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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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是说,过去都隐藏得太好了呢?
安思远,不,如今恐怕该改口叫他韩仲了。
韩仲敛起脸上的笑容,定睛凝视对面不过五步之遥的悟心,终于道出了他此番来到修业寺的目的:“听闻天元朝当朝皇帝本不是皇长子,并无继位可能,怎奈老皇帝的嫡长子竟无心朝政,终是自愿让出太子之位于自家二弟,自己则不知所踪了。”
悟心紧抿双唇并不发话,韩仲见他默认,更加肆无忌惮地继续说了起来:“新帝登基之后,对外宣称自己的兄长早已过世,无知世人信以为真,殊不知,这位本该登基为皇帝的皇长子,其实,早已隐居到了这名不见经传的修业寺之中。”
此话一出,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轻寒都不禁露出惊讶神色,当朝皇帝的兄长,竟是眼前这个心如明镜般的悟心大师?这一消息简直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中轻寒同缦舞这两个毫不知情者。
韩仲淡淡扫过众人各自迥异的反应,继续说道:“世人皆知天元当朝皇帝沉迷酒色,终日不务朝政,任凭权臣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全然不讲江山社稷放在心上。再这么下去,难道你就不怕你天元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么?”
此人说的倒是并无虚假,当今圣上荒淫无度,庙堂之上宦官佞臣党派林立彼此争斗,看似富庶的天元朝,其实眼下已然是国库空虚,俨然成了空有其表罢了。
悟心的眉头稍稍拧了起来,语气平平一如既往,“宁王殿下身为寒国二皇子,对我天元朝的事情倒是了解的不少,不知意欲何为?”
韩仲豁然一笑,“悟心大师果真是聪明人,本王好不容易来到你这修业寺,就是为了证实传闻所说皇长子落脚于此之事是否属实,如今确认果不其然,自然是希望能够全服大师重归朝堂。想必大师也不希望天元朝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吧?”
嘴上说得是冠冕堂皇,悟心心里再清楚不过,此人带上了数百士兵冲进修业寺,哪里由得他说个“不”字。况且,果真是像他说得这么简单,仅仅为了天元百年基业?
哼,悟心冷笑,神情与方才无二,口吻却生硬了不少,“如此说来,宁王殿下果真是为我天元劳心劳神了么。只是老衲有一事不解,我天元之内事,何劳寒国二皇子插手?”
说这话时悟心有意无意加重了“内事”与“寒国”二词,有意给韩仲提个醒儿,少管别人家务事。
这韩仲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悟心话里的深意,他意欲染指天元江山的图谋,从来就没期盼不被悟心看穿。反倒是对方若真看不透着一层,可就只能怨他韩仲一时眼花,没看对人了。
韩仲言简意赅地严明自己真正目的,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从来不需要多绕弯子。
他的意图相当简单,趁着天元朝纲大乱,让悟心及时挺身而出,而后登基称帝,再之后,让这新登基的天元朝皇帝扶自己一把,除去寒国太子——也就是他自己的嫡亲兄长,一统寒国。
“届时,你我握手言和,使天元朝同寒国世代交好,如此也免去了连年征战的血雨腥风,岂不甚好?”
韩仲双目紧紧盯住悟心,那一双眸中迸发而出的,乃是足以燎原般的灼灼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吉利的日子,此乃今日开V第一更!俺努力爬去码字,但愿三小时后能更出第二章~不过话说变天打雷了……纠结……
52 返庙堂山雨将欲来
他在等待悟心的答复,在他两侧随时候命的士兵也在等待。点头允诺,则生;摇头拒绝,则死。仅有的两条路,就看悟心作何抉择。
然韩仲显然是低估了悟心的能耐,同样也低估了眼前这几人的实力。
悟心回过头来,缓缓扫视了一遭,与身后三人一一对视。眼神于空气中相交的那一刹那,结果早已决定。
他回过头去,淡然微笑,从容不迫。
韩仲直视着他的眼,无须过多话语,悟心的神情已然显露出其坚定不移的决心。
再无过多言语,韩仲轻蔑地瞥了悟心一眼,心中狠狠咒骂:果真是个不是抬举的老东西。
“既然如此,休要怪本王手下无情。”纤长的手指轻轻做了个挥动的手势,绵软无力,犹如风中摇曳的娇花,但繁华虽美,其毒无穷。
随着他的手势落下,两侧士兵齐齐亮出兵刃,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
此等状况早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便可以预见,众人并未感到有丝毫惊诧,立即各自展开架势,与士兵们互博起来。
然说是互博,倒不如说是单方面厮杀更为妥帖。
“寡不敌众”这四个字放在眼前这几人的身上毫不受用。清凉伤势未愈,被悟心叮嘱只需站在一旁观战即可,虽说只有三人之力,却全然未将那群技艺不精的士兵们放在眼里。
三人携手,顷刻间便将那群士兵解决得七七八八。
缦舞手臂斜拉一挥,顺势撂倒与她纠缠不休的两名,眸光霎时犀利投向隐匿在人群后,逐渐产生了不安情绪的韩仲。
亏她当日屡次三番助他一臂之力,没想到竟是个黄眼儿狼,何谓引狼入室?大约就是眼前这般光景。她的眸光一沉,只余下一片冰冷。东郭先生可不是每个人都甘愿当的。
擒贼先擒王,想罢,缦舞径直袭向韩仲,意欲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谁想,这韩仲也并非泛泛之辈,迎掌相击,缦舞竟一点儿占不到上风。当然,韩仲也并未得以先手,两人的实力不过刚刚互相匹敌,打个平手容易,真要分出胜负去了对方性命,恐怕不只是棘手这么简单概括得了的。
缦舞并未因此乱了阵脚,同韩仲又是一番你来我去的交手,她耐心对对方周旋,看着似乎并不急着要攻下对方要害。
一招一式都只意在与对方纠缠,像是有意要拖延时间似的。
双方焦灼着过了约莫十数招,你来我往谁都未曾占得先机,然此时缦舞霍而脚下一拌,右肩空门大露,被韩仲抓准时机挑剑刺去。说时迟那时快,缦舞眸光一黯,左腕一转,拈于指尖的三枚梅花镖尽数飞出,分别刺入韩仲右臂有胸和右股之中。
鉴于对方的身份,缦舞下手时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三枚飞镖全都避开要害,稳稳当当没入骨肉,叫他不能够继续支持下去。
缦舞所为,其实不过只是希望对方撤退罢了。至于两国纷争,不是她一个平凡百姓能够干预得了的。
只是,缦舞有心放他一马,轻寒却不是做事手下留情之人。
看准韩仲负伤之际,轻寒二话不说,腕转剑花,直往韩仲眉心刺去,缦舞听得身后动静,自知不能阻拦轻寒的缦舞,识相地闪到一边。
眼看着韩仲因受伤而难以闪躲,而轻寒的剑光闪烁,迅速逼近韩仲。屋檐上骤然落下一道身影,快如疾风,在轻寒的剑刺进韩仲前一刻,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身前。
只听得骨肉撕裂之声,伴着鲜血喷洒,就连韩仲都不禁傻了眼。
轻寒微楞顷刻,随即将剑拔出,一具青衣身影恍若翩然蝴蝶,无力地缓缓倒了下来。沉闷的落地声之后,是韩仲惊愕的低吼:“燕——青——”这一刻,仿佛连同时光也都减慢了脚步,周遭的声响都已不再能够听见,一片寂静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呼喊燕青名字的声音。空空荡荡。
缦舞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那一日在南溟城客栈时,与安思远碰头的小僮燕青。从来没想过,一名贴身小僮,竟也能护主到不惜豁出性命。即便是敌非友,缦舞心里也不由地暗暗佩服起此人的忠心来。
韩仲终究是逃脱了,带着燕青咽气之前最后一句“主子快走”,在余下不多的侍卫的保护下成功脱身。
一霎,修业寺再度恢复安静,只有地上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杀戮。
燕青躺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唯有一双眼仍旧直愣愣向着方才韩仲离开的方向,不曾离开,不曾闭上。
只是看了这么一眼,缦舞尤是不忍,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伸手拂过他的一双眼眸,替他合了起来。然而,她的动作却在她望见燕青耳垂的那一刹那停滞了下来。
缦舞的心里忽而五味杂陈。对于韩仲也好,对于燕青也罢,她都不甚了解,但,要一个女子扮作男装一路跟在韩仲身边,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还能舍命相救,这其中的情感,她不敢说自己有多清楚,却也能够猜到一两分了罢。
悟心看着满地尸首,血迹斑驳,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弥陀佛。”
清凉亦同悟心一样,略显伤感地阖上眼眸,淡淡吐了一句:“阿弥陀佛。”
世上万般罪孽,唯有杀戮最难超脱,所谓修行,终究没能修得善心。
悟心告知众人,倘若他猜得不错,韩仲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无论明也好,暗也好,这修业寺已然不再是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悟心投向远方天际的眼神霍然飘忽起来,不仅仅是这修业寺,怕是连同整个天元朝的江山,都要面临一场随时可能袭来的风波了吧。
忽然想起了先前韩仲说过的话,缦舞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开口,提出一个大胆构想:“世人皆知,当今皇上不理朝纲,终日流连温柔乡,早已被美色蒙蔽双眼,悟心大师既然本为皇室中人,又是当朝皇上的兄长,何不所幸取而代之,相信以悟心大师的仁心义胆,必能重振天元往日雄威。”
听似大逆不道的话,落在悟心心上却未有掀起波澜。这丫头,竟和他自己所想所差无机。
而面上,悟心并未对缦舞此番言论表明态度。
“时机未到。”他淡淡吐露这么几个字。分明早早便想着看破红尘不再搭理世俗恩怨,没想到,到头来终究还是要回到这红尘凡世之中去的么。
有一种人,在红尘中翻转多时还是会回到他自己的天地中;有一种人,即使把他放逐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样会回到红尘中来。
悟心恐怕就是后者。
虽说眼下还不是江山易主的最恰当时机,可悟心仍是表示,他打算回宫一趟,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师叔可是想要进宫劝服皇上,回心转意重理朝政?”清凉这话听上去像是问话,话语中的肯定之意却是显露无疑。
悟心点了点头,“不错,无论如何老衲也是皇上的皇兄,兴许他能够听得进几句我的劝说。”
清凉一脸了悟,决意与之同行,一并进宫劝说皇上。同时,悟心势单力薄,他也是希望能够在一旁做个帮手。
面对清凉的执着,悟心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默然应允。
缦舞一时没能忍住,脱口问道:“那假若两位大师劝说不成,可打算如何呢?”
悟心洒脱地扬声大笑,“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众人心知肚明,倘若没能成功,结果只有两种,或死,或……易主。
修业寺的和尚们都被清凉遣散,往日气派宏伟的寺里,如今人去楼空,直教人平添几分惆怅。
四人在修业寺门口,互相道别,就此各奔东西。目送悟心与清凉先行离开,两个年迈却并沧桑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之中,前往遥远帝都。
再相遇,亦不知何年何月。
“舞儿。”轻寒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唤,吸引了缦舞全部的注意力,她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与我一同回凌烟山庄,可好?”
缦舞默了默,落寞地将头转向另一侧,并不言语。
轻寒俊美微蹩,“怎么了?”
凌烟山庄,分明是自己魂牵梦萦,做梦都希望能够重新回去生活之地,如今轻寒果真这样开口了,她却产生了几分不安恐慌。
“不是我不愿回山庄去。”缦舞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解释道,“只是,我累了。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这么多坎坷曲折,我们终究是没能在一起,是否天意如此,我俩并无缘分吧。”
多少次的擦肩而过,多少次因误会而分离,如今,缦舞疲累了,她不能想象继续这样无止境的相互猜疑,即便回了凌烟山庄又能如何?说到底,不过是反反复复重复着与以往相同的轨迹罢了。
他们……是否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原点……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要解释一下关于缦舞如何看出燕青是女子的事情,古代女子到了10岁都要穿耳洞,缦舞就是注意到了燕青耳垂上的耳朵洞才发现的~
话说我都两个10岁加一块儿了还没耳朵洞,怕疼啊啊啊T T
于是第三更将在晚上送出,我继续死命地码字,有点卡了……杯具……
53 新人笑难见旧人哭
看出了缦舞的担忧,轻寒亦是默然。她说的并无不当,辗转反侧无数春秋,他们因着各式各样不同的缘由,一次次相聚一次次分离,如此多舛的情路,怎能不叫人感到疲惫。
然即使缦舞如此失落,轻寒能够肯定,在她心中依旧保有爱意。只要有情有意,无论什么难关都能度过。他如是以为。
“我知道,过去种种皆是因你我二人信任不够引起,我屡屡将你推到他人身边,自以为这就是在保护你,殊不知如此其实是我潜意识中在逃避责任罢了。”轻寒牢牢握住缦舞双肩,强迫她与自己面对着面,坚定不移地凝望着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话音未落,缦舞霍然落入一个温暖而又坚实的怀抱,透过衣衫,胸腔里那颗微微加速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清晰滑进她的耳朵里。而她自己的,竟也随着他的跃动到了几乎同一频率。
缦舞并未拒绝这个怀抱,她亦不知该如何拒绝。在这个怀抱主人难得的甜言软语之下,她完全失去了挣扎抵抗的力量。就想……就想一直沉沦在这个怀抱之中,哪怕沧海化作桑田。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瘫软,轻寒不依不饶又继续开口:“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必定照顾你、疼惜你,不叫你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舞儿,回去之后,我们成亲吧。”
成亲?缦舞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她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她在等待的是什么,今日她终于明白过来。
她所期盼的,不过是这个男人一句承诺,不过是每一个平凡女子平生最大的夙愿——与心爱之人白首与共。
不多时日,凌烟山庄上上下下一派繁忙,内外皆是张灯结彩,众人进进出出忙碌不止。
游廊各处,并同各个屋子的门口,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前厅墙上硕大的“囍”字剪纸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喜庆的气氛。
谁都不曾料到,轻寒回到山庄时,身边竟有三年不见的缦舞陪同,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二人一回来便宣布了婚事,成亲之日就定在了几日之后。见过急的,没见过这么急的。
可这又能如何,庄主一句话,整个山庄都得忙翻过来。眼看大婚之日迫在眉睫,需要准备的事情又实在多不过来,众人只能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几乎是彻夜不眠地在打理着这些前期准备工作。
本来以缦舞的意思,不需如此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的,成亲嘛,说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罢了。
然轻寒不能同意,在他看来,成亲这事儿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他必须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留下一段此生最美的回忆。
更何况,三年前还有凤珝那场闹剧般的婚事垫着,他不愿叫缦舞的生命中留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