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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富春山居 作者:扫雪煮茶(晋江vip2013.12.23完结)-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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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华猜他是想问芳歌。芳歌倒像是对他并无意思,是以英华也不多事,只点点头,笑道:“买几尺布与管家们做衣裳。你一个人来的?”
    方大少苦笑道:“我们现在我苗表妹家住着。我陪她来买丝线呢。”
    说话间苗小姐扶着一个中年仆妇出来,苗小姐神情憔悴已极,面孔腊黄,原来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已是发木,看见英华,她就走过来,不多几步路,倒歇了有两回。英华与她见礼毕,便道:“街上不是说话处,我扶你到铺子里坐会罢?”
    苗小姐摇摇头,道:“你若有心和我好,陪我到前头那个茶馆去坐一会。”
    这话说的,英华哭笑不得,方大少也难为情。大家陪着苗小姐到那个茶馆坐地,苗小姐就要表哥去买县门口的桂花糕来吃。把方大少支走,她就把系在脖上的一个小荷包掏出来,将一块带着体温的小小玉桃搁在桌上,带着恨意道:“烦你帮我把这个还他。”
    “好。”英华便取手帕把玉桃包起,交给杏仁,道:“回家给赵恒送去。”
    苗小姐听得赵恒的名儿,脸上又露出恨意,捏着青瓷茶杯的那只手上青筋都现出来了,咬牙切齿道:“我从前极是纳闷,他生的又俊,为人又体贴,又是一心想着你的,你怎么就不和他好,反倒和李公子定亲。现在我是明白了。”
    英华皱眉看着苗小姐。苗小姐带着哭腔冷笑道:“我是不是很蠢?走在街上,人人都笑我。”
    英华道:“我不会笑你。”伸手将苗小姐冰凉的瘦手握住,轻声道:“若是觉得富春不好住,不妨到别处去。”
    “到别处去?”苗小姐轻轻问了几次,长长叹息,道:“我娘在这里,我哥哥嫂子都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
    英华想了一想,道:“金陵女学尽可以去得。”
    富春风俗女孩儿是不上学的,是以苗小姐听得英华让她去金陵女学,一个劲摇头。
    英华定定的看着苗小姐,道:“南边的女学,就数金陵女学最好,而且——如今女学里学生并不多,要进去也容易。等都城迁到富春来,再想进去就难了。如今金陵女学除去我两个侄女在那上学,并无富春县的人。你去女学住着,又安静又有点事做,过了这一二年,再想眼前这些烦心的事,不是更好?”
    苗小姐想一想,若有那一个地方,人都不晓得她做过什么事,能安静让她住一二年,实是再好不过,至于将来,她不肯想,也不敢想,就图眼前快活一二年,又能怎么样?
    是以她就拿定了主意要去,又问:“怎么才能去金陵女学?”
    “你先和令堂商量,央她陪你同去,想来令堂也是肯的。”英华心里猜苗夫人溺爱女儿,一定是肯的,“金陵女学在金陵府学的隔壁。官家曾说过有教无类,只要不满十八岁,考试得过,就能在那里上学。”
    “考试我倒不怕。我便到金陵去上学去。”苗小姐长吁一口气,道:“我就洗眼看那潘小姐,嫁不嫁得成赵恒。”
    “便是嫁了,她也不得快活。”英华飞快的说:“你且看着,就是这一两个月,我就要与她哥一个难看。”
    “若得机会,替我踢还她几脚。”苗小姐瞪眼。
    “好,踢她十脚。”英华看苗小姐像活过来了一样,轻声道:“我家里有些好阿胶,最是调气补虚的,我回家叫人送与你些儿,你把身子养好,咱们活的好好的,才能看坏人下场。”
    方大少捧着一盘热糕回来,赔笑哄着表妹吃了半块,看她心情甚好,就把她哄回家去。英华看方大少随侍左右,任劳任怨,摇摇头,问杏仁,“你猜她会不会嫁表哥?”
    杏仁道:“小姐若是不与她出主意到金陵去上学,只怕就嫁了,去了金陵,难讲呢。”
    英华道:“这个玉桃若是经了赵恒的眼,只怕他还要再寻苗小姐。叫潘晓霜晓得,还不晓得要怎么闹呢。她还是去金陵避一避的好。你且等苗小姐去了金陵,再把这玉桃与赵恒。”
    到家称银子与布店的老板,分配完冬衣诸事,英华才想起来买的鱼肉,便叫分两尾鱼两个羊腿给姑姑送过去,又是半边羊两尾鱼给沈姐送去,送礼的婆子还没有出兰花厅,柳氏就扶着玉薇的手,笑盈盈过来。玉薇就问:“你买的丝纸还有多少?”
    “还有一大半。”英华笑道:“布店老板说没得丝棉了,我想着我们县里没有,府城想来也没有,用丝纸,总比没有强。”
    “府城里可不是没有了。”玉薇拍掌笑道:“咱们的伙计都要置冬衣呢,二小姐,剩下的那些,都与我罢。”
    英华才要点头,想到李家不晓得冬衣可置办齐全,又摇头道:“我使人去问问李家要不要,他家若不要,尽与你。若是他家要,总要均些儿与他家。”
    柳氏笑骂:“人还没有嫁过去,倒是先替人家操上心了。该先把你姑母的那份留出来,他一家三口现在咱们家住着,难道叫咱们家连看门的都换新的,倒叫你姑姑穿旧的?”
    英华低头,真个去开箱子捡尺头,替姑母一家备齐了衣料,端来请母亲看。
    柳氏看了无话,英华便使杏仁送过去。转眼王氏过来谢嫂嫂,柳氏便和她到前头说话去了。玉薇原就是住在这院的,就在兰花厅寻了个座处坐等。过得一会沈姐亲自过来,笑道:“我们回来时就置了冬衣的,倒是我们老爷听说,叫我来要些儿,与他做几件衣裳家常穿着耍,说这个叫什么林下风度。”
    英华和玉薇陪着沈姐到仓库取了丝纸,沈姐不肯要她们送,道:“都在一个大宅住着,左右不过几步路,客气倒生份了。”自和一个使女抱着两大抱丝纸回去。
    玉薇派兵谴将,不过半个时辰就把丝纸运走了,回来和英华坐一处吃果子闲话,因英华今日出去转了一圈气色甚好,道:“你今日在县里遇到什么好事,这般快活?”
    “县里……”英华叹气道:“咱们家的新宅地方可看选好了?”
    “还没有。”玉薇在果盘里挑了一个大枣,一口咬掉半截,摇头道:“便是有地方,也无人手去盖房子。建京城人手还不够呢,咱们倒先起大宅,找死!先挤挤罢。好在府城的地方不小,若是这里住不得了,咱们还有个退步,不至于住草棚。”
    过年之前两天,陈夫人才从府城回来。英华上回到府城去并没有见到李知远,,她不好意思自己出去看李知远来家没有,使了小海棠送吃食把芳歌。小海棠回来便带了一盒芳歌从府城带回来的松子糖做回礼。
    那盒松子糖却是使的一只径三寸的小木盒装的,还使薄罗紧紧的缚住了。小海棠捧着那五花大绑的盒子回来,送到英华面前,笑道:“二小姐快瞧,原来曲池府的点心,另有一样装法。”
    英华看那上头绑的是同心结,拿在手里就不肯拆,把房里站着的几个人俱都支出去,解开带子朝里头瞧,几十粒亮晶晶香喷喷的松子糖底下,就有一页使油纸包着的小笺。英华捡了一粒糖含在口里,把笺纸拆开来看,却是一封李知远写与她的长信,说他已是寻着了二哥,要和二哥一起到北地走一遭,想来能在春耕前后来家。盒子里的糖,请她每日吃一粒,差不多糖将吃完,他就来家。
    英华把那糖数了又数,恰好五十七粒,连她嘴里那粒,李知远还有五十八日来家。李知远过年都不能来家,英华虽是有些难过,都叫嘴里的香甜医好了。就将糖盒藏好,出来看使女们洒扫除尘。
    几个小丫头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下,俱都竖着耳朵在听前面的吵闹声。英华走出来,小丫头们都散了。英华心里快活,便把小海棠喊来,问她:“前头在吵什么?”
    小海棠被二小姐抓了个正着,不敢不答,老实说:“大少爷和少夫人在吵架。少夫人喊大少爷去要帐,大少爷不肯去。”
    大哥难道还放债?他不是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二哥去做生意了么。英华皱眉想了一会,绕到大哥紧邻的的一个小院里去,却见玉薇抱着一个小手炉站在半枯的芭蕉树底下,笑眯眯听的正得趣。
    玉薇看见英华过来,移了两步让她站到有太阳的地方去,又把手炉让她。
    英华摆摆手,屏声静气听吵架。就听见黄氏嫂嫂哭骂:“就这么二十两银,原是存着回娘家使用,你将去与使女买胭脂也罢了,叫你去把借给大姐的五百两银要回来,你怎么不肯?你既然不肯,为何又要花用这二十两银?”骂完了又哭。
    王耀祖喝道:“你除掉骂人,还会什么?大姐借钱是买黄豆的,她家的豆腐坊已是拆了,哪里还有银还咱们?”
    又听见那两位新使女轻声细语劝说王耀祖去要债。
    王耀祖不得已,换了衣裳出去门了。丈夫面前说话还没有使女有用,黄氏如何不恼,又发作那两个使女,叫她们去洗衣裳。
    英华和玉薇俱都摇头,悄悄儿回兰花厅,围着火盆吃茶。“买黄豆要几百两银?”英华看看玉薇,露出询问的神情。
    玉薇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要不要使人去打听打听?”
    英华想一想,道:“我姑母必是晓得的,何必舍近求远,就寻她打听去呀。”
    王翰林替妹妹一家安排的小院却是在大宅后边,中间隔着一个菜园子。英华要寻姑母说话,碍着文才在家,不好独自去得,央玉薇陪她同去。
    谁知文才跟着他父亲去探望亲戚去了,王姑太太带着两个小丫头坐在菜园子里向阳的地方做针线,看见侄女儿来,不带使女反带着能当半个家的玉薇姑娘,便晓得侄女儿是有话和她说,先就把两个小丫头打发走了,隔着老远笔眯眯冲英华招手,道:“到这边来晒晒太阳。”
    英华搬了个板凳移到王姑太太下手,笑问:“姑母这是替姑丈做衣裳?”
    王姑太太把缝了一半的长衫放下,笑道:“是你文才表哥的长衫,穿着新衣衫好到丈人家拜年呀。”
    英华笑问:“是去问淑琴嫂嫂嫁妆可备好了吧?”
    王姑太太笑着点点头。
    英华便叹了一口气,道:“方才过来,听见哥哥和嫂嫂吵嘴。”
    王姑太太看一眼笑的狐狸样眯眼的玉薇,把“你哥和你嫂子日日吵嘴”的话咽了下去,摇摇头,叹息道:“他两个过惯了有钱日子,乍一穷下来,就容易吵嘴。”
    “正是正是。”英华笑道:“我方才就听见嫂嫂叫大哥去问大房的堂姐要帐。可不是为了钱!”
    “那个钱哟,怕是要不回来了。”王姑太太摇头道:“你大堂姐夫吧,惯爱折腾,今日办个油坊,明日又要磨个豆腐。人亏了本就收手,他亏了就问你大哥借个五十两六十两要东山再起,你大哥手里有钱时也不曾要他还。如今无钱了,只怕这个帐只有你大嫂记得,你堂姐夫是记不得他欠过钱了。”
    这大堂姐夫,果然是大伯和大伯娘的好女婿。英华听得姑母这样一说,也晓得这钱无论如何是要不回来了。
    王姑太太其实闷了一肚皮的娘家八卦,这些话不能和左右邻居说,更不能和嫂子说。难得今日英华特为来打听,她就起了兴,一一说与英华知道。
    小丫头送了三碗热糖水来,王姑太太让过两位娇客,吃了几口水,又道:“你二堂姐呢,嫁的人就比你大堂姐夫要好,原是书院里的学生,因他老实肯读书,所以才嫁他。可惜你二堂姐夫命不好,考了十来年,连个府学生都没有考上。他原是穷人家,花钱就不要指望了,一年一年考下去,还不晓得到哪一年呢。”
    “那耀芬堂哥呢?”英华笑嘻嘻的问:“我还不晓得他娶的嫂嫂是谁家的呢。”
    “苗家的。”王姑太太想一下,皱眉道:“是苗主簿的女儿。那个苗主簿,是那位你认得的苗小姐的远房堂叔。其实要论起来,咱们富春县谁和谁不是亲戚呢。”
    英华看姑母皱眉思索,便不接话。
    王姑太太想了又想,道:“其实大房也就是外头看着风光,富春书院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多少银子填进去,连个响都没有。你大伯娘念了几十年了,说这个书院除掉花钱,与王家人再无半点用处。”
    其实还是有用的,爹爹在曲池府做什么都有人给面子,不就是因为他填了几十年的富春书院无底洞?英华含笑看向姑母,却是没有反驳她。
    王姑太太又叹气道:“听讲枫叶村就要拆了,不晓得王家能搬到哪里去呀。”
    “搬到富春书院去了。”玉薇插嘴道:“不晓得富春书院会不会被征用。”
    王耀祖到大堂姐家去,那个村子都搬空了。一队城厢军带着数百背铺盖的民夫正朝里搬呢。王耀祖晓得这些城厢军惹不得,老远就掉头到富春书院去。
    搬到富春书院的,除去大伯一家,还有几十家没有地方可以搬的同族。族里几个长者都在书院前头空地晒太阳,看见王耀祖,好似天下落下一条活龙,就把他喊过来,问他:“京城可有信与你爹爹?占了我们的地,官家还哪里的地与我们?”
    耀祖哪里晓得这些,摇摇头道:“不晓得,我是来寻我大姐夫的。”正好大姐的一个小儿子才十岁,就在边上玩耍,他就跑过去问:“你爹在家?”
    那孩子就领着他回家去。大姐夫一家连老人带孩子并两个弟弟弟媳和他们的孩子都住在这里,二三十口人一共占了两间屋。屋里箱子叠箱子,地下全是被卧卷,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那孩子在门喊了一声娘,说得耀祖舅舅找,就跑了。大堂姐从箱子缝里钻出来,看见耀祖,就变了脸色,道:“你来干什么?”
    从前借钱时,姐姐姐夫待他何等亲热,便没事也要寻他话话家常,怎么今日见了他就和见鬼似的?“来问姐姐姐夫,你们借的钱,几时还我?”耀祖也有气,讲话更真接。
    “有了必还。”大堂姐两手一摊,道:“如今实是没有,你且回去,过了年我们想法子先还你几两,可使得?”
    欠了几百两,先还几两,这是存心不想还了?便是去年这个时候,几百两银何曾在耀祖眼里。耀祖使性子待说不要,就听见大伯娘在他背后冷笑道:“有昧良心的爹,就有狠心的儿。你爹藏了许多银子,如今你们住着大宅使着几十上百的管家使女,你也有脸来跟我们要钱?”
    “我爹几时藏了银子?”耀祖恨道:“我爹的俸禄,都寄回家把大伯了。我爹在京城无钱使用,是我娘做生意补贴家用。这几十年的银子堆起来都有一座小山。是你们大房都花掉了。”
    “我们吃了你爹的,还是花了你爹的?”大伯娘把拐杖在门槛上跺的咚咚响,“你看看你身上,有一根布丝儿?你在枫叶村住时,你家那狗,吃的都比我们人好!”
    “我吃的用的都是我娘的。”王耀祖侧着身子出来,恨道:“我家过的好,是我爹会过日子,是我爹卖字存下钱,是我娘和继母做小生意赚来的。你们哪,你们坐吃山空,祖父留下来的家当,都是你们败光了。你们凭什么说我们。分家时,我爹什么都没有要。要晓得,我们这房的田产,还有这富春书院,都有我爹一半!”王耀祖说的顺口,说完却是一愣,想到他自家原也差点败光了母亲的嫁妆,全身的血一齐涌上头,脸红的和打他脚边经过的公鸡头上冠子一样。他羞愧难当,用力踢了那公鸡一脚。
    公鸡尖鸣一声,飞到半空,落到边上一个两三岁学走路的孩子身上。那孩子吓的哭声如打雷。大伯娘就挥拐杖要打王耀祖,耀祖飞跑,就撞到两张长板凳上架着的一个大匾。匾里晒的萝卜干扑扑全落到地下。一群公鸡母鸡扑过去抢着啄食。
    耀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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