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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后宫1-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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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永远忘不了海兰珠站在凤凰楼上初见皇太极的那一幕,从那以后,不论什么时候见到海兰珠,她都觉得她像是站在凤凰楼上,那飞檐斗角的阁楼,双手捧心,对着月亮歌唱。她那月光一般皎洁的脸,还有星光一样闪烁的眼,都让她感到一种压力,一种追赶不及的艳光。
  大玉儿抱紧自己的双肩,感到深深的孤独。
  深宫内苑,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原本至少还有一个姑姑可以依赖,然而自从海兰珠得宠,连姑姑对自己也冷淡多了。在五宫争封的斗争中,姑姑从头至尾没有帮自己说过半句话,她心中关注的,只是不要让绮蕾重新得宠,不要让阿巴垓那两位占了上风,至于自己和姐姐海兰珠到底哪个排名在前哪个排名在后,她才不在乎呢。对于哲哲来说,自己和姐姐海兰珠,都是科尔沁部落摆在皇宫的两枚棋子,势均力敌,无分轩轾。
  多尔衮,多尔衮才是她惟一的爱人,可是现在,就是多尔衮也帮不了她,她在这深宫内苑,真正是孤军作战,求助无援。能帮自己的人,惟有自己。自己现在已经身在井底了,如何能够生出天梯来,让自己浮出水面,重见天光?
  大玉儿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不要愤怒,不要妒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一劫必有一解,她会想出办法来的,会想出来的。自己可以用几炷香两匹帛轻而易举地利用时机重新赢得多尔衮的心,也一定会奇兵突袭重新赢取皇太极的心。哪怕一夜也好。只要一夜便好。
  但是,到底该用一招什么计呢?她知道,为了争取皇上的宠幸,绮蕾曾经用过歌舞声色的招术;娜木钟除了尽心尽意地调弄脂粉香料,新近又开始遍天下搜集珍馐佳肴的秘方儿,用美食来引诱皇上;淑妃巴特玛则一味地赔小心,逆来顺受,她那一套作派,自己是学不来的,也不愿意学;而姐姐独擅专宠,则与其说是凭借长得美,倒不如说是长得像——姐姐如今的风光是集合了她自己的风情和绮蕾的魅力于一体的,自己曾利用这一点误会将错就错,抓住皇上的一句口误把姐姐推进了东宫;现在,她该用什么办法,再把她从东宫拉出来,让给自己半张床呢?娜木钟、巴特玛、绮蕾……

第16章 有些计划必须10个月前就准备(3)
  大玉儿忽然想起绮蕾那年送诗绢与皇太极请命为尼之事,心念电转,想得一计。皇上冷落的,岂止是自己一个人,自己又何必钻进牛角尖,独力挣扎呢?既然孤助无援,就要想办法联合别人,争取援助。
  打定主意,大玉儿翻身坐起,叫进忍冬来,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忍冬在门外候了半晌,正为着主子的忽嗔忽喜担心焦虑,忽然见她没事人一样张罗起请客喝茶来,倒觉诧异:“若是她们不来又如何?”
  大玉儿笑道:“你只说我有事相商,她们必定来的。”忍冬不解,但见主子面上有笑意已觉安心,遂命小丫头分头往各宫请人去。果然贵妃娜木钟与巴特玛正在一起吃茶点,说已经吃过了,多谢庄妃想着;又有继纪乌拉纳喇氏一早奏准娘娘,出宫往豪格贝勒府过节去了;也有那心窄眼低,不肯与五宫妃子亲近的,只推说身上不好歇下了。因此应邀前来的,不过三五位没甚份量的东西宫庶妃。
  忍冬揣测别人犹可,惟贵妃淑妃两位是正主子,若推拒不来,庄妃必定瞒怨自己不会办事。遂亲自来至衍庆宫里,果见两位妃子正盘腿儿坐在炕上,指挥着丫环逗叶戏玩儿,却不是赌银两,只将些糖果做注,无论输赢,都赏给与戏的丫环吃。炕几填漆食盒里满是糖果蜜饯、各色花糕,上上下下俱玩得兴高采烈,笑声不绝。见了忍冬,笑道:“怎么你也来了?可要一起玩儿?”又叫伴夏拿糕赏忍冬吃。
  忍冬遂捱着炕沿儿跪下谢赏,又赔笑磕头道:“两位娘娘金安。我们娘娘因为今儿个是端午,说是团聚的日子,故而想请两位娘娘一同聚聚,大家聊天吃粽子。若两位娘娘不去,娘娘必定骂忍冬不会说话,亲自来请的。只是已经有几位娘娘等在宫里了,所以娘娘不好丢下客人过来,求两位娘娘千万体恤我们娘娘一番心意,还请移驾前往才好。若是娘娘怕永福宫的茶点不如这里的可口,拿过去大家一起吃也好;或者娘娘吃了茶不愿走动,忍冬情愿背了两位娘娘过去。”
  一番话说得娜木钟笑起来,手里的瓜子儿也撒了,指着忍冬笑道:“你这丫头会说嘴。打着请我们吃茶的旗号,倒想讹我的东西去;也罢,我便要你背了去,你背不动,是要打的。”
  忍冬果真背对着炕蹲下(禁止)去,笑道:“这便请娘娘上马。”笑得娜木钟一掌推开忍冬道:“我把你这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只管吹牛,你若敢把我摔了,要你十条命也赔不了。”钗儿一边凑趣道:“我这便给娘娘取马鞍马靴去。”剪秋也笑道:“马鞍且罢了,只千万别忘了马鞭子马嚼子才是。”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伴夏与剪秋遂侍候贵妃淑妃穿戴了,又叫钗儿将不曾用过的花糕蜜饯另装了一食盒提上,一并带往永福宫来。
  次日皇太极临朝,诸臣如常上疏议政,临散朝时,礼亲王代善面有难色,上前一步禀道:“皇上,臣这里还有一本,却是代人做伐,不知当奏不当奏。”
  皇太极见他表情忸怩,倒觉好奇,问道:“却不知什么人这么大架子,敢请礼亲王代劳。”
  代善笑道:“说起这托老臣求情的人,却不是一位两位,而是后宫诸位娘娘集体托付的一道密折,故而老臣虽觉为难,却不便推拒,望皇上体恤。”说着奏上折来。
  皇太极启封看去,初而一愣,继而略一思索,大笑起来,复将折子合起,向代善问道:“你可知道折上写些什么吗?”
  代善摇头禀道:“臣不知。娘娘奏的是密折,臣不敢擅自开启。”
  皇太极笑道:“不妨,你既然插手了朕的家务事儿,帮着递折求情,总得知道到底求的是件什么事?倒是帮朕看看,这奏折上写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代善恭敬接了,启开看时,却是洒金纸上题着《一斛珠》三个字,下面是篇曲谱,角上盖着诸宫嫔妃的宝印。代善看了不懂,复奉还密折禀道:“臣愚钝,竟不能替皇上解疑。”
  皇太极大笑道:“代善啊代善,你的确是老了,真正不通风月,不解风情。”遂袖了密折,罢朝自去。
  代善打了这个闷葫芦,好生纳闷。下得朝来,犹低头百思不解。多尔衮见他这样,不禁好奇问道:“大哥,那折子上到底写些什么,竟然让您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臣也看不懂。”
  代善遂将折上内容说了一遍。多尔衮一愣,心下迟疑,一时无话。代善会错了意,笑道:“十四弟也不懂?若依皇上的话,你也是不通风月,不解风情。你也老了吗?”
  多尔衮摇头道:“大哥可知道这《一斛珠》的典故吗?”
  代善皱眉不解:“一斛珠?那是什么东西?好兄弟,老哥已经满头雾水,你就别再给大哥添堵了,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些娘娘们玩的到底是什么把戏?”
  多尔衮笑道:“难怪她们要托大哥来递这个折子,又难怪大哥不明所指,更难怪皇上说大哥不解风情。这其实只是个文字游戏。大哥是马背上打滚儿的人,向来不喜欢汉人的学问,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典故。”
  代善皱眉道:“文字游戏?莫明其妙。”也不复再问,甩袖离去。
  多尔衮却坠进另一个闷葫芦去,也犯起嘀咕来。他一听即明,这必是大玉儿的手笔。玉儿与自己情投意合,如胶似漆,难道还不满足?何必这样苦心积虑,讨皇上欢心,连集体上疏这样的招术也想出来了。真不知她说动诸宫妃子上这签名疏要有多麻烦,分明志在必得的样子,难道她这么在乎皇上的宠幸?她不是和自己赌咒起誓地说要推翻皇太极,帮助自己取而代之吗,难道又改了主意?左思右想,大不适意。

第16章 有些计划必须10个月前就准备(4)
  皇太极下了朝,照旧先往关睢宫里探问一回海兰珠,然后才往清宁宫来。
  哲哲因年后接二连三的庆典活动,吃力不堪,又发了哮喘之症,故形容懒怠,每天除了早请安时坐在清宁宫里受几个头外,便少理杂务,大小事只交迎春代拟意见。见皇太极进来,也只命迎春奉茶,恹恹地不欲多话。
  皇太极也循例问了一回病,故意问:“大玉儿没来陪你吗?”
  哲哲懒懒地道:“她每天里也不知忙些什么,别说我这个姑姑了,连闺女也不大理睬,一门心思地研究学问,大概要考女状元呢。你只管问她做什么?”
  皇太极笑道:“她们几宫的妃子们联合起来告了我一状,你也不知道么?”遂将密折授与哲哲。
  哲哲不解:“这是什么?又不是词又不是曲,单单的一个空名儿,算是什么状纸?”
  皇太极叹道:“或许真是要你这样省心省力的脾气,才可以载福吧。”也不多加解释,只将密折重新收起,又叮嘱大妃数句,遂向永福宫来。
  且说庄妃递出折子,已经算到皇太极下朝后必来宫中,一早吩咐丫环薰香洒扫,将仕女捧花瓶里遍插着葵榴栀子花,环绕殿阁,满室生香,连屏风壁画都一并换过,她知道皇太极虽爱她文采,却不喜她书卷气太重,故一反常态,只往脂香粉艳里做文章,将宫殿布置得花房一般。又命御膳房做了几样精致小菜,荤腻油腥一概不用,肉菜素做,别出心裁,都用镶蓝碟子盛了,置于花廊之下。自己兰汤沐浴,精心梳妆,她虽不及姐姐海兰珠的美艳,却也是肤如凝脂,睛若星辰,长得十分动人的。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的线条不够柔和,有些棱角,在有情人的眼中看去或许会觉得是一种英武,而皇太极却是觉得女人就该柔情似水的,如果让他来评判,或许觉得巴特玛那张线条模糊却温软的脸较之大玉儿还更耐看的吧。然而今天她有意改变风格,浓妆重彩,打扮得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端坐在美女插花屏前静等。
  一时皇太极来到,庄妃跪接了圣驾,请安后并不起身,仍然跪着禀道:“请皇上恕罪。”
  皇太极故作不知,诧异道:“爱妃这是何故?你有何罪?”
  庄妃笑道:“皇上圣明,洞察秋毫,高瞻远瞩,无远弗届,有什么不知道的?臣妾因却不过后宫众姐妹情面,斗胆游戏笔墨,学前朝臣子们参了一本,冒犯天威,还望皇上怜恤一片痴心,不予降罪。”
  皇太极也笑道:“你说我高瞻远瞩,你才真是运筹帷幄呢。”遂亲手挽起,看她脸如满月,唇红齿白,乌黑浓密的头发上插着凤凰衔红果的钗子,白皙丰腴的颈下挂一串重重叠叠的黑珍珠项链,素白云锦缎子绣荷花的旗袍把个成熟的身子裹得玲珑浮突,胸前衣襟高高鼓起,双峰奔涌,饱满得似要喷薄而出,不禁赞道,“爱妃,你今日与往常好像有些不同,面色光泽如许,也胖了,倒像个新妇模样儿。”
  庄妃暗暗吃惊,掩饰道:“只准皇上给贵妃淘弄脂粉,就不许我这个丑人东施效颦,也学学妆扮么?”
  皇太极笑道:“你如今真是学坏了,惯会挑错找茬儿。昨日端午,朕命太监给你礼品,你自比梅妃,搬出《一斛珠》的典故来,怨我‘何必珍珠慰寂寥’;今儿我不过是看你打扮得漂亮,夸赞两句,又招你一番闲话。”又指着壁上画轴道,“端午还没过完,倒把七夕的画儿先挂出来了。怎么这样性急?”
  庄妃笑道:“这画儿上画的,原出自一句诗。皇上猜得出《一斛珠》的含意,可猜得出这画儿是道什么题目么?”
  皇太极笑道:“这画的是牛郎织女鹊桥会,并不难猜,难得的是着色,在白描之上泥金,倒也特别,又雅致又华贵,竟比那些彩绘仕女图来得还要俏丽,又不至太俗艳,又不至太素净。”暗想古来咏七夕的诗句本来就多,后宫心愿,无非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便道,“若说诗谜,莫非是柳三变‘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庄妃摇头道:“这用的是秦观的典,‘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皇上自己也说过,这幅画最特别乃是着色,怎么倒想不起来了?”
  皇太极恍然道:“原来取的是‘金风玉露’二字。”遂携了手一起往花廊下赏花饮酒去,因尝了一口,却是极清淡的甜米酒,戏道:“庄妃又不是白娘子,难道也怕雄黄么?”
  庄妃胸有成竹,从容笑答:“皇上要喝雄黄酒么?臣妾这就取来便是。只是臣妾忙这半晌,想了这几味小菜出来,最宜米酒的香甜清淡,若被雄黄的醇烈一激,则亏损其味,反为不美。”
  皇太极笑道:“朕正想问你呢,又不是斋日,如何尽是些素菜,未免清淡太过了吧?”
  庄妃抿嘴儿笑道:“皇上倒是也尝一口这素菜再评说不迟。”亲挽了袖子,搛起一箸喂到皇太极唇边。
  皇太极就手儿吃了,大为诧异:“怎么倒像是肉味儿?这明明是黄瓜丝儿、胡萝卜丝儿、这粉盈盈的说不上来是什么丝儿,难道竟不是?”遂又细细嚼去,猛醒过来,“是了,这是将火腿干丝儿煨在蔬菜汁子里,沁成菜色,吃着没有一丝儿油腻,既是荤菜,也是素菜,亏你怎么想来。”又尝那几样,原来也都是荤菜,分别是荷叶盛的鹿脑豆腐、竹节裹的红烧鹌鹑翅、香肝和酱(又鸟)胗拌的各色花瓣、大红枣塞肉縻,便是那碗玫瑰百合汤,也是将瑶柱燕窝人参蟹干足等煨成高汤,再以上等细丝过滤得一星儿油珠都不见,再洒上玫瑰花瓣做成素汤形色。皇太极吃一样便夸一样,龙颜大悦,赞不绝口。

第16章 有些计划必须10个月前就准备(5)
  庄妃敬过头杯,笑道:“古人说美味佳肴须‘色、香、味’俱全,如今我们于这三项上再加一项,就是‘意’。不然,再好的食物,一顿风卷残云,也是焚琴煮鹤,终究无味。”
  皇太极道:“偏你总有这许多讲究,吃顿饭也有许多道理。你且说说看,怎么一个意字?”
  庄妃一边布菜一边笑着讲解:“这盘做成豆腐状的鹿脑,以荷叶清香去其腥味,暗藏‘呦呦鹿鸣,食野之萍’;这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将鹌鹑翅子腌过后,再塞进挖得中空的竹管里红烧,同荷叶去腥是一样的道理;这盘花瓣拌(又鸟)胗,颜色最好,是‘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这枣子塞肉,是‘投我以夭桃,报之以琼瑶’;这玫瑰百合汤,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皇太极听到这里,打断问道:“几样菜都说得有理。论到这碗汤,这丸子可以比作‘灵药’,‘碧海’、‘青天’也都好解,惟是嫦娥却在哪里?难道美人儿也可入汤么?”
  庄妃掩口娇笑道:“汤里有蛋花,可以比作明月,嫦娥么,自然在月亮里面啦。”
  皇太极大笑,将筷子横在汤碗上道:“朕也给你出一题,如果你这便算‘碧海青天夜夜心’,那现在又叫什么?”庄妃诧异道:“一碗菜,怎么还有刚才现在的?”皇太极做个手势笑道:“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朕来教你,这个名堂啊,叫做‘野渡无人舟自横’。”说罢笑得前仰后合。
  庄妃羞得满面通红,背过脸去。皇太极扳过她肩膀,满眼是笑,脸对着脸儿低低地道:“爱妃,难为你想出这么些个刁钻古怪的主意,一会儿是上折子‘何必珍珠慰寂寥’,一会儿出画谜‘金风玉露一相逢’,一会儿又‘碧海青天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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