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群星闪耀时-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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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一位艺术家在日常生活的二十四小时总是艺术家,他所获得的重大的、恒久的成就常常出自难得的灵感闪现的一瞬间。同样地,那被我们誉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诗人和演员的历史也是如此,也不能持续不断地进行创造。尽管歌德虔诚地将历史称为“上帝的神奇作坊”,但在这个作坊里仍然有许许多多平淡无奇、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那些崇高而难忘的时刻都属凤毛麟角。历史仿佛是一位编年史家,漠然而执著地使一段又一段历史彼此相连,就像把一个又一个环扣串联成数千年悠久的长链,因为一切激动人心的事物都需要准备,一切重要的事件都要有个过程。一位天才的出现,需要一个国家的泱泱百万之众;千百万无谓流逝的时光过后,真正的历史上的关键时刻才会出现。
不过,倘若艺术上一旦有一位天才出现了,他就能常存于世,并影响到百年的文化史;而世界上一旦有一个重大的时刻出现了,便能决定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进程。就像整个大气层的电流都聚到了避雷针的尖端,那些不可胜数的事件全都凑到最短的时间内发作。这些从容不迫按照先后顺序发生或者同时发生的事件都被压缩为一个时刻,这个时刻决定了一切:一个是或者不是;一个太早,或一个太迟,都成了几百代人无可挽回的一个关头,它决定着个人、民族,甚至全人类的命运。
这种戏剧性地凝聚起来、而且关乎命运的时刻,往往发生在某一天,某一个小时,甚至常常仅为一分钟。虽然在个人的一生中和历史的进程里都难得一见,但它们的决定性却超越于时间之上。在此,我将从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地点回顾那些星光灿烂的时刻。我之所以这样称呼这些时刻,因为它们就像永恒的夺目的星星,照耀着暂时的黑夜。我无意通过自己的编排来渲染或扩大这些事件内在和外在的真实,因为历史把这些崇高的时刻表现得十分完整而无需佐助。它就像诗人和剧作家那样精心地创作,任何作家都别想超越它。
第一部分 越入永恒第1节 一艘整装待发的船
时 间:1513年9月25日
事 件:发现太平洋
核心人物:瓦斯科·努乃兹·达·巴尔波亚
一艘整装待发的船
当哥伦布发现了美洲,首次荣归故里的时候,他以凯旋的姿态行进在塞维利亚(注:西班牙西南部城市。是西班牙国内唯一内降港口)和巴塞罗那的大街上,向拥挤的人群显示数不清的稀罕、珍贵玩意儿。这些东西包括:先前不为人知的红皮肤的人种;从没见过的各种动物,如色彩斑斓、尖声鸣叫的鹦鹉,呆头呆脑的貘;还有那些不久将在欧洲安家落户的新鲜植物和水果,有印度的稻谷、烟草、椰子。所有这些东西无不令兴奋的人群为之困惑、为之赞叹,而最令皇室成员和他们的谋臣感到振奋的是那几个塞满黄金的小小的箱包。其实哥伦布从新印度没带回多少黄金,他从土著那里搞来为数不多的饰物、小小的金条、零零散散的稻谷、更像金粒儿的金子,要么通过交易,要么抢劫。此次收获充其量不过价值几百个达克特(注:早先欧洲硬币)。但是,有着天才想像力的哥伦布是一个想相信什么就去相信什么的人,他在无比荣耀地证明此番通往印度的新航线是正确的,并且信誓旦旦地夸口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样本,称他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在那些新岛屿上有大量的金矿。据说这种贵重的金属就躺在那里很多地方的薄薄的土层下面,拿把普通的铲子就能挖出来;再往南去,那边国家的国王就用容器把纯金礼品分发下去,黄金在那些地方简直比西班牙的铅还廉价。
对黄金永不知足的皇室听见将有一个新的俄斐(注:《圣经·列王传》中的盛产黄金和宝石之地)属于自己,已然陶醉了。他们不太了解哥伦布其人还有他奇妙的荒唐,也便不去怀疑他的信誓。很快,一支很大的船队为第二次航海备妥了。根本不需要招募船员和宣传,新近发现了俄斐的消息已众所周知,仅凭双手就能挖到金子的喜讯令所有西班牙人发狂了。成百上千的人涌来,要到理想中的黄金城、产金子的地方走一遭。
然而,这股从城市到农庄,从农庄到村舍的贪婪潮水来得多么令人心忧啊!不光是正派的贵族为了把盾牌镀层金子前来应征,也不光是勇敢的冒险者和士兵,还有全西班牙的人渣和流氓。带着烙印的贼、街匪、强盗,都为了能在产金子的地方获取更多利益而来;那些为了抛开脾气暴烈的老婆的丈夫、亡命徒、失意者、被警察追捕的犯人,纷纷上船了。好一伙由落魄者胡拼乱凑起来的疯狂队伍,个个孤注一掷地想暴发,为了这个目的不惜使用暴力或者犯罪。哥伦布那个只要用一把铲子就能从地里挖出金灿灿的金子的白日梦在他们中间一传十、十传百地迅速蔓延。这些移民中的富裕者带上了仆人和骡子,为的就是又快又多地把这种贵重金属带走。而那些没被纳入这次长途航行的人硬要通过别的途径,不再顾念皇家的许可,疯子一般的冒险家们自己动手装配了海船。一切只为了金子、金子、金子!这样一次震动,使西班牙的不安定因素和危险的悍匪仿佛一下子全跑了。
尊贵的伊斯帕尼奥拉(注:即海地。1492年哥伦布抵此,命名为伊斯帕尼奥拉岛意为小西班牙,随后沦为西班牙殖民地)的总督眼睁睁着那么多不速之客如潮水般涌上他托管的岛屿。一年又一年,舰船送来一拨拨货物和人,而这些人越来越胆大妄为。不过,这些新来的人只落得了失望,因为金子并没随意地躺在这里的街上,无法从受到他们野兽般攻击的土著身上榨得更多一粒金子。因此,这伙闲人就像猎食的动物一样四处游荡,给一向闷闷不乐的印第安人(注:当年哥伦布远航中到了一处岛屿,误以为所到之地就是印度,遂称当地人为“印第安人”。此名称沿用至今)增添了恐惧,也令总督感到恐惧。尽管他试图通过给予土地、牲口,甚至大量家畜,让六七十个土著做一个人的奴隶的办法,把他们归入殖民地,但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些出身显贵的贵族和当初的流氓对做个农场主全无兴趣,他们奔到这里不是为了种麦子和养牲口。他们根本没去照管庄稼和果园,不是泡在酒馆里,就是折磨闷闷不乐的土著,想在几年内把当地的人口灭绝掉。可没过多久,他们中的很多人就陷入了经济的窘迫,不得不卖掉田地,随后便是外套、帽子,连最后一件衬衫也卖了,直到被奸商和放高利贷者逼得债台高筑。
因此,对于这些伊斯帕尼奥拉的失败者们来说,素来德高望重的、从大学毕业的马丁·弗南德兹·德·恩希索正在装备舰船,即将要来资助殖民地的消息,便成了一个莫大的喜讯。1509年,两位著名的冒险家阿朗索·德·奥杰德、迪耶戈·德·尼苏萨,得到费尔南多国王的授权,在巴拿马海峡和委内瑞拉沿海附近建立了一个殖民地,这里被他们未免有些轻率地称为卡斯蒂利亚·德尔·奥罗—黄金之国。被响亮的名号和牛皮大话搞得意醉神迷的、对世间事不甚了解的法律学者,为他的新事业倾其所有地进行投资。但是,从新建于乌拉巴海湾的圣塞巴斯蒂安的殖民地只传来阵阵求助声,而没有发现金子的欢呼。一半人在与土著的战斗中丧生,而另一半在挨饿。
为了挽救已经投出去的钱,恩希索准备用他剩余的财产再冒一次风险,要组织一次带救济金的探索。这对于伊斯帕尼奥拉的那些亡命徒和闲散人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消息,恨不能马上跟他走。不过他们只想借机逃跑,逃离债主和总督的监控。然而债主们警惕性很高,知道一旦让这些糟糕透顶的欠债人从手掌心溜掉,就甭想再见到他们,于是敦请总督不要让任何人在没有特许的情况下离开。总督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严厉的监控措施出台了。恩希索的舰船只能待在港口外围。政府的船在四处巡逻,防止任何未经允许的人偷渡。那些比起死亡更畏惧踏实工作和债主的囚禁、饱经沧桑的亡命徒们,只得眼睁睁看着恩希索的舰船向着又一次历险扬帆远行。
第一部分 越入永恒第2节 箱子里的人
恩希索的舰船鼓足了帆,从伊斯帕尼奥拉掉头驶往美洲大陆,岛屿的轮廓已经没入蓝蓝的地平线。这次航行一路平静,起先并无特别的事情发生,也许只有这件事算得特别。一只格外健壮结实的大猎狗—有名的贝西雷科的后代,也因为莱昂希科的名字同样声名赫赫的猎狗在甲板上不安地蹿上跳下,四处嗅着。没有人知道它是何人的宠物,也不知道它是如何上船的。后来,大家才发现它到了一只存放给养的特大号的箱子附近便不离左右了。这箱子是在码头的最后一天被带到船上的。猛然间,一名全副武装的、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从箱子里爬了出来,他身佩利剑,戴着盔甲,俨然黄金之国的守护神圣地亚哥的形象。此人正是瓦斯科·努乃兹·达·巴尔波亚,这是显示其过人胆量和创意的第一次亮相。
生于赫雷斯(注:西班牙西南部城市)贵族家庭的他曾作为一名普通士兵与罗德戈·德·巴斯蒂达斯一起闯荡过世界,但几经涉险后,他和他的舰船在伊斯帕尼奥拉搁浅了。总督大人要他做一名巴拿马的良善殖民者的努力以失败告终。数月之后,他就把分得的土地搞丢了,成了不折不扣的破产者,正不知道该如何摆脱那些债主。
当其他欠债人纷纷攥紧了拳头,对那些令他们无法投奔恩希索的舰船的政府巡逻船怒目而视的时候,巴尔波亚大胆而巧妙地避开了哥伦布的警戒线,藏到了装给养的空箱子里,由同伙把他运到了船上。在离港的骚乱之际,没人能想到竟有人使出这等“高明”伎俩。而当他清楚舰船离港已经很远了,别人绝不会因为一位偷渡者而掉转船头的时候,他已经安然无恙了。
从大学毕业的恩希索是一个满脑子规矩的人,像大多数法学家一样对罗曼蒂克几乎毫无感觉。作为法官、新殖民地的督官,他不能容忍骗术和不光彩的品行。因此,他粗声粗气地告诉巴尔波亚,不打算带上他,让他在途经下一个岛屿的时候上岸,是去是留,随他的便。
但事情并没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当舰船奔着卡斯蒂利亚的方向航行的时候,遇到了一件在那个年代可称作离奇的事情,因为当时还没有几艘船会到这些未知的海域旅行,而他们竟遇到了一只有人操纵的大船。掌舵人叫佛朗西斯科·皮萨罗(注:西班牙殖民者。1509年到巴拿马,后以此为基地展开对南美的探险。1531~1533年征服秘鲁,杀害印加君主,灭亡印加帝国。掠夺大量黄金,建立殖民统治),这是个不久将响彻世界的名字。大船上的水手都来自恩希索的殖民地圣塞巴斯蒂安。一开始,这伙人被当成了叛逆者,但他们的讲述令恩希索为之悚然:圣塞巴斯蒂安不复存在了,他们是前殖民地最后的残存者。指挥官奥杰德和他的战船被消灭了,余众只有两艘双桅船,还得等人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七十来人的时候,这两艘小船才容纳得下,即便这两艘双桅船中的一艘已经葬身海底了。皮萨罗等三十四人是卡斯蒂利亚的最后幸存者,现在他们该往哪里去呢?
听了皮萨罗的故事,恩希索的手下们再不愿去面对气候恶劣、满是泥沼、被荒弃的殖民地,还有土著那沫过毒药的箭头了。重回伊斯帕尼奥拉似乎成了唯一可行的事。就在危急的关头,巴尔波亚突然走上前来,据他与罗德戈·德·巴斯蒂达斯第一次航海的经历,他对众人宣布了解整个中美洲沿岸,并且记得当时发现了一个叫达里安的地方,那地方就在淌黄金的河流岸边,当地的土著也非常和气,那里没有本地的灾祸,他们便可以建立起新的殖民地。
人们立刻就倒向了巴尔波亚的一边,在他的引导下,向着巴拿马海峡的达里安进发。他们一到那里,便照常开始了屠杀土著,遂发现在抢劫过程中就能得到金子。这群乌合之众决定在此定居,并怀着虔诚的感激之情把这座新城唤作“圣玛利亚·德拉·安提瓜·达里安”。
第一部分 越入永恒第3节 危险的登攀
没过不久,殖民地的金融家、法学家恩希索就为自己没能及时把装有巴尔波亚的箱子丢出船去而悔恨起来,因为短短几个星期时间,这个大胆的家伙就生生夺走了他所有的权力。作为一名法学家,恩希索素来讲究纪律和指令,而眼下堂堂的大法官俨然成了丢职的长官。他还想为了西班牙皇室的利益执掌殖民地,还想对着苦难的印第安茅棚里的人清晰而严厉地宣布法令,就像当年在塞维利亚的法官办公室里那样。自从生活在蛮荒之地,他全然失去了与有教养人之间的拜会。他严禁士兵们为了金子与土著做交易,因为这是皇家的特权。他曾试图对这群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发号施令,但冒险家们全都自发地站到了武夫与叛逆者的一边,而不是他这种操笔杆子的人。很快,巴尔波亚就成了殖民地真正的领主。为了保全性命,恩希索被迫出逃。后来,受了国王指派的纳库萨欲来大陆建立新的秩序,但巴尔波亚根本不让他登岸。不幸的纳库萨被逐出了大陆,在返航中葬身海底,总算不辱国王之使命。
从箱子里出来的巴尔波亚现在成了殖民地的领主。而除了成就感以外,他也不算惬意,因为他已经公然背叛了国王,那受了钦差的总督之死也由他造成,便连一丝可宽恕的希望也没有了。他明白那位出逃的恩希索正在返回西班牙的路上,到时将对自己横加指责,或早或晚,当权者们必会裁定他的背叛。然而不管怎么说,西班牙远在天边,在舰队二次渡海而来之前,他还有充裕的时间。胆大且聪明的他想尽一切办法要把篡夺的权力尽量维持得长久,他明白在那个年代,成就可使任何犯罪变得有理,向皇室大量敬献黄金可以减缓任何罪名的诉讼。因此,头等大事就是得到金子,金子就是权力!
他伙同皮萨罗对当地土著和周边地区施行征服和劫掠,在屡次三番的杀戮中,他取得了决定命运的成功。土著中有一个印第安首领叫作卡雷塔,遭到他背信弃义的攻击。此人给了他一个启示:既然将被判死罪,与其与印第安人为敌,莫如同其部落达成盟约。卡雷塔将女儿献给巴尔波亚作为诚意的保证,巴尔波亚接受了对方的敬献。更令人惊异的是,他对这位印第安姑娘的温情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与印第安首领卡雷塔一道,他将周边地区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征服了,并在他们中间获得了极高的威严。后来竟连最强大的首领柯玛格尔也恭敬地请他来访。
对强大的首领的访问为巴尔波亚的人生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而眼下他只是一个亡命徒,一个违抗皇室的大胆叛逆,将成为卡斯蒂利亚宫廷绞刑架和铡刀下的死刑犯。首领柯玛格尔将他迎进一间宽敞的石头房子,这位首领的富有令巴尔波亚大为震惊,没等他开口,主人主动送给客人4000盎司(注:相当于113 398克)的黄金。这下轮到首领大惊失色了,他恭敬请来的上帝之子模样的外国客人一见到金子,威严与贵气一扫而光。他们这些人就像失去管束的狗一样亮出利刃相互攻击,紧握拳头向对手怒吼,每个家伙都想占有一份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