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篱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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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夕面上渐渐惨然,别过头去。窗外风声过处,枯叶沙沙作响,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辰宴(2)
辰宴(2)
是日,皇后四十大寿,宫中大摆筵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日间众大臣纷纷进宫贺礼,一时杯筹交错,君臣共乐。待到日头西沉,众大臣便辞了出去,换了便服,率众家眷进来,置于宫中御花园灵鹤湖畔的典礼已预备停当,只见宫灯高挂,五彩缤纷,岸上山石玲珑,花木荫荫,却是宫纱制成的红花绿叶,缀于树梢石间,其中点点金光闪烁,就如银花雪浪一般。湖上轻舟画舫,丝竹阵阵,光影相映,微风一过,便碾碎那一片赤云碧霞,轻轻荡漾开去。
众宫女盛装敛目,提了纱灯,分引各府女眷从山石小径间蜿蜒而过,湖畔树荫下早已设了玉案绣凳,一众男宾,却又另设席位,与女宾遥遥相对。各府女眷均妆扮精巧,争奇斗妍,一时间望去,只觉衣香鬓影,令人眼花缭乱。
远华随了凌云夕和凌云织,刚至案前坐下,忽听一声脆响,天空中已燃放五色烟花,万丈光芒,点亮了沉沉黑幕,复又划过天际,冉冉隐去。众女齐声娇呼,莺声燕语顿时响成一片。远华只看得片刻,便即低头,这番富丽堂皇,虽平生未见,但她心中明白,一切富贵荣华,也只是过眼云烟,生命变数难测,再荣耀万端,怕也只昙花一现,转头便成空。
她便转了头四处望去,见湖畔居中之地,搭了一方锦台,一男一女身着龙袍凤衣,端坐锦台之上,威稳端严,气派万千,心知是当今皇帝皇后,不敢多看,便顺着锦台往下瞅去,只见锦台右手下方,坐了几个青年男子,一众锦衣玉带,远远望去均是俊眉朗目,举手投足间气宇高贵,心中猜测许是芳景说过的几位皇子,却不知谁是那四皇子。再往下便是当朝显贵,其中也有不少年轻公子,俱都伸长颈脖,正往这边凝目而视。远华细细望去,却不见南思羽,心中微微失望。
烟花礼毕,司仪太监便吩咐湖上乐师停了演奏,四下里安静下来,只听皇后笑道:“今日本宫生辰,多谢众位卿家携了家眷赏脸。早听闻众位小姐俱是才貌双绝,今日难得一见,不知是否愿意或歌或舞,或诗或琴,为本宫助兴一番?”众女齐声答应。远华见各家千金早是有备而来,此刻俱都整理仪容,跃跃欲试,却只凌家两位千金无动于衷。
云夕早无争艳之心,一双眼睛,只远远地看向那端的朱恃,他眼睛并未望向这边,只和身边众兄弟说笑,神情疏朗,一派云淡风轻,云夕只觉他离自己万般遥远,隔了万水千山,今生今世,再也无法靠近。
云织今日也未曾刻意妆扮,只穿了一身粉色百褶纱裙,云鬓轻挽,斜斜插着一支同色珠钗,却是掩不住的丽色天成,早吸引了许多目光。她头先还兴致盎然,待看过几位小姐的歌舞琴艺后,便觉索然无味,眼看就要轮到自己,心中不愿与这些人争相比较,便向云夕微一耳语,立起身来,也不带披风,径自悄悄退出了宴席。
她缓缓离了湖畔,将那一片繁华留在身后,只顺了苍苔小径一路行去,虽林木森森,寒气袭来,却觉得胸中豁然开阔。月光越过云层,淡淡洒下一片清辉,一时喧哗之声几不可闻,云织便只听到风声越过林间,低吟婉转,如语如诉。
一时兴起,竟顾不得露冷风寒,越发去得远了,待要回转时,方才发现四下里一片漆黑,月亮已躲到云层后面,四处疏木山石相倚,哪里还寻得见来时的路径。她从未到过宫中,心下微微着急,待要寻个宫人问路,谁知竟然许久不见,心知大都看热闹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也只得打起精神四下寻找,寻了半日,竟仿佛去得更远了,云织只觉黑暗中巨石嶙峋,阴寒露重,双足已酸软无力,一时惶恐相交,不知不觉留下泪来。
她挣扎着转过一方巨石,却见一个男子,身穿菱白暗绣长袍,垫了同色披风在身下,正倚石而卧,顶上束了一个玉冠,脑后漆黑的长发直泄下来,月亮恰在此时钻过云层,万缕柔光,正好撒在他身上,他见了云织,缓缓坐起身来,以手支额,定定看住了她。一片云光雾绕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辰星般的双眸,蕴含了淡淡笑意。
时光仿佛停住,云织听见自己的心呯呯跳动,良久方听他温柔问道:“可是迷路了?”语声清越,她羞红了脸,方发现泪珠已滴到腮边,忙拭去了,却看他轻轻一笑,立起身来,那漫天的月色光华,便全凝注在他身上,他道:“我带你回去罢。”
云织跟在他身后,心中不再惊惶,身上暖意渐渐回转,正偷眼凝望他背影,他却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她心中一慌,脚下一个踉跄,他的手便伸了过来,牢牢扶住了她的手臂,云织心中突突乱跳,自觉面上一片潮红。他待她站定,方放了手,笑道:“是去湖边宴会吧?”云织点点头,他便不再言语,复转身行去,云织跟上,一时只觉得风清月朗,竟盼望回去的路更远一些。
不多时,那片灯红酒绿已然在望,云织心中一片怅然,他转过身来,面容清俊,神采斐然,额边一道淡淡疤痕,向云织轻轻行了一礼,道:“小姐想必已能找到回去的路,在下这便告辞。”说罢,转身去了。云织遥望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茫然若失。
她回到席间,对着远华与云夕歉然一笑,那两人方放下心来。云织抬眼望去,那边席上已多了一抹白色身影,正神思恍惚,只听有人言道:“众家小姐各展所长,我等今日得以耳闻目睹,真乃三生有幸也。只今日凌府二位小姐还未得展示,不知可愿赐教?”众道目光,齐齐往这边射来。
云夕不置可否,云织正想推辞,忽见对面那人手中端了一杯酒放在唇边将喝未喝,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正往自己望来,她面上一红,竟鬼使神差道:“云织愿抚一曲《平沙落雁》,为皇后娘娘祝寿。”宫人便捧上瑶琴,她沉下心来,调弦已毕,悠扬的琴声忽越众而出,清凉高远,直达云霄。
众人只觉置身于漠漠黄沙之中,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云程万里,雁鸣阵阵,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天际飘渺,似乎看见那逸士独行,鸿鸪远翔。远华听来,也不觉心神翻飞,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自觉比之先前各家小姐的轻歌曼舞,自是意境高远,不可同日而语。一曲罢了,众人已如痴如醉,席间一片哑然,半晌方窃窃私语。
云夕注视着朱恃,他由始至终本一直漫不经心,此刻却也神情惊喜,目不转睛地看住云织。云织仍旧微低了头,目光自额前碎发偷望出去,只见那人眸中精华闪烁,正灼灼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甜,面上渐渐红霞若现。
一时曲终人散,凌府已有家仆过来相接。云夕精疲力竭,三人退了席,远华早已看见思羽,便扶二位小姐上了轿,请他们稍候片刻,前来寻他。众人见她一个女子孤身而来,且又装扮怪异,不由纷纷侧目,上下好奇打量。
思羽也回过头来,见是远华,不由面色一沉。远华心中惴惴,硬起头皮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思羽便随她到远处站定,远华方道:“前日在王爷府中曾拾得一块玉佩……”见他面上看不出颜色,又道:“因当日被我弄坏了,便想修补好再还给王爷,已与店家约好明日去取,不知王爷明日可否同去,也好物归原主?”
思羽问道:“几时?”远华想了一想:“晨间恐怕走不开,午时可好?”思羽便道:“甚好。”也不多言,转身便走。远华心道此人果然还是不改傲慢之色,但毕竟自己理亏,也只得忍气吞声,回转身去了。
第二日午时,思羽果然在凌府门前相候。两人便往集市上去,到得祥云斋门口,却看见店门紧闭,远华慌了神,忙向周围询问。思羽不耐烦道:“你可记清楚了,没弄错罢?”远华也不理他,只管打听,问了半日,方得知这祥云斋店主半月之前已转了店铺,离开了京城,如今并无人知道去向。
远华只觉晴天霹雳,十分尴尬。思羽寒了一张脸冷冷看着她,她定了定神,只得对思羽道:“王爷放心,我一定加紧打听,寻到玉佩下落,”顿了顿,自觉也十分渺茫,又咬牙道:“如若不能,值多少银两,我也一定相赔。”
思羽冷笑道:“赔?你赔得起么?那玉佩是皇上钦赐我父亲之物,你就是倾家荡产,只怕也不能。”心中恼怒,却又无法可施,只得狠狠盯她几眼,拂袖而去。
远华木立在闹市之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良久移不动脚步。
武举
武举
刚降过一场大雪,雪地上茫茫一片,一只紫貂正在缓缓觅食,忽然一支羽箭势如闪电破空而来,正中那紫貂喉心,它打了个转,便扑倒在雪地上不动了。不多时,两人策马而至,便去查看那紫貂伤口。
一人将那支羽箭拔出,见羽箭下方刻了一个小小的“南”字,便向另一人点点头,那人从袖中取出另一支羽箭,插在那紫貂喉心上,将先前那支刻了字的羽箭藏入袖中。两人收拾停当,立了片刻,一队人马已呼啸而至,当先几人轻裘华带,正是三皇子朱定、四皇子朱暄、南平王南思羽和抚远将军沐青。
那两人上前奏道:“是一支紫貂,羽箭正中喉心。”沐青跳下马来,将那羽箭拔出,呈与朱定,朱定细细看了一会儿,便笑道:“今日王爷可失了准头,这赌约是四弟赢了。”思羽就他手中看去,果见那枚羽箭下方光滑珵亮,并无刻字,心中狐疑,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只得道:“愿赌服输,不知四皇子殿下有何差遣?”
朱暄仰头一笑,自觉今日终于赢了他一回,心中实是快慰无比,笑得几声,思羽面上已十分难看。朱暄道:“你我兄弟,何来差遣之说?后日我请客,已请了二哥和三哥,王爷如能赏脸,也就践了这赌约了。”
思羽心中冷笑,面上也只得应了。一行人便自调转马头回身而去。
到得东华门,众人散了,思羽便往太子寝宫而来,宫人上前见礼道:“殿下这时在书房。”他便穿过画廊雕栏,进了书房,转过一扇紫檀木架大理石屏风,方见朱恃穿了一身淡青色便服,正坐在一张红木雕螭案前看奏折,旁边几上燃了一个青玉香炉,几个宫人正在拔那屋角的炭火盆子。朱恃见他,忙起身迎来,一面将那几个宫人遣了下去。
思羽笑道:“病了还不好好歇着?”朱恃咳了两声,道:“歇了几日,父皇那边送来的折子已耽搁了许多,这会儿也才看的。”
正说间,只听一阵抚琴之声隐隐传来,两人听了一回,思羽笑道:“柳良娣的琴艺倒是不错。”
朱恃不做声,半晌却忽然道:“想不到云夕的妹妹竟有如此风华气度。”
思羽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老师向来高风亮节,胸襟开阔,他的女儿自与别家女子不同。”
朱恃点头:“老师倒是将她藏得紧。”
思羽但笑不语,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抹窈窕秀丽的身影,那晚她就着月光突然闯入,娇艳的脸儿上一副迷茫的神情,水晶般的泪珠在脸上熠熠闪烁,他竟一时迷惑,还当是遇到了林中迷路的精灵。正自思潮起伏,却听朱恃道:“你来得正好,正有要事找你。”
一边说,一边引思羽到案前,低声道:“上回说的出兵蒙古的事儿,父皇也是这个意思,你可早做准备。”
拿起案前一卷名册递给他,又道:“我已奏请父皇,今科的武举就由你做副考,这是各地考生的名录,你先瞧瞧。”
思羽定定神,接过名册,道:“今日听沐将军说起各地的考生都已准备就绪,这段时日已陆续开试选拔,只是要等明年春天才集中殿试放榜……今科也仍是兵部张尚书做主考吧?”
朱恃点头,又笑道:“我与父皇商议,除了沐将军,恐怕你能用的人也不多,那一干老将功臣又怎会服你,正好这两日开试选拔,你去仔细瞧瞧,可有用得着之人?”
思羽听说,便去看那名册,忽见“宁州棠觅华”几字,心下一动。
云夕的大婚日近,凌府上上下下早已忙个不可开交,凌夫人日日愁眉深锁,将云织也拉来当差,云织便向徐先生告了假,专心张罗姐姐的嫁衣绣品。这日清早刚进得云夕房中,却见凌夫人的丫鬟香环来请,说是绸缎庄的掌柜送来一批缎子,凌夫人让二小姐过去帮着定夺,云织听说,便忙忙往前厅赶去。
正行到院中,一低头却见百褶裙下摆上一点灰泽,便俯身去拂,鬓边的碎发散到脸庞上,她直起身来轻轻掠开了,抬眼望去,手指却僵在鬓边,只见前厅门廊上,立了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正是那晚在宫中迷路时所遇之人,她一时愣住,犹疑在梦中,凌允之却已唤她过来相见。她踯躅走近,款款行下礼去,只听他柔声道:“前日得闻二小姐仙韵,至今仍觉余音绕梁,不知今后可还能有幸聆听?”
父亲在旁道:“雕虫小技,不足为道,王爷过奖了。”
她便抬起头来向他甜甜一笑,只见他面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双眸中瞬间光芒迸射,向她施了一礼,便随父亲去了偏厅。她犹自心跳不已,听得母亲呼唤,又愣了一回神方才进去。
凌允之请思羽到偏厅坐了,便问:“可是有眉目了?”
思羽道:“应该错不了,说来也巧——”正好下人奉上茶来,允之便命他去请骆远华。
远华正在药房中配药,准备交予芳景带入宫去,忽然下人来找,她听说是南平王到访,凌老爷相请,脚下便象灌了铅似地迈不开脚步,一步步挨到偏厅门口,也只得咬牙进去,果然见南思羽寒着一张面孔,见了她也不多言,只递给她一套衣冠,道:“换上跟我走。”
远华见是一套侍卫服色,心中疑惑,便望向凌允之,凌允之却只在旁抚须微笑。她只得依言换了衣服,跟他出来,已有侍卫牵了两匹马在凌府门前相候,思羽翻身上马,回过头来看见她手足无措,知她不会骑马,也只得放缓了马蹄,由她在后面慢慢跟着。一路无话,待到得西京较场,已到巳时。他下得马来,向她叮嘱道:“你跟在我身后,不可多言。”方带远华进去了。
沐青一身戎装,过来笑道:“王爷怎的才来?都已试过一遭儿,淘汰了十七人。”说罢,将这轮名册呈上,道:“接着便是马射了。”思羽见那名册上,“棠觅华”三字赫赫在目,便点点头,随他到较场旁的高台上就坐。沐青奉上茶,笑道:“今日王爷也将就一回。”思羽一笑接过,也不去喝,搁在桌上,问道:“如今情形如何?”沐青道:“今年各地来的考生超过三千人,如今每日两场,每场只试一百人,也只选出头十名,一个月后参加策试,待到最终皇上跟前儿摆擂台比试的,也不过三五十人罢了。”
思羽便问:“这两日可有看到好的?”沐青摇摇头:“如今形势还不明朗。东京较场那边是张尚书的侄子张重看着,也还未听说有拔尖儿的。”思羽便笑道:“你当年过关斩将,技惊四座,不知这回可还能出这样的人物?”沐青谦道:“王爷过奖。”
远华立在思羽身后,往场中望去,但见场边人头攒动,呼声四起,场内尘烟滚滚,中心面向四方各设了一个箭靶,以百步之遥为径,周围便是一圈马道,那马道上还设了木栏、水沟、沙坑等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