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 作者:镜中影(17k小说网vip2014-1-16完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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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年回到德馨宫时,已是拂晓时分。
绯冉先前被留在宫里,在过了戌时宫门关闭的时间后仍不见主子回归,回想起主子离去前那番恍似别有深意的叮咛,惟有暗自叫苦。偏偏在她最是胆战心惊的当儿,一位从不曾造临德馨宫的人物威吓登场,那一下更是魂飞魄散。
“皇、皇上……”
身后仅带王顺一人,兆惠帝径直登堂入室,进了寝殿,问:“你们娘娘不在罢?”
“娘娘获太后肯准出宫……”
兆惠帝颔首,在当央的宝椅上落坐,随手抄起案上掀翻到一半的《孟子》,道:“上茶后都到外边候着罢,朕在这等容妃娘娘回来。”
哎哟喂老天爷,这是唱哪出?平日里皇上对这德馨宫冷锅寒灶的,今儿个怎偏就挑娘娘不在的时候上门来了?呈了茶点退出寝殿的绯冉心里正七上八下,听王顺那边和兄弟耳语:“容妃娘娘没说多咱回来?”
王运也是替主子惋惜又忧忡,道:“娘娘走前只说让咱们看好家门。唉,皇上难得来这一趟,生生浪费了这阖宫的娘娘们都在期盼的良辰吉日。”
“谁说不是?咱们这位容妃娘娘可真是辜负皇恩呐。”作为这座紫晟宫里最能揣摩圣意的聪明人之一,王顺对今日圣上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个人端着一腔惴惴,陪着读书的主子度过大半夜的时辰,个个都是昏昏欲睡,站着打起盹来。
东方将白时,容妃娘娘回宫,一身布衣,半身尘土,形容甚是狼狈地踏入宫门,见得寝殿门前的王顺,也便猜出了里面候着的是何方神圣,越过门前三人,兀自走了进去,向灯下读书者大礼叩拜:“臣妾参见皇上。”
“天已经亮了?”兆惠帝打孟子的谆谆教诲中移眸,“容妃辛苦。”
“臣妾夜游晚归,望皇上恕罪。”
“夜游?”兆惠帝挑眉,“容妃还是这般少年心性,朕好生羡慕,也甚是怀念。”
薄年垂眸,道:“有这副心性的从来不是臣妾,皇上日理万机,怕是记错了人。”
“朕记错了人?”
“皇上记错了人。”
兆惠帝浅哂,问:“朕在这宫里坐了大半夜,等得又是谁呢?”
“臣妾不敢擅揣圣意。”
“薄家小姐连逃宫的事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
薄年掀起秋水双瞳,仰视着至高无上的丈夫,道:“这个后宫有我无我,皇上并不在意,但您还是出现在这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容妃……”他几乎忘记了这位雍容高贵的昔日帝妻也曾有过桀骜不驯的模样。兆惠帝起离宝椅,轻裘缓带迈到她身前,“你是朕的结发之妻,也一度是朕的知己,你在朕的后宫无可替代,故而朕当年不忍杀你。但是,朕从来不需要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也不想见到失去了优雅气态的薄年。朕问你一句,这座德馨宫今后需不需要朕的出现?”
昔日郎才女貌的少年夫妻,曾经共度时艰携手并进的知己良友。那日问天阁上,他目睹她受人迫害,恻隐有之,怜惜有之。是而,为她今后在这宫内的生存处境,他特意一夜空守。可是,这张脸,这双眸,显然毫不感念。
“整座紫晟宫都是皇上的,何况这座小小的德馨宫?皇上来与不来,非臣妾能够置喙。”
“很好,容妃的答对永远这般完美无缺,朕明白了。”兆惠帝拂袖而去。
薄年捡起地上的《孟子》,吩咐道:“准备热水,本宫沐浴更衣。”
三三章 '本章字数:216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4…13 13:39:49。0'
“臣弟请皇上应允臣弟与齐悦尽速完婚。”
早朝作罢,明亲王御书房见驾,当头只此一句,别无二话。
兆惠帝执笔的手顿住,道:“你是认真的?”
“臣弟不敢信口雌黄。”
兆惠帝略作沉吟,问:“发生了什么事?”
胥允执面色疏淡,道:“臣弟不可以大婚么?”
兆惠帝眉心生褶,道:“朕还算了解你。能使你如此迫不及待的,绝不是齐家女儿的魅力。告诉朕,你在做什么?如果不好作答,朕换个问法,你和薄光发生了什么?”
“这门亲事当初是皇上一力促成……”
“行了,允执。”兆惠帝掷笔,专心料理眼前这桩公案,“朕这一问,不是为了听你顾左右而言他。朕固然不准你与齐家女儿的婚事成为儿戏,可也从没有逼你迎娶,在薄光回到天都后,更是从未催促过你。因为朕体谅你的难处,也相信你做得出最恰当的处理。可是,你端着这副表情讨论你的大婚,在在令朕觉得朕仿佛一个逼婚的恶霸,朕不想白白担上这个罪名。”
“臣弟从未想过陷皇上于不义。”
“那么,告诉朕,薄光对你做了什么?”
“臣弟说了,臣弟从未想陷皇上于不义,也请皇上再纵容臣弟一回,答应臣弟此请。”
这样的允执……真是罕见呢,如同一只被逼进绝境走投无路的困兽,放弃了寻找最佳路径的努力,选了一条危险最低却未必从心所愿的路去走,故而焦灼,故而躁狂,却又因天性使然拼力克制。这样的允执啊,危险也可怜。他既然是兄长,便不允别人如此欺负自己的兄弟。
“好罢,朕允了,明日乃中秋佳节,朕责太史局和礼部为你挑个黄道吉日。虽说是尽速,但毕竟是亲王大婚,宗正寺和礼部调出所有人手为你筹备也需等十天半月。但一经决定,朕绝不允许你反悔,听明白了么?”
“朕弟明白。”
“朕给你几日假期筹备大婚。”
“不必了,臣弟案头还有几份法令需要拟定,有宗正寺操持一切,臣弟只待那日出现在花堂即可。”胥允执恭身谢过,而后告辞。
自兹,明亲王回门下省署衙埋首公务,不理外事。
御书房中,兆惠帝沉思半晌,还是暂且搁置了政务,乘玉辂来到康宁殿。
慎太后听过原委后既惊且恼,气得推开用了半盅的参汤,道:“这个薄光,难怪商相说她过去隐藏两位姐姐的光芒下,实则光华内敛,不能轻觑。哀家过去倒是真小瞧了她。她对允执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允执不肯说,朕也不想令他为难。”
“可哀家既然知道,总不能放着不理,宝怜,你去请明亲王……”
“慢着,母后。”兆惠帝拦下,“以允执此刻的心情,还是别逼得太紧,换个时辰罢。”
慎太后一径地摇头,道:“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这薄家的女儿有什么好?”
兆惠帝不想提醒太后是她老人家力主赦免薄家女儿回都,淡颜道:“朕把这事告诉母后,是希望母后召见薄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若由她主动向允执示好,事情便会圆满得多。”
事不宜迟,慎太后也是位雷厉风行的主儿,一个时辰后,薄光应召出现。
挥退了左右,慎太后方一开口,已是痛心疾首:“光儿你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哀家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你们救回天都城?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是如何回报哀家的期待?昨儿容妃让皇上空等一晚,你又做了什么?”
“太后,光儿只是……”
“你只是仗着明亲王对你的喜欢恃宠生骄,只是以为你们欲擒故纵的把戏能玩得随心所欲,只是……”慎太后越说越是盛怒,“以为哀家的儿子是你捏在手心的玩物!”
薄光双膝着地:“太后息怒。”
“哀家哪里敢怒?哀家儿子们的喜怒哀乐尽掌握在你们手里,哀家求你们还来不及,哪里敢动你们的怒!哀家求求你,放过哀家的儿子可好?”
这话,不答不是,答也不是。既然如此,她索性抿唇缄声。
“光儿啊,你们三姐妹中,哀家最是疼你,也最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明亲王是我大燕皇朝最好的男儿,你连他也不嫁,难道是想嫁皇上?”
她低眉伏首,面相恭顺。
“哀家何尝不知道你过去的三年吃多了苦头?正因这样,才要力求上进不是?倘若不趁着年轻貌美时挣下前程,难道想在人老珠黄的时候流落街头?眼下明亲王对你还有这份心思,要是哪一天他完全打消了对你的念想,你又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对你百般娇纵的男人?”
她默然聆听。
慎太后一气说了这许久,多日积累的不快稍稍得以抒发,面色、语气略略缓和:“如果不是爱之深痛之切,哀家又何须和你说这么多?听哀家的话,明儿去向明亲王低个头,太史局正在为他定夺宜嫁宜娶的好日子,你就以侧妃之位,和齐小姐一起嫁了罢。别再拿宫外失节的糊涂话来蒙哀家,你一巴掌就能制得冯充媛瘫着身子躺上半天,哪能轻易就遭了歹人的毒手?”
不是啊,太后,假若不是遇上一位拔刀相助的江湖豪客,她必遭毒手了呢。
那时,她以为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偷跑出府私游街巷,谙知市井百态,不乏谋生技能,但当她毫无防备地被三五个壮汉逼至墙角,她想起了搁置在禁苑墙角原是为了戏弄府中姨娘们的痒粉迷 药,也是在那时蓦然明白私游时为何总与府中的侍卫不期而遇,爹爹从未使她触碰到这个世界中最丑陋秽垢的部分。从此,即使是在夜眠时候,她也将药囊贴身相傍。
“哀家的话你听到了么?一味的默不作声,难道是哀家委屈了你?”
她徐徐扬首,启唇:“太后……”
“太后!”伍福全慌慌张张一头撞了进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适才皇上在御书房突然晕倒了!”
一声裂响,慎太后手中凤纹珐琅瓷茶盏落地捐躯。她颤声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们才赶了过去,侍驾的丽妃娘娘说……”
“丽妃?丽妃在旁侍驾,竟还使皇帝发生这等险况?”慎太后凤颜凛变,“伍福全备辇,宝怜为哀家更衣。哀家须使魏家的人明白,这座紫晟宫的后宫还没到她魏家人一手遮天的时候!”
三四章 '本章字数:248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4…15 00:40:40。0'
经太医院三位院使、两位院判、四位御医鼎力会诊,得出帝乃积劳成疾风邪入内,致时气淤心脉瞬间晕厥。
明元殿内殿,慎太后望着龙榻上紧闭双目的皇帝,瞥向立在榻尾的娇娆人影,叱道:“丽妃你侍奉皇上也不是一日两日,皇上龙体违和,你不通医术也该会看脸色,怎这点洞察的眼力都没有?”
丽妃盈盈跪倒:“臣妾失察,请太后恕罪。”
慎太后沉声道:“侍奉皇上,最要紧得是一颗体贴主上的忠心。你是整座后宫里最亲近皇上的嫔妃,皇上今日晕倒,事前必有各样的染恙症状,如若不是一门心思都放在风花雪月的狐媚上,怎延误至此?”
“禀太后,皇上实则已有多日不曾召见臣妾……”
慎太后不耐挥袖:“哀家没心情听你这五门三道地辩解,这边有哀家有太医不需要你这梨花带雨的伺候,给哀家回你的寝宫闭门思过!”
丽妃深知太后对自己不喜已久,素日无非是因抓不着自己的短处而不得不装聋作哑,今儿个断不可能放过这等折辱自己的机会,倘是在这当儿以硬碰硬,除了授人以柄别无益处。
“请太后保重凤体,万勿动怒。皇上突发急疾,后宫还需要您来主持大局,臣妾自知难辞其咎,愿回宫自省,并跪在佛前为皇上和太后祈福。”丽妃对龙榻上的天子三步回首,恋恋不舍地迈离内殿。
这狐媚功夫还真是做到了家。慎太后看得更是厌烦,扬声道:“传容妃娘娘御前侍疾。”
宫中风云突起,圣躬不康,致使本该是歌舞欢宴的中秋团圆节,不闻管弦丝竹,不见珍馐酒醴。群妃偃旗息鼓,敛声收形,观望事态演变。
薄光作为太医院的在册御医,与其他御医轮班值守,与侍疾的薄年时常相见。虽然对病者颇不厚道,在她来说,这是近来惟一的一点好事。
“今晚还是你值夜?”薄年正为帝拭手拭面,听见身后细微步声, “不累么?”
薄光放下药箱,俯首观测天子面色,道:“我毕竟还有恁多人替换。二姐才要小心,太后怎只安排了你一人侍疾?”
薄年挑眉,让出了榻前位置备她看诊:“太后看重,我自当尽心竭力。”
“皇上的脉相已平稳多了。”薄光为天子号过了脉,顺手将其胳臂放回缎被内。
薄年淡笑,道:“这就好,你去偏殿歇着罢,有什么事我自会叫你。”
薄光依言去偏殿候传。
薄年看着幼妹姣好的背影,姗姗坐回龙榻之侧,素腕搭在丈夫额头,粉面柔情万斛,樱唇吐气如兰:“皇上,您就要康复了呢,臣妾好高兴。臣妾有多久不曾和皇上离得这般近了呢?皇上兴许忘了,但臣妾永远记得皇上是我的丈夫,而臣妾是皇上惟一的结发妻子。”
且不说她这话令奉太后慈谕暂侍明元殿的宝怜如何的欣慰,行至外殿的薄光被二姐柔情蜜意的嗓音引得住了脚步,那席语句便一无遗漏地听个正着。
薄光实在感觉诧异。过去三年,她们朝夕相处,晨昏共度,很确信二姐的梦中没有出现有关皇上的任何一个字符。倘若与皇上当真情深爱笃,那便是前皇后以异乎寻常的克制力将自己的梦亦控制得滴水不漏。至少在她那些个为了明亲王夜湿席枕辗转无眠的夜晚,从来没有一次听到过。甚至,在二姐尚是皇后时,她认为那对皇家夫妻算得上世间最为默契融洽的伉俪之一,但绝对与情侣间的恩爱羁绊无关……而若不曾情深至斯,那番情话又发自何来?
虽心怀惑然,可毕竟是人家夫妻间的私密情事,她并没有探访个中玄机的打算。如此当下,她更纳罕得是司睦和明亲王。她谋杀皇族未遂的事,太后不知,德亲王不知,那二位可是一清二楚,倘若她有意行凶,天子岂不危矣?
当然,她这时并不晓得明亲王将自己反锁在门下省衙署书房内,严禁一切惊扰;也不晓得司晗携妹赴茯苓山庄求医,远离天都。她更不曾预料得是,在她走后的一刻钟里,内殿里风光绮丽,闲人回避。
翌日,皇上张口传膳,喝下一碗薏米粥后,神清气爽,一扫病霾。
慎太后闻讯当即赶来,正见皇上偎坐龙榻,手执容妃柔荑,情意缠绵。
“这是怎么话说的?今儿个的皇上和昨儿个的就似两个人一般,昨夜是哪位御医当班?哀家要重重赏他。”
“奴婢多句嘴,太后。”宝怜喜气满面,俯身在主子耳畔尽道原委。
“阿弥陀佛,这真个是双喜临门!”慎太事喜出望外,拉起薄年的手拍了又拍,“哀家就知道你最能替哀家照顾皇帝,你没让哀家失望,很好,很好。”
薄光站在一只硕大的景泰花瓶旁,目睹着这幕演变,暗里啧啧称奇。直待江斌前来替班,她负着近乎一半体重的药箱踽踽踽独行,周围窃窃语声不绝于耳——
“听说了没,昨夜皇上宠寺了容妃。”
“不是说圣躬欠安,侍疾的人侍着侍着怎么侍了寝?这是哪门子的邪乎事?”
“这还用得着想?你们不看看昨夜是哪位太医值守?这薄家人连杀人的毒药都有,还怕配不出那些下三滥的劳什子?”
“太后最恨狐媚惑群,哪成想她老人家生生养了一只,不,是两只。”
这些话,起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