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替针做媒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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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耳边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叫人难过,请振作起来。”
醉酒的他动也不动。
坤柔把他的头发往后拨,抚摸他丑陋凹凸火伤疤痕。
当值医生走近,“已替他注射过了,休息一会没事,其实,伤痕可以做矫形手术消除,手臂可用义肢代替,只是心理缺憾,最难医治。”
他说得好。
坤柔吁出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少了一条手臂,仍然是男子汉大丈夫。”
医生竖起一只大拇指。
病人听见了,静静流下眼泪。
坤柔到走廊去打一通电话,对方说:“我马上来。”
世人并不会遗弃英雄。
他睁开双眼,坤柔过去说:“醒了。”
邓大君有点羞愧,没有说话。
“邓先生,有人来看你。”
邓大君讶异,还有谁?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脸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这是什么人?
那女子走近床边,“邓先生,我是当夜你自工厂救出来的人,我叫周明月。”
他呆住。
他记得抓起两个人就往出口处扔出去,横梁到下,压住他手臂,他挣扎着爬到门口透气,也不觉得痛,只听得伙伴大声叫他名字。
原来救出的人就是这个漂亮少女。
事后他不愿与她相见。
他一直只想着以后日子怎么过。
“邓先生,我想亲口向你道谢。”
真没想到还有令他意外的事。
他怔在那里看牢少女清丽的面孔。
“家母回乡去了,她与我只受到擦伤惊吓,很快出院,这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她走近一点,亲切地笑,对他烤焦结痂的皮肤视若无睹。
这时主诊医生进来,“邓队长,义肢替你准备妥当,你却去见心理医生。”
王坤柔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心理医生只会无病呻吟,你们动手术刀的才算悬壶济世?”
“我没有这个意思,邓队长,我们今天就开始处理你脸上伤疤可好?”
坤柔有点紧张,怕邓大君即时拒绝,但是,她也意外了,她看见他向医生点头。
医生鼓掌,“还是王医生了解病人心理。”
周明月说:“那么,我明日再来。”
医生连忙说:“明天你到三楼找他好了,邓队长,女朋友这么关心你,你得振作。”
周明月并不分辩,笑笑转身出去。
邓队长仍然不出声,但是眼神逐渐柔和。
坤柔走近,拍拍他手臂,“听医生的话。”
他低下头。
坤柔离开医院,心里充满成就感,她故意狰狞地笑出声来,她有点铁成金的本事,就那样,把邓队长与周明月带到一起。
正在得意,电话响起,原来是母亲找她。
“好几天不见,来吃炒年糕吧。”
“可否带朋友?”
“男朋友欢迎,其余闲杂人等不必。”
坤柔回办公室写报告,又与上司谈及近日多数市民不安情绪,颇觉无奈。
下班时间到了。
同事们纷纷抱怨:“今年特别冷,无论穿几层衣服,仍觉寒意彻骨。”
“若增肥十磅,可解决问题。”
“那怎么行,我情愿冷坏。”
终于嘻嘻哈哈结队离开办公室。
坤柔到母亲家。
林女士家居布置雅致,摆件甚多,与坤柔简洁的公寓大不相同。
捧出大盆肉丝绍菜炒年糕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坤柔怔住。
林女士介绍:“坤柔,这是我朋友维叔。”
她的男朋友。
维叔笑,“坤柔你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请试试我手艺。”
肉丝切得又细又匀,年糕略微焦黄,香气扑鼻,的确好厨艺,他开出一瓶白葡萄酒,斟一杯给坤柔。
坤柔心中不是滋味,嘴巴却实惠地吃了很多。
她不介意这名维叔一周三次来她家做厨子,可是除此之外,她不愿意与他发展别的关系。
她不多话,吃完就告辞。
维叔说:“喝完咖啡才走。”
爱尔兰咖啡的酒香像是向坤柔招手,她硬起心肠,“我不能再喝,我还要开车。”
林女士送她到门口,坤柔握住母亲的手许久,才转身离去。
林女士喃喃说:“这孩子。”
那维叔在她身后说:“她是心理医生,比我女儿做法医好得多。”
林女士骇笑,“法医官。。。。。。”
“是呀,至今未婚,她那组同事都怪,见了死尸全当他们仍有生命似问候:‘好吗,告诉我你是怎么会搞成这种局面,可怜’。。。。。。很吓人。”
林女士惊说:“哎哟。”
“孩子大了,管不着了,来,喝咖啡。”
坤柔没听见这话,她开车回家,想起昨夜噩梦,忽然觉得吃得太饱。
那年糕的确比较油腻。
周末到了,务本下午就送两个孩子过来。
她愉快地告诉坤柔:“仲本与韦督察谈到婚事,孙家可要振兴了。”
坤柔不住点头。
务本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晚上十二时才能来接他们回去,这是我唱歌现场地址。”
“别穿得太暴露,小心吊膀子男人。”
两个小男孩依依不舍拉住母亲的手。
务本轻轻对他们说:“有一日,你俩会不耐烦地甩开妈妈的手,嫌妈妈又老又啰嗦。”
“一定,届时只有女友才既娇俏又可爱。”
务本叹口气走了。
坤柔斗胆把两个孩子带到小食店先吃点心。
她对他们说:“给我面子,别太胡闹,把表姑吓坏,以后你俩无处可去,知道吗?”
三岁那个仿佛明白。一岁那个却不在乎,把糊了一嘴的冰激淋朝坤柔的白色大衣上揩。
回到家,替他们洗净头脸,安排午睡,已经腰酸背痛,走到露台,听见楼上有悠扬小提琴声。
“老张,你在家?”
老张探头下来,“王医生,你也没有约会?”
“我今日做义务保母呢。”
“可需要帮手?”
“刚睡下,这样小的孩子最难带,没有娱乐,待大一些,懂得看动画电影,又还好些。”
“有假期,可往迪士尼。”
“务本一个人怎样制服他们呢?需带保母一齐。”
没想到楼上楼下也可以聊天。
这时坤柔忽然看到两个孩子自她房里走出来,摇摇晃晃,脚步不稳。
坤柔直觉不安,“醒了?”
一看,小明手中还握着一瓶漱口水。
电光石火间,坤柔明白发生意外。
她扑过去,把瓶子打到地上,连忙闻孩子口腔,果然,强烈酒精味,一定是他俩睡醒,游荡进浴室,误认为漱口水是汽水,大口喝下。
坤柔跑到露台喊老张。
“老张,不好,快下来,孩子们出事。”
老张连忙应她:“立刻到。”
坤柔是医生,懂得急救,连忙灌两个孩子喝牛奶。
老张一手抱一个,孩子们痛哭喊妈妈。
“通知孙务本可好?”
坤柔冷静下来,她想一想,“务本在工作,我负全责,我们即刻到急诊室去。”
她用毯子裹着孩子,与老张直奔医院。
孩子们在车子里又呕又吐。
坤柔一颗心像要自喉咙跳出来。
当值医生接过一看,问了几个问题,“不碍事,请放心,已经呕吐。”
检查过后,留院观察。
孩一与孩二不住呜咽,忽然喊爸爸。
坤柔落泪。
这时老张过来一边报一个,紧紧搂住,“别哭,妈妈快来了。”
孩子们昏昏睡去。
坤柔在务本手提电话中留言。
午夜,可怜的母亲匆匆赶到,她穿着晚礼服,外加一件大毛衣,化妆七零八落,显然已经哭过,她一把抓住坤柔,想说话,可是讲不出来,双手簌簌发抖。
坤柔抱住务本的头,“已经没事,我承担错误,我没盯紧他们。”
看护诧异地说:“别哭,喝的是漱口水,不是杀虫水,他们随时可以出院。”
可是务本双腿已软,噗一声坐在地上。
坤柔扶起她进病房去看孩子。
务本在幽暗灯光下只见矮胖秃头的张彭年一手抱一个小孩,三个人已都睡着,互相依偎,揽成一堆。
务本这时更加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他是个爱孩子的好邻居,她小觑了他。
务本走近一点,闻到一股熟悉的酸臭味,妈妈们都知道,孩子呕吐过了一定有这股味道。
多不好意思,务本手足更呆。
坤柔轻轻说:“妈妈来了,可以回家啦。”
孩子们没醒,张彭年仿佛听见什么,跳起来,把孩子们拥得更紧,“不怕不怕,妈妈就来。”
睁开眼,看见务本已站在面前,才“哎呀”一声。
务本自他手上接过孩子。
她才想开口,好一个张彭年,“嘘”地阻止:“别吵醒孩子。”他们签字出院。
两女坐后座看孩子,他开车送她们。
坤柔说:“今晚我在务本处睡,有个照应。”
别以为坤柔睡不着,她一倒在沙发上即不省人事。
她在梦中觉得有人亲吻她,情深款款,在她脸颊,嘴角,不住轻吻。
谁?感觉如此真实,简直是绮梦。
她睁开眼睛,看到小小孩似只小狗般正用舌头粘她面孔。
六、
坤柔笑,“你起来了,你肚子饿?”
她抱起孩二,去找孩一。
原来她们母子也刚醒。
坤柔嚅嚅说:“务本,我这姑姑没做好。”
务本还穿着晚礼物,“嘘,”她学着张彭年,“是我这个母亲失职。”
坤柔说:“这样吧,谁也没错,生活一定会有意外,再不,怪社会好了。”
务本笑,“来,先洗净晦气。”
她手脚真快,保母周日放假,她把孩子们放在莲蓬头,帮他们洗刷。
坤柔到厨房做了咖啡,自己先喝尽一杯,再拿一杯进房给务本。
这时务本已在帮儿子擦身换衣服,一边说:“如果有烧饼油条就好了。”
坤柔说:“我去买。”
“咦,门铃响,你去看看这么早是谁。”
坤柔一看,“哎呀”叫出来,连忙打开门。
门外站着老好张彭年,手里大包小包挽着香气扑鼻的食物。
“我买了烧饼油条豆浆,猜想你们不会外出,还有报纸杂志,一盒字母积木。”
“进来坐。”
“不打扰了。”
这时务本闻声出来,深深感动,“张先生不嫌地方浅窄快进来憩一会。”
坤柔一手把老张拉进门来。
“我耽会就走。”
坤柔看看钟,才七点,老张真有诚意。
他把事物盛出来,孩一与孩二老实不客气坐下就吃。
坤柔笑说:“我们表姐妹今晨为蓬头垢面现身说法。”
老张只是笑。
孩子们吃完又得洗,务本忙个不已。
她已经没有自我,混身化作一股力量,照顾家庭孩子,在张彭年眼中,她是最值得尊重的女性,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惜,他懂得欣赏她。
坤柔心里想,这不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务本也不是普通女子,她的鼻子又酸起来。
务本到这个时候才有时候换上运动衣,她大口大口吃早餐,“唔,好味道,雪中送炭,谢谢你。”
老张打开积木,教孩子读字母。
务本轻轻说:“都说最怕人家对你好。”
坤柔揉揉眼睛,“我不管了!我要回家补一觉,明天还得上班。”
她扬声,“老张,你该走了没有?”
“啊!好,我也告辞。”
在车上坤柔说:“试想想,一辈子需同那两个淘气儿厮混。”
老张却说:“不怕,时间很快过去,他们会去折磨女朋友,届时,母亲可以松口气。”
坤柔笑,“你真乐观。”
“不懂苦中作乐,行吗。”
“祝你幸运。”
“谢谢你,坤柔。”
坤柔一进家门,累极入睡。
两日两夜没换过衣服,像难民一般。
下午起来收拾地方,把所有漱口水扔掉,改用盐水,又去买了塑胶锁把危险用品锁上。
正在忙,上司有电话找她。
“星期天,必是要事。”
“东区警署谋杀组要借人。”
“他们有心理医生。”
“荣督察像要第二个意见,请你走一趟。”
“给我十五分钟。”
坤柔立刻更衣出门。
东区警署是百年老厦,有股阴森味道。
星期日傍晚,仍然灯光通明,人来人往,荣督察在等她。
“王医生,多谢你帮忙,我们需要一个女性心理医生衡量该名被告是否适合在法庭上做供。”
他给她一份报告。
坤柔很快阅毕,抬起头,“控方律师允许我访谈?”
“没有问题。”
“被告呢?”
“请跟我来。”
他带她进一间舒适的小小起坐间,一个年轻女子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荣督察退出。
坤柔轻轻坐下。
她缓缓说:“是朱小姐吧,在文明社会的法律制度下,假定被告无罪,直至证实有罪,故此,有关人等,均受尊称为先生或女士,与常人无异,你可曾到过法庭听审?如果有,一定知道规矩,朱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
那朱小姐抬起憔悴面孔,她精神受到巨大折磨,五官扭曲,可是,却仍然眉清目秀。
她轻轻说:“他欺骗我,又丢弃我,我杀死他,我认罪。”
被告已经豁出去,她不在乎生死,她精神处于异常状态。
“可是,你的律师说——”
“我是凶手。”
王医生恻然,静静看着她。
朱小姐低声说:“女子在年轻时总有憧憬,以为尽心爱一个人,总会得到回报,渴望被爱,至今明白了。”她哑然失笑,“假使可以从头再来,谁还会结婚生子。”
坤柔一怔,这番话讲得有纹有路,又不似精神有问题。
难怪荣督察要第二个心理医生的意见。
坤柔轻轻说:“据法医报告,依照伤痕推理,凶手身高约五尺十寸,用左手,那是你吗,不像呀。”
朱女士不出声。
“你在保护一个人可是?”
她惨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在世上孑然一人。”
“许多人关心你,拘留期间,你主持的制衣厂同事,纷纷探访,多么难得。”
朱小姐长长吁出一口气,“他们是好人。”
王小姐斟杯咖啡给她,她用的是右手,况且,她身段娇小,最多只得五尺一二。
朱小姐捧着杯子的双手簌簌发抖,她是一名时装设计师,事业成功,这次意外,把她自楼梯高处打下,即使洗脱罪名,也很难恢复名誉。
“一个女子要在社会创出名堂,真不简单。”
朱小姐似累到极点,不再说话。
“他是你旗下模特儿?听说有一次时装比赛完毕,你带着他们向观众鞠躬,他忽然把纤细的你整个人抱起来亲吻,从此你们在一起。。。。。。”
朱小姐仍然不出声。
坤柔希望她多讲一点。
一般男女闹翻,彼此不停控诉,骂街一般,听众很快恐惧厌倦,几乎想掩住双耳央求:“别再讲了,一人少说一句吧,想想过去的好日子。”
朱小姐却一言不发。
王医生说:“你叫朱彤,彤与朱同是红的意思,中文真多变化,多姿多采。”
她的眼神已经不再集中,像是想到老远的世界里去,一直去到小学操场,一直去到儿时的电影院。
她吁出口气,“十一二岁时,家母对我说,‘彤彤,别再画衣服样子了,好好做算术’,可是,没听她的,我喜欢设计。”
“朱小姐你很成功,众所周知是欧洲市场的明星。”
“王医生仿佛有许多关于我的资料。。。。。。我累了,我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