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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商 作者:徐扬-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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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淼淼说:“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说吧,你还想干什么,姑奶奶等着看热闹呢。”
  胡宝山说:“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等着,我马上就飞回去。哎,咱的账本还在不在?”
  一句话点醒了水淼淼,她立刻断了电话,拨通了书店会计小尚的电话。
  小尚说,书店的账本虽然在保险箱里锁着,损失不大,但已经没多大用处了。水淼淼问,账上还有多少钱。小尚说,胡总去北京前提了五十万现金,账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水淼淼骂了句粗话,把电话关掉了。看来,这一切都是胡宝山蓄谋已久的,干得天衣无缝,让水淼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兜了一个大圈子,水淼淼又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了。胡宝山的如意算盘上的每一个珠子都恰到好处地落在精心安置的位置上,一个小女子能跑得出如来佛的手心吗。
  手机又响了,水淼淼无心接它,它却响得执著,誓不罢休的样子。水淼淼只好妥协,听声音却是陌生的,刚想关掉,那边传来笑声,笑声悦耳,终于辨认出是邱天。水淼淼心头的阴霾拨开一道缝,一缕阳光洒进来,把埂在心头的冰块融化了一些,一滴滴水珠便渗漏在眼眶中,连声音都凉丝丝的,涩涩巴巴的,像是被冰碴子划过一样。
  邱天说:“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有没有兴趣听汇报?”
  水淼淼无精打采地说:“没有。”
  邱天说:“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晴转多云了?”
  水淼淼说:“天有不测风云。”
  邱天说:“你没必要跟我藏着掖着,说吧。你就是不说,我也猜得到,书店那边又有新情况了。你放心,即使你打算放弃,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要把书店的事搞个水落石出。”
  水淼淼说:“仅仅是为了我吗?”
  邱天说:“我还是个刑警。”
  水淼淼说:“把你的重要事说出来吧。”
  邱天说:“我想时机还不大成熟。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水淼淼说:“没有。”
  邱天迟疑了片刻,说:“那好吧,再见。”
  水淼淼突然感到恶心,一股酸水呼地涌到口腔,险些吐了出来。她定了定神,返回饭店,进了卫生间,捧着清凉的水,洗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她,脸色是苍白的。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倏地膨胀开来,要把脑子撑裂似的,她险些喊了出来,我怀孕了。她立刻直奔医院。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是阳性。把水淼淼最后的一点点侥幸心理无情地碾成粉剂,随着被撕碎的化验单丢弃在垃圾箱里,散乱的思绪如被烈日蒸发的地气若隐若现。她走得筋骨酥软,连悲伤都是呆滞的,轻盈得没有分量。
  她第一次感到游离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外,孤独无助。街心的喷泉被人群像栅栏一样密密匝匝地围着,水淼淼驻足看了一会儿,发现一处空档,像是特意为她留出来的,便坐下了。水珠扬扬洒洒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清爽一丝一丝地窜进她的毛孔,血液潺潺地流动起来,思绪也随之活泛了。她想这孩子一定是欧阳天的,那数日的疯狂,尽管其中掺杂着许多的不和谐的音符,并不那么情意绵绵,却也是昏天黑地的欢乐,忘乎所以的畅快。但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场风花雪月会结出苦涩的果实。
  欧阳天已离她而去,也许还有邂逅的机会,但他已是一片羽毛,一朵云彩。既然是苦涩,她当然不会等待收获,这粒种子自然要消灭在萌芽之中。消灭就要经历痛楚,受伤的不单单是肉体,还有心灵。想想那无端的痛楚,虽然短暂,却也肯定镂心铭骨,而且痛得毫无价值,实在是太惨了。
  胡宝山没有想到,水淼淼会到机场接他,笑盈盈的,容光焕发的,像是从梦境中走来。同行的刘学养擂了胡宝山一拳,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拿我开涮。”
一零零
  胡宝山顾不得应付刘学养,攥着水淼淼的手,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没头没脑地问:“真的没出事?”
  水淼淼说:“你是怕出事,还是盼出事?”
  胡宝山说:“那还用说。”
  水淼淼已经不再搭理他,大大方方地上前和刘学养拥抱了一下,俯在他的耳边说:“真的好想你。”一动一说,撩拨得刘学养心痒难耐,血液突突地窜到脑门子上,天灵盖儿都快被冲破了。
  胡宝山急赤白脸地追问道:“你倒是说句实话呀。”
  水淼淼说:“天塌下来,有你这个大个子顶着。怕什么。我已经把实情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再说,你也用不着跟我演戏,别人不说,你老婆还能不给你汇报。”
  胡宝山说:“别人的话都是放屁,只有你是金口玉言。”
  刘学养说:“我真看不明白,你们究竟演的是哪出戏。好啦,好啦,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这顿饭吃得无滋无味,各想各的心思,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像桌上摆的各色蔬菜的拼盘儿,红红碌碌的,各有各的滋味。
  吃完饭,把刘学养送到宾馆。胡宝山急不可耐地要和水淼淼另开一个房间。
  水淼淼说:“这里开着养鸡场,不愁找不到个可心的妞儿来陪陪你。我已经被那场火烧焦了,你大概不想和一具木乃伊睡觉吧。”
  胡宝山腆着脸说:“我是想和你说说话。”
  水淼淼说:“省省你那宝贵的唾沫星子吧。我的耳朵早被救火车的噪音塞满了,听八哥的叫声都嫌烦。”说完,径自打车走了。
  车开出没多远,水淼淼就给刘学养打了个电话,说是想约他去喝茶,问他肯不肯赏脸。刘学养想拿捏一下,又怕过了这村没这个店儿,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来,忙不迭地赶到水淼淼约的茶馆儿。
  水淼淼请刘学养喝茶不过是个幌子,水淼淼没品茶的雅兴,刘学养也缺少那份情趣,两人各怀鬼胎,茶自然也就喝不出个滋味来。但茶馆不是酒馆:酒是浊物,在酒馆里有酒遮脸,可以云山雾罩,恬不知耻,阴谋、阳谋都可以端到桌子上;茶却是雅饮,涤污浊,解毒火,去邪气,清肠润肺的,论论诗,讲讲哲学,摆摆龙门阵,谈谈情,说说爱,才算是得其所哉。水淼淼也不敢亵渎这茶规茶俗,优雅地品评着茶香茶味,不经意地扯出一段话题。她问刘学养:“你听过喝茶的故事吗?”
  刘学养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洗耳恭听。”
  水淼淼说:“有一位想皈依佛门的人向高僧求道,高僧问他,你拜过佛吗?那人说,没有。高僧说,喝茶去。又有一位来请教高僧。高僧依然问他,你拜过佛吗?那人说,拜过。高僧说,喝茶去。一个跟随高僧的小和尚问高僧,你问同样的问题,两人的回答完全不同,为什么你都让他们喝茶去?高僧不动神色地说,喝茶去。学养兄,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高僧说的喝茶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学养说:“喝茶吧。”
  两人一齐笑了。
  水淼淼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刘学养说:“我这人有恐高症,你别晕乎我,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水淼淼说:“我有些不解,像你这样有头脑的人怎么也会被胡宝山捉弄。”
  刘学养说:“别让我猜谜语了,开诚布公好不好?”
  水淼淼说:“不知道你值不值得信赖。”
  刘学养说:“一片真心可对天。”
  水淼淼说:“那你先说说,书店的那场火是怎么回事。”
  刘学养沉吟片刻,说:“详情我真的不清楚。我和宝山的交情还没到无话不说的份儿上。他人小鬼大,你是最了解他的。只是在我俩喝酒的时候,他露了几句,说是有你好看的,他要让你跪在他的脚下,痛哭流涕地求他。”
  水淼淼说:“好茶,这茶喝到这会儿,才喝出点味儿来。”水淼淼和颜悦色地看着刘学养问,“去年你的一本书赔了20万,你知道毛病出在哪儿?”
  刘学养说:“有人偷了我的版样,抢先把书出了,等我的书印出来,市场已经饱和了。这件事,我始终没查出是谁干的。看来,水小姐是知道内情的。”
  水淼淼说:“你就没怀疑过谁?”
一零一
  刘学养说:“你是指胡宝山?他倒是也被我列在黑名单上了,可就是抓不到把柄。”
  水淼淼说:“我把底细透露给你,有点卖主求荣,卑鄙无耻,毁我的人格,败坏我的名声,连你都会小瞧我。但他不仁,我不义,我俩扯平了。”
  刘学养说:“你能肯定就是他干的?”
  水淼淼说:“你在怀疑我挑拨离间?实话告诉你,这事是我和胡宝山一块在宁夏的中卫干的,现在,就可以打个电话问个明白。”
  刘学养说:“不,不,不。我是没想到,胡宝山的心比煤球都黑。”
  水淼淼说:“煤球点燃了还能发光发热,他的心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刘学养说:“你是不是想和我联手整他一把?”
  水淼淼说:“大主意你拿,用得着我只管吩咐。”
  刘学养说:“咱们就别兜圈子啦,你肯定早就胸有成竹。说吧,要钱要人咱都不含糊。人活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就是你不干,我也饶不了他。”说这话时,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水淼淼的手攥在掌心中,欲望的热度丝丝缕缕地流窜到水淼淼的神经末梢。
  这茶真把人喝醉了。但茶醉不是酒醉,酒醉使人昏昏然,茶醉却使人飘飘然,腾云驾雾的,物我两忘,神游天地之间。
  水淼淼体内的荷尔蒙便有些苏醒,像沐浴在春雨中的草籽一样,破了壳,生出芽,热热闹闹地把沉寂的黄土遮掩起来。她膨胀的乳房将粉红色的吊带短衣饱满地撑起,与刘学养贪婪的目光不断地撞击出火花,肉体的欲望在他们交织的对視中搭起一座桥。此时,语言的交流变得苍白乏味。茶凉了,聚集在身体深处的渴望是凉茶消解不了的,只有行动才真实可靠。
  刘学养牵着水淼淼的手,走进宾馆的大厅,在服务员睽睽的注视中,像一对儿步入圣殿的新人一样,情意绵绵的。电梯里,欲火已熊熊燃起,尽管知道有监视器的窥视,俩人已不管不顾地拥在一起。
  第十九章
  当水淼淼将有了他的孩子的信息告诉胡宝山的时候,胡宝山将信将疑,却不动声色,捏着水淼淼的脸蛋儿,嘻皮笑脸地说:“既然我播下了种,这片土地就永远归我所有了。”
  水淼淼说:“想收获就得付出汗水。我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加入到无产阶级的队伍中。你得给他一个保证。”
  胡宝山说:“你想要什么?”
  水淼淼说:“反正不能开空头支票。就把你从书店拿走的30万,给孩子存起来。”
  胡宝山说:“这不成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能不能确定这孩子身上的血是和姓胡的一脉相承。”
  水淼淼说:“你可以做亲子鉴定。”
  胡宝山说:“好。咱们立竿见影,现在就行动。”
  亲子鉴定的结果证实孩子的确是胡宝山的。胡宝山心里疑惑,却又不能不相信科学。他实在是昏了头,把自己信奉的颠扑不破的真理:“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关键时刻忘了个一干二净。让他昏了头的是他的天性,是牢固地盘踞在他的心头的传宗接代的理念。老婆给他生了个女孩儿,那片土地就荒芜了,沙化了,寸草不生了。生个男孩儿,让祖坟上冒烟的渴求,梦牵魂绕,念念不忘,借腹生子的念头也曾明目张胆地和老婆坦露过。现代理念的洗礼,并没有让老婆从传统的禁锢中解脱出来,虽然也哭过闹过抗争过,但最终还是默认。默认了他和水淼淼的关系。
  她从黄土地里掘出“好男霸九女〃的观念来安抚自己,轻蔑地把水淼淼当作妾来看待,当作一个给胡家传宗接代的工具看待,心头的酸楚也就淡了许多。基于老婆的宽容,胡宝山和水淼淼的关系也就不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他迷恋水淼淼的姿色,也觊觎她有个争气的肚子。这种期盼终于有了结果,胡宝山怎能不忘乎所以呢。他现在惦念的是,水淼淼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其余的便烟消云散了。此时他才有些后悔,那把火烧得实在是太蠢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是烧了自己。好在那把火偷了懒,烧掉的只是书和家具,房子并没有受到伤筋动骨的关照。
  胡宝山建议,用20万把书店重新装修起来,让水淼淼也好有个安身之地。水淼淼心明眼亮,胡宝山的这点儿小伎俩,岂有识不破的道理。他不过是想拴住她,让她安安省省地把孩子生下来。水淼淼说,她再也操劳不起了,她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要开开心心地去旅游,让他从胎教中感受祖国大好河山的无穷魅力,体味中华美食的文化传统。胡宝山说,你跑来跑去的,我放心不下。
  水淼淼说,那你就整天陪着我。胡宝山嘿嘿笑着,搭不上腔来。水淼淼说,看来,我只好把这孩子解决掉了。胡宝山立刻慌了神,忙不迭地说,别,别,别,都依着你还不行。水淼淼说,时至今日,一切空话都不必说了,还是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吧。胡宝山无力抗争,言听计从地将30万存到水淼淼的账户上,耐心地等待瓜熟蒂落的收获了。他绝没有想到,就在存了钱的第二天,水淼淼就按照既定方针,去医院做人流。
  从人流室出来的时候,水淼淼的脸色和医院墙壁的颜色很是相近,是那种灰蒙蒙的白,两条腿软得像被抽掉筋骨一样,扶着墙,在片刻的眩晕之后,她才重新获得平衡。水淼淼笑了,是那种无奈的笑,惨痛的笑,阴郁的笑。身上的痛楚被心灵的痛楚取代了,她挺直了腰,在各色目光的簇拥下,走出候诊大厅。
  医院的门前停着一长串出租车,清一色的甲壳虫似的奥拓。候客的司机们个个都叼着香烟,那是他们忠实的伙伴。那原本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烟味儿、汗味儿和令人窒息的燥热,腌臜不堪,想一想都让水淼淼觉着恶心。她下不了决心坐上去,目光无助地在停车场扫寻着,抱着一种似有似无的希冀。
  一辆警车上跳下一个人,冲着水淼淼招招手,小跑着赶了过来。水淼淼认出他是警官邱天,心里莫名的慌乱让她感到眩晕,类似于失重抑或是空虚后的眩晕。他是天使还是魔鬼,在这关键的时刻出现了,却又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偌大一个西安市,数以百万计的人口,认识不到一个月,竟然有两次邂逅,即便是电视剧的导演在安排这种情节时也要伤透脑筋的。
一零二
  但不管合理不合理,邱天就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邱天说,上车吧。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水淼淼说,你是专程来接我的?邱天说,用不用我搀着你?说话的神情庄严肃穆,不显半点儿温情,却已把心里透着的热传递出来。水淼淼说,我已经行将就木了,需要你背着我。邱天真的蹲了下去,说,上吧。水淼淼说,你就不怕影响形象?邱天说,为百姓做实事,是警察的天职。说着,已把水淼淼背在背上。水淼淼体内蕴藏着原始冲动的血液,流速加快了,简直在奔突。她又一次感到眩晕,是那种从未有过的幸福的眩晕。短短的几十米,短短的几十秒,却有一种人生的新的体味。
  开着车的邱天,还是一脸的庄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在护送一位首长。侧面看着他,脸上的绒毛标饰着稚嫩,那庄重便更显得滑稽可笑,有了情致,有了让人怜爱让人心动之处。水淼淼撑不住矜持,挑逗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我是纵火的嫌犯,还是和别的什么案子联在一起了?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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