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笙箫半世妆-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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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桩素应道。与她是否想回去无关,而是已经“回不去”了……如今的她没办法再继续让自己“寄人篱下”。
沉简留意着她的神色,问:“准备去哪?”
桩素摇头:“不知道。”
“呆在这里替我看好衣服,我去拿下东西,就回来。”
“什么?”桩素对沉简莫名的话弄地一愣,还未回神,沉简已经转身走开了。
桩素呆呆得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再叫住他。她抓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衣,靠着大树蜷起身子缩在一处。外套上还落着沉简的气息,让她感到略略安心,很熟悉。回想起刚才沉简的话,此时她的面上才略略有了点热意。
沉简喜欢她……是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说喜欢。
或许是应为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好,或许是自己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总之她刚听到那番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太多心惊的感觉。但也可能是因为今天已经惊慌地够多,此时再也没有心力去诧异其他的事了。
桩素感到自己并没有羞涩的心情,反而是古怪和矛盾的滋味。果然自己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啊……桩素无奈地笑了笑,微微仰头,却感到唇角的弧度分外僵硬,于是缩在那满脑胡思乱想,出神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疾步而去的沉简,步下匆匆,待到了笙箫谷,已经再也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轻尘坐在桌旁,姿态闲闲散散。桌旁椅下,却是满地瓷制杯盏的碎片残骸。轻尘并没有抬头看他,眼睫轻轻垂着,只是淡淡道:“追上她了?”
“是。”沉简面色平静地应道,余光扫过轻尘被衣袖半遮住的手,又不着痕迹地移了开去。
轻尘纤细修长的指上还悬有血痕,一点点地凝到指尖,渐渐地厚重,最后一滴滴坠落到了地上。原本几净的地面此时酿开了一片刺眼的腥红,而他则是满手触目惊心的血色。
如果单看那人的神色,或许会以为他是真的分毫不上心的,然而看留意到细处,才会知道这满地杯盏的残骸却都是由他生生捏碎的。
莫非这个人对桩素是真的有情?沉简面色略沉。
此时轻尘浅看了他一眼,道:“你将素素带走吧。”
沉简没想他会这样轻易松手,但微愣也只是转瞬,嘴角留了几分讥诮,问:“条件呢?”
轻尘眉梢散然一挑:“我要你达成当年你我的约定,拿下楚国。两年之内。”
“两年?”沉简蹙眉,“为何突然这么赶?”
“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轻尘似笑非笑,“素素的身世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么应该了解黑道中人得知消息后会有的反应。你不是想要保护她吗?”顿了顿,他的语调间含上了几分深长的意味,话有所指:“况且,你引了汉国授意楚国,让楚国对一叶盟动手,不正是等不及了吗……”
沉简在这种淡漠的视线下也不心惊,嘴角微微一扬:“没错,如果这样就会被铲除,一叶盟也不过如此,之前的传闻恐怕都只是浪得虚名。”
“如果我盟真是‘不过如此’的存在,那么也就不值得你利用了,对么?”轻尘霍然笑眯眯道,“那么现在呢,你是否已经决意与我们合作了呢,惦楚皇子,我未来的楚王?”
沉简看着轻尘的神色,却感到他身边散开的一层若有若无的压力。迎面席卷而来,叫人无从揣摩他的心思。沉简一时默而不语,许久,他才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轻尘倒也不急:“说。”
“以后,你不许再对素素做什么纠缠。”沉简口中落处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掷地有声,落在周围的空阔中,恍惚间仿佛荡起几点回声,然后,一切又在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霎时静下。
轻尘却是面上含笑,睨了睨沉简,随意地应道:“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再找她。以前待她好是因为她是青鸢的女儿,而且很听话,作为玩具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不同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日后就脱离了我的掌控,对我而言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
平静无波的语调。残忍地令人窒息的话语。
沉简感到眼前的这个人无情到令人心生寒意,却更加地难以琢磨。莫非桩素同这人相处的十来年间,她在他的心中当真只是一个玩物罢了吗?若真是这样,这人又何必要以两年之约来保住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轻尘似是看透他的心思,随口接道:“你不用怀疑我的用意,我要做的一切始终只是为了青鸢。想为以前做错的事做个补偿罢了。”他缓缓地抬头,眼中难得地不含玩笑的意味,声色泠泠:“黑道那边,我最多可以撑两年。你……明白我的意思?”
沉简一瞬不瞬地留意着他的神色,凝视许久,方应道:“好……我答应。”
轻尘摆了摆手,已是下了逐客令。
沉简抱拳离开,渐渐走远时耳边隐约传来朦胧呜咽的箫声。他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见轻尘也已从房中走出,独自一人站在了空旷的院子中央。遥遥看他,却是一层翩曳的白衣,风一来,落英纷纷坠下,仿佛天地间降了一片花语,而那人,只身伶俜,在纷飞的花落之间安静地站着。
隔了远了,沉简看不清轻尘的神色,只感到呜咽的箫声如一片沉浮天际的阴云,拨动着人的心弦,仿佛要酿出最为滂沱的泪雨。
这样的轻尘,只有在单薄的身影落入眼中的一瞬,就已刻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虽然似乎依旧是平时的那个他,然而却叫人感到太伤,太忧,太过压抑。轻尘的身边这样看去时似落了光,叫人不敢近身亵渎。他始终在一片协调的美景间仿佛格格不入,不容于世,却有种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错觉。
沉简的眉目间隐约深邃,不再看,转身离去。耳边抚摩着一点点溢入的箫声,呜咽绵长,似是心间的哭殇。
曲由心生,这个人当真是冷而无情的吗?只是为了青鸢,为了一个已死的人?虽然一约两年,但恐怕任谁也无法保证面对黑白两道同时展开的压迫,一叶盟当真能立而不倒。一旦得罪黑道且不容白道,身为盟主的他除非颠覆整个世界,不然无疑会千夫所指,这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丧命的赌局……
沉简走出笙箫谷,匆匆又赶回那片林子。遥遥看到远处桩素的身影,他眼中的神色也是一沉。
不论如何,他都要取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这些都是楚国欠他的。即使无法取回,至少,他也要拥有足以保护这个女子的能力……
第二六章 相府水长东(上)
沉简带着桩素来到丞相府的时候,府内府外都已经站满了人。浩浩荡荡的都是严正以待的官兵,远看去的时候颇有排场。沉简先翻身下了车,桩素抬头时看到相府庄严的匾额,迎在头上曳曳生辉,此时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手,她抿唇一笑,也就扶着沉简的手下了马。
桩素可以感觉到周围聚集而来的视线,却也不以为意,只见沉简仿佛未留意周围那些人频频行来的注目一般,神色自若地带将桩素领了进去。
丞相的府邸并不是平常百姓可以随便来的,然而桩素却并不感兴趣,对她而言,不论是哪,她也只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的地方罢了。只是到了这里,桩素不由想起了一个人,她左顾右盼地一路走去,眉目间带着几分希冀。
沉简走在她的身边,留意到她的神色,也隐约知道了她的心事,压低了声道:“你想见你的那个二师兄吗?”
桩素不料沉简竟然会知道此时,但一想他如今的身份,却也释然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呐,你就先住我的屋子吧,回头我会跟丞相说说。”沉简这样说着,却是两人已经到了房前。桩素闻言却是面上一窘,微愣:“我们……住一起吗?”
沉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只有这样才最安全。不然,我要以什么身份把你带在身边呢?”
桩素哑然,细下一想,也的确是没有更好的身份可以安排给她。“飞骑将军的女人”,恐怕这个称号已是最为妥当的。她心下尴尬,面上却也只是应下了。
“好好呆着。”沉简拍了拍她的头,就转身去找流昆了。
桩素感到头上他的掌轻轻一抚间仿佛留下了点热意,微微有些出神,下意识地也自己伸手抚了抚。果然,男人的手掌比她的要大上好多……桩素愣愣间这样想,立身站在门口,感觉心口始终空空落落的,不由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时,遥遥地有音乐声隐约落入了了耳中,桩素绵长的神色霍然一清,下意识地四下寻觅着曲子飘来的方向。这样的曲律她自然是记得的,是当初尚在一叶盟的时候,小乔用她赠送的词句谱写的曲子。然而这首曲子并未对外流传,因此知道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
不多会,果然依稀听到有个温和婉转的声音,轻轻地唱起了歌。
是很好听的声音,很温和,却微微透点沧桑的感觉。
桩素不由加下了寻觅的步幅,一路寻去,路上有时遇到一些下人丫鬟,却也没有人赶阻拦他。沉简此时已经去找流昆,而她又是被这位飞骑将军亲自带入府第的,在这规矩森严的相府,自然是没人敢对她有分毫不敬的态度。桩素这时才体会过来沉简的苦心,一面寻找着歌声的来源,步履匆匆间不觉走入了一处园子。
遥遥可以看到宫门上面写着的园名,但因为悠久的年代,一切都已经被风蚀地有些斑驳的余痕。似乎是很久没有人来的园子,因此有些杂草,透点萧瑟荒芜的感觉。但园子的另一处却是一座很大的屋邸,看构造颇是别致,虽然也已经布上了些许的灰尘,但是不难看出当年主人曾经拥有它时的富丽堂皇。
但是这个园子是在相府的一角,并不显眼,仿佛是有人有意将它隐蔽起来,因此周围也是没有什么人影,冷冷清清的氛围,给颓废的花木间也添了点滴的昏沉。
桩素踩上时,依稀可以听到脚下木枝被踩碎的声音。然后往里面走点,她看到了一个人影,足下的步子不由又加快了些。
屋中的人一身朴素简单的长衣,松松垮垮地拖曳着。面前的台子上留着袅袅浮上空中的香色,烟雾间依稀朦胧。流苏背对着门抚琴,面朝厅堂的正面,迎面的桌子上有一块灵牌,是粗朔的木制而成的牌子,显得有些粗简,然而,上面甚至还没有写上任何人的名字。
流苏的视线落上时,就如落入一片空洞的湖中一样淡淡的。琴弦在他的指下错乱地翻飞,荡出的曲律绵延而悠长,浮在空中,仿佛依附上了满屋的烟色。他轻轻地唱着,神色有些悠长,那一时有些出神,也就没有留意周围的景象。
其实刚才他已经感到外边的躁动,然而这一切实则同他完全没有关系。对于这个相府的很多事,他并不在乎。
他的声色微颤间从嗓间浮出温和曼韵的歌声,很纯,很静,也似乎含着很浓厚的思念。
“二师兄。”
流苏的歌声最后落在这样短促的三个字上,他手下一颤,忽然的一用力惹得琴弦霍然断裂。他的指尖划开了狭长的伤口,然而却顾不着,只是慌忙转身。那一瞬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影,因为背对着光,屋子里黯淡的光线因为隔离的阳光而衬亮不了她的面容,只有那一层阳光镀在来人的身边,浮现出很沉很深重的轮廓。
因为太过恍惚,所以显得有些不真实。
呵,莫非是他又做梦了么?流苏抿唇一笑间有几分自嘲,不觉又回头看向屋内,那个灵牌也在偷偷落入的光线投射下泛起淡淡的光。这是他母亲的牌位,流苏微微启唇,不由落处一声浅浅的叹息。
“二师兄,你不认得我了吗?”桩素不想流苏明明看到了她竟然丝毫不为动容,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异样,终于又不由这样问。
流苏的身形终于颤了颤,这时回头看来时,眼中的朦胧已经转为了一种不置信的神色。许久无言,他愣愣地张了张口,问:“素……素?”他的语调里带着一种试探的味道,落在桩素眼里有些百感千肠的感觉。
“二师兄,你清减了。”桩素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他的身份,而是这样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流苏却是沉默地看着他,一开始惊喜诧异的神色已是静下,此时依旧是温文尔雅地立在那里,眉目间压下对久别重逢的欣喜,却是微微蹙起,问:“素素,你不是回一叶盟了吗?”
“是。”桩素眼睫一垂,接口道,“我是和沉简来的。”既然沉简知道流苏的存在,向来他的身份也便不是什么秘密,桩素也不隐瞒,只是勉起一抹笑道:“二师兄,好久不见,想你了。”话说出口时她留意到流苏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也知自己是唐突了,不由也是略感羞涩。
“沉简亲自带你进来的?”流苏此时隐约也猜到了方才外面躁动的来源,温温笑道,“看来你已经是府上的贵宾了。”忽然想起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桩素一眼,道:“素素,如果有人问起,你最好不要再用本名。”
桩素闻言哑然:“二师兄,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呀?”
她的言语间有些不满,流苏留意到,只是温温一笑:“素素,还能见到你……真好。”他仿佛没有留意到桩素不自然移开的视线,只是浅笑,带着几分满足的意味。
能再见,真好……真的。
他深深地看着桩素,缓缓地想伸手,却最终安静地垂下了。衣襟下手渐渐握成了拳,他依旧好看的面容间落上几分眷恋,埋藏在深深的无奈之下,移了移视线不再看她。其实自从那天在佩庄看到桩素,他本以为此生的心愿已经了了。曾经以为这个人已死,曾经以为再也看不到她,但是那天终于让他一直坚信的事成了事实。他相信桩素没有死,虽然只是他潜意识里的希冀,却是一直相信着。他忽然感到,其实只要这个人没事,一切都是好的。
五年前,他原本不想配合父亲设下那个瓮中捉鳖的局。他知道一旦局落了,如果酒使真的接回了桩素,定会危及到她。但是,最后他的选择是妥协。这个妥协曾经叫他悔恨了五年,整整五年……
原本答应他不会伤害两人性命的允诺,最后带来的只是两人的死讯。回想起刚听说这个消息时的情形,他依旧可以感到那时自己全身冰凉的感觉。
流苏微微出神,忽见桩素也取了一支香点上,在灵位上淡淡地献了一支。待他投去视线的时候,却见桩素冲他淡淡一笑,道:“这位想必是二师兄很重视的人吧……”
流苏唇间终于也落了几分温存,应道:“是我母亲的牌位。”
桩素不想流苏的母亲竟已过世,不由愧疚道:“抱歉,请节哀。”
“没事,我对娘的了解并不了。”流苏轻轻笑道,视线落上灵牌时有些飘无,“母亲死的时候我还小,而且,不多久就被送去了一叶盟。”
桩素一直避重就轻,不想去触及这个话题,不想流苏竟然自己提起,一时间也是愕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第二六章 相府水长东(下)
桩素心里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是一片淡静。“不恨。”她缓缓地说出这两个字,语调略显悠长,却并位有多少的迟疑。流苏凝在她身上的视线又是一顿,反见她冲他盈盈笑起,说:“二师兄应该有自己的决定,每个人本就有自己的路,我何必恨别人……”
或许桩素不知道,不论她笑地多少轻巧,眼中始终带了几分的黯淡。
流苏不忍,也只能移开视线。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