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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爱的教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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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利亚因为每夜起来,渐渐睡眠不足,朝起觉着疲劳,晚间复习要打瞌睡。有一夜,叙利亚伏在案上睡熟了,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打吨。


  “喂!用心!用心!做你的功课!”父亲拍着手叫。叙利亚张开了眼。再用功复习。可是第二夜,第三夜,又同样打腔,愈弄愈不好:决是伏在书上睡熟了,或早晨晏起,复习功课的时候,总是带着倦容,好像对功课很厌倦似的。父亲见这情形,屡次注意他,结果至于动气,虽然他一向不责骂小孩。有一天早晨,父亲对他说:


  “叙利亚!你真对不起我!你和从前不是变了样子吗?当心!一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呢。你知道吗?”


  叙利亚有生以来第一次受着叱骂,很是难受。心里想:“是的,那样的事不能够长久做下去的,非停止不可。”


  这天晚餐的时候,父亲很高兴地说。“大家听啊!这月比前月多赚六元四角钱呢。”他从食桌抽屉里取出一袋果子来,说是买来让一家人庆祝的。小孩们都拍手欢乐,叙利亚也因此把心重新振作起来,元气也恢复许多,心里自语道:“咿呀!再继续做吧。日间多用点功。夜里依旧工作吧。”父亲又接着说:“六元四角哩!这虽很好,只有这孩子——”说着指了叙利亚:“我实在觉得可厌!”叙利亚默然受着责备,忍住了要迸出来的眼泪,心里却觉得欢喜。


  从此以后,叙利亚仍是拼了命工作,可是,疲劳之上更加疲劳,终究难以支持。这样过了两个月,父亲仍是叱骂他,对他的脸色更渐渐担起忧来。有一天,父亲到学校去访先生,和先生商量叙利亚的事。先生说:“是的,成绩好是还好,因为他原是聪明的。但是不及以前的热心了,每日总是打着呵欠,似乎要睡去,心不能集注在功课上。叫他作文,他只是短短地写了点就算,字体也草率了,他原可以更好的。”


  那夜父亲唤叙利亚到他旁边,用了比平常更严厉的态度对叙利亚说:


  “叙利亚!你知道我为了养活一家怎样地劳累?你不知道吗?我为了你们,是把命在拼着呢!你竟什么都不想想,也不管你父母兄弟怎样!”


  “啊!并不!请不要这样说!父亲!”叙利亚咽着眼泪说。他正想把经过的一切说出来,父亲又拦住了他的话头:


  “你应该知道家里的境况。一家人要刻苦努力才可支持得住,这是你应该早已知道的。我不是那样努力地做着加倍的工作吗?本月我原以为可以从铁路局得到二十元的奖金的,已预先派入用途,不料到了今天,才知道那笔钱是无望的了。”


  叙利亚听了把口头要说的话重新抑住,自己心里反复着说:


  “咿呀!不要说,还是始终隐瞒了,仍旧替父亲帮忙吧。对父亲不起的地方,从别一方来补报吧。学校里的功课原非用功及格不可,但最要紧的是要帮助父亲养活一家,略微减去父亲的疲劳。是的,是的。”


  又过了两个月。儿子仍继续做夜工,日间疲劳不堪,父亲依然见了他动怒。最可痛的是父亲对他渐渐冷淡,好像以为儿子太不忠实,是无甚希望的了,不多同他说话,甚至不愿看见他。叙利亚见这光景,心痛的了不得。父亲背向他的时候,他几乎要从背后下拜。悲哀疲劳,使他愈加衰弱,脸色愈加苍白,学业也似乎愈加不勤勉了。他自己也知道非停止做夜工不可,每夜就睡的时候,常自己对自己说:“从今夜起,真是不再夜半起来了。”可是,一到了十二点钟,以前的决心不觉忽然宽懈,好像睡着不起,就是逃避自己的义务,偷用了家里的两角钱了,于是熬不住了仍旧起来。他以为父亲总有一日会起来看见他,或者在数纸的时候偶然发觉他的作为。到了那时,自己虽不申明,父亲自然会知道的。这样一想,他仍继续夜夜工作。


  有一天晚餐的时候,母亲觉得叙利亚的脸色比平常更不好了,说:


  “叙利亚!你不是不舒服吧?”说着又向着丈夫:


  “叙利亚不知怎么了,你看看他脸色青得——叙利亚!你怎么啦?”说时显得很忧愁。


  父亲把眼向叙利亚一瞟:“即使有病也是他自作自受。以前用功的时候,他并不如此的。”


  “但是,你!这不是因为他有病的缘故吗?”父亲听母亲这样说,回答说:


  “我早已不管他了!”


  叙利亚听了心如刀割。父亲竟不管他了!那个他偶一咳嗽就忧虑得了不得的父亲!父亲确实不爱他了,眼中已没有他这个人了!“啊!父亲!我没有你的爱是不能生活的!——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如此说,我—-说了出来吧,不再欺瞒你了。只要你再爱我,无论怎样,我一定像从前一样地用功。啊!这次真下决心了!”


  叙利亚的决心仍是徒然。那夜因了习惯的力,又自己起来了。起来以后,就想往几月来工作的地方做最后的一行。进去点着了灯,见到桌上的空白纸条,觉得从此不写有些难过,就情不自禁地执了笔又开始写了。忽然手动时把一册书碰落到地。那时满身的血液突然集注到心胸里来:如果父亲醒了如何;这原也不算什么坏事,发见了也不要紧,自己本来也屡次想说明了。但是,如果父亲现在醒了,走了出来,被他看见了我,母亲怎样吃惊啊,并且,如果现在被父亲发觉,父亲对于自己这几月来待我的情形,不知要怎样懊悔惭愧啊!——心念手头万绪,一时迭起,弄得叙利亚震栗不安。他侧着耳朵,抑了呼吸静听,并无什么响声,一家都睡得静静的,这才放了心重新工作。门外有警察的皮靴声,还有渐渐远去的马车蹄轮声。过了一会,又有货车“轧轧”地通过。自此以后,一切仍归寂静,只时时听到远犬的吠声罢了。叙利亚振着笔写,笔尖的声音“卿卿”地传到自己耳朵里来。


  其实这时,父亲早已站在他的背后了。父亲从书册落地的时候就惊醒了,等待了好久,那货车通过的声音,把父亲开门的声音夹杂了。现在,父亲已进那至,他那白发的头,就俯在叙利亚小黑头的上面,看着那钢笔头的运动。父亲对从前一切忽然都恍然了,胸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和慈爱,只是钉住一样站在那里不动。


  叙利亚忽然觉得有人用了震抖着的两腕抱他的头,不觉突然“呀!”地叫了起来。及听出了他父亲的嘴泣声,叫着说:


  “父亲!原恕我!原恕我!”


  父亲咽了泪吻着他儿子的脸:


  “倒是你要原恕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我真对不起你了!快来!”说着抱了他儿子到母亲床前,将他儿子交到母亲腕上:


  “快吻这爱子!可怜!他三个月来竟睡也不睡,为一家人劳动!我还只管那样地责骂他!”


  母亲抱住了爱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宝宝!快去睡!”又向着父亲:“请你陪了他去!”


  父亲从母亲怀里抱起叙利亚,领他到他的卧室里,让他睡倒了,替他整好枕头,盖上棉被。


  叙利亚说了好几次:


  “父亲,谢谢你!你快去睡!我已经很好了。请快去睡吧!”


  父亲仍伏在床旁,等他儿子睡熟,携了儿子的手说:


  “睡熟!睡熟!宝宝!”


  叙利亚因为疲劳已极,就睡去了。几个月来,到今天才得好好地睡一觉,梦魂为之一快。早晨醒来太阳已经很高了,忽然发见床沿旁近自己胸部的地方,横着父亲白发的头。原来父亲那夜就是这样过的,他将额贴近了儿子的胸,还是在那里熟睡哩。坚忍心  十八日


  像笔耕少年那样的行为,在我们一级里,只有斯带地做得到。今天学校里有两件事:一件是受伤的老人把卡洛斐的邮票簿送还了他,还替他粘了三枚危地马拉共和国的邮票上去。卡洛斐欢喜得非常,这是当然的,因为他寻求了危地马拉的邮票已三个月了。还有一件是斯带地受二等奖。那个呆笨的斯带地居然和代洛西只差一等,大家都很奇怪!那是十月间的事,斯带地的父亲领了他的儿子到校里来,在大众面前对先生说:


  “要多劳先生的心呢,这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当他父亲说这话时,谁会料到有这样的一日!那时我们都以为斯带地是呆子,可是他不自怯,说着“死而后已”的话。从此以后,他不论日里、夜里,不论在校里、在家里、在街路上,总是拼命地用功。别人无论说什么,他总不顾,有扰他的时候,他总把他推开,只管自己。这样不息地上进,遂使呆呆的他到了这样的地位。他起初毫不懂算术,作文时只写些无谓的话,读本一句也记不得。现在是算术的问题也能做,文也会做,读本熟得和唱歌一样了。


  斯带地的容貌,一看就知道他有坚忍心的:身子壮而矮,头形方方的像没有项颈,手短而且大,喉音低粗。不论是破报纸,是剧场的广告,他都拿来读熟。只要有一角钱,就立刻去买书,据说自己已设了一个小图书馆,邀我去看看呢。他不和谁闲谈,也不和难游戏,在学校里上课时候,只把两拳摆在双颊上,岩石样坐着听先生的话。他得到第二名不知费了多少力呢!可怜!


  先生今天样子虽很不高兴,但是把赏牌交给斯带地的时候,却这样说:


  “斯带地!难为你!这就是所谓精神一到何事不成了。”


  斯带地听了并不表示得意,也没有微笑,回到座位上,比前更认真地听讲。


  最有趣的是放课的时候:斯带地的父亲到学校大门口来接,父亲是做针医的,和他儿子一样,也是个矮身方脸、喉音粗大的人。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得赏牌,等先生出来和他说了,才哈哈地笑了拍着儿子的肩头,用了力说:


  “好的,好的,竟看你不出,你将来会有希望呢!”我们听了都笑,斯带他却连微笑都没有,只是抱了那大大的头,复习他明日的功课。感恩  三十一日


  安利柯啊!如果是你的朋友斯带地,决不会派先生的不是的。你今天恨恨地说“先生态度不好”,你对自己的父亲母亲,不是也常有态度不好的时候吗?先生有时不高兴是当然的,他为了小孩们,不是劳动了许多年月了吗?学生之中有情义的固然不少,然而也有许多不知好歹,蔑视先生的亲切,轻看先生的劳力的。平均说来,做先生的苦闷胜于满足。无论怎样的圣人,处在那样的地位,能不时时动气吗?并且,有时还要耐了心去教导那生病的学生,神情的不高兴是当然的。


  应该敬爱先生:因为先生是父亲所敬爱的人,因为是为了学生牺牲自己一生的人,因为是开发你精神的人。先生是要敬爱的啊!你将来年纪大了,父亲和先生都去世了,那时,你在想起你父亲的时候也会想起先生来吧,那时想起先生的那种疲劳的样子,那种忧闷的神情,你会觉得现在的不是了吧。意大利全国五万的学校教师,是你们未来国民精神上的父亲。他们立在社会的背后,拿着轻微的报酬,为国民的进步发达劳动着。你的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人,所以应该敬爱。你无论怎样爱我,但如果对于你的恩人——特别的是对于先生不爱,我断不欢喜。应该将先生当做叔父一样来爱他。不论持你好,或责骂你,都要爱他。不论先生是的时候,或是你以为错了的时候,都要爱他。先生高兴,固然要爱,先生不高兴,尤其要爱他。无论何时,总须爱先生啊!先生的名字,永远须用了敬意来称呼,因为除了父亲的名字,先生的名字是世间最尊贵、最可仰慕的名字呢!


                        —父亲——


  
第四  一月



助教师  四日


  父亲的话不错,先生的不高兴,果然是病了的缘故。这三天来,先生告假,另外有一位助教师来代课。那是一个没有胡须的像孩子似的先生。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可耻的事:这位助教师,无论学生怎样说他,他总不动怒,只说;“诸位!清规矩些!”前两日,教室中已扰乱不堪,今天竟弄得无可收拾了。那真是稀有的骚扰。先生的话声全然听不清了,无论怎样晓谕,怎样劝诱,学生都当做耳边风一样。校长先生曾到门口来探看过两次,校长一转背,骚扰就依然如故。代洛西和卡隆在前面回过头来,向大家使眼色叫他们静些,他们哪里肯静。斯带地独自用手托了头凭着桌子沉思,那个钩鼻的旧邮票商人卡洛斐呢,他向大家各索铜元一枚,用墨水瓶为彩品,做着彩票。其余有的笑,有的说,有的用钢笔尖钻着课桌,有的用了吊裤带上的橡皮弹纸团。


  助教师一个一个地去禁止他们,或是捉住他的手,或是拉了去叫他立壁角。可是仍旧无效。助教师没了法,很和气地和他们说;


  “你们为什么这样?难道一定要我责罚你们吗?”


  说了又以拳敲桌,用了愤怒而兼悲哀的声音叫:“静些!静些!”可是他们仍是不听,骚扰如故。勿兰谛向先生投掷纸团,有的吹着口笛,有的彼此以头相抵赌力,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了。这时来了一个校工,说:


  “先生,校长先生有事请你。”


  先生现出很失望的样子,立起身匆忙就去。于是骚扰愈加厉害了。


  卡隆忽然站起来,他震动着头,捏紧了拳,怒不可遏地叫说:


  “停止!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因为先生好说话一点,你们就轻侮他起来。倘然先生一用脱力,你们就要像狗一样地伏倒在地上哩!卑怯的东西!如果有人再敢嘲弄先生,我要打掉他的牙齿!就是他父母看见,我也不管!”


  大家不响了。这时卡隆的样子真是庄严:堂堂的立着,眼中几乎要怒出火来,好像是一匹发威的小狮子。他从最坏的人起,一一用眼去盯视,大家都不敢仰起头来。等助教师红了眼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肃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助教师见这模样,大出意外,只是呆呆地立住。后来看见卡隆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就猜到了八九分,干是用了对兄弟说话时的那种充满了情爱的声气说:“卡隆!谢谢你!”’斯带地的图书室


  斯带地的家在学校的前面。我到他家里去,一见到他的图书室,就羡慕起来了。斯带地不是富人,虽不能多买书,但他能保存书籍,无论是学校的教科书,无论是亲戚送他的,都好好地保存着。只要手里得到钱,都用以买书。他已收集了不少书,摆在华丽的栗木的书架里,外面用绿色的幕布遮着,据说这是父亲给他的。只要将那细线一拉,那绿色的幕布就牵拢在一方,露出三格书来。各种的书,排得很整齐,书脊上闪烁着金字的光。其中有故事、有旅行记、有诗集,还有书本。颜色配合得极好,远处望去很是美丽。譬如说,白的摆在红的旁边,黄的摆在黑的旁边,青的摆在白的旁边。斯带地还时常把这许多书的排列变换式样,以为快乐。他自己作了一个书目,严然是一个图书馆馆长。在家时只管在那书箱旁边,或是拂拭尘埃,或是把书翻身,或是检查钉线。当他用粗大的手指把书翻开,在纸缝中吹气或是做着什么的时候,看了真是有趣。我们的书都不免有损伤,他所有的书却是簇新的。他得了新书,洗拭干净,插入书架里,不时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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