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情方炽-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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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应迅速地偏头避开,同时扣住那只犯案中的手。「对你只适合用铁的纪律,野蛮人!」
「谁像你,老拿一张温文无害的面具欺世盗名,双面人!」
言仲夏哼笑。「不错嘛,你还知道什么叫“欺世盗名”,那上回的国文模拟考,你为什么写不出来!」一掌更是不客气地拍上她脑门。
「可恶!你就会欺压我!」方歆卯上了,手脚并用地攻击他。
由于动作太大,她一时重心不稳,索性恶劣地拉他一同跌下去,两人在地上缠斗成一团。
「看清楚,这才叫“欺压”!」仗着高出她一个头的优势,言仲夏以身体压制她,一点欺凌弱小的羞耻感都没有。
「是、吗?」她笑得很假,手肘狠狠地拐了他胸膛一记。
「唔!」言仲夏痛哼。「你这泼妇——」
端着刚烤好的饼干进门的言孟春,一眼就看见地板上纠缠得难分难舍的少男少女。
他叹了口气。「请问你们是在复习课业还是玩摔角?」
两人同时止住动作。
「哼!」就连不屑地撇开头的动作都很一致。
「起来吧,洗洗手,先吃完蜂蜜松饼再……呃,继续。」言孟春说得很含蓄,实在很难预估他们是会继续读书,还是继续打架。
一说到吃,方歆立刻精力充沛,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一点都没有作客的自觉。
「唔!真好吃,言大哥,我真是太爱慕你了。」一口松饼、一口果汁,吃得不亦乐乎。
「滥情!」言仲夏闷哼着坐起身,随手捞起掉落地面的讲义。
言孟春笑笑地走上前去。「仲夏,你不吃吗?」
「气饱了。」翻动笔记,一面在方歆的课本上做重点补充。
言孟春大致看了下他们的复习进度。'还可以吗?」指的当然是方歆,以仲夏的程度而言,上一流的公立高中比吃饭睡觉还容易,从来都不需要他担心。
他知道这个平日与他打打闹闹的女孩,在仲夏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别的。这是他这个在人前总是温和有礼、同时也保持距离的二弟头一次带同学回家;也是头一回,在亲人之外的人面前无拘无束,表露真性性——不论仲夏承不承认。
就不知……这女孩懂不懂得珍惜他的用心良苦了。
「那只猪脑袋瓜只装得下吃而已。」言仲夏冷冷嘲讽。
「喂,姓言的,你在说谁?!」方歆闻言,气咻咻地冲向他。
「那要看谁对号入座了。」说完,顺势咬掉了她手中的饼干,要不是她闪得快,现在五根手指已经成四根半了。
「吐出来!你这个土匪!」她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大有「老娘和你拚了」的气势,全然忘了先前被羞辱的不悦。
就像言仲夏曾经调侃她的——她脑细胞的结构堪堪比草履虫强一些而已,都是单细胞生物,一次只能专注于一项事情。
言仲夏懒懒地朝兄长抛去「我就说吧」的眼神。
脑袋瓜不是只装得下吃的?!哼哼!言犹在耳呢,亏她有脸否认。
这对天生冤家啊——
言孟春好笑地摇摇头,退了出去,挪出空间让他们当战场。
段考前几天,言仲夏三令五申,命令她八科至少也要及格个四科。
说这话时,方歆正打着呵欠,研究地上蚂蚁的龟行速度。
他又加上一句:「反正对你这颗豆腐脑,我也不敢要求太多了,能及格个四科对你来说已是极限。」
就是这句话,惹毛了方歆。
考前放温书假的最后一天,她卯起来死K活背,发誓非要他将那句话吞回去不可。
再然后,到发考卷的那一天,无数老师跌破眼镜,栽倒在地爬不起来。
「怎样?」她嚣张地扬了扬考卷。
及格了六科,正好构上及格边缘,算不上好,但是已经比言仲夏预期的好上许多了,只除了数学、英文无法一蹴可几。
他缓缓地勾起一抹浅笑。「我知道你办得到的。」
一切全在他意料之中。她不笨,只是志不在此而已,要认真读起书来,未必逊色。
方散愣了下。「我是不是中了某人的激将法?」
那个「某人」耸耸肩。他只是抓准她冲动起来便不顾一切的脾性罢了。
「你到底收了杜鹃鸟多少好处啊!」否则干么心思费尽,无所不用其极?
言仲夏一愣,而后轻笑。「我只是告诉他们,如果办不到,我就要在训导处前切腹自杀。」
有一瞬间,那记温浅的笑容,迷眩了她的眼,心——无法解释地狂悸了下。
从没认真看过他,她头一回发现,这家伙笑起来还真是要命的好看!
「又魂游到哪里去了!表情好弱智!」八成又在想吃的了,瞧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言仲夏恶意地伸手揉乱地清新利落的及肩短发。
'言仲夏!」她哇哇叫地跳起来,满屋子追杀他。
一直到好久、好久以后,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办到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第四章
若问,毕业之前最后一个重要的节日是什么,依眼前的盛况来讲,若回答'言仲夏的生日」,恐怕再贴切不过了。
一大早,才刚踏进校门,收不完的礼物便朝他蜂拥而来,想推都推不掉,只好一一往方歆身上塞。
就在两人快被鲜花礼物淹没之际,他总算挤进教室来。
看到座位上大大小小、堆积如山的精美包装盒,她几乎脚软。
方歆这才深切体验到,言仲夏真的是公认的校园情人,魅力无法挡。
言仲夏似乎已是司空见惯,镇定如昔地走向他的座位。
最后一堂的历史课,他们的导师杜娟娟在做完最后的总复习之后,突然说:「再不久,大家就要毕业,走出这个校门,各奔前程,以后,就少有机会再同聚一堂,亲爱的宝贝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想念我……」
又在装可爱了。方歆捧着虚弱的胸口,忍着不吐出来。
「所以——」嗯心巴拉念一串,重点终于来了。「老师和康乐股长一个星期前就策划好了,趁着言仲夏生日的这一天,放学后,我们来为他办个庆生宴,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欢聚,为国中生涯划下美好的句点。不勉强,大家自由参加。」
「原来今天是你生日。」方歆淡瞥他一眼。
「你会来吗?」他反问。
「看你卖弄风骚?哼哼,我没那么闲。」就算有那么闲,她也情愿去抓蚊子来玩。
放学前,消息已传了开来,原本单纯的班级聚会,在各班的「共襄盛举」之下,成了热闹滚滚的「送旧会」。
茶会地点,在学校邻近的一家茶坊。
守时,是言仲夏为人所称道的优点之一。准七点,言仲夏出现在茶坊门口。
「哇,咱们的寿星来了!」
同学们蜂拥而」。「仲夏,生日快乐——」
「谢谢。」环顾拓开的室内空间,没见着那道熟悉的阳光身影,言仲夏的眸光瞬间略微一黯。
「仲夏学长,毕业以后,有空要回来看我们哦!」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他俊逸清雅的身形伴她们走过枯燥无味的求学生涯,一群纯情学妹都快心痛死了。
「会的。」由头至尾,他始终维持着温文得宜的笑容,耐心倾听每一句话,温柔而体贴地关照每一个人。举手投足间,自然地展现出风雅气质,迷得一串少女芳心痴醉不已。
杜娟娟老师所安排的节目非常精采,过程中全无冷场,直到八点过后,方歆才旋风似地冲了进来。
停住步伐,人还在喘,目光就先梭巡言仲夏的所在地。
这并不困难,他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出色耀眼的发光体。
被包围在数不尽的热情之中,有如众星拱月,照理说,他该是快乐的,可是为何那抹笑,看在她眼中,却觉有一丝清寂?
他——也会寂寞?
不会吧?他嫌围绕在他身边爱慕的人还不够泛滥吗?
是心有灵犀吗?交谈中的言仲夏忽然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而后快步朝她走来。
「笨蛋歆,你有没有点时间观念啊!」迎头就给了她一记爆栗。
她仍是一身轻便的衬衫和一条洗旧的牛仔裤,一头短发乱得不能看。
她总是这样,来去匆匆,没一刻静得下来,到现在人都还在喘气呢!
「注意形象啊,大众情人,别忘了现在有N双眼睛在看你。」习惯了他打招呼的方式,方歆已不会再蠢得被他的恶劣态度给惹恼。
「形象不会让我忘了你迟到一个小时又八分二十七秒的事实。」
「吱!我有说要来吗?」还迟到咧,没有不到就不错了。「闪啦,我渴得要死。」绕过他,迳自找喝的去了。
言仲夏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她顿了顿步伐,没回头,只朝后头丢了只小礼盒给他。「拿去!」
言仲夏看了下手中「足以五手掌握」的不明物。
「送得这么寒酸,笨蛋歆,你实在不是一个“抠”字能形容的。」他凉凉讽刺。
方歆当作没听到。
反正是事实嘛,比起那堆小山高的生日礼物,她的礼物确实是渺小得可怜,还怕他讲啊?
要不是看在所有八竿子打得着边的人都送了,而「据说」交情与他好到「师公仔圣交」的她,不送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的话,她姑娘才懒得管他几十大寿咧!
是错觉吗?她感觉言仲夏的活力又回来了,拚命地削她、贬她,嘲弄她……看来,他的愉快是建筑在损她的乐趣上,缺德的家伙!
「喂,拜托你口下留情好不好?老板已经在瞪你了。」就算这里的消费是采自助式的,她也没必要捞老本似的拚命吃吧?
在心底一一倒带,细数曾丢进她肚里的食物,愈数就愈觉丢脸。「如果可以,我实在很不想承认我认识你。」
「没人要你跟在我旁边。」
「若不好好盯着,怕你连盘子都给啃了。」说归说,看见她最爱的草莓蛋糕,还是顺手捞来放入她盘中。
这副看起来细细瘦瘦的身躯,到底东西都塞到哪儿去了?认识一年多,他从来都没理解过。
而埋头苦吃的方歆,自然也没发现言仲夏撑着下颚,凝视着她的专注神情——
壁上的钟,敲出一声清亮声响,也将沈浸在回忆中的方歆敲回现实。
凌晨一点了。
枕边人的呼吸依旧轻浅均匀,她忽然童心一起,捞起一线发丝,往他沈静俊雅的面容撩逗。
也许真是累坏了,言仲夏仅是翻了个身,随手一拨,睡梦中下意识地扯来柔荑往腰际摆放,她一个没防备,跌入他胸怀,熨贴赤裸肌肤——
他身上的气息与温度,她已经很熟悉了,真的。
不需有任何比较,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她就是知道,这辈子,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契合她的男人了。
挪了挪方位,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角落,方歆安安稳稳地枕在他的肩窝处,指尖顺着赤裸的胸膛,抚玩他颈上的银链。
十三年了,银链早已褪了色,可他仍然挂着它。每回欢爱时,总见它斑剥的光芒在她眼前垂晃,而她,也总是在激情难抑的极致瞬间,忘形地咬住上头的银坠。
如果她没记错,这条历史悠久的银链,正是十五岁那年,她送他的第一项生日礼物。
犹记送他时,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淡讽神情,可是在形形色色的精致礼品中,独独这条不起眼的银链,让他保留了十三年。
回想起联考前那段日子,简直是活在地狱。
天天揪着她寒窗苦读,K起人来毫不留情,那些个日子最大的收获,除了课业上的外,就是肯定他的脚够长,踹起人来也很痛。
他总是这样啊——
对她不假辞色,出口从没好话,一张毒嘴损起人来杀人不见血,非得把她削到无地自容才罢休。
他的心,太难捉摸,一直到现在,都是。
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打击她的自信心,有时,达她都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她真有这么差劲吗?
她一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和他在一起,很难不自卑。他的出色与她的平凡形成强烈对比,摧毁地少之又少的自信。
愈到后来,她就愈肯定,这是他时时和她缠混在一起的原因,要不,他明明很受不了她,干么还要勉强自己和她厮混?
她一直都知道的,这是她存在的使命,好花总要残叶衬嘛!她活该要让人物尽其用。
还记得最后一次被他抓来,强迫做完最后一张理化习题,在他大老爷「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的评论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课本跷头,随意丢下几句:「掰掰、掰掰,不必相送,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联络!」
她的苦难到今天彻底结束,只要想到今后就能摆脱他,步伐就忍不住轻快起来。
「你倒巴不得甩掉我嘛!」他双手环胸,斜睨地恨不得插翅奔离的神态。
「那还用说!我就要去过我全新的生活了,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不定还可以谈一场美丽的恋爱,过我灿烂的高中生活,再也用不着看你那张臭屁嘴脸。反正,没有你的日子就是彩色的啦!」愈想愈兴奋,考不考得上好学校已经不重要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目送她离去。
那是联考前,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
那时,她是真的觉得言仲夏讨厌死她了,所以熬到毕业那一天,能够摆脱掉这个老挑她毛病,将她贬得一无是处的毒舌班长,她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人算不如天算。
用这句话来形容言仲夏当时的处境,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就在联考前的一个礼拜,言仲夏忽然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整天昏昏欲睡,食欲不振,脸色苍白得吓人,差点急白了言孟春的发。他日夜不休地守在床边,不敢合眼。
一直到联考的前一天,他都还是先吊过一瓶点滴,才能勉强赴考场。
送他进考场前,言孟春欲言又止。「仲夏,你——」
他笑了笑。「没关系的,大哥。」
言孟春叹了口气。身体都那么虚弱了,还强撑什么呢?
放榜那天,言仲夏的成绩单在言家掀起不小的骚动。
'这什么鬼成绩啊?」连当时才十岁的言立冬,都唾弃地用斜眼瞄他了。
言季秋看着成绩单,三分钟之内已经叹了七七四十九次的气了。
「不是你的错,别放心上,大不了明年重考就是了。」怕他心里难受,还忙不迭地安慰着。
有谁料想得到,成绩优异的言仲夏,也会联考失利呢?都怪那场来得不是时候的病,害他严重失常,这对一向傲视群伦的仲夏而言,将会是多大的打击?真不知道他该怎么承受,唉——
言仲夏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语地把玩颈上的银链,想起了纸袋上的店名标示。那家精品店他知道,在一心路,而他们聚会的地点在九如路,她居然一路由高雄头飙到高雄尾,难怪她那天看起来那么喘。
好半晌,他将项链放回襟内,仰首突如其来地丢出宣告:「不,我不重考。」
言孟春只是沉默着,望住他。
「对不起,大哥。」读什么学校都无所谓,他不重考。
良久,言孟春拍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