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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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亦墨与白君涵,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个中楚翘。而相熟的女子,仅上官宛儿一人而已。虽然,自己的母亲性子上精灵古怪了些、可样貌实在太过平常,和眼前的少妇完全没得比。故此,初见冷清寒所带来的震撼倒比瞧到帅哥时的大了许多。
小羽这厢胡思乱想地盯着冷清寒看,那边的冷清寒也在暗自打量着小羽。她暗想:这多年来,被百姓奉为天师的上官逸,人才武功莫不旷世绝伦,怎女儿偏就这样普通?想必这一切都拜她那平凡无奇的母亲所赐。想到这里,只见其唇角微微一动,一抹轻蔑自眼底转瞬即逝。
二人相隔的那幕珠帘此刻早已挽起,彼此相距也有一张台面的距离,可小羽却心念一动,感受到了那股里间传来的冷漠与无视,靠着椅背的身子腾地绷得笔直。
小羽的异样,冷清寒尽数落入眼底。她稍时默吟,即直奔主题:“你找我?”
“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冷清寒一听这话,嗤嗤冷笑起来。笑声自耳膜传入心房,笑得小羽心里极不是滋味:她误会了!一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继续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罢!”冷清寒原本稍稍前倾的身子缓缓靠上了身后的锦垫,神情中的冷讽不言而喻。
小羽强压下转身离去的忿念,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挤出一丝虚笑:“我知道,做晚辈的本不该如此,可眼下,”话,才说一半却顿地断了,小羽紧紧咬住下唇,后半截的话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冷清寒凤眸一瞥,瞧见小羽原本顺亮的墨青色锦面云袖被两手使劲揉搓得乱成一团,病白的唇也被牙齿咬出沁血的红痕,多日来烦心的郁气竟无故消散了些许。“你说吧。”她端了端身子,双掌相覆轻轻搁在膝头,指间一枚青玉戒将玉泽水润的肌肤衬托得极是醒目。
听得冷清寒语气有所缓和,小羽心气也随之平复了点。她稍稍理清思绪,无畏地抬起头直视冷清寒,一字一顿说道:“请帮我,骗他一次!”
冷清寒一听,视线腾地自青玉戒瞟到小羽脸上。此刻,她猫一般苍白的脸上,一双瞳眸竟在刹那变成了湛亮而澄清的紫色,果敢坚定的眼神令这张清秀的面孔绽放出无比灿烂的光芒。
小羽这几日异样的快乐,冷昔看在眼里却不敢多问,惶恐与不安就像一根弦,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脑海中越绷越紧,惟有时时刻刻厮守相伴,他才不致彻底崩溃。
幼时,冷昔就知道小羽喜欢婆婆做的碧云糕,可眼下,要他离开小羽独自下山,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幸好,婆婆白日做了点自用,而他只需花一个时辰在路上。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对小羽身体的担忧和随时可能来临的分别,就像两把利刃,在他脑海胡乱挥舞,让他无法放慢脚步。
赶回左院,冷昔心急火燎地将食盒撂给哑婢,嘴中叫着小羽的名字径直往里屋冲,哪想到屋中空无一人。他心里一慌,四肢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由于长时间施展轻功而酡红的脸色霎那间惨白如雪,刚才还汗浸浸的手脚顿时泛起了一股股渗人的寒意,一个不敢去想的局面令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体内仿若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世界亦是灰暗一片。
“少宫主……”大红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羽要的银丝凤芸羹走进了屋,哪曾想一眼看到的却是呆若木鸡的少宫主,心里很是诧异。她一面将托盘搁在桌上,一面向冷昔身后张望“咦?姑娘呢?”同小羽相伴的这些日子,二红对冷昔也没了往时的拘谨,相处起来随便了许多。
大红的话倒似惊雷劈醒了冷昔,他陡然冲到大红面前,直着脖子嘶声吼到:“她到哪里去了!”
冷昔素有洁癖,即便如今稍有改观,也绝不碰除小羽之外任何人,眼下他死死掐住大红的下颌,一双凤目瞪得滚圆,惊得她神色顿失:“咳……咳……我不、不……”
“不关她的事!”一个女声在门外冷冷地响起,冷昔目光骤转,犀利的眼神狠狠盯死来人。
“你知道?”冷昔慢慢松了手,恢复镇定的神情透着熊熊的杀气,“说!”
左护法见他神色渐戾,眸光一虚,扶门的手悄悄垂到了身侧:“她在宫主……”哪晓得她话未说完,只见白光一闪,冷昔已没了踪迹。
“跟我走!”
冷昔闯进屋,扯住小羽向外走时,冷清寒正端坐榻上沉思着什么。小羽见状,先是一惊。她没料到,就算轻功高强的人也需一日方可往返的山路,冷昔只用了一个时辰!小羽有些懊恼了,刚才自己若能快点讲清楚,也不会让冷昔追到这里。这下好,冷昔这么一闯,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
“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果不其然,尚在犹豫的冷清寒被冷昔的无礼惹怒了:“还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
“什么样?”本想拉了小羽就走的冷昔,一听这话当即止住脚步,慢慢回头看着他那仪态万方的母亲,因气极而变得冷漠的脸上,漆眸锃锃放亮。“你将她叫来,又像什么样?”
“本宫为何不能叫她过来?”冷昔的神情激怒了冷清寒,她自嘲地冷笑起来:“敢情她比你娘还重要!”
小羽见势不妙,连忙拉了冷昔想往外走,哪晓得他站在原处竟纹丝不动。
“娘?”冷昔嘴角一挑,自鼻中嗤嗤笑了:“我自小只知有个姆妈,从不晓得自己还有娘!”
“你!”冷昔一句话,把冷清寒涨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话可说。
“冷昔!”小羽不停地拉扯冷昔衣袖,结果却毫无用处。“是我找的宫主,你别说了!”
第一次,冷昔全没理睬小羽。此刻的他,就像点燃的炮仗,积聚多年的郁气都在此刻一点而爆。
“我生病了,娘在哪里?我摔伤了,娘在哪里?我难过,娘在哪里?我需要帮助,娘又在哪里?既然从前她都没出现过,现在又从哪里冒出你这个娘?”冷昔的话越说越快,小羽几番试图打断都毫不奏效。“我从未求你,这次只望你能念及一点血亲救救……”说到这里,冷昔一把抱住小羽,将脸深深埋入小羽发间,“我,我舍弃了一切,那样求你,你却丝毫……”他嗡嗡的声音在小羽头顶盘旋,小羽心头被这一个个的字绞得生疼,“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我,我又算什么?”
一种温温的东西滴到小羽发间,轻轻的,不带一丝声响。当头皮那温润的感觉传到大脑时,小羽脑内嗡地一震,所有感触尽数麻钝。小羽慢慢扬起头,冷昔满眼都是痛楚,眼角盈盈泪波闪烁的是——血一样的光芒。
“什么是娘?娘又是谁?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也不需要了!”他嘴中说着‘娘’,双眸却痴痴凝望小羽,“有你,我这一生,足够了!”
直到多年以后,小羽都想不明白,素来矜持的自己怎会有勇气主动亲吻冷昔?哪怕那时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而那时,冷昔绷得近乎绝望的神经,也因为这个吻而彻底平静。
事隔多年,小羽也曾问过自己,那个吻到底为了什么?同情?亦或爱情?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情与爱本来仅一字之隔,真正置身其间,谁又能真正分得清?小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未因此而后悔,哪怕人生自此改变,她无悔无怨。
第五十四章 两两相望
两两相望
想到刚才的自己,小羽虽无悔意却羞涩难当,扑通乱跳的小心肝至今尚未平复,再无胆量面对冷昔那清澈得一如山涧的瞳眸。唇间一息尚存的清冷和柔美在小羽脑海久久徘徊,还有瞬间忘我的心悸仿似缠人的网,将她紧紧包围,几欲忘却又不自觉地在心头不停闪过。
眼下的小羽,除了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那烦心之人假寐外,再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窗外风雨依旧,冷昔守在榻旁,听辨得小羽呼吸不平,显然佯做熟睡来回避自己,心却莫明欢快起来。他仔细掖好翻起的被角,又顺手捋了捋她颈间的散发,被中人仿似被烙铁烫到,身子僵作一团。眼瞅着原本白嫩的肌肤霎时间自耳廓至颈间迤红一片,那双漆墨般的星眸不由地随之迷醉。
那意外的吻,带给冷昔的,除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也让他从此不再害怕。不管这个吻源于何故,对他而言,无疑有着拨云见日的欢畅。就在那一刻,透过她的眼,他看到了她的心。在那里,一个纯净地方,他清清楚楚见到了一个影子——属于自己的影子。
小羽仍旧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冷昔的倦意也在笑意中悄悄袭来。同往常一样,冷昔侧坐脚榻,趴在床边入眠。就在今日,贴着锦褥的俊脸没了往日的忧愁,面颊挂着恬静而柔美的微笑,凝视榻上人的眼中溢满了无尽的幸福。终于,纤长白皙的手轻轻地覆上了顺亮的乌发,渐渐的,灼亮的双眸疲倦地伴着窗外呼啸不止的风雨阖合了。一切随它吧,入睡前冷昔在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真该谢的,恐怕还是这场狂风暴雨。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临睡前,迷迷糊糊的冷昔反复咕噜着这句话,小羽听在耳里,心情甜涩交半,这让她头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于其不经意间,在她心间已经悄然改变。
“午时,凌霄阁。”哑婢递来的书笺上,字写得极是娟秀。小羽暗想,这定是冷清寒要给她答复,谁知不等她细看,书笺却被人一把夺走。“还给我!”
不顾小羽连声的抗议,冷昔躲开了企图将之夺回的小羽,粗粗看了一眼笺上的字迹,眉头越拧越紧。“不许去!”说话间,书笺被其捏成团,片刻后变做漫天的碎纸屑,仿若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自小羽头顶飘落。
“你!”小羽一愣,没料到他竟如此霸道,当即为之气结,瞪着冷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屋外明明是大好的夏日,屋中仍旧一派清凉。倒是那斗眼的二人四目相瞪之下,惹得室中火花四溅。正在布菜的二红见势不妙,草草摆好碗筷餐碟,识时务地猫了腰轻掩上门,远远躲开。
“也好,”见这般僵持不下也不是个事,而冷昔本性又极为固执,片刻后,小羽只得退让了。仔细想想,这凌霄阁又在什么地方,她根本就不知,冷清寒派这帖来,摆明了是要她二人一同过去。明白了这点,再想起二人剑拔弩张那紧张的样,小羽觉得有些好笑。莫明地,心底某个角落沁出了丝丝地甜意。而这一切,在其不经意间挂上了她含笑的眉眼之间。
小羽脸上刚才还是阴云密布,片刻后竟绽放出少女朝霞般娇妍的笑容,冷昔心跳先是咯噔一顿,之后胸膛仿似怀揣了小鹿一般,一顿乱跳。
心情大好的小羽一如没事人,若无其事坐到餐桌旁,端起玉碗举起银箸说道,“吃饭吧,菜凉了。”
冷昔诧异,愣在原处暗自揣摩小羽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小羽见素来丰神俊秀的冷昔一脸迷惑与不解,玩心顿起,脸上又是笑靥一展:“来呀,你不饿么?”
这一次,小羽笑得份外俏丽,晶晶亮的眸子隐约透射出绛紫的光芒,脸上,表情俏皮而纯真。大半年了,冷昔哪曾见过这阵势?她这一笑,正固执地立于一旁他登时离魂散魄。等魂魄归位,他才发现,本该生气的他已经乖乖坐在她身旁,心下大窘。
酷酷的冷昔心中好不尴尬,而他局促别扭、神不自在地模样除了小羽,还当真没人看得到。旁人眼中天人般的他,现下就像一只同主人闹着脾气又不肯走开的小狗,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想要掐上一把,而正是小羽心同此理,双手不经大脑便情不自禁掐起了他的脸颊。待小羽察觉自己的失态时,冷昔的眸光已如脸色,绯妍中透着掩不住迷醉,心中警钟大鸣,顿时敛神沉面,专注于午餐不在理他。
小羽的脸变得太快,冷昔胸中刚刚弥漫的甘甜,还来不及体会,就被这突如其来阴霾所驱散。猜不透心思的他惶恐不安地偷瞄小羽,一颗在冰山火海间不停穿梭的心备受着煎熬却又甘之若怡。
经受折磨的并非只有冷昔,小羽也是一样。人生在世,谁不向往幸福、留住快乐,小羽又怎会例外?只是,如今的她,没有拥抱幸福的资格。冷昔的心她明白,昨晚他梦呓般的话更让她彻底清醒。自己的人生平凡而渺小,即使凋零也兴不起半点波澜。而他,是如此优秀,光明之路方才始于足下。眼下,他对她的迷恋不过是对少年时光的缅怀与眷念,只要自己离开,迟早有一天,他会从中走出来,找到真正属于他的未来。眼下,她决不容许自己用些许的自私与遐念去浇灭那刚刚燃起的生命之火。
现在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他的幸福和成功才是告慰她最好的礼物。有些东西,她已无法拥有,这一切,他不能因她而错过。
眼瞅午时将至,小羽稍时思躇才放下碗筷,故意视冷昔面前几乎没动的饭菜,正色说道:“带我去凌霄阁。”
凌霄阁是一座凿岩而建的砖石阁楼。来到中殿后院的无味书斋,转动机关,进入书架后的秘道,在机关重重、星罗密布的秘道间折返迂回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冷昔紧紧拉着小羽,来到一间悬空而建的背山阁中。
“你们迟了。”钻出暗门,她二人一眼瞧到背对她们、倚窗而立的冷清寒。此时的山坳山雾缭绕,轻轻的山风夹带白色的纱幔吹入了阁楼,将她一身白纱轻轻拖起,一如仙境中的仙子,曼妙绝尘、不带半丝烟火。
“找我们,有什么事。”不等小羽答话,冷昔对眼前人直接开问。其实,此刻的小羽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心想,自己总不能说:谁要我我不识路的。
“我只想知道,梵山派的雪蛤你用哪里了?”冷清寒转过了脸,冰冷的眼神配上冰冷的语气远比身后湿冷的山雾更加寒意凛人。听她这么一说,小羽心里咯噔一跳,眼神不安地瞥向冷昔。梵山派是什么,她不知道,可那雪蛤……。
“吃了。”冷昔淡淡地回答道,紧握小羽手掌微微施力,暗示她不要乱开口。
“吃了?”冷清寒神情古怪地瞟了小羽一眼,转身回望窗外苍健的远山迭峦,半晌不说一句。
“宫主……”屋内,静谧的空气似乎在掩饰什么,冷清寒突然问及当日她服下的雪蛤,让小羽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缘由。“那雪蛤我……”
“我得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冷昔霸道地接过了小羽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叫我们来就为这?”
“昔儿,”冷清寒言谈间慢慢回首,凝视冷昔的目光深邃而意味悠远,“有件事,你若答应,我就为她解毒。”
想起那日她提出的条件,冷昔的喜色稍纵即逝。“你知道,我做不到。”
“先听我说完,”冷清寒不耐地打断冷昔,莲步轻移回到屋中坐下。“我可以救她,只不过,从此你不许离我半步,而她,必须离开这里。”
一切正如小羽事先所料,冷清寒最终还是做了那护犊的母牛。想到这儿,小羽心中五味交杂。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就知道,世上没有不爱自己骨肉的父母。不论这份爱看似多么冷漠,表现得怎样生硬,它随着一脉相承流淌的血液,深深扎根在每个人心底,往往在最危急的那刻彻底爆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视线不期然同冷昔纠缠到一起,久久难分。也罢,小羽心绪黯然:该放手了,有她陪着你,我也走得安心。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飞逝,两个年轻的生命情愫胶着难离,命运的大手却无情地袭来,试图扭转乾坤。
“我同意。”所有的纷念