嫣然在看着碧玉忙活的时候就在想,碧玉平日里她一直以为她胆小了些,但看她方才与同是奴仆的那男人交谈的样子,似乎她所怕的,是那些被他们当作是主子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便觉得沮丧起来。
这些年来她没把碧玉当奴婢下人,在碧玉心里,她却始终与主子两个字脱不了干系,再不会多一份姐妹情谊。
那天用膳时,凤嫣然就与凤夫人说了碧玉要养只猫的事,凤夫人淡淡的允了。
第二天一大早,凤嫣然看着碧玉红红的眼睛就觉得奇怪。
“怎么了?昨天夜里没睡好么?”
碧玉摇摇头,说:“小姐,小猫不见了。”
“不见了?”
“嗯,早上起来就没见着它。”
“跑了么?也难怪,本来就是野猫嘛。”凤嫣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惊奇的,不都说野性难驯么。
“小姐,你说它会不会又跳上了树下不来了?”碧玉吸吸鼻子,强忍着眼泪,又说:“昨天它还跟我撒娇,非让我抱着不行,怎么今天就……”
“好了好了,一只猫而已,你别哭啊。”凤嫣然安慰她,却不太能理解一只才养了一天都不到的猫,为什么也能让碧玉伤心成这样?
面上一直保持着和善又温柔的样子,时不时地拍拍开始低低的抽泣了起来的碧玉。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曾经养过一只小小的白色博美狗。
小狗抱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多月大,小小的身子轻得好像没有什么分量似的,放在地上,连走路都有点跌跌冲冲的,让人看了可怜又好笑。
小狗也是最爱让人抱着的,如果不抱它,它就站起来扑在你的腿上,小小的头就这么仰着,盯得人不忍心,只好抱起来。
可是,小狗后来还是死了。
养了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又是吐又是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看它脱力了似的趴在垫子上。
凤嫣然记得那时候她抱起小狗就往宠物诊所跑,刚开始医生看她哭得凄惨,就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先打了强心剂和消炎药看看情况。
但是小狗放在了打针的桌上,就软扑扑的趴了下去。
医生看了就告诉她,不用打了,没救了,又翻开小狗的眼皮给她看,说是瞳孔都扩大了,救不活了。
后来她抱着小狗走在路上,它舔了舔她,又在她的怀了蹭了两下,就再也没有呼吸了。
再往后,凤嫣然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只记得当时哭得很惨,可后来,日子还是照常的过。除了偶尔看见外面憨态可掬的小狗,就会想起它,就会一抽抽的眼发酸,想哭。
虽然她常常想,如果那时候她不要听医生的执意打了针,或者发现它生病的第一时间就去看病的话,会不会小狗就不会死了。
可是,人总归是要过活的。
哭一哭,发泄完了,也就不要再去钻牛角尖了。
凤嫣然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她就陪着碧玉,让她哭到她满意为止。 碧玉之后几天都明显没什么精神,在府里走着走着,也总看见她抬头望着树枝,也许是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那只小猫还会在树上出现。
凤嫣然之后的几天倒是清闲了些,因为凤夫人那日出府已去了趟外祖母哪儿,说是外祖母已经应允了,就等收拾了东西,再挑个好日子便把老人家迎入府中。
凤夫人在忙里忙外的为外祖母整理她来府里的住处,自然对凤嫣然也就无暇顾及了。
好在凤嫣然还是个很乖巧的女儿,虽多少偷了些小懒,凤夫人所布置得功课她倒也没有完全放下。
凤嫣然比较奇怪的是,凤父急着想要为她寻人家定亲这件事,至今足有大半个月了也没见下文。
凤父说一不二的性子会只是说说而已么?虽然觉得挺奇怪的,但凤嫣然也没想太多。她乐得轻松,每日荡着秋千看看书籍,偶尔在房中弈棋,看后院的花开得美了便一时兴起摆开了笔墨画上一幅,整日里笑咪咪的不见烦恼,自由自在。
倒是中间有一段小小的插曲令她印象深刻,便是从来与朝廷官员私交甚少的凤父,竟带了一位官拜正一品的尚书大人与府中往来。
那位大人姓游,与凤父相比还年轻了几岁,两人都是方才自宫中回来,都是一身官袍。
听凤父介绍,这位游大人便是凤父的顶头上司,职务正是礼部尚书。
这也就难怪凤父自打那位游大人进门起就一脸紧绷,神色隐隐透漏这几分不安。
当凤父将凤嫣然介绍给游大人时,手心都微微的在发汗,凤嫣然很容易就感觉到父亲指尖的冰凉。
当时凤嫣然就觉得奇怪,不过就是将自家女儿介绍给上司,况且她凤嫣然也自认不至丢了她爹的脸面,怎么就紧张成那样呢?
她起初还当是这位游大人为人的缘故。
可一来二去的说了几句,这游大人人可谓的极其随和的,态度亲切不说,对她与凤夫人也很是尊重,可是惟独对于一旁的蕙姨娘,他是正眼没瞧过一眼。
当日晚膳,游大人便是留在了凤府中,与凤父饮酒对联,倒也是个文人雅士。
凤嫣然很难忘记那晚,他们如同一家人坐着吃菜吃饭,而蕙姨娘,却站在一旁如下人般在旁替凤父倒酒布菜。
凤嫣然记忆中,这还是头一次凤父将家人以外的人带回来。
因此,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意识到,被她当作第二个娘亲的蕙姨娘,其实真正的身份不过是个比下人好不了多少的存在。
那时若不是凤夫人在桌下拍了拍她,只怕她会让蕙姨娘更难堪。——凤夫人后来告诉她,若让外人知道一个妾室竟与夫人老爷小姐少爷一桌吃饭,蕙姨娘断然会落了个不知体统的罪名。
若在别家人看来,那是很严重的,甚至只因为如此就被赶出去也不奇怪。
“娘,为什么不可以呢?蕙姨娘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么?”凤嫣然在一日终于忍不住问了。
凤夫人看她一眼,道:“妻,乃明媒正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无媒无聘,自比妻低上一等。再者,妾的出身原就比不得妻,说好听了,是二房,说难听了,便是玩物。如此说罢,就算哪日你父亲不要你蕙姨娘了,连一纸休书都不必,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凤嫣然沉默了。
她前世对古代研究不深,所知的大都是从电视小说里知道的。
她在她的印象中,做小妾的总是千娇百媚,对正妻不是假尊重就是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背地里做的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是说三道四,总之就是使尽了坏的坏女人。
因此,蕙姨娘这种看起来极为本分,很有几分深闺小姐味道的小妾,真的是推翻了凤嫣然的认知。
蕙姨娘其实一直想要个女儿,曾经她不止一次的这么对凤嫣然这么说过。
所以,她才会打小就疼她,因为她想要女儿,又没有女儿,只好把凤夫人的女儿当自己女儿来疼。
凤嫣然经历了两世,其实有很多东西都已经很模糊了。
小时候她觉得她的母亲是她前世的妈妈,而这一辈子的母亲,如果说她对凤夫人是源于那份血的牵系、与凤夫人本身的母爱,她对蕙姨娘的善意便也是自打一开始就无法拒绝的。
试问,有谁能够拒绝一个真心待你好的人呢?
所以说可以这么说:蕙姨娘在她心里,与凤夫人是同等的分量。
而她心中的凤夫人,始终平和而淡定,就如同此刻。
凤嫣然看着凤夫人研墨,专注而沉着,连微微撩起的袖摆都如此从容。
“娘……”
“嗯?”
“那么,娘呢?”凤嫣然望着凤夫人,轻轻问:“娘要是想让蕙姨娘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么?”
凤夫人的手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女儿的目光清澄洁净,好似是从未被染上色的白绸。
久久,她道:“不错。”
“那么,娘对蕙姨娘……”
凤嫣然问得犹豫,凤夫人倒是直接放下笔墨,缓缓道:“当年,你蕙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