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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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妇人一拍自家脑门,满脸懊恼地朝里间喊:“大哥!别出来,外面有客!再等等,我马上就来!”说罢,她慌慌张张朝门外走。刚到门口,她又站住了,转头朝司空说:“亦儿,你去把那只鸡抓进来!”
“是!”司空正要抬脚,妇人又补上一句:“记得别伤它,要活的!”
自打进了这屋,平统帝的视线就没曾离开妇人身上。妇人趁司空抓鸡的当儿,自旁屋取出一磁碗搁到桌上。碗里盛的是青不青、蓝不蓝的泥浆糊糊,气味土腥且极为刺鼻。待司空将鸡取来,她自怀中掏出一针锥,在已是麻点密布的鸡冠上轻轻锥了一下。公鸡的头已被司空二指捻紧,针扎之时它一声惨嘶,被束的爪翅乱蹬乱抓。妇人虽面有不忍之色,仍等那鸡血在碗中滴足十下,才叫司空将之放回屋外鸡笼。
小羽好奇地注视着母亲的一举一动,见她用汤匙将碗中物拌匀,忍不住开口相问:“娘,这是什么?”
“这是丹……”妇人得意不已,正想细说却又自行止住:“不说了,免得你晓得后吃不下饭!”她正经着脸说完这句,稍稍瞧了瞧面色不善的小羽,敛不住笑意地对司空道:“亦儿,将这个倒至你干爹浴桶里。若水凉了,厨房有热的。记住,非得泡足一个时辰才能让他出来!”
“孩儿知道了!”司空听完,接过碗去了后院,小羽盯着哥哥的身影被飘荡的门帘遮住,扭头朝母亲撒娇道:“娘,羽儿也要去嘛……”趁说话的当儿,她用余光扫了平统帝一眼,他的眼神已不似刚才痴灼,隐不住的笑意让小羽背上飕飕发凉。
“不行!”这二字坚决地自母亲口中蹦出,让小羽很不甘心:“哥哥可以去,为什么偏我不行?”。
“你哥是男生!”母亲的口气不容置疑,脸上明摆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字。
“那,那我们若是不来,你不也进去了?!”小羽见母亲这副模样,心愤不已。于是她刨根问底继续逼迫。“你难道就不是女生?”
“聪明!准确说,现在的我,算已婚妇女!”妇人瞧小羽一副气愤而郁闷的模样,忍不住托起她下颌:“我知道,你我都难接受。可,这是事实,宝贝……”
“你又……”小羽‘啪’地拍开妇人的手,躲开所有人目光,捂住脸冲出屋去。
第二十六章 团聚
团 聚
小羽一口气冲到篱笆门外,这才停下脚步。
雪稍纵即逝,此刻的天空,夜暮初临。云幕渐渐稀薄,星光尚未尽显,西方若似霞光隐隐,东面已见半月斜斜。落地的雪花化水成泓,为院中的碎石小径,缀上点点星光月影。
羞多于愤的小羽,头顶门柱,静默半晌都愿不抬头。少时不经事,母亲称她‘宝贝’,小羽倒还没啥。可如今,她已年近十六,独闯江湖也有半年之久,再也不是懵懂奶孩,母亲当那外人之面,直呼其奶名昵号,叫她颜面何存,日后如何行走江湖?小羽只知自己已成年,却未曾想过,不论子女变成怎样,在父母眼中,孩子就是孩子,是那个需要照料、需要呵护,脆弱而依赖他们的小生命。这份感情,只有当有朝一日,孩子也为人父、为人母,才能真正体会的。
小羽尚在气恼,忽觉有人走近,心中一警,缓缓侧脸朝外看去。只见,冷昔默默站在一旁,毫无表情的面庞上,漆黑的瞳眸正深深凝视自己。
小羽一发现自己,冷昔随即一愣,眼神急急闪开,脸上稍显窘态。并未冷昔故意窥视小羽,要知,这些天来,他都刻意避开她,连随行至此,也是远望而不近身。只是,刚刚瞧到小羽自屋中冲出,顶着门柱发呆,冷昔这才管不住自己,过来细探缘由。一到身旁,他发现小羽呼吸粗重、愠色含羞,脑海登时杂念丛生,心神也随之紧张难平。虽说心中几番欲问,可一望向小羽,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冷昔惟有呆立静守,不知如何方好。
“你,也进去吧。”小羽见他神态拘谨,模样别扭,倒也忘了自己的不快。眼见夜色渐深,料他也未曾进食,开口相邀。她瞧冷昔尚在犹豫,眉头不由一皱,拉过他的手就往屋中引。
小羽一如从前,对自己毫无顾忌,让冷昔颇感意外。他顺从地尾随其后,一双眼紧盯小羽的发丝,在月下波般起伏荡漾,心情也随之舒畅开朗起来。
不过两步,小羽便止步不前,回头瞅了冷昔一眼。冷昔一愕,诧异地望向被小羽微微抬起的手——白纱反射着清冷的月华,寒意凛人。冷昔当即恍然,随后而来的竟是未有过的心虚,手不由自主抽了出来,缩回身后,头侧到一旁,不敢再瞧小羽。
刚才,又摸到手纱,小羽心里又失望、又沮丧。在她看来,那多出的不是一层薄纱,是割断二人之间信任的利刃,自己多日的苦心,终究还是被冷昔弃之不顾了。
“跟我来。”小羽朝着空出的双手自嘲地笑了笑,朝身后闷闷喊了一声,不再回头专心引路。冷昔偷偷瞧到小羽沮丧失神,对自己则是毫不理睬,老老实实随行其后,不言不语。那双已伸至身前的裸手,又悄悄放回了背后,双手彼此揉搓不停,白皙的手背被指甲划出缕缕红丝,掌心亦是手汗渐生。
冷昔刚一现于屋前,当即引起小羽娘亲——上官宛君的注意。她停止了与平统帝的交谈,直直瞅着冷昔,眼神不停地打量着。
“他叫冷昔,小羽新结识的朋友。”小羽恐冷昔恼怒,口中一边介绍,脚下身形巧挪,刚一挡住其母视线,便压低嗓子说道。“娘,别这样!”
“嗯?哦!”女儿警示,宛君怎会不明白?她笑吟吟越过女儿来到冷昔面前,伸手拉他进屋:“来,先进屋坐坐,饭菜很快就好……”
宛君尚未靠近,冷昔神色骤变,挥臂将其挡开后,一脸厌恶地纵身回院,如同躲避鬼怪妖魔,唯恐来人靠近。小羽知他这是何缘故,可别人又哪里可知?再说,娘亲待人大方惯了,常有人不惯,倒也有的,只这冷昔反应未免太过,让娘在众人跟前,颜面何存?正在这当儿,只听屋内“啪”地一响,平统帝拍桌而起,双目如虹射出两道杀气,犹如破天冷箭直逼冷昔。
随伺一侧的白齐霄被惊得双腿发软、扑通跪到地上,院中也凭空出现八名黑衣武士,各执刀、剑、棍、戟将冷昔团团围住,八人眉间的一丝红痕一如嗜血妖咒,在夜幕之中隐隐耀动。
眼见冷昔目光渐而肆冷,周天之气凝如雾霜,一场杀戮蓄势待发,小羽急了,朝着冷昔大叫:“这是我家!你走!快走!”
冷昔一愣,缓缓看向小羽,只见小羽正神情担忧地瞧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那名妇人,丝毫没注意自己,心里哐当一响,满满登登的暖意霎时如坠深渊,消散无踪。他自鼻孔中冷嗤一声,纵身一跃,飞身至屋梁站稳,面色惨白凄然,仰天长啸三声,继而腾空而去。那彻骨的悲悯萦绕山谷,久久不绝。
戌时,小羽的爹爹——上官逸才自外间回来。对小羽兄妹及其平统帝父子的到来,自他脸上瞧不出丝毫意外,仿若尽在意料之中。
饭桌上,小羽一直细细观察爹爹。那双紫眸清澈依旧,笑容温怡如初,爹爹、娘亲和平统帝间话语虽少,神色却彼此相惜,情意颇丰。别人如此倒还罢了,爹爹和平统帝竟也这般,,倒让小羽稍感意外。不过,他三人间旧事如何,小羽不愿过去多想。既然他们是故友相逢、又能前仇尽释,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好事?心情一好,胃口也好了许多,自小最恶的臭豆腐的味道,此刻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不过,关于自己为何如此开怀?小羽倒并未深究。
自西辰至此,风大雪厚,林深路滑,众人皆很疲惫,晚餐刚毕便乏意尽露。在宛君安顿之下,大家都早早歇息了。因平统帝坚持,他父子未去事先预备的官院,坚持留宿在此,司空与义父、小羽同双亲只得共宿一室。或许是用药疗伤之故,司空涧也是神倦身懒,并未多进食物便回屋躺下。
打自西辰出来,小羽的瞌睡就一日胜似一日地浓。今日,小羽本欲与爹娘好好聊聊,怎料,人刚一躺到小床之上,就沉沉入了梦乡。
上官逸瞧着爱女娇憨的睡姿,舒心的笑意自唇角浅浅漾开,一如兰花玉瓣飘入无波碧泓,柔柔地掀起细碎的波环,由内而外,轻轻盈动,波迭瓣浮、渐而香溢满池。
“自己的女儿怎么也瞧不够吧,”一个稍带谐笑的女声在上官头顶响起。一听声音,上官的笑意愈发浓了,紫瞳的眸光暖如柔丝。“要不,我与她换,你陪她一宿?!”宛君继续说道。
不待爱妻说完,上官起身将她拥入怀中,脸颊贴在她额际缓缓娑拭:“宛儿,别逗我了!”说着,双唇软软覆上爱妻额头,浅啄轻言道:“今日有没想我?”
这话一出,宛君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推开夫君,转身铺床摺被:“都老妇老妻了,还说这话?羽儿听到又该羞我了!”
上官勾身揽住宛君腰肢,身子贴在她背上,只笑不语。宛君一个不备,被他压在褥上动弹不得:“逸,你干嘛?想谋杀亲妻不成?”
“回答我,想我了么?”上官不管不顾地继续相逼,可怜宛君嘴脸埋在棉被之中,再气愤的话语也说得瓮声瓮气:“想,想!快放开,我要憋死了!”
上官逸浅笑几声,稍稍起身,宛君转过身来,趁势就要发恼,哪晓得却被上官紧紧堵住了双唇。二人唇齿一番纠缠,重又倒至床第之间……
素洁的纱幔羞怯地垂下眼帘,遮住这一片旖旎春光……
上官逸吻了吻怀中刚刚入睡的娇妻,单手卷起一侧纱帘,手指微微空弹,桌上烛火应声而灭。
眼前不过片刻漆黑,借助窗棂透过的微光,稍时之后,人眼隐约已可视物。上官逸侧头望着熄灭的烛台,烛芯上仍有缕缕轻烟,袅袅而升,最终弥散于无尽黑夜,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那张俊美卓绝的脸庞没了刚才的妃色,晶璨的紫眸也随之黯然神伤。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几声极为细微的声响,打断了上官逸凌散的神思。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上官心中一愣:来人未免太过大胆。既然悄悄潜入他人宅屋,怎不稍稍提栓、放轻声气?
正当他暗自猜想时,那人已进了屋来。屋中光线较暗,远远看去,辩不清来人面容打扮。来人瘦削而高挑,四肢纤长匀称,头上束有一髻,散发披至腰际,行走间步履轻盈,呼吸浅稳而有节律。
上官逸隐隐觉得这身影极为熟悉,且来人功力甚为深厚,稍稍靠近便让人感到其身上那凛凛的寒气,冰得让人不由地想闪躲一旁。只见他如鬼似魅一般来到桌前,自怀中掏出一封书笺,随手放置桌上。
爱妻娇女都在身旁,酣睡不觉,这,让上官逸不得不份外谨慎。正因他过于关注来人,反倒没曾察觉,怀中的宛君,已自梦中醒来。
第二十七章 战书
战书
迷朦的月光透不过厚厚的窗纸。在这简陋的民宅里,若非近看,物与人不过是一团黑影罢了。
上官逸警惕地注视着来人的一举一动,身旁的宛君也探头瞧着桌旁的黑影。黑影甩下书笺,并未立即离去,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头若凭空仰起,稍时便会吃力。宛君见那黑影如衣架一般许久不曾挪动,脖颈酸痛了起来,她惟有悄悄转动头部,以期缓解不适。此时的上官逸也察觉到爱妻已醒,将其头颅摁至胸前,随后揉起其颈后的穴道。
约莫一柱香功夫,黑影的气息较刚才已轻乱了不少。他缓缓转身,最终走到小羽榻边。一见此状,上官逸的手在宛君颈后一顿,宛君的脸颊感到夫君胸肌乍地突起,旋即握住其手,轻抚一番,二人暗地这般动作,那黑影丝毫未曾察觉,俯首注视小羽许久,慢慢朝其额间伸出了指。他有此等动作,上官逸哪能再忍?当即掀被来至身后,在距其不过一寸的掌间,上官逸暗运内息,以防不测。
不知是来人武功甚高,故意装作不知;还是过于全神,根本未曾察觉,上官逸如此动静他并无毫无反应,指尖依旧缓缓靠近小羽眉间。上官暗惊,正欲一掌拍下,却被身后的宛君扯住。他诧异地瞧向宛君,宛君将头搁在其肩上慢慢摇动示意。
黑影的指尖终于触至小羽额头,两指轻轻张开,试图抚平紧锁的眉。刻意去抹,眉头必是会开,只那指尖一旦拿开,便又重皱回去。
上官逸耳闻其呼吸愈发沉重,同时也朝小羽伸出了另一只手,倒是迷惑了:这人到底为何而来?
“没用的,她自小这样!”静得连针尖落地都能听到的屋内,乍地响起宛君的声音,让上官逸和黑影一惊,都呆呆地看向宛君。宛君从容地走到屋中,只听“嗤”地一响,她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待上官逸回头细看来人模样,惊得呆杵原地,一如木杆。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冷昔。”宛君瞥了夫君一眼,对来人说道。
冷昔的打扮一如刚才,一身浅青长袍合体而清冷。他神色淡漠地瞧着宛君,漆眸没有一丝生气。
“羽儿自小这样,做梦还皱眉头,也不知她都梦见了什么。”宛君盯着冷昔的眼,审视中带着些许兴致。“你若愿意多呆一会儿,兴许还能听到她说梦话呢!”冷昔垂下眼睑,脸,微微侧向小羽,可,半途又自行打住。
上官逸回过了神,走到小羽榻边坐下,抬头望着冷昔的背影神情恍惚。正在冷昔犹豫去留之际,忽闻小羽梦呓地喊了两个字:“别走!”冷昔一听,人一僵,鼻息顿若牛喷。之后半晌,小羽不再开腔多言,冷昔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步走向了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时,冷昔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时间改三日后,地点不变。”
“明日平阳坡”上官逸坐于桌边,边看书笺边念:“午时决胜负。”念完,他将纸笺递于捂回被褥的宛君,浅笑言道:“这孩子下战书找我比武。”
“我也不要做你妹子……”小羽的梦话突地插了进来,闷闷的声音已有泣意:“别扔下我一个……”
“谁扔下你?”宛君扬了扬手上的纸,狡黠地朝上官逸一笑,竟开口接起女儿的下句。上官逸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头微摇,飞扬的眉眼笑意难平。
“就是你!”小羽骤地抬高了语气,随后又含含糊糊说道:“我也不想你做我哥……”
“谁?不要谁做你哥?”宛君一听这话,愈发兴致盎然了,只可惜,小羽刚说完,一个翻身之后,再也不答她的话。
上官逸好笑地瞧着一脸失望地爱妻,戏谑道:“你不是一直号称尊重那个什么……隐私权么?这故意套话,算不算你所指的侵权?”
宛君白了夫君一眼,理直气壮说道:“羽儿说梦话,我不过随便问问,算什么侵权?”说罢,她转而困惑地揉起了额头:“什么哥哥妹子?小羽说的是谁?莫不是……”
上官逸熄灯回到被中,轻轻将自寻烦恼的宛君拥在怀里,并不打断她的思路。“逸,你说,羽儿这话是不是对冷昔讲的?”
“何以见得?”黑暗中,上官逸那沉稳的男中音带着浅浅的笑在宛君头顶响起。
“今日羽儿曾将他介绍于我,只是那孩子似乎心里障碍,行事极为敏感,唉,差点还惹起了事端。事后羽儿一个劲怪我唐突,说我吓着他了。”宛君在逸那结实的胸膛笑着蹭了蹭脸,继续说道:“还有,现在我喊羽儿‘宝贝’,她还发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