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作者:扫雪煮茶(晋江vip2013.12.23完结)-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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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姐心里怦怦直跳,强笑道:“王小姐说笑话呢。他既然娶了我,就不能再娶那什么潘小姐,他要娶了潘小姐,怎么还能娶我?”
难道她还不晓得赵恒是要纳她为妾的事?英华沉默,到底良心打败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直言道:“赵恒是皇太弟晋王的第三子。他要娶哪个,总是官家和晋王商量。便是那位潘小姐,原是国公爷的孙女,想嫁赵恒,花了多少功夫。”
苗小姐哆哆嗦嗦笑道:“你胡说的,你骗人的,赵恒和我说他爹爹是大学士。他怎么会是小王爷呢。”
“他还不是小王爷。”英华扶住苗小姐的肩膀,在心里叹气,他现在是不是,但是他爹正在朝把他变成小王爷的道路上前进。“可是他是不会娶平常人家的小姐为妻的。”
“所以,他才要纳我为妾?”苗小姐恨的咬牙切齿,眼泪一滴滴掉到桌上,“他和我海誓山盟的,说要娶我,不过是要我做他的妾?”
“你保重身体。”英华将手帕递给她,轻声劝她:“不做他的妾更好,咱们正经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堂堂正正做人,不是更好?”
“我不要做妾。”苗小姐突然放声大哭,“可是我舍不得他,我舍不得他呀。”
英华被她哭的鼻子都酸了,想劝,又不晓得劝她什么好,摸了一块手帕陪她擦眼睛。
玉薇听得兰花厅里有哭声,忙忙的过来瞧,却是英华陪着那位苗小姐在哭,她在门口略站一站,退出来寻柳夫人,道:“太太,那位苗小姐又来了,小姐陪着她在兰花厅哭鼻子呢。”
柳氏甚觉烦恼,道:“苗家不肯把女儿做妾,恒儿也不想再纳,两下里歇手也罢了,这位苗小姐又来做什么?使个人去苗家送信,叫他们把人接回去罢。”玉薇此时在柳夫人手里原也当得半个家,就出来使人去县里苗小姐送信。
苗夫人醒来不见女儿,也猜女儿是去寻赵恒去了,正在恼怒之际,王家使人来请,她也等不及喊儿子陪着同去,自家忙忙就坐了个轿子过来。柳夫人不肯见她,只叫玉薇引她去兰花厅。
苗小姐泪眼朦胧中看见母亲,慌的拿手帕把两个眼睛用力搓揉,却是用力重了,原来被咸水浸了半日的眼皮更加的红肿。苗夫人看见,又怒又痛,按着女儿的手,叫声我的儿,骂道:“我把那姓赵的杀千刀,那姓赵的有什么好,叫你这样掂记他?”
苗小姐已是哭的累了,强挣着说:“我不与他做妾,我不掂记他。我原是来寻王小姐说话的。”
苗小姐这一个多时辰,说了极少也有三千回她不要给赵恒做妾。英华便点头附和,道:“她今日真是来寻我说话的。婶婶,你莫恼,坐下歇歇气,吃杯茶。”就走到一边去,替她母女两个一人倒了一杯茶来。又吩咐杏仁去打洗脸水。她自去楼上取了自己的妆盒过来,替苗小姐洗脸梳妆,到底把苗小姐收拾的体体面面能见人,方才送她两个到大门口。
回来英华累的趴在桌上学小狗喘气,道:“但愿苗小姐这一回永不回头,我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哇。”
玉薇站在窗边,同情的道:“难。她养着赵恒公子的孩子,看苗夫人方才话的意思,是要慢慢与她挑个好丈夫,将来只这个孩子麻烦大了。”
英华抓抓头,为难道:“我看她哭的怪有劲的,就忘了这一层。说起来,她这样子是真伤心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是自爱一些,赵恒公子又不是那等用强的人,自然不会逼迫她。”玉薇摇头道:“便是那位苗夫人,气势汹汹跑来,看见她女儿哭就变成软面团样。苗小姐若换了是我们太太的女孩儿,你猜会怎么样?”
“要是我娘,只怕就要先抡两个耳光。”英华把自己换到苗小姐那个位子上去想一想,不寒而栗,道:“若我是现在的苗小姐,我还真不晓得怎么办。”
“怎么办,先给你灌打胎药。再把你关半年,然后把你送到外州县去,寻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嫁了。”柳夫人在外头听了有一会了,冷笑着走进来,道:“我已是吩咐过守门的了,以后苗小姐来,一律不许她进门。你一心软让她进来,又和赵恒纠缠到一起,反是害了她。”
赵恒去了金陵见晋王世子,潘晓霜不好跟去的,闲在家里闷的紧,便使人去打听赵恒在富春县有几个相好,打算趁赵恒不在,要把情敌尽数收拾了。打听了半日,头一个就听说有个苗小姐的家人,曾说赵公子将娶他们家小姐为妻。潘晓霜听说,冷笑半日,骑上马,问哥哥讨了几个护卫,先使人打听了苗家的位置,就带着从人闯进苗家,要把苗小姐揪出来。
谁知苗家主人一个都不在,只得几个使女管家在家。潘晓霜扑了个空,恼的很,胡乱把苗家砸了一通,便叫护卫编个罪名,要把苗家家产入官。
那护卫还算厚道,为难半日,大着胆子道:“咱们把富春县里翻来翻去查了这许多遍,苗家实是查不出来什么。”
潘晓霜恼道:“没有就与他编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事我哥又不是没干过。”
那护卫不肯,潘晓霜气极,就在苗家前院拿鞭子抽他,才抽得几鞭。苗夫人和苗小姐回家。先看见满院狼籍,再看见家人脸上身上都有伤,苗夫人就怒了,喝道:“还有王法没有!”
潘晓霜看见苗小姐,旧恨上又添新仇,冲过来提着苗小姐的衣领,就给了她窝心一拳,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嫁我恒哥哥。”
苗夫人上来护女,潘晓霜推开她,又照苗小姐肚子上踹了一脚,方才收手,拿马鞭指着苗夫人母女,道:“赵恒是我丈夫,你偷我的丈夫,不要脸。老妖婆,把你女儿看牢了,再跑出来偷我丈夫,我就把她打死。”
苗小姐睡在地下,只觉得□一阵一阵湿热,候潘晓霜走了,使女们过来扶主母和小姐起来,看苗小姐裙上尽是鲜血,惊叫起来。苗小姐摇摇晃晃倒在母亲怀里,还问:“娘,我这是怎么了?”
苗小姐被打流产的事整个曲池府都传遍了,就连晋王世子在金陵也都听说,那日吃酒看弟弟无甚精神,便送了十二个美貌待女安慰弟弟。赵恒领了哥哥的赐,又在金陵买了些给老师师母的礼物,带着杨小八和十二美人浩浩荡荡回富春来。到家就把这十二个美人送到师母面前,道:“学生那里用不了这许多人,请师母挑几个顺眼的使唤吧。”
柳氏想了一想,笑道:“我的人很够使,就要两个与耀祖耀宗使罢。这些,你还当送几个与潘将军。”
赵恒随手点了六个最美貌的,叫人送去县里潘将军处。剩下来六个,柳氏又把看着最不老实的两个挑了去,想了一想,笑道:“耀祖几次问我讨人使,这两个都与他罢。”居然把这两个都送到耀祖院里去了。
这十二个美人原是一个大商人养的一班女乐,整班儿孝敬晋王世子的。论长相,实是一等一的好,论手段,也个顶个的刁钻。她两个站到耀祖的院里,略放一点手段,耀祖便不情不愿受了继母的赐。黄氏恼的要死,几次发狠要回娘家去,然那两个美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殷勤服伺,又会吹箫,又会摆好姿态让她丈夫画美人行乐图,实是教她舍不得去。
且不提耀祖院里热闹,只说赵恒第二日傍晚打算去看苗小姐,因听家人说苗小姐曾来和英华说了半日的话,他就先来寻英华,问:“她这一向可好?”
秋后算帐
英华想了一想,道:“她现在的情形很不好。若是你离她远些,她会好点。”
赵恒低下头,半日才道:“时候到了,我必收拾潘家,与你们报仇。”
英华看着他许久,道:“你若是不招惹苗小姐,她又哪里会这样倒霉。”
“你若是肯嫁我,我哪个都不招惹。”赵恒扭头,丢下这句话疾走。
他还讲这种混话!英华恼的拾起一块砚台就想丢出去,然想想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似小孩子任性,便慢慢把砚台放下,走到大门边吩咐三叶嫂子:“这院里住的都是女孩儿,以后不许人随意出入。”
赵恒还不曾走远,隔墙听见英华冷淡的吩咐守门的以后不许放他进去,靠在墙边看悠悠落日,瑟瑟枯叶,愣了半日,却是失了去探望苗小姐的兴致,回他自己院里去了。
英华回家,静坐在桌前,把面前的帐本收一收,翻开自己的嫁妆帐,看了几页,总觉心烦,掩了帐本走到门边朝外头看。
吴家祖上想是出过大官,所以老宅的这个楼建的极是高大,中间四四方方一个天井,全铺的是大方砖,只有一角摆着一个大缸,种着几茎细竹。这几茎细竹半黄半绿,在风里瑟瑟发抖,看着就叫人心生压抑。英华叹了一口气,道:“不晓得我院子里那几棵石榴怎么样了。”
杏仁和梨蕊两个各提着一篮灯油蜡烛进来,听见英华的话,梨蕊也叹气,道:“梅里镇已是拆完了,下一个,不晓得要轮到哪家。”
“娘说姑父家的张家村过几日要拆,”英华转身回屋,梨蕊就跟着进来,从竹篮里取出一把红烛搁在桌上,就去取灯台点灯。一团昏黄的烛火在渐渐暗下去的屋子里,散发出微温。两个提水的小丫头进来,站在天井里头跺脚,小声喊冷。
英华看她们穿的衣衫都有些小了,便问:“咱们的冬衣几时能得?”
梨蕊皱眉道:“富春县里针线上人本来就不多,听讲城厢军的冬衣就是我们几个县做,如今裁缝都在做冬衣。咱们家的冬衣,还不晓得拖到什么时候呢。”
英华想了一会,道:“使人就去问,若是这二三日还不能得,买布回来我们自己缝,看天冷的异样,拖不得了。”
管家连夜去县里打听,原来几个给王家做冬衣的几个裁缝都被潘将军拘到大营做冬衣去了,回来禀与二小姐知道。英华便把花名册搬出来,照着人头算定各人用布用绵数目,和母亲说过,带着杏仁和十来个管家,亲自去县里布店买布。
此时的富春县城比从前更要热闹。沿河两边的村镇已是拆了一大半,家都没了的百姓能到哪里去?若是不想搬到他县别府去,就只能投靠本县亲友。富春县城不拆,所以大家都在县城挤着亲香,实在是挤不下了,就在县城外头搭个棚子存身。县城里几条大街,小摊挨着小摊,大家都把家里摆不下或是用不上的东西拿出来卖,卖什么的都有。可惜卖的人多,看的人少,一百个人里头,只得几个孩子欢喜拍掌,在人群里钻来绕去,大家面上都有忧色。
英华看了一会甚觉不忍,放下窗帘。马车走了一会,就被几个虞候拦住,要征用拉车的马。管家不依,那虞候非要拉,大家吵闹起来。英华命人把车帘拉起来,问:“为什么要征我家的马?”
那虞候看见英华身边的杏仁,走过来拱手为礼,陪笑道:“原来是王翰林家小姐,咱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杏仁也认得那个虞候是那一回讨水的,附到英华耳边说了。英华便依了,随着他们走到一个安静巷子。那人上来唱了个肥诺,苦笑道:“清凉山那边要挖一个大湖出来,人力不够使,曲池几个县都在凑牛马。翰林小姐这马车才进县城,就有人报与我们知道,幸得是我们出来做这个恶人。翰林小姐,下回进城坐轿子来也罢了,这马呀,若是有门路,早早卖了也罢,不然,索性献把潘将军罢。若是征用,不只无钱与你,还要你再送几石马粮来的。”
英华笑一笑,道:“原来如此,你便牵去,直说是我的。”
那人不肯,道:“王大人和李大人暑日里舍药施茶,咱们这群粗人心里都念着两位大人的好。怎么还能干这样欺心的事?小人们送王小姐回家去,速速把这马卖了也罢了。”
“既然都晓得你来征马,你空手回去潘菘也不会放过你罢。”英华笑道:“不过呢,这马还真不是我的。便送与他,他也不见得敢要。你就牵了去罢。”就叫管家把马解下来。
今日套车,原是随便拉的马,马的尊臀处有晋王记号。晋王的马若叫潘小将军强征了去,才叫笑话呢。英华笑眯眯道:“牵去牵去。不够,我家还有呢,似这样的,还有二三十匹。不过呢,我是不献的,他潘菘少马使,强征好了。”
那个虞候原是个老实孩子,不然他也不放英华一马了,被英华说得满头是汗,脸都红了。杏仁看不过眼,走过去小声道:“牵去罢,就把我们小姐的话传一传,横竖我们不会吃亏的。不然,你回去还要挨罚。”
几个常和英华出门的管家晓得小姐出损招了,都笑,把那马的缰绳强塞到面似红枣的虞候手里,又把一起带来的几匹马都查了记号,凡是晋王家的,都请虞候笑纳,把王家自家的马套到车上。
英华便叫个管家把空车和王家的马赶回去,对那个愣愣的虞候摆摆手,自带着一群管家和使女去买布。
布店的老板都愁容满面,往年似这般乍寒起来,生意不晓得有几好。偏今年乡绅大半在住监,老百姓们也没有几个有心情做新衣,城厢军倒是买了许多布和绵做冬衣,然和城厢军做买卖,是卖的越多赔的越多。是以店面越大的铺子,越是想给潘小将军再送一块“天高三尺”的牌匾。英华带着管家们到了常去的那家布店,老板看见熟客,强颜欢笑迎上来,听说王翰林家里要换季,便道:“实不瞒王小姐,布还有,绵都无了。富春县里怕是没有哪个店还有绵。”
“若没有绵,做什么冬衣。”英华皱眉道:“我不信你做生意的会没有留后手,但有,卖给我也罢了,留着叫人强征了去,不是亏本?”
老板听说强征两个字,脸皱似核桃,笑声倒像哭声,道:“哪里敢留,潘将军说声要绵,我们连个茧子都不敢留下。休说强征呢,只一个误事的大帽子扣下来的,小的就去监里住着了。”
英华看他的样子是真没有,只得罢了,道:“既然这样,先买布罢,绵我再想法子。”
便拿单子与老板看,道:“晓得你日子不好过,你把布送我家去,我就把钱与你,如何?”
布店也不过零卖得些现钱,乡绅家都是三节付帐,英华说付现钱,老板欢喜的了不得,算了帐各色布料并棉线一共五十二两银子并三百四十个钱,就把铜钱都抹掉了,只要五十二两银子。英华便站在他店后门口看他们开库房搬布料,叫家里管家们帮着捆布打包。
一个小伙计抱着一大捆白纸样的物事过来问:“九叔,这个放哪里?”
那老板见了此物,欢喜道:“哎呀,倒是忘了还有这个。王小姐,这个丝纸做纸衣,轻薄暖和的很。川蜀那边极时兴的,我还是大前年进的货,因前两年冬天不冷,搁在仓库忘了。”
英华就有一件纸衣,原是在女学时,女学生们起哄买来穿着玩的。此物制衣确是能御寒,比之寻常冬衣轻便的多。既然富春县买不到丝绵,府城想也不好买,倒不如这现在的丝纸了,便问价钱。
因为丝纸搁了二三年,王家又是老主顾,老板出价也不高,英华算一算极是划算,便要全部买下。老板留了些自用,都卖把英华了。
英华留个管家在这里看守货物,她自带人在县里那条大街上略走了走,到肉铺买了一扇猪两腔羊,又买了十二尾鲜活大鱼,站在街边思量还要买些什么。
方大少从街对过杂货铺子里出来,看见英华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一边朝英华身后张望,一边笑道:“就你一人出来逛呢?”
英华猜他是想问芳歌。芳歌倒像是对他并无意思,是以英华也不多事,只点点头,笑道:“买几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