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篱篱-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简平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耍了筷子怒道:“你堂堂男儿,怎地如此婆妈?你放心,只要你说一句,我便再不跟着你。”沐青垂下眼,讪讪坐下来,却良久不发一言,简平回嗔作喜:“我有哪点配不上你?算你知好歹。”赵彪哈哈大笑,沐青神色尴尬,倒也面露喜色。
远华也替两人欢喜,愁思被这喜事儿一冲,倒也散了不少,只是想到思羽,心中便一酸,静静立起身来,去到里间,坐在思羽身边,执过他的手,见他清俊的脸上隐隐泛青,两道长眉紧蹙在一块儿,又不由伸过手去轻轻抚开,触手之处只觉一片滚烫,便又取过毛巾拧了冷水,敷在他额头上。
晚间沐青便在思羽房中打了地铺躺下,几番辗转,模糊中只觉身畔悉悉索索,却是远华在旁不断进出,有时安静下来,沐青挣扎着撑开双眼,只见淡淡夜色下,远华静静地坐在思羽身旁,仿若石雕一般,朦胧的月光间或透过窗纸洒落进来,便将她的剪影投在地上,时隐时现。
正在睡梦中与人厮杀,忽觉胳膊上一阵疼痛,不由睁开眼睛,只见简平一张俏脸含嗔,伸出双手在他眼前乱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转头一望,天色果然已经大亮,忙跳起身来,见思羽身上已换过新的白绫,面色虽仍然苍白,倒去了那抹青色,心下便一宽。
远华端了一碗药掀帘进来,沐青忙上前接过,问道:“如何?”远华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笑道:“王爷身子强健,倒是挺过去了。”沐青见她眼中布满血丝,几绺头发从发髻上散落下来,粘在颈间,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便道:“骆姑娘先去歇息歇息,我们看着王爷便是。”她却默默摇摇头,自去坐到床边,取过沐青手中的药碗,将药慢慢喂入他口中。
沐青坐了片刻,便道:“京城终不是久留之地,骆姑娘有何打算?”远华用手帕轻轻擦去思羽嘴角溢下的药汁,一面道:“王爷的伤势要大好,怕还需好几月,我想将他带回我家乡,好好替他养养。”沐青不语,远华回过脸道:“你放心,我弟弟并不知道我住在何处。”沐青便一笑:“骆姑娘倒和你弟弟大不一样……”话未说完,却见远华手微微一抖,药汁便洒在思羽胸前,简平过来扭他的胳膊,嗔道:“你身上好重的怪味儿,还不出去洗洗?”
不知不觉,日头升上天空又复落下,窗檐上的光影便自西向东缓缓流动,远华一直守在床边,但觉神思倦怠,不免倚着床柱昏昏睡去。思羽自迷朦中醒过来,睁开双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欲开口说话,却觉全身僵痛,喉间一片灼热,便想试着坐起身来,猛然间胸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苦楚,不由轻哼了一声,远华身子一颤,惊醒过来,忙俯过身来将他按住,一面喜道:“你醒了……别动,不要牵扯到伤口。”散乱的发丝拂在他面上,他眉头便微微一蹙,远华忙直起身子,红了脸笑道:“几天没梳洗了,怕是熏着你了。”思羽说不出话来,茫然望了她片刻,便又闭上双目睡去。
沐青听见响动,忙进来问道:“王爷醒了?”远华点点头应道:“倒是比料想的快些,既如此,后日便也可上路了。”简平跟进来喜道:“我去准备东西。”
这日午间,行装都已打点完毕,赵彪又雇了一辆马车在门前等候,简平早晨出去买东西,却迟迟不曾归来,沐青在屋中走来走去,神色懊恼,不时望望门外,赵彪便遣了人四处打听,过了半日方过来回复,说是看见王小姐在集市上被几个官兵拖走了,远华道:“定是他爹爹……”沐青心中茫然若失,良久不语。赵彪在旁道:“我们去将王小姐救出来便是。”沐青埋头思索片刻,方道:“不可,如今先把王爷送走要紧,不能节外生枝。”
远华有些踌躇:“倒也不急在一时。”沐青咬咬牙,道:“罢了,想来她爹爹应不会为难她。”便转身去了里屋,赵彪忙跟进去,将思羽抬上马车。
远华将行装放到马车上,回过身对赵彪道:“这几日给赵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感激不尽,若不是赵大哥出手相救,我们只怕……”赵彪忙道:“姑娘客气了,赵彪虽是粗人,倒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再说姑娘为人赵彪向来佩服,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沐青低低戴着一顶斗笠,坐在赶车的位置上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自当重重谢过。”远华逗了逗赵彪的孩儿,又将一包药交到赵彪娘子手上,笑道:“这些药我一时用不着,你们收着,日后应有可用之处。”方上了马车,见赵彪揽着娘子孩儿,直直立在门口,待马车转过街角,方才隐去不见。
远华撩起窗帘,见艳阳下街中闹市如昔,连衣巷口惊鸿一闪便过去了,只觉京城中的这段日子恍然若梦,却又在她的生命中烙下了永远的印记,胸中千头万绪,却抓不住一点一滴,茫然间一丝酸苦夹杂着忧愁在心中蔓延开来,不断噬咬着她的心房。
回乡(2)
回乡(2)
时值盛夏,汾州境内酒肆林立,香飘十里,沁芳客栈中客似云来,座无虚席,店小二李元儿忙上忙下,刚招呼完一桌客人,还未擦去脸上汗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进来,揉眼一看,不禁张大了嘴巴:“哟!真是稀客啊!骆姑娘几时回来的?”远华笑道:“刚刚赶回。请替我打两壶酒,切上二斤牛肉,另外再包五个烧饼,三个饭团。”
李元儿道:“是带走吃的吗?姑娘坐会儿,马上就来。”远华四下里一顾,见沁芳客栈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常,阵阵乡音传来,不由浮上一股亲切之感。片刻后李元儿已端上食物,远华笑道:“还赶着回去,明日再把酒壶给你送过来。”李元儿呵呵笑送到门口,道:“姑娘慢走。”
远华出了门,见沐青候在马上,忙将酒肉和烧饼递给他,又上了车,将饭团用清水化开了,细细喂到思羽口中,见他吃得半个便阖上眼帘,方将剩下半个吃了,忍不住喝了两口酒,一股清甜甘冽下肚,自腹中缓缓散开,便觉百骸酥软,说不出的舒服,不由眉开眼笑,又喝了两口。思羽闻见一阵芳香,便睁开双眼,远华低声对他笑道:“别心急,等你伤好了,想喝多少便有多少。”思羽不由微微展眉,一丝笑意浮上嘴角,哑声问道:“已到汾州了?”远华点头:“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一路指点沐青驾车赶往家中,只见道边竹蓠农舍,炊烟袅袅,悠悠蓝天下稻田万顷,沟渠四横,赤膊戴笠的农人三五成群,大声嬉闹着赶回家中,她想到马上就可见到爷爷,只觉心神飞扬,涨鼓鼓的皆是喜悦,终于渐渐近了,便请沐青停下马,只身下得车来,轻轻推开院门,只见院中一个鹤发白须的老人正站在井边打水,心中不由悲喜交加,见他回过身来,抢上前扑入他怀中,哽咽道:“爷爷……”
沐青自院门外打量过去,见一弯竹蓠围着几间略显破败的房舍,院中一口水井旁设了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一颗梨树紧紧倚着屋角,树下种了一地花草,那老人将远华拥了片刻,便抬起头向他望来,远华挽住老人胳膊,笑道:“爷爷,他是我朋友,还有一个受了重伤在车里,我想请他们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可好?”老人面含笑意,微微颔首道:“既是你的朋友,还不快请进屋?”
夜风习习,骆崎山躺在院中一张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远华安顿好了思羽和沐青,又替思羽清洗了一遍,换过药,便轻轻到爷爷身边坐下,沉默良久,终是问道:“爷爷不问他们是何来历?”
骆崎山道:“你既将他们带回来,自有你的道理,又何须再问?”顿了顿,含笑看了她一眼:“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远华犹豫片刻,咬牙道:“这次上京,已找到了远帆……”骆崎山吃了一惊,直起身子定定望向她,手中扇子跌落在地上,远华心中难过,上前握住爷爷的手,道:“都怪我没用,不能将他带回来……”断断续续,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一面说,一面见爷爷脸色逐渐灰败,眼中原本热切的目光渐渐化为一片空洞,便住了口,唤道:“爷爷——”骆崎山将她双手推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也不言语,便转身向屋中走去,远华抢上前扶住,骆崎山摆摆手,挣脱她蹒跚而去。远华僵在院中,心中惴惴不安,身子一软,坐在刚才爷爷趟过的椅子上,仰望天空万点繁星,晚风送来阵阵晚香玉的清香,远处熟悉的蛙鸣声不断,她方觉得心中渐渐安定,不多时便在椅上沉沉睡去。
思羽睡了片刻,朦胧中似乎仍然置身在马车中,车身颠簸不堪,震得伤口撕裂般地疼痛,睁开双眼,却只见屋顶低低的房梁,方想起来已到了骆远华家中。黑暗中万籁俱寂,只沐青的鼾声一阵阵传来,他再也无法入睡,心中思潮万端,前尘往事那般清晰,竟反衬得现在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沐青翻了个身,坐起身来,见他睁着双眼直直望着房梁,不由道:“王爷……”
思羽道:“从今往后,休得再提“王爷”这两字……”沐青想起他的遭遇,心中不忿,又怕提起惹他伤心,一时默默无语,只听思羽叹道:“如今我已是一介废人,你也不必守着我,还是另寻去处罢。”沐青沉默半晌方问:“你如今有何打算?”思羽苦笑两声,道:“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又能有什么打算?不过苟且偷生,了此残生罢了。”沐青道:“想来太子殿下定能为你洗脱冤屈,今后当有重返京城的日子……”思羽道:“太子如今身边信得过之人更是寥寥可数,恐怕自身难保,你实在不该如此莽撞,若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倒放心一些。”
沐青忿然道:“我哪里忍得住?那棠觅华也是你一力保荐的,想不到竟然如此恩将仇报,若不是看在他姐姐面上,我这就去杀了他。”思羽道:“罢了,也是我看走了眼,待我伤好离开这里,也便与他骆家再无瓜葛。”沐青道:“我跟着你。”思羽勉强笑道:“不可,你父母还在扬州吧,也该去尽尽孝道了,我如今只能浪迹天涯,怕是再无机会见我母亲了。”沐青心中酸痛,也不再坚持。
白昼渐短,黑夜复长,院中晚香玉渐渐谢去,不觉秋意渐浓,思羽伤势已愈合大半,已能下床在院中走动片刻,沐青见他已无大碍,又呆了几日便欲告辞,远华问他:“沐大哥打算去哪儿?”沐青道:“我想先去京城一趟,若有机会见到太子,也好把王爷的情况告诉他。”远华笑道:“你就不去看简平妹子?”沐青面上微微泛红,正了颜色道:“若她还愿意跟着我,我便带她去看我爹娘。”远华道:“别忘了来看我们,你们这喜酒我可一定要喝。”沐青一笑,便辞了思羽和远华,又去房中别了骆崎山,驾了马车扬鞭而去。
远华立在院门口,看他去远了,回身见思羽呆呆坐在院中,上前搭了搭他的脉搏,又问:“这几晚可还觉得疼痛?”思羽默默摇摇头,远华笑道:“恢复得不错,再过一个月,你想去哪儿都成,汾州景色很好,到时我带你四处走走。”思羽道:“不敢再烦劳骆小姐,既已无大碍,我想这就告辞。”
远华一愣,欲拿石桌上的茶盏,伸出手去却捞了个空,半晌方收了手,强笑道:“我晓得你不愿再呆在这儿,不过你的伤势如今还不宜远行,最好再多等一个月……”思羽道:“骆小姐的恩情自是不敢忘,不过叨扰了这么久,我心中已十分不安,如今确也该走了,我身子素来强健,料想这伤势已不碍事。”远华一颗心直往下沉,不由道:“你身无分文,又能去到哪里?”
思羽立起身来,淡淡道:“不劳骆小姐费心,我虽孑然一身,料想也不至饿死。”正说间,只得里屋骆崎山道:“南公子可愿进来与我下一盘棋?”远华吃了一惊,忙扶了思羽进屋,只见骆崎山坐在床边,床上已摆好了一方棋盘,听两人进来,也不抬头,便道:“南公子是我孙女的病人,她一向定要确保病人全然无碍方可放手,这盘棋你若能赢了我,我便叫她送你出门。”
思羽一笑,便坐到床边,也不推辞,拈起一枚黑子便落在棋盘中,骆崎山面无表情,回了一子,远华一喜,便自出去整治午饭,她心中十分安定,不由轻轻哼起小曲儿,不多会儿,饭菜已烧好,便进得里屋来,思羽果然已落败,骆崎山道:“公子棋艺还有待磨练,什么时候赢了我,什么时候便可出这门。”说罢,便立起身来随远华上了饭桌,思羽静静坐了片刻,心中十分懊恼,也只得随了过来。
远华替两人盛了饭,又把两块肉夹到爷爷碗中,笑道:“爷爷晚上想吃什么?一会我去给你打两壶酒可好?”骆崎山见她一脸雀跃,不由微笑点头,又见她偷偷看了一眼思羽,思羽却沉着一张脸,只默默吃饭,心下便微微叹气。
秋风乍起,便吹皱了一池水波,凌云织站在池边,看那池中金鱼四处游弋,回想起春天在这池边偶遇南思羽的情形,不由心中阵阵疼痛,她自那日被朱恃送回家后,便大病了一场,如今病势渐去,便进宫来看望姐姐,顺道去皇后宫中问安。身边莫芜见她神思恍惚,唤道:“小姐——”云织凄然一笑,回身道:“走罢。”
进了皇后宫中,莫芜止步,云织进得门来,却闻皇后去了曹贵妃处,便只得在厅中等候。呆呆坐了片刻,却闻听宫人通报三皇子已至,正欲转身避开,朱定已大步进来,见了云织,不由嘿嘿冷笑两声。云织只得见了礼,还未坐下,朱定已上前托起她的下颌,低声道:“你如今靠山已去,怎么见了我还是这般颜色?”
云织将头一偏,冷然道:“这里是皇后寝宫,还请殿下自重。”朱定也不放手,盯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在这里,就可随我的意?”云织急道:“殿下就不怕我唤人进来?”朱定瞧着她一脸怒色,更显得娇艳欲滴,不由色心大起,将脸凑过去,在她耳边笑道:“你喊啊,皇后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些宫女太监,哪个敢来坏我的事儿?你若从了我,我便奏请父皇,封你为我的侧妃……”一边说,一边双手一紧,揽住她的纤腰,便往她唇上吻去。
云织又羞又恼,抽出手来,狠狠往他面上抽去,“啪”的一声,朱定白皙的面上印上五个红肿的指印,他一腔欲火消失无踪,暴跳道:“你敢打我……”正欲抓住她的双手,忽见她双眼眨了不眨地看着门口,回身一望,只见皇后一脸怒色立在门边,身后宫人低头无言,便不由放开云织,云织身子一软,跪下道:“皇后恕罪……”
皇后冷冷进来坐下,见云织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朱定在一旁讪讪道:“母后……”也不理他,只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方沉声道:“你们如今越来越大胆了,竟在本宫房中做出这等事,如若传出去,你们倒说说,本宫这脸面要往哪儿搁?”
云织分辨道:“皇后明鉴,实是三皇子用强……”皇后冷笑道:“大胆!若不是你招蜂引蝶,三皇子哪儿来的胆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上回在太子宫中过了三更方回府,你说说这事可有假?”云织闻言一惊,面上惨白,却做声不得,皇后放缓语气,道:“以前的事本宫也不想追究了,如今看来,也只能把你给了三皇子,也免得日后再闹出来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