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妖娆-第2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哦……”见我微微福身,二爷抬手想让我起身,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称呼。
“二哥,这事咱们得先请苏老爷发话!”宗亲甲凉凉地提醒,令父亲蹙眉。
二爷看看一旁的父亲,干咳两声,“话是一样说的,这事也不就是她一个人的错,那逆子占多半——”话说到一半,父亲已走到我的跟前。
微微抬头与父亲对视,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对视良久,他转开眼,转开那一瞬,扫过我隆起的肚子,双拳紧握一下,从我身旁走过,“跪下!”
我抚着肚子勉力下跪,对着院子里所有人,跪下那一刻,也就说明我承认了自己是个该被天下人唾弃的女人,可我心里知道,我跪下是因为我不想让家族继续为我承担太多骂名,不想让我的孩子没看见这片天地便匆匆离去,更不想等他回来时是个伤心的局面,如果自尊可以换得这些东西,我会宁愿把自尊拿出去让世人践踏。
二爷看我一眼,匆匆跟上父亲的脚步,站到正屋的台阶上。
“苏某身为人父,未尽职教导,给亲家带来如此羞辱,自知无权开口,今日不管亲家怎么处置此女,苏某都无怨言。”
此言一出,院子里静悄悄的。
“咳——”二爷打了下嗓子,“今日宗亲聚集,都是因申屠氏第六代长孙犯下了这种大错,为了申屠家的声名,还请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弟弟们一起商量下,如何处置这个忤逆不孝的子孙!”
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苏老爷既然也把话放下了,我看紧急的是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孽子出世为上。”有人如此说。
“就是!”
……众人附和,之余,还有人觉得该严惩我这个勾引男人的淫妇,申屠家再不能留下这样的媳妇种种,更甚者,众人一致觉得我根本没有再活下来的权利。
跪在那里,眼睛瞥过这些人,放眼南天上盘踞的大鹰,轻轻抚摸着肚子,淡淡笑着,流言能害人性命,但是我若偏不愿意寻死呢?
因我的笑意,众人愤怒了,这让我罪加一等,因为我不但不知错,反而还变本加厉地笑起来。
众执一词,认为我跟我的孩子必然不能继续留在这世上,对付不守贞洁的妇人,乡野民间或者可以宽松一些,但深闺大院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我们这种明目张胆的人,是非要拉出去正法,以兹证明这世道还是守规矩为好。
依照申屠家的家法,棍罚是首选,就像当时打申屠破虏一样,众人信誓旦旦地认为这法子可行,看我的那眼神,像是想等着看我还能笑到什么时候一样。
那四名军士看众人打算对我棍罚,不免手握军刀,对众人虎视眈眈,要是今天让我吃了一棍子,怕是他们都不好跟他交待。
眼看着情势有点胶着,明清、明华急匆匆跑了进来。
“父亲!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能冲到大哥的私宅行凶!”明清厉声呼喝,“大哥正带兵深入塞外,苦战不止,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还能来伤人!”
“明清贤侄,我们就是为了破虏着想,他拼命搏出的功劳,纵不能毁在这个不守贞洁的女人身上,我们申屠家的百年声名也不能就此败落啊!”宗亲乙言辞恳切。
“就是啊,贤侄,你总不想见破虏就此毁在这个女人手上吧!”宗亲丙亦是言辞恳切。
明清还想说话,却被明华一把拽到一边,“两位叔叔,这么说你们是非要趁我大哥不在,杀他的骨肉,害他的女人,灭他的后院,绝他的后了?”
这一句话不轻,众人一时语塞。
明华过来扶我起身,因为胎气所致,身子有些浮肿,跪了这大半天,膝盖处已经没了知觉。
良久后,自然有人不忿。
“明华贤孙,先不说这宗族大事你不该插言,单说破虏带兵出赛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们申屠家身为大梁武军的责任,为的是一方百姓的安危,我大梁朝的塞北安稳,如今天下纷乱,身为申屠子孙自然要以安国平乱为准,若是因为这么一个女子失去了带兵的权利,与国,我申屠家不忠,与祖宗,我申屠家不孝,难道你想看着你大哥成为不忠不孝的子孙?”这是一位长者,说话的分量很重。
明华还想反嘴,我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再吵下去,怕是还要把明清、明华扯进来,“他的确不该为了我们成为不忠不孝的人,我愿意认错,我愿意领家法。”
明清、明华惊呼,“你疯了!”
“二爷,请家法吧。”实在弯不下身。
“……嗯,到内堂吧,总是不能让破虏太怨恨,这腹中的孩子虽来得不对,可也总是我申屠家的子孙,总不能让他毁于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此话一出,就见一旁的父亲踉跄一步,倚到了门框上,眼神怆然。
俯身朝父亲三拜,“女儿不孝,应有此罚,只望父亲好好保重身子!”
二爷一挥手,小二子等几个人扶我起身。
明清、明华以及那四个军士见状就想往上冲,不期然,军士四人倏然倒地,明清、明华也悄然双膝跪地,再看二爷,神清气爽地收势。
“跪下反省,再忤逆,饶不了你们!”
“父亲!你想没想过,大哥回来会疯的,他要是疯了,谁能管得住他做什么!”明清大喝。
众人哑然,怕是也想到了申屠破虏的野燥脾气。
二爷伸手拿过仆人手上的棍棒,“那就我亲自动手,他要怪就对我来好了。”
众人神色这才安下来。
路过明清、明华,路过父亲,我知道是非要害他们难过一阵子了……
“二爷。”到了后堂,对二爷微微福身,“劳烦您陪我演这一场戏了。”
“话不必多说,你赶紧出城去吧,记着一定要护好身子,要是有什么不是,我担心那小子还真敢跟我动手,他回城那晚可是对我威胁加利诱了大半夜。”
“原来他真回家见您去了。”
“是啊,冲他那个样,我也没敢把你的打算告诉他,这小子要是知道有这阵仗,怕也不会让你留下来。”
“给二爷惹了这麽多麻烦,也让申屠家受辱,我们……”
“做都做了,再说无义,申屠家的功绩不会因为你们俩的事受辱没,要是真能这么轻易就失了功绩,那这种功绩也不必要。我现下担心的是你回颖川这一路上的安全,真没事吗?”
“我三个月前就跟凤家联系好了,他们正好有商队回南方,再者,方先生也安排了两个人来接我,两天前就到了。”方示之所以会瞒着申屠破虏帮我,只因为我那封信,他算得上我们俩的媒人,当时帮申屠破虏对付我,总也要还些债来的,“只是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家父跟舍妹还劳二爷多照顾了,我们这事连累了他老人家。”
“这事你放心。”
匆匆出了后门,别过那场闹剧,小妹跟蓝雀已经帮我收拾了包袱,正在马车旁等我。
爬上马车,这时却远远看到父亲从巷道口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小妹吓得赶紧盖上车帘,挡在马车前。
透过帘子的缝隙,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父亲的脸看上去老了许多,嘴唇苍白。
“我——想来看看二姐。”
父亲微微摇头,低下头,继续前行,“回去吧,不用看了。”
“哦。”
父亲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小妹手里的包袱,那包袱皮正是我出嫁时候的,我苦笑,还是没逃过父亲的眼睛。
小妹也发现了这个马脚,想把包袱藏到身后,可是已经为时已晚,父亲慢慢又走了回来。
车子里的蓝雀咬着手指看我。
“真要进去的话,跟你二姐说,爹这辈子对不起她,要是她能活下来的话,让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辈子不要再回来了。”
我捂嘴,眼泪不停地跌落在肚子上……
四十一 南行北往 二
他一生中结交了很多朋友,这些人脉他未曾用过几次,反倒是为了我们母子,用了个遍。
回到颖川,再见到那片紫竹林,去年今时,就是在这座山上,我认识了这个男人,从此便走上了万劫不复,我至今仍不是太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或者真如瑶夕所说,我真是运气好吧。
山上的宅子本已在叛军占据时毁了大半,幸亏方示有心,在我到来前已经修缮好,还送来了好几个女侍,我没收,不想再欠他太多,偌大的宅院只有我跟一对母子——那孩子还是我去年亲手接生的。
我没有地方打听他的消息,也根本不知道到哪里打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从繁华的尘世退居山间,骤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必须要养活我的孩子,曾跟他发过的誓言,我不会忘记。
四年过去了,四年间我们的儿子从呱呱坠地到满山蹿,从对他的思念无法自拔,到形成了等待的习惯,我坚信着总有一天,他会站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他回来了。
为了那一天,我必须要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只有这样才会在见到他时让自己看起来饱满些。
方示是他最好的朋友,每年都会来见我们一次,不管他是否忙得连觉都没得睡,直到有一天,他偶然暗示我他已经不在了,那一天,我依旧高高兴兴地送他出了紫竹林,虽然我依旧坚持申屠破虏一定会回来,可还是忍不住抱着路旁的紫竹嚎啕大哭,山雀被我的哭声吓得扑棱棱从林间蹿上了碧空……
“阿娘,为什么我们要修桥?”儿子挽着衣袖,小脚丫踩在淤泥里,轻轻晃动着。
“因为等阿爹回来好回家呀。”
“阿娘,阿爹是谁?”
“阿爹是打匈族的大英雄。”
“阿娘,大英雄是什么人?”
“大英雄是好人。”
“好人是什么人?”
……
“阿娘,好人是什么人?”
……
“阿娘,好人是什么人?”
……
“阿娘,阿娘,阿娘……”喊阿娘已经成了他的嗜好。
回身将他抱到岸上,“宸儿注意看草丛里是不是有好多蚂蚱?”
点头。
“那就抓多多的蚂蚱,回家给‘大将军’(一只大公鸡)吃。”
“不要,阿宝说‘大将军’是他娘喂的,养大了就吃掉它。”所以不喂它,“大将军”就不会被吃掉。
放任他蹲在草丛里瞎琢磨去,转身回到淤泥堂子里。
这几年尉迟跋的势力逐渐扩大,俨然变成时下的五大诸侯之一,颖川一带在他的庇荫下,百姓们安居乐业,民风富足,他没忘记申屠破虏,这山外方圆几十里地,本是肥沃的良田,却无人耕种,那意思很明显是赠给我们母子的,为了不使这些良田荒废,无奈我放给了山外的农人耕种,并没有要求收粮,但每年秋后,总是会有农人赶着牛车,绕过弯曲的山路,把粮食送到庄子外。
“阿娘,阿娘……”岸边再次传来重复的呼喊声。
抬头望过去,儿子正站直身子看着我,“阿娘,大黑熊,大黑熊!”
这山里没听说过有大黑熊,再说就是有,他应该也没见过,怎么会突然这么喊?
见我站在原处不动,小家伙倏得跳进了水塘,可惜没膝的淤泥让他行动十分不便,这时,我才陡然往身后看,一道黑影正伫在半丈之外,暮夏时分,却浑身裹着露着棉絮的破旧棉衣,头发乱糟糟的盖了半张脸,正一步步往我这里走着……
等他走到跟前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哈哈……”对方却骤然大笑起来,把我从淤泥里抱了起来。
伸手拨开他额前的乱发,除了脸上一道深红的疤痕,他什么也没改变。
他仍旧是他,光溜溜地去了边关,如今又光溜溜地回家,没有夹带任何权利、利益,任何尘世杂念。
“这次不再离开了吗?”抚摸着他的脸庞,既然连方示都骗了,看来是早有了打算。
“还愿意我出去吗?”
摇头。
“我一身光净地回来,生不生气?”
摇头。
“你跟别人密谋,瞒着我,对不对?”
边哭边笑,摇头。
“愿不愿意受罚?”
……
都是他在说话,都是他的声音。
儿子好不容易爬来救他那被“黑熊”抓住的母亲,半路被“大黑熊”又给送到了岸上,因为“大黑熊”要“啃”他母亲的脸。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儿子便与他对上了,他们相互较着劲,一个生来就独占母亲,一个从没与人分享东西的习惯。
那一夜,宸儿再不能睡在我们房里,因为有只“大黑熊”需要发 情的时间,需要弥补近五年的思念。
“你在山凹里住了半年?那个大当家收留你?”他简略地将过去五年的经过简短做了个缩略,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之后便埋在我的颈项间不再抬头,像是恶狼终于找到了食物。
“你见过二爷他们?”
“……”
“他们几时回的帛城?”
“……”
“你没有错怪二爷吗?”
“……你能明天再问吗?”
抚着他的眉角,笑吟吟,明天再问又有何不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四十二 山里的月光 山外的阳光
同里元年秋,也就是他回来的一个月后,终于将他全身上下整理地能见人,他那身上,旧伤旧痛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我不懂行军打仗,但有一点我还能想明白,一支没有支援,没有粮草供给,却深入敌腹地的军队,它遭遇的可能是世人无法想象的艰难,他只字没提边疆的事,甚至于光头他们的去处,我知道有的东西可能就算是夫妻也未必就会相互告知,所以不用问,也不必问。
就在这一年,大梁皇帝被人围在了逃难的路途中,乔装潜逃之际死于乱马之下,哭坏了多少忠仁之士,可眼泪换不来任何东西,大梁朝依旧还是灭亡了,接下来也并没有太平,五大势力仍旧你争我夺,大鱼食小鱼,势力并化融合。
秋末,一位诸侯顺利占领京都,以为从此可以华盖遮顶,独享天下,但刚起好的年号尚未传出京城,就已覆灭,“同里”——一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年号。
京城再度失陷后,尉迟跋几次让人带了重礼来山上,也许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他还活着,想拉他出山相助,最后自然是毫无结果。
他说过,今生不再入官门,无论那帝王是千古名君还是商纣暴君,他不会再辅佐任何人。
最后一次,方示亲自登门,他依然不打算见——
“哎,十几载云山挚友,到头来不过一根雀毛,看来方某真是为人失败了。”方示在竹林外长吁短叹,知道他这话是说给破虏听得,我只笑不答。
直到他踏步上桥,破虏才从林中出来,换上一身淡青儒袍,少了初回来时的那股戾气,雅与暴戾在他身上出奇地达成了一种怪异的和谐,以前常说他没有豪门贵族的贵雅之气,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错误,不愧是申屠家的子孙。
“行了,别吟词诵经的,牙都快酸掉了,不就是想让我出来嘛!”路过我身边时,一把把儿子从我的腿边提起来,“要是真交不了差,把这小子拎回去给尉迟跋,就说送他了。”
我心一提,这人怎么当自己儿子玩耍一般。
方示到也不示弱,呜呜啊啊,假哭了半天——半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