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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何事宫闱总重重-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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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了冬,京里就一直下雪下个不停,城里的道路都积得齐膝盖了,房舍也压塌了不少。眼见雪已成灾,萧彻下旨让钦天监选了日子,徒步往祭祀坛祭天。为表诚心,下令沿途不得事前清扫积雪,连大氅也不披一件,一步一步从雪里迈过去。祭祀整整进行了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衣服上全是冰砟子,膝盖以下完全没了温度,冻得通红,沁雅看着都掉眼泪。幸而他年轻又从小学些拳脚强身,底子好,不然,定坚持不下来。
  倒是萧彻看她难过,笑着安慰她说,若是连这么点苦都吃不了,如何当这个皇帝。
  一直忙到了除夕这一天,宫里都起了个大早。辰时正刻皇帝和皇后要在正泰殿接受百官朝贺。然后皇帝要接见各国使节,皇后则回康宁殿受内外命妇朝见。
  冯嬷嬷一大早就起来忙进忙出地打点,为沁雅着装。平日里素净一点,也没有关系,可今日要见外臣,一切都要循着礼仪来,半点马虎不得。天还没亮透就开始梳头,施铅粉,抹胭脂,涂鹅黄,画黛眉,点口脂,画面靥……冗杂繁复,却是一样也缺不得。
  冯嬷嬷亲手为她梳了一个‘望仙九鬟参鸾髻’,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算把头梳好了。宁馨娶了钥匙从百宝柜里取了凤冠来,端着朱漆剔花盘直喊:“这凤冠也忒沉,以前没端过不知道,如今就端在手里,哎,尊贵是尊贵,戴着可真受罪!”
  这段日子皇后圣眷正隆,康宁殿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宁馨也时常笑闹一番来凑趣。
  冯嬷嬷接过来,难得不训她,接着话茬笑道:“你当着皇后娘娘是等闲当得的?!”
  凤冠是用竹篾作骨架,上罩纱,嵌金银花钿,金银点翠凤凰,装饰珠宝流苏,共有三百七十二块大小各样的宝石珠玉,一上头,沁雅就忍不住道了一声:“好重!”
  “主子可忍着些,今天要戴一天呢。”冯嬷嬷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啊?!那奴婢可得先去准备些舒筋活络的药油,好晚上给主子抹颈子。”宁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在场的人全都笑开了。
  “看看这丫头,嬷嬷我三天不训,就贫成这样了!等忙过了,可要好好治治你!”冯嬷嬷也被逗得呵呵直笑,指着宁馨道。
  沁雅笑过了,见一切准备停当了,下令出发,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正泰殿。
  每年的除夕朝礼,都会特别僻了侧殿供皇后候着皇帝一起上殿。沁雅一进门,见幽暗的殿内,萧彻正背着自己立着。颇为惊讶,忙上前屈膝为礼,道:“臣妾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萧彻闻声转过身来,见到盛装打扮的她,眼眸为之一亮,笑道:“是朕来早了。”又扶了她起来。
  沁雅就势起身抬头看他,今日萧彻亦是盛装,冕版前后各垂十二条白珠串成的旒,冕左右两侧悬挂玉制充耳,意在提醒皇帝不轻信谗言。
  上衣宽身大袖,玄色地,上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种图案,下裙绣藻纹,黼黻,腰间系大带,革带,绶带,缀着二十块镶金托云龙纹玉带板。腰侧垂着仿西周礼器的尖尾双龙铭文璧压袍。隔得远,也看不清那阴文篆刻的铭文到底是哪几个字。
  沁雅也知道他素来孺慕汉唐,宫中藏有大量汉唐的珍宝古董,但唯独对玉器,喜欢先秦以前的物件。曾几番搜罗,也只集到几件西周往后的玉璧,被他视若珍品,自己都舍不得戴。宫里内府的作坊投其所好,按着古书上的记载,制作了一批仿周代的古器,这尖尾双龙铭文璧便是其中的上品。
  萧彻最近忙得恨不得连脚都一并当成手来用了,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她,刚想跟她说两句话,张全就进来说时辰已到,萧彻只好悻悻地从御道前往。
  正泰殿内亦是弥式高台,五步,平时只有皇帝一座正椅,今日自然是有两个位次。座后是金漆五扇九龙围屏,正上方是黑漆金字的大匾,上头‘玉宇呈祥’四字是开国先祖的手书。弥式高台下面是仙鹤、铜鼎等杂物。
  正泰殿内外,每十丈立一礼官唱礼,萧彻在前,沁雅在后,在长长的御道上正步向前,两边跪满了文武官员。
  已入殿中,将上弥式台阶,萧彻突地停下脚步,转身笑看着沁雅。
  沁雅一惊,不知为何。却见他缓缓伸出手到自己面前,气宇轩昂,含笑不失威仪,张口唤道:“皇后!”
  萧彻的声音不轻不重,可跪在前排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都微有变化。文鸿绪跪在第一位,本来见皇帝突然转身,心也咯噔一下,忽听得皇帝如此,脸上立即缓了下来,心中沉定欣慰,可又转念一想,微微回头略了白澈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直视着身前的一方金砖,心中无声一叹。
  沁雅动容几分,伸出左手放在他的手里,任他牵着,与他并肩迈上台阶,落座,受百官三跪九叩大礼。
  “平身!”萧彻广袖一拂,百官谢恩起身。气吞山河,睥睨天下!
  按制,当夜皇帝当宿在皇后处,才是体面。其实,根本也睡不了几个时辰,除夕宴结束已经夜半,萧彻也没了睡意,就拥着沁雅躺着。衾冷窗明, 夜深雪重,时闻折竹,让人想起寒暮孤村,悲风四野,山冻云滞。
  “冷吗?”萧彻把她又拥紧了些。
  “不冷。”
  “今天累坏了吧!”萧彻把脸贴上了她的发际,满足地轻叹。
  “皇上比臣妾更累。”沁雅柔柔回道。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朕?”萧彻埋首在她颈间,低低地笑着。
  “皇上这是在怨怪臣妾吗?”沁雅腾出一只手把被子又拉高了些。
  “呵呵,何敢?”萧彻高兴地笑着,难得她也如此娇嗔。静了片刻,又道:“新的一年可有什么心愿?朕许你一个,什么都可以!”
  “臣妾就只愿像现在这样,长长久久,大家都平安就好。”沁雅闭上了眼,诚心说道。
  “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萧彻心疼地吻吻她的额头,叹道:“罢了,且留着,等你想到了再跟朕要!”
  言毕,闭目假寐,听着窗外的折竹声。
  大雪一直下到正月里,到了元宵佳节,才总算是停了。
  “皇嫂,快看!这花灯是我和思齐一起做的,漂亮吧?”天色刚暗下来,安阳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提着一盏宫纱扎的荷花灯,做的甚是别致。
  沁雅对她一笑,刚想评价几分,却听文思齐进门就说:“明明全是我扎的!”
  “材料是我让人找的,点子也是我想的!怎么没我功劳!”安阳理直气壮地回道。
  “好了,好了,大过节的,还闹!”沁雅见文思齐还想还嘴,忙笑着来做和事老。
  安阳提着莲灯,得意地朝他皱皱鼻子。
  沁雅忙拉着两人道:“御花园那边快开宴了!咱们快去吧!”
  注:
  辰 上午 7 时正至上午 9 时正
  酉 下午 5 时正至下午 7 时正
  戌 下午 7 时正至下午 9 时正
  亥 下午 9 时正至下午 11 时正
  白居易《夜雪》
  已讶衾枕冷,
  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
  时闻折竹声。
  正泰殿的描写大约就是以故宫太和殿为摹本的,金砖呢,就是太和殿里的地砖,是专有名词哦……
  把‘正大光明’匾换成了‘玉宇呈祥’,因为直接套正大光明怕太雷了……但素MS这样一样很雷……哎……总是转不开一个雷字啊……
  …
  啊!
  啊!
  啊!
  啊!
  啊!
  暧昧啊!暧昧!
  暧昧着奸笑……
  暧昧着飘走……

  还君明珠(中)

  元宵历来是一个颇为重大的节日,民间有花灯会,宫里也有。六宫之中,除了内府采购分发的,各宫的宫女都会自己总手扎花灯,暗地里,也都各自较着一股劲。
  沁雅三人到时,萧彻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沁雅又是一番告罪。
  萧彻笑笑,当着群臣家眷的面戏谑道:“皇后总是这般较真。”又见安阳手里提着盏花灯,笑问她:“手里提着灯做什么?”
  安阳见他问起,高兴地跑到他身边,把灯提得高高的,歪着头笑着说道:“皇兄先说这灯扎的好不好?”
  萧彻一向宠溺她,果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掠了她一眼:“可别告诉朕这是你扎的?”
  安阳气得娇嗔;“为何不能是我扎的?!”
  萧彻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要是当朝公主都能扎出这么好的灯?那民间那些以此为生的百姓岂不要呼天抢地尔?”说完,哈哈大笑。
  在场的都被皇帝的话逗笑了,可又不敢像皇帝一般开怀地笑,只能略略赔笑着。
  安阳脸通红,他这话褒贬地高明,自己词拙,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恼地一跺脚,跑到沁雅身边,挽着她道:“皇嫂你看!皇兄欺负人!”
  沁雅笑着拍拍安阳挽着自己的手,正想说什么,正巧小太监来报:“太后驾到!”
  众人接了驾,太后又让平身。李如和柳妃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后面跟着张尹二嫔以及一些新册封的低位宫人。
  “哀家远远地就听见皇帝的笑声了!”太后今夜也十分的开心,笑着问萧彻。
  “儿臣正跟安阳闹着玩呢!”萧彻到太后跟前躬身道。
  “才不是呢!”安阳放开了沁雅,提着花灯跑过去,贴在母亲身上,撒娇告状:“是皇兄欺负我!”
  “呵呵,这么说,你皇兄是真的有了能耐,竟然能欺负到你了?”太后开怀一笑,搂抱着女儿道:“你不欺负人就阿弥驼佛了!”
  “母后!”安阳嘟着嘴摇着太后。
  “呵呵,”太后一笑,注意到了她手上的花灯,赞道:“哟,这是哪宫扎的?甚是精巧别致啊。”
  安阳闻言,骄傲地直起身子,把提灯的手臂又抬高了些,道:“这是我和思齐一道扎的!漂亮吧!”
  文鸿绪一家闻言,脸色微变。只听太后干咳两声,脸上虽仍挂着微笑,可是语调已经全变了:“都是快出阁的年纪了,还这么不知事!整日做这些个有失身份的事!也不怕人笑话!”
  “扎花灯怎么了?谁爱笑话谁笑话去!”安阳听出太后的意思,一点也不怕地当场顶撞。
  文思齐在下面听了,刚上前走了一步,沁雅已经挡了上来,看了他一眼。他只得又退了回去。
  “大胆!果真是哀家太宠你了!竟然半点规矩都没有了!”太后脸上下不来,厉声一喝。
  萧彻见她脾气上来了,立刻上前劝道:“母后请消消气,今日元宵佳节,宗亲大臣们都在场呢,要教训也回去再教训。开宴的时辰也到了,儿子扶母后上画舫去吧!”说完,也不等太后答话,径自笑着搀着她的手臂。
  太后也没想真把安阳怎么样,萧彻给她找台阶下,自然也就作罢了,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画舫。
  沁雅看了安阳和思齐一眼,轻叹口气,也上了画舫。
  陆陆续续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就剩下文思齐和安阳两个人这么远远地站着。安阳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她的表情。突然,她恨恨地扔下手中的花灯,掉头跑去。
  “安阳!”文思齐也不知怎么回事,忙上前捡起来,追她而去。
  今夜的御花园完全浸沐在一片灯海里,处处都是各色各样的宫灯,蒙着绢纱映出一片流光溢彩。
  “你怎么找来了!”安阳抽泣着抹眼泪,听到假山石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连头都不用回,她也知道是谁。
  “十几年了,你从来都不会换第二个地方,我找不到才怪!”文思齐坐到她身边,把莲灯放在身侧。
  “我真失败是不是?这么多年,连哭都不会换个地方。”安阳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低转凄凉,听得文思齐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抬了抬手臂,刚想一如年幼之时,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突然父母的叮嘱,沁雅的眼神一齐闪过脑海,终究是手握成拳,缓缓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么在御花园最僻静的角落坐着,谁也不说话,不动。
  许久之后,安阳也不哭了,把脸一点一点的从假山石的阴影里抬起来,映着纱灯的光,转过头看着文思齐,道:“都已经坏了,还捡来做什么!”
  文思齐转头看莲灯一眼,拿过来捧在手里,微微笑道:“哪里坏了?”
  安阳气得打了他一下,道:“提灯的柄都摔断了!还不坏?!”
  当初做灯的时候,安阳为了好看,特意找了一根琉璃杵来当提竿。琉璃这类东西,好看是好看,可是经不起磕碰,刚刚那一下,早已摔得支离破碎。
  “不就是坏了提竿吗?!灯又没坏。”思齐伸手小心翼翼地把琉璃碎渣剔去。
  “没有杆子怎么提啊!”安阳刚想啐他,就看见他手下一滞,以为他被扎到了,急得忙抢了他的手对着灯光照着细瞧。
  思齐心中一暖,轻声道:“没有被扎到,别急。”
  安阳一听他柔柔的语调,脸上一红,甩开他的手,气道:“谁急了!”
  思齐也不与她争执,闷笑不语。
  安阳看他仍旧摆弄着灯,怕他真扎伤了手,又拉不下脸来,于是急急道:“都坏了,修了我也不要!”
  思齐一边把提竿拆下来,一边道:“我这是给你重新做一盏新的。”
  “新的?”安阳挪过身子,与他隔着花灯对坐。
  “嗯!”思齐抬头看着她,满脸兴致高昂,说道:“你自小在宫中,一定没有玩过水灯吧?”
  “水灯?”安阳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歪着头疑道。
  “嗯!”思齐点点头,对她解释道:“民间这两年刚兴起的。很好玩!”说完松了一口气,终于拆好了。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对安阳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别走开!”话音刚落,人就跑得没了影。安阳根本都来不及喊他。
  思齐人一走,她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恨恨地坐回原来的地方,在草丛里胡乱地抓了几块小碎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朝面前的荷花池里扔着。
  荷花池连着御花园最大的人工湖‘烟雨湖’,今日元宵夜宴,十余条画舫泛于湖上,即使是在这最僻静的角落,依然能隐隐听见桨声笑语。
  ‘扑通’一声,又是一粒小石子打碎了湖面的月光,荡开圈圈涟漪。
  “呼!总算找到了!”文思齐突得从假山上跳下来,喘着粗气坐了下来。
  安阳转头,见他手上拿了一只黑漆托盘回来,很是普通,应该是下人们用的,颇感疑惑,问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思齐一边把莲灯简易固定在托盘上,一边道:“民间把花灯钉在浮木上,然后置于水中,让它自由随水而去,对着灯默念心愿,这样,河神就会让他的愿望成真。”
  “真的吗?”安阳的脸瞬间亮了起来,站起来蹲到思齐身边,看着他摆弄。
  “试试不就知道了!”思齐弄好了,捧着托盘到她面前,狡黠一笑。
  安阳开心地接过,恋恋不舍地轻轻地摸了又摸,最后才放到水里去,恭敬地站着,双手合十对着灯无比虔诚地默念着。
  思齐在她身侧,看着她嘴唇翕动,振振有词,也露出了微笑。他与她自小相识,深知她其实并不像表面看去那般骄纵跋扈,她只是从小太寂寞了,高贵的身份,让她永远在万人中央,倒是失去了很多平常人轻而易举所能得的东西。她的内心其实很孤独……很孤独……
  安阳许完了心愿,满足地看着粉色的水灯逐水而去,渐行渐远,远得只剩下一个小亮点,在这茫茫夜色里,带着她的心愿,去向不知名的远方。虽然,她知道,其实,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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