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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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了,”汪濯沸突然打断他,“别想了小瞬。”他用力握紧端木瞬的手。
端木瞬摇摇头,另一只手主动握了上去,忽然有些激动的样子:“阿濯,你说,要是我不带他跑,不带他走那条弄堂,他是不是就不用死?”
说完,又松开手坐回去:“我知道,我要是没有自作主张带他跑,要是我听你的话,他要么自己逃走,要么被抓住,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死的。”
汪濯沸轻轻地叹息——他终于知道了端木瞬忧愁的真正原因。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小孩——在端木瞬的周围,泥土和砖头的小缝隙里,数不胜数的小虫子和他一起喋喋不休。端木瞬穿着史努比的睡衣睡裤、黑漆漆的人字拖,坐在地上颓丧而忧郁。
“我不觉得你带他跑有什么错。”汪濯沸说。
端木瞬停住说话,扭头看着他。
“尽管你今天这样做,差点让自己陷入危险,但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不对。”
汪濯沸有点口不对心地安慰着,连端木瞬都可以看出来他的言不由衷——他反对端木瞬带甘棠跑,从一开始就激烈地反对。
端木瞬苦笑了一下,没有支声。
“我说真的,”汪濯沸用指肚轻轻摩挲端木瞬的手掌,说得很慢很慢,“你想,甘棠是有枪的,他又一心想逃。要是你没有带他进那条没什么人的弄堂,而是让他就这样在大街上和警察碰面呢?”
端木瞬怔了怔,似乎在想象那样的场景。
“早上人来人往那么多,警察也是荷枪实弹的,万一真的交起火来,伤及无辜的话,后果不是更严重吗?”
端木瞬用力摇了摇头:“可你这些都是假设,没人能保证是不是会发生,说不定甘棠愿意束手就擒呢?事实是,他死了……因为我带他逃跑……”
汪濯沸心里揪了一下,揽过他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瞬你听着,甘棠死了,但这不是你的错。要错也是费仁的错,枪是他开的,人也是他杀的……退一万步说,甘棠他挟持你为人质,又拒捕,本身就已经该死了。如果你没有带他跑,而是让他在街上这么挟持你,或者挟持任何一个路人,等待他的结果也很可能是狙击手的子弹。是他自己选择的这一步,费仁就算把他击毙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
端木瞬有点动摇,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可是……”
汪濯沸立即柔声打断他:“别说什么可是了。与其继续钻在这件事里,一直想当初应该怎样怎样,不如来想想将来应该怎么样吧。现在甘棠死了,很明显他是被冤枉的,我们一起来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他吧,比如找到那个真凶什么的。”
端木瞬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有些兴奋地看着他:“有什么办法?”
汪濯沸笑着点点头:“一起来想想,周晓天、钱倩倩、方叔、郑一连,如果不算钱倩倩,剩下的三个人,他们认识的人、或者平时接触的人中间,有没有什么共通的。重新开始,从头想一遍,也许会发现什么之前遗漏掉的线索。这几个人你都认识,你来想想看吧。”
端木瞬于是认真地想起来,汪濯沸看看他,知道已经把他从胡思乱想的危险境地里解救了出来。虽然还和案子有关,但至少让端木瞬有另一件事情可想,不用继续钻牛角尖,继续自我厌恶。他心里不由宽慰了不少。
“阿濯,”端木瞬忽然有点沮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什么事?”汪濯沸问。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是他们都认识的。”
“谁?”
“我……”端木瞬指着自己的鼻子,哭丧着脸。
汪濯沸笑了:“一定还有的,只是我们一时都给忽略了而已。慢慢想,不用急。”
“阿濯……”端木瞬又叫他的名字,换上一种略带扭捏的语调。
“什么事?”汪濯沸好脾气地问。
端木瞬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说:“能不能让我靠一会儿,有点困了……”
汪濯沸听着就笑了,再次把他揽过来,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搂着他的肩,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好像哄小孩子入睡一样。
很快,端木瞬就靠着汪濯沸的肩膀,怀里抱着枕头,在十一月已经有点变冷的风吹拂过的小山坡上,睡着了。
第37章·病中
端木瞬一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适合律师这个需要高智商的职业。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理智的头脑和平静的内心,更别提什么出口成章、才辩无双、妙语连珠或是三寸不烂之舌之类的了。
他只是一个热血上涌就会不顾一切的傻瓜——这段时间以来,他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觉得不要说汪濯沸了,像是成利居群他们也好,包括他一直看不惯的费仁也好,他都完全没法子跟人家比。他们都是有丰富理性的人,他们的每根头发都是一只理智的舵,指引他们勇往直前。而他自己则是连屁的理性也没有(费仁又要叫他不要总是屁屁屁了)。
汪濯沸叫他不要胡思乱想,费仁叫他想想清楚,居群看着他不说话,成利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没事没事下个月我带你上庭你当我助手——这叫个什么事?
他们都充满智慧,都是正确的。他呢?他明知道有许多案里该去弄懂,有许多条例该去背熟,有许多笔记该去整理,有许多道理该去领会、吃透,直到滚瓜烂熟,直到学会做人或者学会不用再在他们的指点下生活,而他就是不在状态。
他情愿像现在这样牢牢盯着天花板,像一个原生动物一样无所事事。如今的端木瞬,是歇斯底里地不在状态。所以他们每个人都要比他思路清晰,比他行动敏捷,比他生活充实——总之,比他好就是了。
其实,他也不是自己主动要躺平发呆的,没办法,谁让那天在汪濯沸肩膀上睡醒之后就感冒了。
他身体一向不错,已经好几年没有感冒发热什么的,费仁偶尔咳个嗽什么的还要被他嘲笑好像林黛玉。可是这次,他是彻彻底底的病了,高烧一度发到三十九度八,差两分就是四十度。他躺在那里看着那个有点滑稽的数字就在想:还好没有到四十度,要是到四十度的话,汪濯沸大概就要去跳楼了——尽管房子只有三层楼,他跳下去大概最多也就是个骨折什么的结局。
汪濯沸是真的后悔得想跳楼,明知道已经到了十一月,气温也降到了十几度,也明知道端木瞬只穿了睡衣睡裤,还光脚坐在地上。他说要睡,自己居然就让他睡了,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还很开心地哄他睡。睡醒的时候端木瞬神清气爽,好像已经把上午的事情想通了,他揉着彻底麻掉的肩膀看着端木瞬,心好像飞上了天。
可到了晚上,他的心就“扑通”一声掉下来、掉到太平洋最深的那条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端木瞬刚吃过晚饭就红着一张脸呼吸急促,说头痛,端木若鸿一摸他的额头就惊叫了一声,接着家里乱成了一锅粥。送他去房间躺平的有,准备冰毛巾给他冷敷的有,翻箱倒柜找退烧药的有,汪彤儿居然夸张得要打120,被汪濯沸拦了下来,然后他摸出手机神色严峻地叫来了家庭医生。
幸好家里几位长辈去了内蒙古旅游,据说内蒙古扎兰屯的秋色壮丽而宏大,有着“塞外苏杭”的美誉,爸爸早就想去了。反正自从汪伯伯回国之后,他们几个大人就一直全国走走走的,很少在家。这三个加在一起超过一百五十岁的人,竟还立下了雄心壮志,说要先走遍全国,然后再走遍世界。端木瞬当时听了就说,哦,那么接下来就是冲出地球,走向火星咯,换来老爸一个爆栗。
他现在发着高烧,已经没有力气去惹爸爸生气,或者惹任何人生气了,他甚至连东想西想的力气也差不多要耗尽。他躺在床上,身体陷落在无数枕头和靠垫里。
他的床一头靠着窗,一头对着门——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个位置是多么的好——这个位置可以让他躺着看到汪家兄妹或是姐姐们从门口穿过来、穿过去。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竖起来的电影荧幕,而且带着一个白色的框——他甚至知道这个框的宽度是十五公分——小时候,他还特地用尺子量过。
他只需把头稍稍抬高一点,然后利用头和枕头之间的摩擦力使自己固定在某一个位置,就可以看见家里人走过来走过去,背后是不变的布景,手里拿着不同的道具。他们有的时候会停下来交谈几句,每隔一会儿还会把头从荧幕里伸出来,问他要不要什么,他们甚至会走过来,到他的床边,给他盖被子,或者给他吃点东西。
于是端木瞬对自己说:瞧吧,这就是新世纪的互动式电影,哈哈!
他真的不是一个经常生病的人,尤其是不会一下子发那么高的烧。可是这一次,他的确烧来了,吃了退烧药之后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冒火,而且还烧了好几天——他从来不知道发烧能够持续那么久。
这件事把汪濯沸给吓坏了,一开始他以为端木瞬吃了药就能退烧的,没想到他的烧只是白天退下去一点,晚上又不死心地爬上来。气得他不知道该骂医生好还是该骂端木瞬好,最后发现最该骂的人其实是自己,于是自己罚自己给两条狗清理笼子,又把花园折腾得乱七八糟。
不过端木瞬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烧发到第三天之后,他几乎已经有点自得其乐了——反正他被汪濯沸强制命令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不许做。没事做,他只能在这种新式监禁里面找乐子。
他热情洋溢地捂在床上,面颊贴着枕头,手肘下面有几个垫子——就这样很舒服地看新世纪互动式电影,看倦了的时候,他开始看书,看的都是小时候买的、一直收藏在床底下的漫画书——《七龙珠》、《幽游白书》、《灌篮高手》……看得不亦乐乎。
书也看倦了之后,他就看脑袋旁边的墙壁。墙壁上有他不太好看的字体写的各种各样的字。他非常习惯于在床头墙壁上写字,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以前妈妈每次帮他晒床,就会唠叨个不停。那时的他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墙壁上写字就是一个要不得的习惯。
在那面墙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电话号码、地址、公共汽车路线,还有施特劳斯的诞辰——6月10日——是汪濯沸告诉他的,可是他忘记了这到底是哪一个施特劳斯。另外,还有高三背的《祭妹文》:“纸灰飞扬,溯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有的时候,他做了梦醒过来,假如还能记得,就赶快把它记录在墙壁上。可是梦这种东西,永远是在记录中慢慢地丢失,记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这就好比一粒种子,长成树之后,多了许多枝叶和不必要的水分,就再也无法弄清楚它的真相了。
他的梦一个叠着一个,深的叠着淡的,新的叠着旧的,在枕头旁边的墙壁上。端木瞬醒着无聊的时候,就探访探访它们,打个招呼。
他记得那个时候在大学里,除了偶尔和大姐通个电话之外,几乎不跟家里联系。他漂流在不同的教室与教室之间,上课的时候非常容易睡着,一睡着就做梦,即使睡一分钟也能做一个梦。醒来之后,他把那些梦支离破碎地记录在桌子上。他的梦漂流在不同的教室和教室之间,一张一张支离破碎的课桌上面,温顺地躺在成人笑话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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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的晚上,吃过晚饭之后量体温,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烧退了。于是兴高采烈地从床上蹦下来,叫着“我好啦我好啦”,可还没来得及冲到房门口,就被第一个冲过来的汪濯沸强行扔了回去,按在床上又亲自给他量了一次体温。确信他的体温真的回落到了三十七度以下,汪濯沸才好像一个精密机器突然掉了主要部件一样,突然之间就松掉了。一屁股坐在床沿,捂着脸拼命抖动肩膀。
端木瞬搞不清楚他是在哭还是在笑,想想汪濯沸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哭的,可想想似乎又没什么事值得他笑成这样。只好不知所措地问阿濯你怎么了,阿濯你没事吧。
汪濯沸把脸从手里抬起来,端木瞬发现他真的在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睫毛还带着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汪濯沸笑成这样过。他感觉怪怪的,但心情又被带得很好,就跟着他一起呵呵傻笑。
于是,当端木家的几个姐姐和汪彤儿闻讯赶到端木瞬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端木瞬跪坐在床上,汪濯沸坐在床边,两个人面对面,笑得像两个神经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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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上班,端木瞬发现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一些不同了,好像带着很多的羡慕和不甘。后来成利把自己叫进办公室才知道,原来成利真的正式宣布让端木瞬做自己的助手——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句安慰自己的玩笑话。
老杜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这个不成器的花瓶徒弟终于被高人看中了。尽管他失去了一个他找了很久的、比自己笨的助手,可以后再找助手就容易多了啊——我的上一个助手,跟完我之后就直接做了大律师成利的助手啊——多有前途的职业!
小刘小王几个年轻同事,除了有点不甘心之外,还是挺替他高兴的,毕竟端木瞬平时在公司人缘不错,大家谁有事了他都乐意帮忙。于是一群人嚷嚷着要他请客吃午饭。端木瞬发烧喝了好几天的清粥,味蕾早就蠢蠢欲动了,乐哈哈地答应下来。大家干脆不干活了,各自上网找附近好吃的饭店餐馆。成利隔着百叶窗看到外面的情景,除了哭笑不得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要说谷新这个律师楼,自从被汪濯沸买下来之后,没赚过什么钱不说,还接二连三地出事。城门不断失火,差点殃及了励丰这条池鱼。
成利不止一次地提出将律师楼转手,如果励丰需要,他们完全可以收购另外一间,端木瞬可以跟着走,这谷新太邪门,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更加严重的事。
汪濯沸听后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问成利上次那封匿名信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成利说找私家侦探查了,神秘得很,信就是从周晓天的电脑上发出来的——确切地说,是用周晓天办公室网线的端口发出来的——因为周晓天的电脑作为证物,早就给警方取走了。有人在周晓天死后溜进他的办公室,居然还有心思在里面上网发信,这件事情,怎么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第38章·雨中奇遇
甘棠一死,郑一连的案子就算结了。对警方来说,郑一连和甘棠的案子跟周晓天钱倩倩的死扯不上关系,励丰自然也不会蠢到把自己的军火仓库失窃的事告知警方。于是周晓天的案子就成了悬案,归入了档案室。方叔家的失火案更是不用说——典型的电线老化短路失火,连立案的必要都没有。
于是,一系列的事件,随着甘棠的死而暂时宣告了一个终结。
端木瞬依旧上着他的班,被大家合伙敲了一顿竹杠之后,他在公司的地位也有所不同了。不再是那个跟在老杜后面泡咖啡复印文件的跟班小弟,而是总经理成利的私人助手了——尽管他对“大律师的助手”具体需要做些什么还有些懵懵懂懂。
他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公司同事没人知道他和汪濯沸的关系。汪濯沸把这件事保护得很好——这让他心里有了一点点小花绽放般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