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商 作者:徐扬-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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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联在一起了?邱天说,我送队长的家属来看病,偏巧就遇上你。这西安真小,其实世界也不大。水淼淼说,你把队长的家属丢在医院不管,队长还不活吃了你。邱天说,送你一趟,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她等得起就等,等不起,那也只好对不起了。水淼淼说,这值吗?邱天说,只要是我愿意做的事,无所谓值不值。水淼淼说,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得了什么病?邱天说,你是女人。水淼淼说,我得的是艾滋病。邱天说,那一定是输血感染的。水淼淼说,你凭什么信任我?邱天说,凭直觉。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水淼淼的家门口。水淼淼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难道也是凭直觉?邱天说,不,这要靠执著,还有缘分。水淼淼说,你觉得咱俩有缘?邱天说,不是觉得,而是现实。水淼淼痴痴地盯着他,把持不住骤然而至的冲动,探起身,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快去接你的队长家属吧。邱天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像是被水淼淼使了定神法似的。红晕在脸上一波波泛起,潮涨潮落的;胳膊上窜起沙粒般的鸡皮疙瘩,层层叠叠的。
情绪的激昂跌宕尽显无余。水淼淼心想,他还真是个少不更事的清纯少年,是一块未曾开垦的处女地,现实中还有这样的男孩儿,也真奇了。水淼淼开了车门,邱天才从迷怔中走出来,说了句,我再背你上去吧。话音已似电击过的颤栗,不那么响当当的了。水淼淼说,我还不至于弱不禁风,走你的吧。她上了楼,进了家,从窗户看去,车还在原地停着,似乎僵死了。
她挥挥手,看不见反应,电话铃却响了。是邱天打来的,那声音已经沉稳了,恢复了常态,说,你还好吧?水淼淼说,非常好。邱天说,书店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八九不离十,是一个外号叫二傻的小伙子干的。这个二傻你认识不?水淼淼心里格登了一下。二傻人没有见过,却从胡宝山的嘴里听说过,是他那会儿在火车上卖小报时结识的伙伴儿,打架不要命,为朋友能两肋插刀。胡宝山曾经想拉他当自己的马仔,二傻不肯受约束,拒绝了,自称是浪迹天涯的绿林好汉。假如真是二傻干的,顺藤摸瓜,胡宝山肯定逃不脱。水淼淼巴不得把胡宝山送进监狱里,让他尝尝里面的滋味。
但现在出了人命,人命关天,弄不好,胡宝山是要掉脑袋的。胡宝山肯定没想到这样的后果,水淼淼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虽然她恨胡宝山,恨得咬牙切齿,但绝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胡宝山对她毕竟是有恩的。她水淼淼不是那种绝情绝义的人。这短暂的愣怔,已给了邱天一个准确无误的信息。邱天说,你认识他。水淼淼说,不,不认识。名字有点耳熟,但印象中没这个人。
邱天说,你休息吧,书店的事我承包了。水淼淼说,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但也不必太上心了,坏事也许会变成好事。邱天说,为什么?水淼淼说,能结识你,不就是天大的好事。邱天说,你心里真的这么想?水淼淼说,怀疑一切,是不是你的职业习惯?邱天敏捷流畅的思路遇到了障碍,不得不脑筋急转弯儿,说,我是对自己缺乏信心,谢谢你的鼓励和鞭策。我走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敲门。水淼淼想都没想,懒洋洋地喊,门没锁,进来吧。没想到,进来的人不是邱天,而是胡宝山。
胡宝山进门就喊:“怎么一整天既不开机,也不接电话。你快把我急疯了。”
水淼淼一腔春水顿时结上了冰碴儿,悻悻地说:“你来干什么?”
胡宝山说:“我是孩子的爹,不让见你,还不许见见孩子。”他腆着脸,凑到水淼淼身边,一只手不安分地落在水淼淼的肚子上。心肝儿宝贝地胡乱叫着,噘着嘴,凑到水淼淼的脸上。
水淼淼感到一阵恶心,“哇”地一声,险些吐了出来。这种生理上的反感,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两年,她和胡宝山之间没有精神上的沟通,也没有情感上的依恋;没有鲜明的爱憎,也没有缠绵的眷恋;没有期待,也没有回顾。床笫间的欢愉犹如烟云随风而散,留不下半点知性的质地。但毕竟不是一尘不染,星星点点的总是要留下一些印记。对这些印记,她并不刻意遮掩,即便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坦然。一段时间里,身心的疲惫曾催生出骨子里的颓废,慵懒得想在胡宝山为她筑起的窝里做一个安分的女人。现在是怎么了,一把火将麻痹的生理也唤醒了?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像听到鼓点儿一般,水淼淼振作起来,跳下床,赤裸着脚,跑过去,开了门。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他,腰板笔直,着装笔挺,精精神神的,亭亭玉立。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水淼淼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扑在邱天的怀里。重新找到平衡之后,却感到些微的失落和空虚。同时也感到后背的灼热,胡宝山的目光在盯着她,将她从云端上拽了下来。
水淼淼说:“请进。”像是如约而至的朋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邱天手里拎着崭新的保温饭盒,拘谨地说:“方便吗?”他已经看见了胡宝山的存在。
水淼淼说:“像进你自己的家一样。”
邱天说:“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是我妈做的鸡丝面。”
水淼淼问:“跟你妈怎么介绍我的?”
邱天说:“当然说是朋友。”
水淼淼问:“你妈有什么反应?”
邱天说:“当然高兴。还想和我一块来看望你。”
一零三
两人说得挺热乎,全然忘记旁边还有胡宝山。胡宝山醋意盎然地插进来说:“淼淼,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水淼淼说:“这是我的朋友,邱警官。这是我的老板胡宝山。”
胡宝山问:“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没见过?”
水淼淼说:“他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现在正管着书店的案子。我已经闻见香味儿了,别搅了我的胃口,你们先聊着。”她打开饭盒,竟自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儿,很饕餮的样子,鼻子和嘴都调动起来称赞不迭。
胡宝山自然关注书店的案情,问邱天破案的进展情况。邱天说,已经有了些眉目。胡宝山说,现在能肯定是有人放火吗?邱天说,其他因素已经基本排除了。胡宝山问,有嫌疑人吗?邱天说,对不起。两人的谈话就卡了壳儿。
水淼淼还真有胃口,把满满一盒面条吃了个净光,意犹未尽地说:“这是我平生吃得最美的一顿饭。”
邱天说:“只要你喜欢,天天可以给你做面条,而且,保证一个星期之内不重样。”
水淼淼说:“你不是想迫害我吧。别说吃一个星期,吃上三天,我就变成老母猪了。你还让我见人不?”
邱天说:“其实,女人还是丰满点好,能体现一个民族的精神面貌。楚王好细腰,国人多饿死。追崇那种病态的美,只能说明心理不大健康。”
水淼淼的眼里流光溢彩,是那种失落后获得拯救的明亮:“你是语不惊人誓不休。我服了你了。明天的面条,我先预订了。”
眼见得自己又成了一个多余的局外人,胡宝山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索性叼起一支烟,稳如泰山地充当观众。
邱天见状,自觉地起身告辞。水淼淼坚持一直把邱天送到楼门口。
水淼淼返回家里,眼见得胡宝山的脸上浮着灰沉沉的冷感,像是要落下冰雹来,心里生出几分怜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蛋儿,又在肉乎乎的腮帮子上掐了一把,娇嗔地说:“吃醋了?”
胡宝山说:“蚂蚱也是肉?一个小警察你也能看得上眼?”
水淼淼说:“我的品味也就这么高,不然怎么会看上你。”
胡宝山没有斗嘴皮子的心情,拐了个弯儿问道:“咱的书店真是有人放火烧的?”
水淼淼说:“邱警官说,有个叫二傻的是纵火的嫌疑人。我记得你有个哥们儿叫二傻,会不会是你把他得罪了,他报复你。走着瞧,有他好果子吃的。”
胡宝山说:“不会吧,一定是搞错了。二傻和我分手好几年了,现在连他个鬼影都摸不着,怎么会突然间从地缝儿里钻出来放火烧我的书店。”
水淼淼的腮帮子生出坚硬的棱,乌亮的双眸积聚风云,恶狠狠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胡宝山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说:“真要是二傻干的,我找他算账去。咱可不能和警察打交道。”他的眼里生出像挨了砖头的狗那样的哀凄,先前的凶恶呜咽在嗓子眼儿里,爬不出,吞不下。看着更让人生厌。
水淼淼说:“我不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大鬼小鬼,想欺负我,门儿都没有。不信,试试看,谁也休想占姑奶奶的半点儿便宜。我不但要请警察,黑白两道上的,谁管用,我请谁。”
胡宝山的两腿有些发软,险些跪倒在水淼淼的脚下。他双手抱着脑袋,指头痉挛地揪扯着稀疏的头发,终于嗫嚅地说:“淼淼,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不能没有你,你就是我的心肝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在别人的怀抱里。淼淼,你救救我吧。”
水淼淼说:“别藏着掖着啦,把你的臭肠子烂肚子抖落出来,让我也彻底见识见识,里面能兜多少粪渣子。”
胡宝山干嚎了两声,欲哭无泪,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了,语无伦次地说:“火,是我花钱雇人放的。我那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个小白脸儿搅得我六神无主,他要是真把你拐走了,我还怎么活。淼淼,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烧书店,我能不心疼。淼淼,救救我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有你能救我。”
水淼淼说:“亏你能想得出,也做得出。救你,怎么个救法?你脑子活套,自己想辙吧。”
胡宝山抱着水淼淼的腿,哀祈道:“看在咱俩孩子的份儿上,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救我。”
水淼淼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疼痛像被唤醒似的,从下身火辣辣地窜了上来,窜到心尖儿上,深深地扎进去,迅速地膨胀开来,疼得脑子都有些麻木了。孩子。在手术室里,她曾往那个雪白的桶里看了一眼,一个血块儿,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看着让人恶心、眼晕。她只看了一眼,几乎没留下任何印象。现在却突兀地浮现在脑海中,血淋淋的,似乎在蠕动,有生命的呼吸和质感。她晃了晃脑袋,竟挥之不去,坚守着,把女人脆弱的防线摧毁了。水淼淼流泪了,泪珠一滴一滴砸在胡宝山的脑袋上。
一零四
胡宝山长吁一口气,得救的快感,让他全身的肉松懈下来,瘫成一堆,像案板上的猪肉一样,嘴里喃喃地叫着“淼淼,淼淼”,似乎在呼唤上帝。
水淼淼仿佛从梦中醒来,脑子里还残留着梦的泡沫,此涨彼消的,一时摸不到现实的质地。她落坐在沙发上,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胡宝山把脑袋搭在水淼淼的大腿上,仰起脸,捕捉着水淼淼眼里流露出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毕竟是女人,毕竟是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女人,毕竟是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她的心即便是一块石头也会在他胡宝山的怀里熔化的。他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做作,但毕竟笑出几分轻松,把骨子里的东西抖落出许多。
这丑陋的笑让水淼淼从梦境中彻底抽离,她也笑了,是用嘴角挑起的轻蔑的笑,“说吧,怎么个救法。”
胡宝山说:“摆平他。”
水淼淼说:“说得轻巧,拿什么摆平?”
胡宝山说:“拿钱。五万块钱摆平个小警察足够了吧。”
水淼淼说:“你的命就值五万?”
胡宝山一副豁出去的架套,挥着手喊:“十万,十万块钱总能把他的嘴封死了吧。”
水淼淼说:“你本事大,你去封吧。”
胡宝山说:“难道还得二十万不成?”
水淼淼说:“先拿二十万试试,水深水浅,我可摸不着。”
胡宝山说:“那个小警察对你挺有点意思,你把他玩儿个团团转,还不就像抽个陀螺一样容易。”
水淼淼冷冷一笑说:“胡宝山,这肚子里的可是你的种。”
胡宝山说:“我不过是逗你玩儿。二十万,小菜一碟。”说着,手脚就不安分起来。
水淼淼一动不动,直到关键时刻,才轮圆了巴掌抽在胡宝山的脸上,骂道:“你是个畜生。”
左脸上烙着火辣辣的疼,走在大街上,胡宝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抬手在右脸上补了一巴掌,才找到些微的平衡。白天的燥热依然缠绵在马路上、树梢间,不肯退去,有风吹来,也要纠缠进去,舔掉它的凉爽,风也就暧昧起来。胡宝山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没注意,被一块儿玻璃碴子逮了个正着,直截了当地扎进肉里。胡宝山一动没动,像是在品味那贼辣辣的疼。
他醒了,大脑像膏了油的滚珠轴承一样转动起来。拨个电话给二傻,叫他远走高飞,不就一了百了了吗。给他三万,最多五万。二傻是个虱子,没多大胃口,见点血就行。找不到二傻,阎王判官拿他也没辙,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挺一挺就过去了。胡宝山的手机响了,是赌友在招呼他,这帮招魂的鬼,一到这会儿就活了,仿佛刚从阴间爬出来的。胡宝山被撩逗得心痒难耐,手指捏得格格作响,暗自骂道,兔崽子们等着吧。老子今天是背透了,但物极必反,零点的钟声一响,鸿运就来了,挡都挡不住。看大爷怎么收拾你们吧。胡宝山站了起来,敦敦实实的,还是一条汉子。
第二十章
艾婷婷见到寒冰,日子仅仅过了一个星期。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那是书上说的,艺术夸张的成分占了多少,不得而知。但寒冰的头发的确白了许多,配上他原本就沧桑的脸,更显出几分老态。看着他笑得亮光渐渐熄灭的双眸,艾婷婷的心情就有些落寞,别后重逢的喜悦便被阴郁笼罩,偶尔透出点亮色,也不伦不类的。寒冰说,挺好吧。艾婷婷“嗯”了一声,似答非答的,眼帘却垂了下来,将惶恐的迷乱遮掩起来。当着笑容可掬的周厂长的面,两人再也说不出什么。谢绝了挽留,谢绝了送行,出了厂门,心上的皱褶才舒展了许多。
艾婷婷不想急着打车回家,提议说,走走吧。寒冰躺了几天几夜,也想活动活动筋骨,虽是顶着烈日,心情毕竟舒畅了许多。他说,我在厂里呆了几天,琢磨了不少事。我想咱们该调整调整。咱们有优势,优势就是文化,但也有劣势,心不狠手不辣,坑蒙拐骗都不擅长,跻身商海中,呛口水是在所难免的。淹不死咱们就再扑腾。书刊界的天下终究是要归文化人的。我想和汪一凡老师联手,正儿八经地成立一家文化公司,以做书为龙头,渐渐扩展到文化事业的其他领域。
艾婷婷说,这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相结合,前者的成分更浓一些。她奇怪,寒冰怎么就不问问她,那些救他出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书呆子气,还是有意避开这个问题,等她自己说出来,避免尴尬。这样一想,就觉得两人之间宛如被玻璃罩子隔开,彼此看得见对方,却触摸不到真实的质地,不是先前那样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她不想被猜忌,想打碎罩子,就说,还是先想办法把刘学养的钱还上,我从他那里借了十万。寒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她读懂了,是在探究钱是怎么借出来的,这年头借钱比抢银行还难。艾婷婷说,刘学养打过我的主意,但没有得逞。她不想藏着掖着,心存芥蒂。寒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